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是一种最普通的礼节,轰天雷不疑有他,坦然和他相握,不料一握之下,只觉一股力道震来,轰天雷的虎口隐隐发麻。就在此时,那“表少爷”的五指突然变成铁钳一样。
轰天雷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对方乃是存心试探他的功夫的。
其实,说是“试探”,还不恰当。“试探”应当点到即止,对方却乘他毫无防备之际,突施内力袭击,而且还抓着他的脉门,要令他只有挨打的份儿,根本就不可能和自己对抗。这还有什么“较量”可言?
学武之人,骤然遇袭,本能的便生出反应。那“表少爷”抓着他的脉门,喝道:“浑小子,给我滚吧!”正待施展“大摔碑手”的功夫,把他摔出大门,陡然间,只觉得轰天雷的手臂好像变成了铁棒一般,他的五根指头抓下,登时给一股内力反震回来。
轰天雷双臂一振,大喝道:“你赶我走,我偏不走!”那“表少爷”的内功亦有相当造诣,却禁不住“轰天雷”的神力,登时跌跌撞撞地斜冲几步,连忙用重身法走住身形。
那两个知客喝道:“好呀,这臭小子居然敢打起表少爷来了!”
和“表少爷”一同出来的那三个人是吕东岩的弟子,当下便即大声吆喝,一拥而上。
“表少爷”恼羞成怒,喝道:“你们退下,让我教训这个小子!”
轰天雷亦是不禁火起,喝道:“分明是你欺人,你倒颠倒过来教训我了?好呀,你就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那“表少爷”是欺身迫近,双掌连环扑击。轰天雷识得这是一招极为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法,不由得更是心头火起,想道:“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他还当我是好欺负的呢。不过吕伯伯是他姨父,可也不能伤了他。”
轰天雷一个“脱袍解甲”,双肩一矮,身形拧转,反手抓他。那“表少爷”武功甚是不弱,刚才吃过了亏,知轰天雷内力胜他,哪里还肯和轰天雷硬碰?身形一转,以迅捷无伦的手法抓向轰天雷软腰的麻穴,轰天雷一个“虎纵”,飞起鸳鸯连环腿踢他,只听得“嗤”的一声,轰天雷的粗布衣裳撕烂,双腿却踢了个空。
那三个弟子叫道:“好,叫这小子多吃一点苦头!”话犹未了,只见轰天雷一声大喝,双掌齐推,并没有打到表少爷身上,表少爷已是立足不稳,脚步踉跄地直退下去,身子就好像风中之烛一般摇摇欲坠。
眼看他就要跌个仰八叉,轰天雷有点后悔,想道:“我这招霹雳掌力道用得太猛了,可莫跌伤了他才好。”正要跑过去扶他,忽地有一个人飞跑出来,单掌一按他的背心,登时就稳住了他的身形。表少爷这一撞的力道本来亦是非同小可的,那人稳住了他的身形,自己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这人举重若轻,功夫之纯,令得轰天雷也不禁暗暗佩服。抬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三绺长须的老者。轰天雷依稀记得他小时候见过的“吕伯伯”,好像就是这个模样。
那表少爷喘过口气,连忙叫道:“姨父,这小子跑来撒野!我请他走,他还要打人!”
轰天雷道:“是吕伯伯吗?我可并没有打他们呀,是他们先动手打我的!”
吕东岩沉声说道:“你是谁?”
轰天雷这才想起还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隔别多年,吕东岩已经认不得他了。忙说道:“我是凌铁威,家父有信叫我转呈伯伯。我是特地来给你老人家拜寿的呀!”
吕东岩怔了一怔,皱了皱眉头,忽地哈哈大笑道:“哦,原来你是铁威。这可真是误会了,到里面说话去。”
“表少爷”吃了一惊,道:“这人……他是什么人?”他本来想说的是“这小子”的,见风驶舵,姨父既然认识“这个小子”,他也只好改口相称了。
那两个知客甚是尴尬,说道:“他既不肯说出他爹爹的名字,又不肯把信交给我们,我们、我们还没有见着你老人家,自是不敢放他进去。”
吕东岩心里明白,哈哈一笑,说道:“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这次敢情是第一次出道,不大清楚江湖规矩,你们看在我的面上,请莫怪他。”接着笑道:“铁威,你还是小时候的脾气,可也未免是莽撞一点了。”
轰天雷终于见着了吕东岩,吕东岩对他又很亲热,他的气也就消了。想一想也是怪不得知客他们,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接连说了两个“是”字,向那两个知客赔了罪。
吕东岩笑道:“你们也是不打不相识,过来拉拉手吧。他是我的姨甥,名叫丘大成。”
丘大成笑道:“凌兄,俗语说不知不罪,刚才我糊里糊涂和你打了一架,你莫见怪。你的功夫高明得很,小弟极是佩服。有空还得请你指教指教。”满面堆欢,和刚才判若两人,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态度了。
轰天雷还有点提心吊胆。恐防丘大成又来试他,伸手与他相握,这次丘大成可真是彬彬有礼,并无内力发出了。倒是轰天雷那紧张的神色,瞧在吕东岩的眼里,觉得轰天雷未免有欠大方。心里想道:“到底是个乡下孩子,一出来就闹笑话。”
轰天雷跟着上去拜见吕东岩,吕东岩道:“不必客气。”轻轻一托,将他扶了起来。但轰天雷亦已屈了半膝,行了半个大礼了。吕东岩是不露形迹的试他内力,见他果然了得,心里也很欢喜。便道:“你跟我来吧。”
丘大成跟着进去,吕东岩道:“大成,你到外面帮我招呼客人。若有贵客来到,你替我告个罪,我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来。”
丘大成心里很不舒服,想道:“不知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姨父对他这样亲热。好,待会儿我向姨妈打听,姨妈定会告诉我的。”心里很不愿意,口里连连道“是”,便走出客厅去了。
吕东岩把轰天雷带进一间密室,问道:“你师父和你爹爹都好?”
轰天雷道:“好,多谢老伯惦记家父。这是家父给你老人家的信。”
吕东岩接过书信,却不马上开拆,说道:“我与你的师父和爹爹都是多年老友,你来到我这儿,就像自己人一样。不过,你可莫随便和人说你是凌浩的儿子,尊师的名字最好也不要提。”
轰天雷道:“老伯放心,小侄明白。”
吕东岩这才拆开书信,看了一遍。轰天雷在旁注意他的神色,只见他眉头略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轰天雷心里想道:“这封信上不知说的是什么,吕伯伯好像不大高兴。爹爹吩咐过我若然他看过信后,对我冷淡,我就不必把曾到梁山找寻兵法的这件事告诉他,吃过了他的寿筵就走。”
吕东岩若有所思,把信缓缓折好,藏入了怀中,这才说道:“你爹爹写这封信可曾给你看过吗?”
轰天雷道:“没有。不知家父说的什么?”他这样表白一句,暗示非但没有看过,他的父亲也没有和他说过。
吕东岩笑道:“没什么,不过托我照料你的,其实我和他已经是二三十年的老朋友了,哪里还用得着来这一套客气的说话。”
神情忽地又转亲热,虽然没有初见时候的亲热,比起刚才的冷淡,却是大不相同了。
吕东岩打开房门,把一个小丫头叫来,笑道:“铁威,你一路辛苦了。你到后房歇歇,换一身干净衣裳。今天来到我这里的客人有许多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换过了衣裳,我再带你出去。嗯,我是当你子侄一般,你可别要误会。”
接着吩咐那丫头道:“冬梅,你把我的一件新衣裳给凌少爷替换。铁威,我和你的身材差不多,大概还可以合身的。”
轰天雷那件衣裳又旧又破,刚才和丘大成打架,又给抓烂了袖子,心里想道:“吕伯伯是怕我丢了他的面子,这件衣裳也确实是应该换了才好去见宾客。不过,让一个丫头服侍我更衣,这可是有点不好意思。”
轰天雷有生以来,从未有过丫头服侍,脸上不觉就红了起来。
吕东岩瞧在眼内,心中暗笑:“真是个乡下人。”当下说道:“冬梅,你带凌少爷到我的书房,拿我的几套衣裳让他挑选。然后你到小姐那里去,叫她前来见我。”
轰天雷始知不必那小丫头在旁伺候,这才放下了心。
且说丘大成在外面招呼宾客,老是记挂着姨父和那“浑小子”在密室倾谈之事,以至胡思乱想,心神不定。恰好来了两位江湖上有点来头的人物,他便抓着这个藉口,进内打听,其实这两个人是不必吕东岩亲自招呼的。
丘大成和吕家是至亲,平时穿堂入室惯了的。但他知道今天不同往日,吕东岩刚才表现的态度,分明是不想有第三者在旁,听见他和那个“浑小子”谈话。丘大成怕招姨父恼怒,不敢进那密室。于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去见他姨妈,让姨妈去叫姨父。顺便可以向姨妈打听这姓凌的来历。
吕东岩夫妻的卧房外面是一个庭院,庭院中有假山树木,丘大成踏进了月牙门,忽地听得卧室之中吕东岩夫妻正在小声说话。
他们说话声音虽小,丘大成是自小练过梅花针之类暗器的人,听觉特别灵敏,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飘进他耳朵里的第一句话就正是他的姨妈在问:“唔,这事我倒真是料想不到,这姓凌的少年家世如何?为人怎样?”
丘大成呆了一呆,心道:“为什么姨妈要盘问这姓凌的家世?”心头一动,就躲在假山后面,偷听他们夫妻说话。假如给姨父发觉的话,这才拿出那个藉口。
只听得吕东岩叹了口气,说道:“你问这姓凌的家世,我可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吕夫人诧道:“为什么?”
吕东岩道:“他的父亲,就是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凌浩。”
吕夫人吃了一惊,说道:“凌浩不是梁山泊好汉轰天雷凌振的后人吗?”
吕东岩道:“就是呀,在江湖的侠义道看来,凌家是英雄后代,这是一等一的家世。但恐怕普通人就不是这样看法了。”
吕夫人道:“这几年来咱们总算有了点家业,你可得小心一些,别要惹祸才好。”
吕东岩道:“少年时候,我闯荡江湖,曾得过凌浩的恩惠。故人之子,我又岂能不收容他?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他守口如瓶了。”
吕夫人道:“江湖上义气为先,当然是不能待薄他,免得人家知道了说咱们寡情薄义。不过厚待他是一回事,谈婚论嫁,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丘大成在窗外偷听,听到这里,不觉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谈婚论嫁?难道这臭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要讨我的表妹吗?”
丘大成猜得不错,原来轰天雷父亲那封信正是为他的儿子向吕东岩求婚的。不过轰天雷却一点也不知道,丘大成以为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却是冤枉他了。
丘大成心里怦怦地跳,躲在假山背后,更是坚起耳朵来听。
吕东岩沉吟半晌,说道:“铁威这孩子武功倒是很不错的,刚才我已经试过他了。人也似乎很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