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因为他们没钱在晚上点灯,也没别的事做。

  无论如何,人越穷,孩子越多,孩子越多,人就更穷,这好像已成了条不变的定律。

  叶开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却又想不出什么方法来让别人少生几个孩子。

  但他相信,这问题以后总有法子解决的。

  再往前面走不多远,就可以看到那间破落的关帝庙了。

  庙里的香火并不旺,连关帝老爷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剥落。

  大门也快塌了,棺材就堆在院子里,院子并不大,所以棺材只能摞起来放。

  庙里的神案倒还是完整的,若有个人睡上去,保证不会垮下来。

  因为现在就有个人睡在上面。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柄漆黑的刀,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在瞪着叶开。

  叶开笑了。

  傅红雪却没有笑,冷冷地瞪着他,道:“我说过,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叶开道:“我听你说过。”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叶开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傅红雪道:“我。”

  叶开又笑了。

  傅红雪道:“这地方只有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木头人,你来找的总不会是木头人。”

  叶开道:“你说的是关夫子?”

  傅红雪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木头人。”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尊敬别人,但至少总该对他尊敬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因为他已成神。”

  傅红雪冷笑道:“他是你的神,不是我的。”

  叶开道:“你从不信神。”

  傅红雪道:“我信的不是这种人,也想不出他做过什么值得我尊敬的事。”

  叶开道:“他至少没有被曹操收买,至少没有出卖朋友。”

  傅红雪道:“没有出卖朋友的人很多。”

  叶开道:“但你总该知道……”

  傅红雪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只知道若不是他的狂妄自大,蜀汉就不会亡得那么快。”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尊敬他了。”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因为别人都尊敬他,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要跟别人不同。”

  傅红雪忽然翻身掠起,慢慢地走了出去。

  叶开道:“你这就走?”

  傅红雪冷冷地道:“这里的俗气太重,我实在受不了。”

  叶开叹道:“一个人若要活在这世上,有时就得俗一点的。”

  傅红雪道:“那是你的想法,随便你怎么想,都跟我没关系。”

  叶开道:“你怎么想?”

  傅红雪道:“那也跟你没关系。”

  叶开道:“难道你不准备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傅红雪道:“我根本就没有在你这世界上活过。”

  他没有回头。

  叶开看不见他的脸,却看见他握刀的手突然握得更紧。

  只可惜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握不碎心里的痛苦。

  叶开看着他,缓缓道:“无论你怎么想,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到这世上来的,因为你还是要活下去,而且非活下去不可。”

  傅红雪似已听不见这些话,他左脚先迈出一步,僵直的右腿才跟着拖过去。

  叶开看着他的腿,目中忽又露出了忧虑之色。

  纵然他的刀能比路小佳的剑快,但是这条腿……

  傅红雪已走出了院子。

  叶开并没有留他,也没有提起路小佳的事。

  路小佳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来,他不愿让傅红雪从现在一直紧张到日落时。

  他到这里来,本来就不是为了警告傅红雪。

  他为的是院子里的棺材。

  棺材本来是全新的,漆得很亮,现在却已被碰坏了很多地方,有些甚至已经被烧焦。

  若不是赵大突然心血来潮,这些棺材只怕也已被那一把火烧光。

  也许那放火的人本就打算将这些棺材烧了的。

  叶开捡了一大把石子,坐在石阶上,将石子一粒粒往棺材上掷过去。

  石子打中棺材,就发出“咚”的一响。

  这棺材是空的。

  但等到他掷出的第八粒石子打在棺材上时,声音却变了。

  这口棺材竟好像不是空的。

  棺材里有什么?

  空棺材固然比较多,不空的棺材居然也有好几口。

  叶开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竞走过去将这几口棺材搬出来。

  他为什么突然对空棺材发生了兴趣。

  打开棺盖,里面果然不是空的。

  棺材里竟有个死人。

  除了死人,棺材里还会有什么?

  但这死人竟赫然是刚才还在跟他说过话的张老实。

  他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身上那块油围裙总算已被脱了下来。

  这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实人,现在总算已安息了

  但他刚才明明还在镇上,身上明明还系着那块油围裙,现在怎么已躺在更奇怪的是,陈大倌、丁老四、宋老板和街头粮食行的胡掌柜,居然也都在棺材里。

  这些人刚才明明也都在镇上的,怎么会忽然都死在这里?

  是什么时候死的?

  摸摸他们的胸口,每个人都已冰冷僵硬,至少已死了十个时辰。

  他们都已死了十来个时辰。

  他们若已死了十来个时辰,刚才在镇上和叶开说话的那些人又是谁呢?

  叶开看着这些尸身,脸上居然也没有惊奇之色,反而笑了,竟似对自己觉得很满意。

  难道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人既然死了,当然有致命的原因。

  叶开将这些人的致命伤痕,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忽然将他们全都从棺材里拖了出来,藏到庙后的深草中。

  然后他就将这几口棺材,又摆回原来的地方。

  他自己却还是不肯走,居然掠上屋脊,藏在屋脊后等着。

  他在等谁?

  他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骑马自草原上急驰而来,马上人衣衫华丽,

  背后驼峰高耸,竟是“金背驼龙”丁求。

  丁求当然没有看见他,急驰到庙前,忽然自鞍上掠起,掠上墙头。

  棺材仍还好好地放在院子里,并不像被人动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