原来站在他面前的颜璧,竟是一个秀发披肩、长裙曳地的女子!
秦龙飞呆了一呆,讷讷说道:“贤弟、你、你——”
颜璧“噗嗤”一笑,道:“秦大哥,从今之后,你应该改换称呼,叫我‘贤妹’了!”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朝阳透过密叶繁枝,照在清溪上,泛起了金色的涟漪。颜璧笑靥如花,站在溪旁,临流照影,显得分外动人。秦龙飞禁不住心神一荡:“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美丽的少女!”过去藏在他心中的许多疑团,也登时迎刃而解了。“怪不得她说话阴声细气,动不动就会羞得脸泛红霞,住客店一定要和我分开房间……唉,我真糊涂,早就应该想到她是女子了!”
颜璧笑了一笑,跟着低下了头,轻声说道:“秦大哥,今后我唯有依靠你了!”秦龙飞朝她望去,只见她又是粉脸通红。
秦龙飞心头“卜通”一跳,说道:“贤、贤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璧说道:“你、你刚才打死的那个人,他、他是——”
秦龙飞道:“他是什么?”
颜璧说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吓得秦龙飞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什么,他是你的丈夫!”
颜璧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别吓成这个样子,我还没有过门嫁给他。我就是因为不肯嫁给他,这才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秦龙飞定了定神,说道:“无论如何,你和他总算是有了夫妻名份,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我如今失手打死了他,这、这怎么办?”
颜璧嗔道:“大哥,你就会责怪我,你也不想,在刚才那样危急的情形底下,我怎能与你从容细说?”
秦龙飞叹口了气,说道:“不错也已错了,还有什么好说?当务之急,是咱们应当如何善后?”
颜璧杏脸含嗔说道:“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你是怕打死了人,逃不了关系,是不是?好,那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连累你。我就说‘他’是我打死的好了,不关你的事,你走吧!呜呜,反正我自小就是没人疼没人理的野丫头,孤苦伶仃,也已惯了。”说着,说着,不觉泪珠儿一颗颗的滴下来。
秦龙飞见她有如带雨梨花,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笑道:“贤、贤妹,你忘记咱们发过的誓了。你可先别乱发脾气呀!”
颜璧哽咽说道:“哦,你还记得咱们发过的誓言吗?我,我只道——”
秦龙飞连忙说道:“当然记得。咱们不是发过誓: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吗?我怎能把你丢下不管?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还未曾明白呢?”
颜璧方始破涕为笑,说道:“大哥,你对我真这样好吗?那可不枉我和你结拜一场了,你别心急,让我慢慢告诉你吧。”
颜璧抹干了眼泪,跟着要把她早已编好的一套谎话说了出来。
“我自小父母双亡,叔叔把我抚养成人,叔叔虽然并不疼我,我还是感激他的。但想不到他把我养大,却是要把我当作礼物送人,呜呜——”眼圈儿不禁又红了。
秦龙飞道:“你莫伤心,好好的说给我听。你叔叔是要强迫你嫁给你不愿意嫁的人?”
颜璧道:“我们是强盗世家,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个班老大和‘那个人’的父亲都是我叔父的好朋友,他们常常合伙干没本钱的营生的。在黑道上,论势力、论辈份,‘那个人’的父亲也都比我的叔叔大些、高些,我叔叔要倚仗他作靠山的。但‘那个人’人品很坏,武功虽高,行为却像一个‘下三滥’的小贼。呀,他的那些许多不齿于人的行为,我也不好意思说给你听。”
秦龙飞心里想道:“大概她的未婚夫是个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强盗。和‘盗亦有道’的强盗,完全不同。”于是说道:“既然他是个坏人,那你不愿嫁给他,也是难怪你的。”
颜璧说道:“他人品不端,长得又丑,脾气又极暴躁。刚才你是瞧见的,他一找着我,立即就是又打又骂,要是我当真做了他的妻子,这苦日子怎么过?可我的叔父迫我非嫁他不可,你说该怎么办?”
秦龙飞对她越来越是同情,叹了口气道:“不错,换了我是你,我也会出走的。”心里则在想道:“她的未婚夫如此可恶可恨,那也是死不足惜了。”如此一想,觉得自己失手杀人,非但不是罪过,反而乃是“侠士”所为了。心情登时轻松许多。
颜璧继续说道:“我出走之后,叔父和‘那个人’当然是要把我捉回去的。他们在黑道颇有势力,追踪我的人恐怕还当真不少呢。”
秦龙飞恍然大悟,说道:“想来那班老大,也是受了你叔父之托追踪你的。怪不得你不敢和他相认。”
颜璧道:“其实在我的长辈之中,班叔叔对我算是最好的了。我猜想那天的事情,未必瞒得过他的眼睛,可能他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不便在酒店里将我难为。”
秦龙飞暗自想道:“说不定那班老大还误会颜璧是和我私奔的呢,怪不得他们要借事生非,和我为难了。”
颜璧接着说道:“依我猜想,班叔叔发现我的行踪之后,便去告诉‘那个人’。让‘那个人’对付我,他自己则置身事外。”
秦龙飞笑道:“不错。清官难断家务事,小夫妻吵架,做叔叔的当然不便插手。”心里想道:“幸亏班老大昨晚没来,否则我和颜璧给他们一同捉去,那才难看呢。”又想:“说不定班老认为这是‘捉奸’,理应由做丈夫的动手。但他却没料到颜璧的未婚夫会死在我的手里。”
颜璧嗔道:“我把你当作哥哥,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你,你却将我取笑。”
秦龙飞道:“今后你打算怎样?”
颜璧说道:“我是打算走得越远越好。班叔叔已经尽了责,要是我猜想不错的话,他将是置身事外,回家去了。不过我会不会再落在别人手中,却是难料。但你却大可不必受我牵连,你也可以置身事外的。”
秦龙飞面色一端,说道:“你又忘了咱们的誓言了?”颜璧说道:“我怎会忘了呢?”
秦龙飞道:“是呀,咱们既然说过有祸同当,我焉能置身事外?你刚才的说法,简直是当我作外人了。”
颜璧笑道:“大哥,可是你也忘了一件事情。”
秦龙飞道:“什么事情?”
颜璧道:“你忘记我乃是以义弟的身份和你结拜的,但如今——”
秦龙飞笑道:“如今义弟已变成义妹了。但在我看来,结拜兄弟和结拜兄妹都是一样。你若是认为先后的身份不同,那咱们也大可以再来撮土为香,重新结拜。”
颜璧说道:“谁要你这样婆婆妈妈,我要的只是你的真心!”
秦龙飞道:“那你现在可以相信我是真心愿意和你同甘共苦了吧?”
颜璧低了头,含情脉脉的柔声说道:“大哥,你对我这样好,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报答你了?”
秦龙飞禁不住心神一荡,想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位义妹可比凌师兄的那位吕姑娘还要美得多,本领也是在她之上。”想到吕玉瑶,不由得瞿然一省,心里好生羞惭,想道:“我已经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岂能还是重蹈覆辙?我帮忙颜璧,只能因为她是我的义妹,倘若我存有别的念头,那岂不是又要变成人品不端的小人了?”
颜璧抬起头来,娇声说道:“大哥,你在想什么?怎的你的面也红了?”
秦龙飞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颜璧道:“想什么,快告诉我!”
秦龙飞道:“我想你,你还是换回男子的装扮好些。”
颜璧笑道:“不错,咱们虽是兄妹,也该要避男女之嫌。”
秦龙飞道:“以后咱们一路同行,我仍是把你当作义弟看待。在客店投宿,你也还是依照你原来的习惯吧。”“原来的习惯”,即是各自分开房间。秦龙飞不好意思直说出来,颜璧则当然是一听就懂了。
颜璧粉脸通红,柳眉一竖,说道:“大哥,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一个淫贱的女子么?”
秦龙飞连忙赔罪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贤妹,你莫误会,我只是说,那、那样,大家方便一些。”
颜璧这才化嗔为喜,说道:“大哥,我敬佩你是个守礼君子。我虽然不是名门闺秀,也是知书识礼的人,将来即使我要嫁人,必然也要明媒正娶。大哥,你,你尽可以放心,我是决不会未曾过门之前,胡招人闲话的。”低下了头,越说声音越小,若不胜情。
这几句话,不啻已是向秦龙飞默许终身。秦龙飞又是欢喜,又是羞惭,心想:“呀,她还以为我是个正人君子,岂知我,我曾经做过毫无廉耻的事情。”
颜璧“噗嗤”一笑,说道:“大哥,你在想些什么?转过身吧,我要换衣服了。”
过了一会,颜璧叫他回头,秦龙飞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子,我还是叫你做贤弟吧。我恐怕贤妹叫惯了,在有人的时候也叫了出来,那就糟了。”
两人走出树林,大家都是有点不好意思。走了一程,颜璧说道:“大哥,我的身世来历都已告诉你了,你却还没有告诉我呢。”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班老大和我说的话,不知她听见了没有。但不管她是已经知道也好,未曾知道也好。我与她的交情已是今非昔比,我也不该瞒着她了。”
当下秦龙飞便即笑道:“你是强盗的女儿,我的祖先也是强盗。”
颜璧说道:“是吗?在哪里开山立寨?”
秦龙飞说道:“在梁山泊。不过,说来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一百零八个好汉结为异姓兄弟,在梁山泊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号,令得朝廷的官军和入侵中原的鞑子都闻名胆落。我的曾祖就是梁山泊一百零八个首领之一。”
颜璧装作大吃一惊,说道:“原来是梁山泊好汉之后。那么你的曾祖想必就是绰号‘霹雳火’秦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