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真是不阴城贫民之福。”殷戈止道:“春日送粮,夏日送衣,秋日送茶。冬日送炭,贫民的日子,倒也不比普通百姓差。”
莞尔一笑,易掌珠低头:“珠儿也不求什么好名声,只觉得做这些事情,自己开心。”
“可你没发现,不阴城的贫民越来越多了?”殷戈止问。
“发现了啊。”易掌珠皱眉:“就是这事让我颇为头疼,爹爹不理解我,让我别做这些事了,可难道就因为难民更多了,我就不能做善事了?”
深深地看她一眼,殷戈止点头:“能,但善而有度,才是正道。”
这是什么意思?易掌珠一愣,接着脸色就白了:“殷哥哥在责怪珠儿?”
“没有。”
这话不是责备是什么?说她善而无度不是正道?可她又没伤天害理,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而已,凭什么要受人指点!
有些气恼,易掌珠道:“殷哥哥不想伸以援手,珠儿不勉强,但你也不必这样说话。多寒人心!”
微微皱眉,殷戈止揉了揉眉心,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干脆停了步子,回头看着后面:“风月。”
正在努力发抖的风月姑娘一听这声音就条件反射似的蹦去了他身边:“奴婢在!”
“若是你,会何以渡贫民?”
渡贫民?风月挑眉,伸手就指了指自己:“殿下,奴婢就是贫民,为什么还要去渡贫民?”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跟谁学的?啊!那么大个梦回楼,她贫哪儿的民!
深吸一口气,殷戈止道:“那假如你有钱,想让贫民过上好日子,会如何接济?”
“这个好说啊。”风月道:“梦回楼里差人呢,他们想吃饭,来当丫鬟下人或者挂牌都可以,再不行还可以去码头运货,那儿的脚夫跟奴家都挺熟,能给不少活儿干。”
瞪大眼看着她,易掌珠完全不能理解地道:“你所谓的帮助别人,就是让别人去给你干活儿?还让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去挂牌?!”
“那不然呢?”风月笑道:“大家都是人。都有手有脚,我都能挂牌养活自己,凭什么他们就要吃白饭?如果直接给贫民救济,让他们吃饱穿暖,那谁还愿意好好干活儿养家糊口?都等着您来养不就好了?”
“你强词夺理!”易掌珠横眉道:“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人家没钱吃不起饭是一回事,可好歹身子还干净,你倒是好,打着善心好事的旗帜,让人家姑娘跳火坑?”
“易小姐。”风月勾唇:“奴婢没有逼着她们跳,只是给个活下去的机会而已,至于她们选不选,不在奴婢担心的范围内。再者,还能顾念什么名节名声,不愿去青楼干活儿的,亦或是觉得累。不想去码头当脚夫的,都是还能活下去的人,觉得自己有选择的余地。这样的人,大概是不需要接济的。”
“你…”易掌珠当真是生气了:“你这种没做过善事的人,站在这里想一张嘴就指点江山?从你这些话就能知道你这人一丝同情怜悯之心都没有,还跟我争什么?!”
“善而有度,易小姐。”风月摇头:“不然就是伪善。”
殷戈止看向她,眼里光华流转,难得地有了点欣赏,就像看自家养大的小狮子,终于长得跟自己一个德行了一样。
易掌珠脸上一白,看看她。又看看殷戈止,气得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你们是一伙的!”
无辜地看着她,风月低头行礼:“易小姐过奖,比起殿下。奴婢实在差得远。”
冷笑一声,易掌珠道:“我看你还是早点去学规矩吧,在我将军府上,还敢跟主子顶嘴!”
“掌珠别急。她这会儿就要去见荀嬷嬷了。”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三个姑娘回过神来,纷纷道:“包袱让别人拿去放好,咱们带她去见嬷嬷!”
“走了走了,别碍在这里惹人烦。”
身子被推搡了几下。风月把包袱交了出去,看了殷戈止一眼,便很是乖顺地跟着她们走。
殷戈止没拦着,眼神漠然。
看他这样子,易掌珠才算缓过气来,颇为恼恨地跺脚:“殷哥哥,你也觉得她的想法是对的?”
有前车之鉴,殷戈止闭嘴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殷哥哥!”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殷戈止觉得跟易掌珠说不明白,他也从来不喜欢当什么善人。世间轮回自有定数,他没兴趣插手上天的安排,谁能活成什么样,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好了。
他会欣赏和尊敬善人,但绝对不支持愚蠢的善良。
想要筹钱,还是去找太子吧。
风月被带着往后院的方向走,一路上三个姑娘都是沉?。也没说什么挤兑她的话,跟刚刚推搡着她走的样子完全不同。
有点好奇,她就问了一句:“易大小姐是不是经常找你们筹钱做善事啊?”
此话一出,三个人瞬间都成了苦瓜脸。宋若词瞪她一眼。道:“筹钱不筹钱关你什么事?掌珠做的是好事,家家户户都赞颂呢。”
“所以,被赞颂的是她,出钱的是你们?”风月咋舌:“这买卖不错。”
这层纸捅破了就有点难堪了。宋若词铁青了脸不说话,倒是旁边的冯怀梦小声道:“她做的是好事,谁也拦不住。”
或者说,谁也没好意思拒绝。毕竟易大将军的地位在这里,他的掌上明珠,谁敢得罪?
其实几家小姐心里也苦啊,自己的月钱全给易掌珠不说。还得被怂恿着去问家里捐善款。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年年都有,年年都来,换成谁也吃不消。可一旦开了头,谁也不好意思说不给了。
刚刚风月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们真的很希望她能把易掌珠给说服了。然而…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唉,做善事是挺好的,可是被她绑着一直做,也真的很累。
同情地看了她们一眼,风月道:“想做善事,自己也可以做,何必每次跟在她后头,被人牵着走?”
自己做?三位姑娘齐刷刷地摇头,抛头露面的事情,只有易掌珠做得来,反正她不愁嫁,可她们不行。
“到地方了。”看了看前头的院子,宋若词等人停住了步子,都没敢继续走,只伸手给她指:“那扇门,你去敲开,就说是来学规矩的!”
瞧她们这跟到了鬼门关一样的神情,风月是当真好奇那荀嬷嬷了,当下也没犹豫,上前去就在门上扣了三声:“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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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养老的将军府
院子里没半点动静,风月等了一会儿,却见那院门“吱呀”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穿着分外工整的嬷嬷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后看着她,眼睛往下一看,微微低头,算是问礼:“找老身何事?”
这张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头发花白,可高高梳起的发髻上当真是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乱,交领齐腰的灰褐色襦裙,瞧着就有股子刻板严谨的味道。
风月微笑,屈膝还礼:“听人说,奴婢要在您这儿学规矩,故来打扰。”
远处三家小姐已经躲了起来,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着。在看见荀嬷嬷出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忍不住一哆嗦。
“这老东西怎么还活得这么精神啊?”宋若词撇嘴:“都多大岁数了。”
“她活得精神,不正好可以好好折磨那青楼的姑娘嘛。”孟长姜摆手:“反正现在挨罚受训的又不是咱们。”
说得有道理,其余两个人点头,然后吩咐奴仆去搬三张椅子来。就坐在院子外头嗑瓜子。
易掌珠跟殷殿下在一起,定然就是不会理会她们的,她们也是闲得无聊过来看个热闹,就看看那如花似玉的姑娘会有个什么下场好了。
院子门打开,荀嬷嬷让了路。风月乖巧地走进去,顺带关上了门。
“你们还记得咱们上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吗?”同情地看着风月的背影,孟长姜问。
宋若词嗑着瓜子点头:“怎么能不记得呢?第一堂课是站姿,光站着不算,头上还得顶一碗水。滚烫的!”
冯怀梦叹息:“也是咱们三个命好,能顶着不掉,换人去,指不定碗掉下去就毁容了呢。”
说是这么说,荀嬷嬷给的碗却分明是下头有底座的,要不是站着睡着了,一般都掉不下来。宋若词撇嘴,顶着那关上的门道:“要是能进去看就好了。”
“你去吧。”孟长姜连连摆手:“咱们在这儿坐着就成了。”
被荀嬷嬷的眼神扫着,她们都觉得心惊肉跳,更别说去坐在里头了。
没个出息的!宋若词张口正要骂她们,却见那关上没一会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又开了。
荀嬷嬷走出来,喊了个家奴过去,吩咐道:“拿套府里的丫鬟衣裳来。”
“是。”
什么情况?还要先换衣裳再调教?三个姑娘很是好奇,伸长脖子看着,却见风月换了丫鬟的衣裳之后,直接跟着荀嬷嬷从院子里出来了。
这就完了?宋若词瞪眼,很是不敢置信,顾不得其他了,迎上去就问:“嬷嬷,调教好了?”
荀嬷嬷看见她,先双手交叠放在腰间朝她行礼,后头的风月以丝毫不差的姿势,同样朝她低了头。
“回小姐的话,这丫鬟规矩已经学得很好。不用老身再教。”直起身子,荀嬷嬷道:“站立坐行,言行举止,都甚为规范,堪当将军府丫鬟们的模范。”
啥玩意儿?宋若词听傻了,瞪眼看着风月:“她哪里就模范了?刚刚还跟易大小姐顶嘴!”
荀嬷嬷一愣,转头看向她。
风月低眉顺眼,声音轻柔地道:“不敢。”
这年头这般貌美还这般沉着踏实的姑娘可不多了,荀嬷嬷觉得怎么看怎么满意,尤其她这丝毫不差的礼仪动作,跟她如出一辙,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宫里,也是这般…唉,罢了。
眼神柔和,荀嬷嬷道:“主子要给奴婢委屈受,奴婢只能受着,没道理可说的,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乖巧地低头,风月道:“嬷嬷的教训,奴婢定当谨遵。”
说来也没教训她什么,刚一进院子,看她迈的那莲花小碎步,荀嬷嬷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懂规矩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被送来。现在看着这宋小姐的态度。荀嬷嬷心里便有了数。
“那就去给大小姐回话吧。”
“是。”
荀嬷嬷领着风月走了,宋若词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看着,从后头看过去,这两人连步伐大小荷走路快慢都是一样的!上身端正,纹丝不动,莲步轻移,衣摆如铁。
冯怀梦和孟长姜跑了过来,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惊骇地说了一句:“她跟荀嬷嬷一样是个疯子吗!”
宋若词皱眉,看了一会儿,点头:“还真是。”
多少家小姐在这个嬷嬷手里生不如死啊,她倒是好,一进那院子就成了第二个荀嬷嬷,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有些不甘心,宋若词朝她们招手:“跟去瞧瞧。”
殷戈止坐在客院的主屋里,旁边的易掌珠已经板了快三炷香的脸了。
“还是不高兴?”殷戈止问。
易掌珠黑着脸摇头:“没有。”
她都说没有了,那他能说个什么?殷戈止抿唇,端起旁边的茶正抿了一口,却见外头有两抹影子端庄地飘进来。
不看还没什么,一看清那两人的脸。殷戈止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去,吓得易掌珠瞪眼,跟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荀嬷嬷走得纹丝不动,要是不看脚,压根就像是鬼!这场景易掌珠其实已经习惯了,但可怕的是,今儿她旁边还飘了一个。
风月连脸上的表情和眼里的严肃都跟旁边的荀嬷嬷一模一样!捏着手,踮着脚尖,飘到他们前头,就跟着荀嬷嬷一起行礼:“见过大小姐,殿下。”
连弯腰的弧度都一样!
易掌珠震惊了,看看荀嬷嬷又看看风月,好半天才问:“这是…您女儿?”
荀嬷嬷摇头:“老身没这个福气,这丫鬟不知是谁送来的。说要学规矩,但老身觉得,她的规矩学得很好。”
这能不好吗!简直跟荀嬷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易掌珠很是不能理解地看着风月问:“你在青楼,怎么会学过这些规矩?”
“回大小姐的话。”风月柔声道:“青楼多贵客,怠慢不得。故而规矩自然也严。”
后头三家姑娘跟着进来了,宋若词立马冲到易掌珠旁边,低头跟她好一阵嘀咕。
易掌珠皱眉,看了风月一眼,缓和了神色道:“既然规矩都会了。那就分活儿下去做吧,将军府不养闲人。”
“正好是换季该打扫的时候。”风月微笑:“奴婢可以将府上的灰尘都扫了。”
殷戈止抿唇,看了易掌珠一眼:“我只带了她一个丫鬟来。”
言下之意,你把人弄去干活了,谁伺候我?
谁伺候你都比她伺候你好啊!易掌珠咬牙。转头就道:“府上什么都不多,就是丫鬟多,待会儿珠儿另外给殷哥哥找个来伺候的。太子哥哥说风月姑娘需要学规矩,就让荀嬷嬷看着她,把府里的灰尘洒扫一番吧。”
殷戈止看向风月,后者偷偷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屈膝应下:“是。”
垂眸没再拦着,殷戈止起身就道:“今日天气不错,既然来了贵府,珠儿不妨带路。四处瞧瞧如何?”
难得他想跟自己散步,易掌珠一时间也没想起自家父亲临走前的吩咐,高兴地就应下了。
风月轻轻摇头。
有这样的女儿,易国如的报应还真是不会来得太晚。
荀嬷嬷领着她往外走,走到没人的地方,才轻轻开口问:“得罪人了?”
风月颔首:“不巧,得罪了大小姐。”
“那你还敢来这将军府?”
惆怅地叹了口气,风月道:“不是奴婢要来,是不得不来。”
殷戈止那杀千刀的,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去逍遥呢?
然而不知道其中关系的荀嬷嬷听着这话。眼里瞬间就有了感慨之色:“这倒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怨不得我看你总觉得亲切。”
嗯?风月一时间没听懂,同是天涯沦落人是什么意思?
不瞧着前头的路还很长,她干脆就跟这嬷嬷闲聊:“看嬷嬷气度不凡。不像是府院里能养出来的,倒像是宫里的教习嬷嬷。”
微微一愣,荀嬷嬷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好眼力。”
还真是宫里出来的啊?风月眨眼,问了一句:“按照规矩,宫里的嬷嬷出宫。不是自由了吗?您何必还在将军府为奴?”
“你不是也说了吗?”荀嬷嬷叹息:“不是我要来,是不得不来。”
啥?风月有点傻眼,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垂着眼睛笑道:“嬷嬷说笑,您瞧着也是伺候过不少大主子的人。将军府怎么会为难于您?”
太久没人能聊天了,又难得来个跟易大小姐和各家小姐不对盘的好姑娘,荀嬷嬷笑了笑,很是慈祥地道:“就是因为伺候的主子太大了,所以走不了了。”
有故事啊?风月眨眼。也不插嘴,就期盼地看着她。
递了扫帚给她,荀嬷嬷带着她一边走一边道:“老身从前在宫里,是伺候易贵妃的,等到要出宫的时候,将军直接将老身接到了将军府。易大将军为人谨慎,也很疼爱他的妹妹,所以咱们这些伺候过贵妃的人,为了防止舌头长出卖主子,都是在将军府养老。”
这种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的确是易国如惯常所为。也无怪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抓着他什么把柄,就算有人抓着,那在说出来之前,也多半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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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客房
当将军就该当成易国如这样啊!老奸巨猾机关算尽的多好啊,不像关老头子,死脑筋要忠心不二,说什么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最后还不是死在皇家的刀口下头?有啥意思啊,不如祸害遗千年呢。
唏嘘一声,她问:“嬷嬷您想出去吗?”
荀嬷嬷轻笑:“我都已经五十三岁了,外头等着我的人,大概也早就同别人过上了好日子,还出去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分明是有怨的,好不容易盼着出宫能与良人长相厮守,却被人关在这华丽的牢笼里,半世孤独。
风月道:“好歹出去看看,也比死在这里。连个碑文都不会有的好。”
单纯的丫头,这地方,哪里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荀嬷嬷摇头,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髻:“你要是能出去呀,就帮嬷嬷去城南的荀家村看看。看一个叫阿虎的人,已经有几个孩子了。”
这语气听得人?子泛酸,风月有点怔愣,随她一起扫着过道上的灰尘,小声问了一句:“宫里当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以至于大将军要这样为难人吗?”
见不得人的东西?荀嬷嬷抿唇,看了一眼四周,轻声答她:“别的老身不知,但这易家,见不得人的东西就多了去了。”
“嬷嬷别说。”连忙捂了耳朵。风月道:“作为下人,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奴婢才不想死呢!”
微微一愣,荀嬷嬷失笑,伸着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你这机灵鬼,可惜了将军府没个少爷,不然你定然能飞上枝头。”
“飞上枝头的事情奴婢就不想了。”放下手,风月认真地看着她道:“但奴婢会努力出府,替嬷嬷去看看阿虎的。”
眼眶微微泛红,荀嬷嬷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陪她扫地。
“老身在这院子里太久了,除了来学规矩的人,再也没人跟老身说话。上天这是看老身太苦了,所以送你这么个贴心的丫头来。”
“嬷嬷过奖。”慢慢扫着地,风月侧头看了一眼右边。
东院的守卫依旧森严,或者说是更森严了。
“嬷嬷,那里头要扫吗?”她问了一声。
荀嬷嬷抬头,看了看东院,道:“那儿只有得了大小姐和将军允许,才能进去。”
“如此,那奴婢就不扫了。”风月笑道:“嬷嬷先去休息,奴婢把这儿的灰尘弄干净,就去复命。”
“好。”荀嬷嬷点头:“我在院子里做些麻团。你等会饿了,就来吃。”
风月怔愣,喉咙有点发紧。
她是带着目的来的,没想到竟然被人疼爱了一把。这种感觉还真是…意外地窝心。
“好,奴婢等会就去。”
荀嬷嬷转身走了,风月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回过头,拿着扫帚就将府里巡视了一遍。
她能去的地方,基本下人也打扫过了,没什么灰尘。
微微一笑,风月拉着个家奴就问:“大小姐现在在何处?”
易掌珠正和殷戈止一起坐在凉亭里,三家姑娘因为殷殿下嫌弃,被禁止靠近,只能坐在远处的水廊上叹气。
叹着叹着呢,就看见风月过来了。宋若词来了精神,立马过去把人拦住:“不是说打扫将军府吗?又过来做什么?”
风月自信地笑道:“扫完了。”
“这么快?骗谁呢!”冯怀梦从宋若词后头伸个脑袋出来道:“你肯定没用心扫。”
轻哼一声,风月摇头:“奴婢将这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扫干净了,任何地方三位能找出一两重的灰尘来,奴婢可以受家法!”
家法?三个姑娘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将军府的家法可不是开玩笑的,军法的板子直直地往身上打啊,男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女人?
看一眼那边的易掌珠,宋若词掂量了一下,立马跑过去拉了她小声禀告。
“一两灰尘?”易掌珠神色微动,看了看宋若词。转头对殷戈止道:“殿下家的丫鬟可真是大言不惭。”
“怎么?”找不到东西的殷戈止心情不太好,语气都分外沉重。
易掌珠连忙道:“她刚才跟这几位小姐打赌呢,说是要能在将军府里找出个地方有一两重的灰尘,她就甘愿受将军府的家法,殿下,这话,她能说么?”
看了远处那穿着人家家里的丫鬟衣裳,站得笔直的人,殷戈止动了动眉梢,而后道:“她自己说的大话,有什么后果,也都由她自己承担。”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易掌珠笑了,起身道:“那好,咱们去找找吧。”
这院子里有个地方,风月姑娘是绝对不可能去打扫了的,而那儿的灰尘,也绝对不止一两重。
易掌珠走得兴奋,连宋若词都看出来她是胸有成竹。
那青楼的丫头死定了!
殷戈止起身,慢悠悠地跟在后头走,看着易掌珠路过风月身边。笑着说了句什么,也看着风月自信地屈膝颔首,然后放慢步子跟在这群小姐后头走。
那小脑袋瓜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眯了眯眼,他走快几步,到她旁边低声问:“在哪儿?”
眼里满是惆怅,这丫头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跟着她们走就对了,易大小姐找的地方,就是藏东西的地方。不过殿下,要是奴婢真的挨打了,您能不能放奴婢一段时间的假啊?”
微微皱眉,殷戈止道:“你找打?”
“不打不行啊。”指了指前头几个满脸兴奋跑得贼快的姑娘,风月耸肩:“您觉得奴家不挨打,她们能这样想也不想地就带路吗?”
心里一沉。殷戈止狠狠掐了她一把,瞧着旁边的假山,径直将人拉到山石后头,飞快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喂。”风月吓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想干什么?!”
“闭嘴。”冷漠地看她一眼。殷戈止道:“把袴脱了。”
风月瞪大了眼。
前头的易掌珠拉着几个人嘀咕了好一阵子,说得个个都兴奋不已,走路的步子都快了不少。孟长姜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喊了一声:“殿下,走快些啊!”
方才分明跟在她们后头的。怎么一转眼落了那么远?易掌珠也回头,站着等着。
殷戈止面无表情地跟上来,后头的风月低着头,脸蛋红扑扑的。
“怎么了这是?”挑了挑眉,宋若词道:“可是知道要输了。所以心虚?”
“一言既出,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清了清嗓子,风月道:“但是各位打算去哪里找?东院不是不让外人进吗?”
“无妨。”易掌珠摆手,看着她笑道:“我说可以进,你们就可以进。再说了,也不去书房,就在东院的客房里看看。”
风月脸上陡然出现惊慌的神色,伸手拉了拉殷戈止,又指了指易掌珠,显得分外着急。
见状。易掌珠半点也不耽误,拉起殷戈止就冲进了东院,一把将护卫都扫开,径直推开了客房的门。
灰尘铺天盖地而来,呛得几人直咳嗽。易大小姐却特别高兴,一边咳嗽一边指着里头道:“这里的灰尘,你扫了吗?”
殷戈止和风月都站得远远的,一个脸上微微惊讶,一个眼里惶恐不已。
“这…奴婢进不来,没有打扫。也是奴婢的过失吗?”风月委屈地道:“易小姐要是说这儿奴婢能进来,奴婢一定扫得干干净净的!”
“现在说这些不是晚了?”宋若词哼笑:“是你自己说的‘将军府里里外外’,这东院,难不成不是将军府的?”
“奴婢…”
“说好的愿赌服输。”孟长姜道:“你可不能抵赖!”
“掌珠。”殷戈止开口了,还没说下去呢。易掌珠就沉了脸:“殷哥哥要替她求情?”
“不是。”他皱眉:“在下只是觉得这屋子脏得过分,先让风月打扫了再让她受家法吧,不然这么脏的地方,谁来清扫?”
有道理,缓和了脸色。易掌珠想了想:“不过父亲说过,这屋子不用打扫,就这么放着就成。”
殷戈止眯眼,满脸的嫌弃。
易掌珠瞧着,想了想。道:“不过打扫一下也是好事,反正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平时也没人住的,风月,你自己打的赌。可要愿赌服输啊。”
可怜巴巴地低头,风月道:“奴婢认了,只是这屋子这么脏…”
“殷哥哥说的要你扫,你不想扫?”
“…不,奴婢扫。”委屈万分地看了殷戈止一眼,风月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起来可怜极了,也看得几位小姐舒坦极了。
总算能有个机会治治她了!
殷戈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太脏了,在下先走一步。”
“是。”宋若词应着,推了推易掌珠:“大小姐也去歇着啊,这儿有咱们监工,保证她不敢偷懒!”
“好。”易掌珠点头,连忙追着殷戈止出去。
接过家奴递来的帕子和扫帚,风月扯了纱巾遮住口?,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跨进那满是灰尘的客房。
最后一更20点左右
第80章 护心麟2100钻石加更
宋若词等人是不进去的,掩了口鼻站在庭院里瞧着,幸灾乐祸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这下可好了,要受家法了!本来还以为殷殿下能救自个儿,谁知道殿下不但不救,反而让人扫客房,哎呀,真是可怜。”
阴阳怪气的声音,绕着十八个弯儿飘过来,听得风月有些好笑。
冯怀梦低声道:“将军府上的家法真是不轻啊,她要是被打死了怎么办?”
“那谁管呢?她自己愿赌服输,用家法的也不是咱们。”轻哼一声,宋若词笑盈盈地让人又搬了凳子来,跟其余两人继续坐着嗑瓜子。
这客房里有很多杂乱的脚印。应该是易大将军或者其他无意间闯入的人踩的。但放眼看去,花架和床上都蒙着灰尘,一点手印都没有。
要是易国如当真藏了东西在这里,那肯定会留下印子才对。
拧了帕子,风月开始一点点地清扫。按照寻常机关的窍门,将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弄开看了看。
没有。
灰头土脸地蹲在屋子中央,有那么一瞬间风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找错了方向。不然会藏在哪里呢?这屋子简直一目了然…
等等。
踩了踩脚下,风月眯眼。
唯一有印子的地方。可不就是这地板吗?
提了桶水进来,风月慢慢往地上倒,方石铺的地面,渗水不是很严重。但倒完一桶水,静下来仔细看的时候。风月笑了,飞快地就找到花架下头那块渗水极快的地砖,正想伸手去敲——
“打扫干净了就出来。”院子里的护卫皱眉道:“别乱碰里头的东西。”
惊得一个哆嗦,风月立马收手,努力擦着地面。
“行了,这都半个时辰了,你再拖也得受家法,差不多得了。”宋若词在外头喊:“出来吧。”
顺手取了耳环放在那块地砖上,风月起身,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提了水桶就往外走。
护卫谨慎地关上门,顺便将她押去了主院。
殷戈止若无其事地在喝茶,易掌珠一脸唏嘘地看着她进来,有些怜悯地道:“都已经这么惨了?那家法也不用太重,二十下吧。”
抿茶的唇一顿,又若无其事地饮一口这碧螺春,殷戈止垂着眼,仿佛下头那人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易掌珠觉得,虽然有时候很恼他的冷漠无情,但当这种冷漠用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她当真是很高兴。
“奴婢谢易小姐恩典。”下头的人行了礼,老老实实地就趴在了长凳上。
刚刚起哄得凶的三个姑娘坐在旁边看热闹,宋若词是看得挺欢,另外两个却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