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之一:飘灯看历史

和很多架空历史的武侠不同,作者选择了历史上一个缺少光明和激情的年代,明嘉靖年间。回望那个年代,我们首先会想到武侠中已经出现过不少的两个形象:宦官和锦衣卫。前者被标注成不男不女、权欲滔天的丑陋人物,后者被标注成没有面目的杀人机器。正面的两个形象就是杨继盛和戚继光。前者被解读为士大夫典范,后者被解读成“精忠报国”式的英雄。没有滚滚风尘中的老百姓。飘灯看到的是一段特定历史中的普通人,《风尘叹》是普通人命运的一叹。做不成名臣的读书人(方父与杜父),做不得夫妻的夫妻(方与杜),纵是无亲无家也难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杀手(右手、小楠、京冥——京迷别骂我,京冥是自认杀手的),无不无奈,无不可叹。至于火鹰和澜沧,两个英雄主义的人物,在奋力承担自己赋予的使命之后,也只是落得黯然神伤的结局,又一可叹之处。作者回望的一叹,不是以现代人眼光的品评,不是基于道德正义的批判。没有悲痛,没有愤激,一叹之中,尽现悲悯。

其实我以为最直接流露作者悲悯的,是作者在台州道上位京冥安排的几个遭遇:那对善良的母女,逃过演武堂追杀,逃过群狼猎食,却逃不过同为乱世百姓的福建流民农民式的虐杀。那些逃难的流民,软弱无能到烹食妻儿,却强悍愚勇到滥杀无辜。可恨,还是可悲?见到最深重的苦,是佛的慈悲。

悲悯之二:飘灯看人物

每一个读者,都可能从风尘叹中找到几个喜欢或厌恶的人物,飘灯对每一个人物却都是慈悲、体恤、同情的。如女主角澜沧,身为一帮之主,自认家国使命,视京冥痴情为无物,其个性不是没有扭曲的,作者每每在其现出冷漠、自我一面的时候,经京冥之口、之心,表达出宽容与理解。如第二男主角火鹰,身兼铁肩帮的对手和指导者,又试图以最血腥阴险的方式实现宏大的社会理想,完全对立的两面,其扭曲程度较澜沧更甚,作者却在终篇之际,经杜镕钧的谅解和小女孩的健康成长,赋予他解脱与救赎。至于男主京冥身上体现的作者的悲悯情怀,下面还要专门分析。

悲悯之三:京冥的悲悯

男主京冥,是集中寄托和表达作者悲悯情怀的人物。在这部书所有的人物中,京冥也可以说是具有悲悯情怀的唯一一个,而其他的每一个人,则无不纠缠于自己的命运和救赎。他的出场——一个其貌不扬却有着睿智眼神的小和尚,救了家破人亡的贵公子,然后不着痕迹地点拨世情,似乎已经预示了这个人物的悲悯基调。接下去的血雨腥风、惊涛骇浪中,京冥的悲悯也成了读者不时地宽慰。对杜镕钧,京冥的点拨,虽大多是冷言冷语,又何尝不是这位初涉江湖的书生公子所遇不多的理解和温暖?对碧岫,虽不能报以同样的感情,却付出高度的尊重、纯正的友情和悉心的关照,乃至最后以为碧岫报仇为己任,这样的际遇,何尝不是碧岫风尘人生中明媚的阳光?对曾经舍命厮杀的对手右手,相逢一笑泯恩仇,是江湖儿女的豪气,又何尝不是佛家的慈悲心?对方诺颜这样一个毫无交集的女子,当她的丈夫忙于与“情敌”对峙的时候,偏偏是京冥看到了她身处尴尬境况的难堪,是对人情的体察,又何尝不是深切的同情?对于寒夜赐饭的母女,慨然以她们的安危为己任,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侠义,又何尝不是对弱者的悲悯与仁爱?及至最后,欲为碧岫报仇,而最后因见到“又一个为情所苦的女子”而放弃,是生命最后的原囿,又何尝不是一生所持的宽容?窃以为,悲悯情怀,正是京冥成为风尘叹中最具魅力的人物的又一重要理由。因每一个人,其实都深陷红尘的纷扰,都向往着一种宁静的灵魂安抚。

悲悯之四:飘灯对京冥的悲悯

京冥以悲悯之心对待众人,其实作者也对京冥这样一个人物倾注了深切的悲悯。所以才时时让读者见到京冥的无奈和无力。不喜厮杀,却不得不随处深陷厮杀;厌倦血腥,却不得不以血腥对抗;本性淡泊,却不得不处处时时处处以机心应对。美好的孩子,恶神的宠儿,高洁的心性,江湖杀手的身份,命运拨弄下的京冥,实际上也是需要救赎的。作者救赎了京冥,为他安排了澜沧江畔与澜沧的两小无猜、金陵城外与右手的星星相惜、秦淮画舫中与碧岫的知音相和,为他安排了一段深到成为信仰的爱情,和最终实现以生命护卫所爱的结局,让他能够最终带着内心的安宁与满足归去。这样的风尘叹,即便没有真正的救赎、幸福和圆满,京冥也是唯一获得真正的救赎幸福和圆满的一个。

最后,再说说风尘叹中几个颇有意味的符号。京冥首次出场的“小和尚”身份,京冥所率的“六道堂”(佛家所讲的六道轮回)、京冥所炼所服的“轮回散”,京冥所炼功力第八层的“空明慈悲”境界。串联起来,应该算是作者对“风尘叹”悲悯主旨的一组并不隐讳的暗示吧。

写到这里,都是阅读者自做主张的理解,恐怕和可能误读了作者的真意,或者对作者的情怀做了肤浅的解说。遇到好文是缘分,权当一段缘分的记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