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的一声,咽喉已被绞断。

  丁求仰面狂笑,道:“血债血还,这笔账今天总算是算清了。”

  笑声中,他的人已掠起,凌空翻身,忽然间已没人屋脊后,只剩下乐乐山还凸着死鱼般的眼珠,歪着脖子躺在那里。

  他看来忽然又变得像是个烂醉如泥的醉汉。

  没有人走过去,没有人出声。

  无论谁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死了,心里总会觉得很不舒服的。

  那杂货店的老板站在门口,用两只手捧着胃,似乎已将呕吐出来。

  太阳又升起。

  新鲜的阳光照在乐乐山的身上,照着刚从他耳鼻眼睛里流出来的血。

  血很快就干了。

  叶开慢慢地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狰狞可怖的脸,黯然道:“你我总算是朋友一场,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我?”

  当然没有。

  死人怎么会说话呢?

  叶开却伸手拍了他的肩,道:“你放心,有人会安排你的后事的,我也会洒几樽浊酒,去浇在你的墓上的。”

  他叹息着,终于慢慢地站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萧别离。

  萧别离居然也走了出来,用两只手支着拐杖,静静地站在檐下。

  他的脸色在阳光下看来,仿佛比傅红雪还要苍白得多。

  他本就是个终年看不到阳光的人。

  叶开走过去,叹息着道:“我不喜欢看杀人,却偏偏时常看到杀人。”

  萧别离沉默着,神情也显得很伤感。过了很久,才长叹道:“我就知道他会这么样做的,只可惜我已劝阻不及了。”

  叶开点点头,道:“乐大先生的确死得太快。”

  他抬起头,忽又问道:“你刚出来?”

  萧别离叹道:“我本该早些出来的。”

  叶开道:“我刚才正跟他说话,竟没有看见你出来。”

  萧别离道:“你在跟谁说话?”

  叶开道:“乐大先生。”

  萧别离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死人不会说话。”

  叶开道:“会。”

  萧别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奇特,道:“死人也会说话?”

  叶开点点头,道:“只不过死人说的话,很少有人能听得见。”

  萧别离道:“你能听得见?”

  叶开道:“能。”

  萧别离道:“他说了些什么?”

  叶开道:“他说他死得实在太冤。”

  萧别离皱眉道:“冤在哪里?”

  叶开道:“他说丁求本来杀不了他的。”

  萧别离道:“但他却已死在丁求的鞭下。”

  叶开道:“那只因有别人在旁边暗算他。”

  萧别离皱眉道:“有人暗算他?是谁?”

  叶开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掌,在萧别离面前摊开。

  他掌心赫然有根针。

  惨碧色的针,针头还带着血丝。

  萧别离动容道:“断肠针?”

  叶开道:“是断肠针。”

  萧别离长长吐出口气,道:“如此看来,杜婆婆果然已来了。”

  叶开道:“而且已来了很久。”

  萧别离道:“你已看见了她?”

  叶开苦笑道:“杜婆婆的断肠针发出来时,若有人能看见,她也就不是杜婆婆了。”

  萧别离只有叹息。

  叶开道:“但我却知道她并没有躲在万马堂里。”

  萧别离道:“怎见得?”

  叶开道:“因为她就住在这镇上,说不定就是前面那背着孩子的老太婆。”

  萧别离脸色变了变,他也已看见一个老妇人在背着她的孩子过街。

  叶开道:“断肠针既然已来了,无骨蛇想必也不远吧。”

  萧别离道:“难道他也一直躲在这镇上?”

  叶开道:“很可能。”

  萧别离道:“我怎么从未发现这镇上有那样的武林高手。”

  叶开淡淡道:“真人不露相,真正的武林高手,别人本就看不出来的,说不定他就是那个杂货店的老板。”

  他看着萧别离,忽然笑了笑,慢慢地接着道:“也说不定就是你。”

  萧别离也笑了。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看来,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然后他就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回去。

  叶开看着他微笑时,总会忘记他是个残废,总会忘记他是个多么寂寞,多么孤独的人。

  但现在叶开看着的是他的背影。

  一个瘦削、残废、孤独的背影。

  叶开忽然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臂,道:“你难得出来,我想请你喝杯酒。”

  萧别离仿佛很惊奇,道:“你请我喝酒?”

  叶开点点头,道:“我也难得请人喝酒。”

  萧别离道:“到哪里喝?”

  叶开道:“随便哪里,只要不在你店里。”

  萧别离道:“为什么?”

  叶开道:“你店里的酒太贵。”

  萧别离又笑了,道:“但是我店里可以挂账。”

  叶开大笑,道:“你在诱惑我。”

  可以挂账这四个字,对身上没钱的人来说,的确是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萧别离微笑道:“我只不过是在拉生意。”

  叶开叹道:“有时你的确像是生意人。”

  萧别离道:“我本来就是。”

  他微笑着,看着叶开,道:“现在你要请我到哪里喝酒去?”

  他眨着眼笑道:“在我说来,可以挂账的地方,就是最便宜最好的地方,我在这种地方喝酒,总是最开心的。”

  萧别离道:“还账的时候呢?”

  叶开道:“还账的时候虽痛苦,但那已是以后的事了,我能不能活到那时还是问题。”

  他微笑着推开门,让萧别离走进去。

  但是他自己却没有走进来。

  因为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翠浓。

  翠浓正低着头,从檐下匆匆地向这里走。

  昨天晚上她为什么会忽然失踪?

  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