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雄拾起连浩明那枝刚才给少女打落的判官笔,把呼延豹说话的意思在地上写出来。

  连浩明心中冷笑,想道:“你们说得口响,刚才又怎么都是袖手旁观?”但处此境地,除了和众人联手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那个瞎了眼睛的大弟子指了指自己尚在滴出鲜血的眼窝,在师父面前,边做手势边说道:“我看不见东西,却还怎能打架?”

  连浩明看懂他的手势,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说道:“都是你这孽障害了我。好,你先回去吧。想那黑旋风若是自命好汉的话,大概也不会对你这个盲人再下毒手了。”

  他邀来的两个助拳的朋友,连忙抢着说道:“山路崎岖,令徒怎能独自下山?让我送他回去吧。”“我决不是害怕黑旋风,不过还是救人要紧。祝诸位马到成功,小弟迟日再来聆听好音。”

  玄经道人冷冷说道:“好,好。你们讨得这个差事倒是不错。”那两个人只当听不见,一人一边,扶着连浩明那个瞎了眼睛的大弟子,慌里慌张的就走了。

  他们站在山洼的风口之处,一阵狂风挟着泥沙吹来,吹得众人都是不由自己的忽地感到一股寒意。他们都是身有武功的人,当然不是怕冷,但这冷却不是因风而起,而是从心底发出来的。

  独孤雄瞿然一省,抬头一看,红日正在天中,忙即说道:“黑旋风只怕就要来了,这里地形不好,咱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石元道:“咱们先说好,倘若黑旋风来了,他一出现,咱们就并肩子都上,谁也不许退缩。”

  呼延豹道:“这还用石二庄主吩咐吗?咱们都是和黑旋风誓不两立的人,当然是应该如此!”

  话犹未了,蓦地听得一声长啸,宛似龙吟!

  众人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只见在虎头岩的一个笔架形的石台上,高踞着一个人,正是面对他们,朗声说道:“列位来齐了么,我在此恭候了!”

  这人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生得面如冠玉,两手空空,身上似乎也没藏有兵器。

  独孤雄沉声道:“你就是黑旋风么?”要知“黑旋风”纵横南北,做了不知多少大案,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这些人谁也没有想到名震大江南北的“黑旋风”,竟是一个这样英俊的少年。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知我是不是黑旋风,听说这是江南的武林朋友送给一位怪侠的绰号,我自问比不上梁山泊当年的那位好汉黑旋风,不敢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邀请各位到这虎头岩的倒是区区在下!”这么说,当然是黑旋风了。

  按照刚才的商议,这班人应该立即一窝蜂攻上去的,但如今在知道对方确实是黑旋风之后,倒有好几个人不自觉地连连后退,胆大的也只是留在原地,不敢举步向前。

  黑旋风这一突如其来的出现,委实是太令他们惊诧了!他们这许多人,人人都够得上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武学行家,但竟然谁也不知黑旋风几时来到,直到他出声狂啸,方才发现。当真说得是不用交手,黑旋风已是“先声夺人”!

  独孤雄、呼延豹二人是受了金国御林军统领之命,非把黑旋风“缉拿归案”不可的,惊定之后,心里想道:“这人年纪轻轻,未必就有什么真才实学,说不定只是凭着他这手超卓的轻功吓唬人。”

  心念未已,只听得黑旋风又说道:“我和各位都结有或轻或重的梁子,今日约会,实是想和各位在此作一了断。不过因为各位的情形不同,我也不想一视同仁,须分皂白。是以文斗动口,武斗动拳,悉随尊意;独斗群殴,或是点到即止,或是生死不论,亦都可以各自言明!”

  独孤雄和呼延豹打了一个眼色,一左一右,倏地就扑上去,喝道:“你是朝廷钦犯,废话少说,领死吧!”

  黑旋风笑道:“好,那么你们两个是死生不论的了!”

  就在他的大笑声中,石元悄悄地从茅草丛中钻出来,一把“夺命神砂”向他洒去!

  原来石元老奸巨滑,想趁黑旋风在正面提防两个高手之际,突施偷击,希望一击成功!

  黑旋风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独孤雄、呼延豹二人,果然好像没有留意。

  石元正自欢喜,忽见黑旋风把手一招,掌心如同有着吸力一般,那把“夺命神砂”本来是从四方八面向他洒来的,他这么轻轻的一招手,漫空洒来的毒砂竟然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黑旋风冷笑道:“区区毒砂,岂能奈我何哉!来而不往非礼也,原物奉还!”

  话犹未了,只见他把手一扬,那把“夺命神砂”果然反洒回来。石元发的时候嫌其少,此时却嫌这把毒砂太多了,四面八方打来,要躲也躲不开。

  石元连忙运掌成风,想把毒砂荡开,但他的劈空掌力却比不过黑旋风,转眼间毒砂已经打到身上,石元只好闭上了眼睛。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作痛,他自己还未知道,旁人已是看得分明,许多毒砂子嵌在他的面上,顿时间将他变成了个大麻子了!

  变了麻子不紧要,紧要的是“夺命神砂”乃是极为歹毒的暗器,沾上了一点,就会在三日之内,全身溃烂而亡的。石元中了这么多夺命神砂,纵然自己有解药,也是必须火速救治才行。而且也未必能够痊愈,侥幸得回一条性命,只怕也是要残废的了。

  石元把手一摸,脸上鲜血淋漓,越发觉得疼痛难堪,魂飞天外!嘶声叫道:“黑旋风,你好狠,你,你干脆把我杀了吧!”

  话虽如此,他毕竟还是要顾住自己的一条性命,就在嘶叫声中,也顾不得受荆棘所伤,尖利的石笋所刺了,和衣就滚下去,只盼能躲得远远的,避开了黑旋风,才好用解药敷伤。

  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不想杀你呢,你怕什么?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岂有他哉?”

 

  石元已经滚下山坡,黑旋风又再提高声音说道:“我不想杀你,不过想借你的口回去传话。你听着了!回去告诉你的大哥,必须约束子弟,并从此革面洗心。若然还再胡作非为,石家庄的人,除非不在外面行走,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决不轻饶!”

  独孤雄和呼延豹本来正在向黑旋风扑去的,突然看见石元害人不成反害自己,伤得如此之惨,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顿然间好像着了定身法似的,呆住了!

  他们不扑过去,黑旋风却跳了下来,哈哈一笑,说道:“该轮到你们了,你们是奉了金虏之命来拿我的,是不是?好,我自己投案来啦!有本领的你就将我捉去吧!”

  独孤雄毕竟是一等一的高手,虽惊不乱,趁黑旋风脚未沾地,立即便是一掌向他打去!呼延豹一呆之后,也是立即跟着动手,挥动钢鞭,打他尚未沾地的双足。

  黑旋风在半空中一个鹞于翻身,俯冲而下,踢开了呼延豹的钢鞭。“蓬”的一声,与独孤雄交了一掌。

  独孤雄掌心如触寒冰,大惊之下,急退三步,连忙叫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呀!”

  杨大熊这傻小子说道:“对,打虎容易纵虎难,趁着人多,拼不过也要一拼。否则咱们各自走散之后,只怕就要一个个给老虎吞了!”众人之中,他的本领最弱,倒是他第一个向前。

  黑龙禅师提起碗口般粗大的禅杖,跟着上去,叫道:“江湖上义气为先,谁人畏缩不前就是兔子!”

  他口说得响,其实心里还是害怕的。不过一来他见独孤雄与黑旋风拼了一掌,似乎并未受伤,放心了些。独孤雄是关外顶尖儿的高手,黑龙禅师早想巴结他,心想:“此时若不尽力,如何巴结得上?独孤雄有雷神掌的功夫,加上一个大内高手呼延豹,这两个人大概也可以对付得了黑旋风,何况还有孟青河、胡轩等许多高手在后头呢!”二来他也打定了主意,只是虚张声势,见机而为,若然可操胜算,那就真打;若是眼见情势不妙,那就只是在旁边摇旗呐喊一阵,拿前面的杨大熊当作盾牌,趁机会开溜了。

  胡轩见师侄已经第一个上去,他身为师叔,自是不能不硬着头皮跟上。玄经道人慢条斯理地缓步而上,胡轩回头叫道:“喂,玄经道长,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玄经道人淡淡道:“你急什么?好戏在后头呢!谁是英雄,谁是狗熊,等会儿便知,何须你来催我!”

  孟清河也抱着见机而作的主意,不过他的“见机而作”却与黑龙禅师不同,他倒是有七八分想与黑旋风和解的。

  就在这瞬息之间,众人尚在你推我让,未曾合围之际,形势又已有了变化。

  只听得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独孤雄,你的雷神掌练得不错,可惜火候还差了这么老大一截!”

  话犹未了,只见独孤雄大吼一声,倒跃三丈开外,口喷鲜血,原来他已着了黑旋风的一掌,伤了奇经八脉。

  黑旋风冷冷说道:“一掌打不死你,算你侥幸,你去吧!下次可别让我碰见你!”独孤雄如奉纶音,和刚才的那个石二庄主一样,只恨爹娘生少两条腿,把头一抱,就和身滚下山坡去了!

  呼延豹可没他这么好运道,给黑旋风孽手夺过钢鞭,大喝一声,捉小鸡一样地将他提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便抛出去。呼延豹爬了起来,只觉肩头如受刀割,原来他的琵琶骨已给黑旋风用重手法捏碎了!

  琵琶骨给人捏碎,不但身体残废,武功也都废了。呼延豹折了一株树枝,当作拐杖,一步一拐地下山。黑旋风冷冷道:“这就是鹰爪的下场,你们看见了没有?”却也不去追他。

  黑龙掸师躲在杨大熊背后,叫道:“并肩子上呀!”口中叫嚷,却步已在斜移,只要情势稍有不妙,就找机会溜走。

 

  杨大熊看见呼延豹给废了武功,不由得心惊胆战,但还是握紧拳头,一个“黑虎偷心”猛打过去,叫道:“打不过你也要打,我可不能给人叫我做狗熊!”

  这一招“黑虎偷心”连黑旋风的衣角也没占着。杨大熊打了个空,只觉身子一轻,已是给黑旋风踢个正着!登时便似腾云驾雾一般,抛出了数丈开外。

  杨大熊身子腾空,吓得魂飞天外,下面是尖利的石笋,只道这一摔撞在石上,非得脑浆涂地不可。不料却似给人轻轻提走,却又轻轻放下一般。双脚落地,刚好踏在石笋旁边的一块平台上,毫发无伤。

  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你已经打过了,不算是狗熊啦。去吧!”笑声中一抓向黑龙禅师抓去。

  黑龙禅师失了“盾牌”,硬起头皮舞动碗口般粗大的掸杖防身。

  黑旋风冷笑道:“你这野和尚也敢跑进关内闹事!”轻轻一拨,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把杖头一带,黑龙掸师已是立足不稳,跌了一个仰八叉,那根碗口般粗大的禅杖亦已给他夺去。

  黑旋风提起禅杖来,说道:“佛门弟子的禅杖是用来护法的,你这厮不守清规,为非作歹,要这禅杖何用?”话声未了,那根禅杖已是从他手中飞出来,只听得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根禅杖已是插在对面山峰的峭壁上,丈多长的禅杖只露出短短一截,兀自颤动不休,火星迸飞,石屑纷飞如雨。

  黑龙禅师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我并不是想来和你老人家作对的,石元一定要迫我来,我、我是无可奈何陪伴他来。你老人家刚才想必瞧见,我、我可并没有抢着出手。”

  黑旋风道:“休要啰唆,你成心和我作对也好,不是成心和我作对也好,只要你以后真正皈衣佛门,格遵戒律,也就是啦。你去吧。我可还有事呢,谁听你的废话!”

  胡轩看见黑旋风到了他面前,心头大震,硬着头皮叫道:“黑旋风,别人怕你,我、我 ……”他明知躲不过了,是以想用说话激孟青河等人快来帮忙。口说不怕,说出的话己是抖不成声。

  黑旋风道:“谁要你害怕啊,不过我看你的胆子也未必真的这样大吧?”

  胡轩情知躲避不了,心里想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只要能够勉强招架个十招八招,以孟老镖头和玄经道长他们的身份,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他是早就有了准备的,趁着黑旋风说话的当儿,突然一掌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