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棍子却还是插在腰带上——一根很普通的棍子,用白杨木削成的。
傅红雪突然拔刀!
没有刀光。刀根本没有拔出来;就在他拔刀的时候,门外面忽然飞入了一个人,他身子一闪,这个人就跌在他身旁。
一个很高大的人,赤着上身,却穿着条绣着红花的黑缎裤子。
他脚上的粉底宫靴已掉了一只。
金疯子。
这个又疯又怪的独行盗,现在竟像是一堆泥似的倒在地上,满脸都是痛苦之色,身子也缩成了一团,连爬都爬不起来。
他怎么会忽然也来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傅红雪的刀怎么还能拔得出来?
陌生人已吃光了最后一根面,已放下筷子,这突然的变化,竟没有使他脸上露出一丝吃惊之色。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现在正看着门外。
门外又有个人走进来。
叶开。
又是那阴魂不散的叶开。
陌生人看着叶开,冷漠的眼睛里,居然又露出了一丝温暖之色。
叶开看着他的时候,神情却很恭谨。
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恭敬过。
陌生人忽然道:“他是你的朋友?”
叶开道:“是的。”
陌生人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道:“是个很容易上当的人。”
陌生人道:“是不是随便杀人的人?”
叶开道:“绝不是。”
陌生人道:“他有理由要杀我?”
叶开道:“有。”
陌生人道:“是不是个很好的理由?”
叶开道:“不是,但却是个值得原谅的理由。”
陌生人道:“好,这就够了。”
他忽然站起来,向叶开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喜欢请客,今天我让你请一次。”
叶开也笑了,道:“谢谢你。”
陌生人已走了出去。
傅红雪忽然大喝:“等一等。”
陌生人没有等,他走得并不快,脚步也不大,但忽然间就已到了门外。
丁灵琳就站在门外。
她看着这陌生人从她面前走过去,忽然道:“这铃铛送给你。”
说到第二个字的时候,她手腕金圈上的三枚铃铛已飞了出去。
铃铛本来是会响的。但她的铃铛射出后,反而不响了,因为铃铛的速度太急。
三枚铃铛直打这陌生人的背。
陌生人可也没有回头,没有闪避,居然也没有反手来接。他还是继续向前走,走得还是好像并不太快。奇怪的是,这三枚比陌生人去得更急的铃铛,竟偏偏总是打不到他的背上去,总是距离他的背还有四五寸。
忽然间,他已走出了好几丈。
不响的铃铛渐渐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然后就一个个掉了下去,只见铃铛在地上闪着金光,陌生人却已不见了。
丁灵琳怔住。
连傅红雪都已怔住。
叶开却在微笑,这笑容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崇敬和羡慕。
丁灵琳忽然跑过来,拉住他的手,道:“那个人究竟是人是鬼?”
叶开道:“你看呢?”
丁灵琳道:“我看不出。”
叶开道:“怎么会看不出?”
丁灵琳道:“世上本不会有那样的人,但也不会有那样的鬼。”
叶开笑了。
傅红雪忽然道:“他是你的朋友?”
叶开道:“我希望是的,只要他将我当做朋友,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傅红雪道:“你知道我要杀他?”
叶开道:“刚知道。”
傅红雪道:“所以你就立刻赶来了?”
叶开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他的?”
傅红雪冷笑。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刀很快,我看过,但是在他面前,你的刀还没有拔出鞘,他的短棍也许已洞穿了你的咽喉。”
傅红雪不停地冷笑。
叶开道:“我知道你不信,因为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傅红雪道:“他是谁?”
叶开道:“他纵然不是这世上出手最快的人,也只有一个人能比他快。”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能比他快的人绝不是你。”
傅红雪道:“是谁?”
叶开脸上又露出那种出自内心的崇敬之色,慢慢地说出了四个字:“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
这四个字本身就像是有种无法形容的魔力,足以令人热血奔腾,呼吸停顿。
过了很久,傅红雪才长长地吐出口气,道:“难道他就是那个阿飞?”
叶开道:“世上只有这样一个阿飞,以前绝没有,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
傅红雪握刀的手又握得紧紧的,道:“我知道他一向用剑。”
叶开道:“现在他已不必用剑,那短棍在他手里,就已经是世上最可怕的剑。”
傅红雪的脸色更苍白,一字字道:“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叶开道:“我没有这样说。”
他不让傅红雪开口,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地上这个人是谁?”
傅红雪道:“他说他叫金疯子。”
叶开道:“他不是,世上根本没有金疯子这么样一个人。”
傅红雪道:“他是谁?”
叶开道:“他叫小达子。”
傅红雪道:“小达子?”
叶开道:“你没有听说过小达子?”
他笑了笑,接着又道:“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你从来没有到过京城,到过京城的人都知道,当世的名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小达子。”
傅红雪道:“名伶?他难道是个唱戏的?”
叶开笑了笑,道:“他也是个天才,无论演什么,就像什么。”
傅红雪又怔住。
叶开道:“这次他演的是个一诺千金,而且消息灵通的江湖豪杰,他显然演得很出色。”
傅红雪不能不承认,这出戏的本身就很出色。
叶开道:“这出戏叫‘双圈套’,是易大经的珍藏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