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蜘蛛想必也不是个多嘴的人,所以才能一直用他的眼睛。

  此刻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交叶开这朋友。

  “做他的朋友似乎要比做他的对头愉快得多,也容易得多。”

  看出了这一点,飞天蜘蛛就立刻也将面前的一觥酒喝了下去,皱着眉道:“是呀,为什么一定要刀断刃呢,这其中的玄妙究竟在哪里?”

  花满天沉着脸,冷冷道:“这其中的玄妙,只有唱出这首歌来的人才知道,各位本该去问他才是。”

  叶开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在下好像是问错了人……”

  马空群突然笑了笑,道:“阁下并没有问错。”

  叶开目光闪动,道:“堂主莫非也……”

  马空群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关东刀马,天下无双,这句话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

  叶开道:“关东刀马?……莫非这刀和马之间,本来就有些关系?”

  马空群道:“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深。”

  叶开道:“噢!”

  马空群道:“二十年前,武林中只知有神刀堂,不知有万马堂。”

  叶开道:“但二十年后,武林中却已只知有万马堂,不知有神刀堂。”

  马空群脸上笑容已消失不见,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字字缓缓道:“那只因神刀堂的人,已在十七年前死得干干净净!”

  他脸色虽然还是很平静,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仿佛都隐藏着一种深沉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无论谁只要看了他一眼,都绝不敢再看第二眼。

  但叶开却还是盯着他,追问道:“却不知神刀堂的人,又是如何死的?”

  马空群道:“死在刀下!”

  乐乐山突又一拍桌子,喃喃说道:“善泳者溺于水,神刀手死在别人的刀下,古人说的话,果然有道理,有道理……酒呢?”

  马空群凝视着自己那只被人一刀削去四指的手,等他说完了,才一字字接着道:“神刀堂的每个人,都是万马堂的兄弟,每个人都被人一刀砍断了头颅,死在冰天雪地里,这一笔血债,十八年来万马堂中的弟兄未曾有一日忘却!”

  他霍然抬起头,目光刀一般逼视着叶开,沉声道:“阁下如今总该明白,为何一定要刀断刃了吧?”

  叶开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神色还是很坦然,沉吟着,又问道:“十八年来,堂主难道还没有查出真凶是谁?”

  马空群道:“没有。”

  叶开道:“堂主这只手……”

  马空群道:“也是被那同样的一柄刀削断的。”

  叶开道:“堂主认出了那柄刀,却认不出那人的面目?”

  马空群道:“刀无法用黑巾蒙住。”

  叶开又笑了,道:“不错,刀若以黑巾蒙住,就无法杀人了。”

  傅红雪目光还是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突然冷冷道:“刀若在鞘中呢?”

  叶开道:“刀在鞘中,当然也无法杀人。”

  傅红雪道:“刀在鞘中,是不是怕人认出来?”

  叶开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样事。”

  傅红雪在听着。

  叶开笑了笑,道:“我知道我若跟十八年前那血案有一点牵连,就绝不会带刀入万马堂来。”

  他微笑着,接着道:“除非我是个白痴,否则我宁可带枪带剑,也绝不会带刀的。”

  傅红雪慢慢地转过头,目光终于从刀上移向叶开的脸,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看人看得这么久——说不定也是最郑重一次!

  慕容明珠目中已有了酒意,突然大声道:“幸亏这已是十八年前的旧案,无论是带刀来也好,带剑来也好,都已无妨。”

  花满天冷冷道:“那倒未必。”

  慕容明珠道:“在座的人,除了乐大先生外,十八年前,只不过是个孩子,哪有杀人的本事呢?”

  花满天忽然改变话题,问道:“不知阁下是否已成了亲?”

  慕容明珠显然还猜不透他问这句话的用意,只好点了点头。

  花满天道:“有没有儿女?”

  慕容明珠道:“一儿一女。”

  花满天道:“阁下若是和人有仇,等阁下老迈无力时,谁会去替阁下复仇?”

  慕容明珠道:“当然是我的儿子。”

  花满天笑了笑,不再问下去。

  他已不必再问下去。

  慕容明珠怔了半晌,勉强笑道:“阁下难道怀疑我们其中有人是那些凶手的后代?”

  花满天拒绝回答这句话——拒绝回答通常也是种回答。

  慕容明珠涨红了脸,道:“如此说来,堂主今日请我们来,莫非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马空群的回答很干脆:“有!”

  慕容明珠道:“请教!”

  马空群缓缓道:“既有人家,必有鸡犬,各位一路前来,可曾听到鸡啼犬吠之声?”

  慕容明珠道:“没有。”

  马空群道:“各位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慕容明珠道:“也许这地方没有人养鸡养狗。”

  马空群道:“边城马场之中,怎么会没有牧犬和猎狗?”

  慕容明珠道:“有?”

  马空群道:“单只花场主—人,就养了十八条来自藏边的猛犬。”

  慕容明珠用眼角瞧着花满天,冷冷道:“也许花场主养的狗都不会叫——咬人的狗本就不叫的。”

  花满天沉着脸道:“世上绝没有不叫的狗。”

  乐乐山忽又抬起头,笑了笑道:“只有一种狗是绝不叫的。”

  花满天道:“死狗?”

  乐乐山大笑,道:“不错,死狗,只有死狗才不叫,也只有死人才不说话……”

  花满天皱了皱眉,道:“喝醉了的人呢?”

  乐乐山笑道:“喝醉了的人不但话特别多,而且还专门说讨厌话。”

  花满天冷冷道:“这倒也是真话。”

  乐乐山又大笑,道:“真话岂非本就总是令人讨厌的……酒,酒呢?”

  他笑声突然中断,人已又倒在桌上。

  花满天皱着眉,满脸俱是厌恶之色。

  云在天忽然抢着道:“万马堂中,本有公犬二十一条,母犬十七条,共计三十八条;饲鸡三百九十三只,平均每日产卵三百枚,每日食用肉鸡约四十只,还不在此数。”

  此时此刻,他居然好像账房里的管事一样,报起流水账来了。

  叶开微笑道:“却不知公鸡有几只?母鸡有几只?若是阴盛阳衰,相差太多,场主就该让公鸡多多进补才是,也免得影响母鸡下蛋。”

  云在天也笑了笑,道:“阁下果然是个好心人,只可惜现在已用不着了。”

  叶开道:“为什么?”

  云在天忽然也沉下了脸,一字字道:“此间的三十八条猛犬,三百九十三只鸡,都已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叶开皱了皱眉,道:“是怎么死的?”

  云在天脸色更沉重,道:“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身首异处而死。”

  慕容明珠突又笑道:“场主若是想找出那杀鸡屠狗的凶手,我倒有条线索。”

  云在天道:“哦?”

  慕容明珠道:“那凶手想必是个厨子,若叫我一口气连杀这么多只鸡,我倒还没有那样的本事。”

  云在天沉着脸,道:“不是厨子。”

  慕容明珠忍住笑道:“怎见得?”

  云在天沉声道:“此人一口气杀死了四百多头鸡犬,竟没有人听到丝毫动静,这是多么快的刀法!”

  叶开点了点头,大声道:“端的是一把快刀!”

  云在天道:“像这么快的刀,莫说杀鸡屠狗,要杀人岂非也方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