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其他人还在猜想他们的来历,庞主任一说,竟然是什么宗教学专业的高材生,这才恍然大悟。

其中一个师公更是道:“国家现在还有大学教做法事了?”

谢灵涯差点笑出来,“误会了,不是一码事。这不是大学教的,我们自家做道士的。”

“哈哈哈,我就说。”师公又与他们叙过派系,有人竟还知道抱阳观,是听过王羽集的名字。

一顿饭吃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施长悬也趁机多收集了一些资料。

吃完后仍是在庞主任家休息,准备次日回去。一到庞主任家就看到,庞杰也在这儿。

庞主任喝了几杯酒,微醺地道:“你小子,怎么来了?”

庞杰苦着脸道:“我爸要抽死我了,上您家躲躲。”

他爸拉个肚子出来,就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大事,气得都不行了,把皮带解下来抽人。

“该啊。”庞主任也不愿意和他多说,洗脸去了。

庞杰的手机碎了,现在拿着他妈的手机在用,他断了直播后,直播间都炸了,好多人涌入他微博,问他有没有事,当然这都是粉丝,非粉丝则是质疑是否炒作。

庞杰心里毛得很,也不愿意把自己丢脸的经过详说,只在微博上发了一句话:兄弟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很多人都说他装神弄鬼,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庞杰看到施长悬和谢灵涯两人,心情很复杂,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二位大师好。”

那天第一次见面,庞杰可没和他们打招呼,谢灵涯看他一眼,说道:“以后还来拜你祖宗么?”

“……”庞杰郁闷地道,“以后,以后逢年过节就回来……”

谢灵涯乐了,“你不回来也就那样,保有几分尊重就行了,谨言慎行讲卫生,总是不会有错的。”

他也算看过好几件这样的事了,有的人撞邪是自己真倒霉,有的人那就纯属自己作死,庞杰吧,属于又倒霉又作死。

庞杰呐呐道:“是是……”

谢灵涯和他只是萍水相逢,提醒到此为止,听不听也是他自己的事了,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正常人大概很难不吸取教训吧。

谢灵涯三人撇下他进了房间,看小量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谢灵涯说道:“早知道会闹鬼,就不带你来了。”

小量一个劲笑,仿佛自己占了便宜一般,“我,我去打点热水给老师喝。”

说罢又蹿出去了。

“刚才肩膀是不是被打了一下?”谢灵涯对施长悬道,在饭桌上他就觉得施长悬的手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之前灌了符水,众人收手收早了,施长悬的确被捶了一下,他不知谢灵涯看在眼里了,低声道:“没事。”

“上点药吧。”谢灵涯把海观潮做的药翻了出来,又走到施长悬面前,扒他衣服。

施长悬身体往后一躲,按住了领口。

“?”谢灵涯瞪着他。

施长悬一抬头,与谢灵涯看了个满眼,他躲了谢灵涯一两天,眼神都没有交汇超过两秒。这时猛然对视,他一时移不开眼神了。

谢灵涯把他的手扯开,又把衣服半褪,肩上果然有块淤青,“忍着点吧,给你按一下。”

施长悬一声不吭。

谢灵涯看施长悬哼都没哼一下,上完药一低头,笑道:“哎,你小时候也这么省心吗?我每次打架输了都能嚎得飞起来。”

施长悬眼中全是他弯起来的眼睛,淡红色的嘴唇,深黑的头发以及每一处细节,这样近的距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施长悬心口上,砸出一个坑来。

谢灵涯已经起身放药去了,施长悬仍是有些失魂落魄,压抑了两天心神,被他一笑便宛如掉进了无底洞,无处着力。

商陆神在他耳边悄声道:“施长悬……”

施长悬回过神来,脸上仍是漠然。

商陆神鼓励道:“加油。共勉。”

施长悬垂目不语。

拨乱反正?已无能为力。

第52章 走无常

杻阳人论坛

[杻阳趣闻]主题:又又又又遇到灵异事件了

内容:呜呜呜楼主到现在还瑟瑟发抖,只敢白天发帖。昨天去表哥家玩,姑妈说表哥生病了,前段时间突然晕厥,浑身冰冷,查不出病因。昏了两天才自己醒过来,看着像没事人。大家正在探讨送表哥去哪家医院检查,楼主去阳台打了个电话。忽然看到表哥和一个黑衣人出大楼,不知道去哪,还以为是表哥的朋友找他出去玩。当时在讲电话就没在意,打完了一回屋里,就看到表哥竟然坐在沙发上,但是脸色清白,身体僵直,呼吸也很微弱,姑妈正在旁边打电话叫救护车,说表哥又犯病了。如果表哥在房间,那之前楼主在阳台看到的人是谁?TAT现在表哥还在医院没醒过来,楼主都不知道该不该和家人说自己看到的情形……

1L:我靠,本来昏昏欲睡,看到帖子吓清醒了。

2L:真的假的,不是看错了吧,还是表哥被鬼勾走了?对了楼主你没说清楚啊,标题为什么是“又”?

3L:……楼主,又是你啊。

4L:你们不认识楼主吗?之前也发过帖子,我还记得,第一个是去年中元节发的

5L:瞎猜什么啊,你看错人了呗,自己吓自己,赶紧送大城市的医院请专家看去。

6L:哈喽,灵异小说作者你又来试梗了?

7L:实在怀疑的话,要不去抱阳观或者太和观拜拜吧。

8L:楼主应该不敢去抱阳观,她第一次见鬼就在抱阳观啊。

……

28L:这个样子,让我想到过阴,老家有个老太太就会过阴,就是帮阴间办事。所以那时候经常有人家里花钱请她打听阴间的事,看家里老人过得好不好,只要问清楚埋在哪个山头,还可以把人请上来。

_

_

晚上睡觉之前,谢灵涯隐晦地安慰了一下施长悬,没有人是生下来全知全能不会出错的,他这么厉害,考研不也考了两次。偶尔一次翻车也不算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结果效果居然出奇的好,以前谢灵涯都没发现自己这么有灌鸡汤的能力。施长悬眉目间都轻松了很多,当天晚上也没有背着他睡了。

次日,回程时间定在下午,上午还要去拍一些祠堂的照片。

中午,谢灵涯准备用手机推送微信,不过这比较麻烦,得登电脑版后台,然后又要扫码,他把施长悬的手机拿来,两个手机一起操作简单一些。

这一用谢灵涯才发现施长悬没有微信号,客户端还是他现下的,就劝施长悬注册一个,“那天开会的时候,副会长不是还说么,现在都提倡利用新媒体贴近信众,向大众传播道家文化。”

施长悬:“……”

谢灵涯:“怎么样?”

施长悬点头,“听你的。”

谢灵涯便低头开始帮他操作,用手机号注册。施长悬看到谢灵涯低头摆弄手机,窗外的阳光照在他冷白细腻的皮肤上,令人很有抚摸一下的冲动。

“好了,给你加了我的号。”谢灵涯冷不丁侧脸,刚好对上了施长悬盯着自己的视线,他愣了一下,觉得这个眼神有点怪。

施长悬已默默收回,拿过手机。

谢灵涯正在琢磨时,施长悬把手机举起来一点,“这个名字……”

谢灵涯一下回神,“嘿嘿,随便取了一个。”

只见微信名处写着:高冷道长。

施长悬:“……”

施长悬点了几下屏幕,将谢灵涯的头像存下来,然后设成了自己的头像,除此之外却是没有别的操作。

谢灵涯的头像是商陆神和柳灵童,他能理解施长悬扒自己的头像,但是……

“你不改名字啊?”谢灵涯看施长悬改完头像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好像不打算改掉这个他胡起的名字了,“哈哈哈哈可以,别改了。”

要走的时候,还有村民来庞主任家,上午其实已经来了几拨了,都是想围观一下他们的,家堂内发生的事情太有得聊了。

其中一个村民还拿出手机:“道长,能不能加你们的微信啊,以后想去上香。”这是已经听说施长悬是道士了,而且大家都在风传,这道士还是正经研究生,多高级啊!

这有什么不可以,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那村民还想再加一下施长悬。

“请问一下,要是做超度法会,怎样算费用呢?”村民问道,虽然本地风行师公班,但架不住人家信别的。

谢灵涯给他解释了一下。

村民问道:“请不同的道长收费也不同么?那请高道长多少钱?”

谢灵涯:“高道长?谁?”

村民指着施长悬:“这不是高冷道长吗?”

谢灵涯:“…………”

施长悬一派淡然,好像不打算解释,反而是谢灵涯非常尴尬,这个微信名被人正经念出来,羞耻感太严重了,他捂着脸道:“没、没有,这是施道长。”

村民还要纠结:“那高冷是谁?”

谢灵涯:“……”

把村民送走之后,谢灵涯红着脸把施长悬的微信名给改成了他的本名,然后道:“我靠,我再也不玩情趣了,都不知道怎么给那个大叔解释!”

虽然知道谢灵涯的“情趣”只是玩笑的说法,施长悬心里仍是泛起了涟漪。如果他仍不知真相,大概此时会更开心吧。

“而且为什么是我尴尬啊,明明给你起的名字。”谢灵涯还很不甘心,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皮还是太薄了。”

小量:“…………”

……

下午一行人坐上了回杻阳的大巴车,谢灵涯和施长悬又坐在了一排,谢灵涯靠着车窗,说自己要睡一会儿。

回程又是几个小时,车至半途中,忽然停了下来,谢灵涯也醒了,发现自己倒施长悬怀里了。

最早他要是这样,还得说句不好意思,现在两人都熟得睡一张床了,自然无需多言。谢灵涯揉着眼睛问了一句:“前面怎么了,堵车吗?”

小量坐在后排,早就站起来往外看了,听谢灵涯问便说道:“好像是前面出车祸了,司机也下去看了。”

“车祸?”谢灵涯往外看了一眼,但前面车挡着,只依稀从缝里看到有人围在一处。

没多久,司机回来了,说道:“估计要堵一会儿,前面有辆大巴侧翻,好几个当场去了的,太惨了,好像是司机疲劳驾驶。”

车上的人都唏嘘起来,确实惨,司机疲劳驾驶,把车上的人都害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对视一眼,一齐起身了。

“谢老师,你去干什么?”小量问道。

谢灵涯回头小声对小量道:“你觉得我们是去干什么呢?”

小量想了三秒,才赶紧站起来,“我也去。”

走到近前出,只见救护车已经到了,正一个个往上抬人,地上还有血迹,大巴车侧倒在地上,有的人幸运只受了轻伤,但可能同行者受难了,哭得泣不成声。

谢灵涯将阴眼开了,看到车窗还有阴魂半挂着,浑身鲜血淋漓,向外伸着手:“哥哥,拉我出去啊,哥哥……”

或是奋力是从车门爬出来,试图爬上救护车。

这是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去世的亡魂,思想还停留在去世一瞬间的恐惧与痛苦中,甚至仍然在求一线生机。

三人不远不近地站着,开始念道家往生咒和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希望他们能脱离痛苦。

他们念经的声音很轻,但周围还是有人发觉了,可能不解其意,但猜也能猜到念的是超度之类的经文,也不由肃然。虽说不知道他们是佛家还是道家的居士,自己也不信这个,但对这种行为还是很有好感。

念到几十遍时,谢灵涯看到有两个冥差赶到,牵引亡魂。

那两个冥差,一个穿的是吏服,另一个却是穿着休闲西装,穿吏服的还推了穿西装的一下,“都是你耽误了,晚了好些时间才到,还不快一一拿好了!”

那穿西装的满面委屈,手里拿着绳子系成一个个圈,然后扣在冤魂身上,另外那个冥差一挥令牌,所有魂魄就乖乖排成队,跟在他身后。穿西装那个开始拿着小册子点人头。

冥差一转头看到了谢灵涯站在不远处,便飘了过来:“谢老师可是在此处办事?”

周围有人,谢灵涯和施长悬示意了一下,自己走到偏一些没人看到的地方,才开口道:“我路过而已,发现这里车祸,就来念几遍经。”

虽说他没见过这一位,但他受了提举城隍司印,在鹊山地界阴间,冥差认识他不奇怪,不认识他才奇怪。

这时,后头穿西装那个忽然“哎呀”一声,焦急地一抬头,看到冥差在和谢灵涯交谈,也跑过来了,说道:“王哥,这个是李东东吗?好像不大对啊。”

“李什么东东!”冥差正想和谢灵涯套近乎呢,被他打断了,瞪着他道。

西装冥差说:“少了一魂啊,应该还有一个叫李东东的,我看您和他说话,还以为他就是呢。”

谢灵涯看他一眼,“你是新冥差吗?我是个开了阴眼的活人你看不出来?”

西装冥差呆了一下,然后忽然哭着道:“我不是啊!呜呜呜……王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王哥非常羞恼,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上阴间办事,还敢讨价还价,少废话,这一单做完你便能回去了,先把李东东找到再说,他肯定没跑远。”

“呜……好。”说罢,赶紧找那李东东去了。

“这是你们找来的临时无常?”谢灵涯问道,他还以为是个新冥差,现在看来根本不算冥差,是个走无常的。

“可不是么。”王哥汗道,“您也知道因为裴小山,人手严重不足,那小子才第二次上手,先前还死活闹着不来,耽误了好一会儿,这就丢了一魂儿。”

民间所谓“过阴”,还有“走无常”,就是这种情况。或因阴间人手不足,把人叫下去帮忙,或是有的魂身周有阳气太重的人,冥差接近不得,叫来生魂搭把手,也有叫去处理文书的,不一而足。

这种在阴间,还叫做“生无常”,因为他们是生魂,与阴间的黑白无常相对。谢灵涯刚才戏言为“临时无常”,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自古以来,乡间很多神婆师公,自称有被叫去走无常的经历,因此而能够知道阴间之事,然后便在阳间拿人钱财,替人打点、探问阴间事。

其实谢灵涯看到《抱阳笔记》中所记载的,反而多是像那个西装男一样,被叫去走无常后便想方设法要断了这个差事,在阳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者不敢多说的人。抱阳观的祖师有过几起帮忙处理的例子。

想也知道,极少数人才有那个胆量和天赋,能够在走无常时锻炼出能力,结交鬼神。而且透露阴间事是违规操作,需要冒风险,很多自称走无常的压根就是骗钱。

过了一会儿,西装男回来了,“王哥,找到了。”

王哥:“那鬼呢??”

西装男:“他,他不肯跟我回来,躲在那边的树上,我抓不下来啊!”

“不是教过你了么,用绳子套啊!”王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算了,我来吧。”

他惋惜地和谢灵涯道别,看西装男盯着谢灵涯还想再说什么,用力一拉他,“看什么看,走了。”

阴魂都被抓走了,缘尽于此,谢灵涯也就不再念经,往回招呼施长悬、小量回了车上,不多时道路也疏通了,直奔杻阳而返。

_

次日,谢灵涯在抱阳观前院浇花,顺便和来拍照的摄影爱好者聊会儿天,看看他们又拍了什么好照片可以用在微信上。

说来多亏了这些人,自己拍,发网上宣传,还把周围县市的爱好者也组织过来拍。

谢灵涯正说着,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男的,穿着一身蓝色的休闲西装,眼下有着重重的青黑,进来就用陌生的眼神不住打量,还有点茫然。

这不是那天走无常的家伙吗?难道是找他有什么事?

谢灵涯放下花洒,走了过去,“下午好啊,又见面了。”

西装男反而被吓了一跳的样子,震惊地看着谢灵涯,“是你!”

谢灵涯:“……是我啊,你这什么表情,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西装男恍惚地道:“不是啊,我来找人做法事的……”

“那也算来找我的啊,走吧,后面聊。”谢灵涯把人给带到后院的房间里去了,泡了杯茶给他,“很不轻松吧,不过次数多了你应该就习惯了。”

西装男差点没哭出来,“习惯什么啊,我可不想习惯!”

西装男告诉谢灵涯,他叫宁万籁,是从上个月底开始走无常的,第一回 走完还没反应是真的,以为做了场噩梦,第二次了才明白过来,不过两次都哭着喊着不想干。

他昨晚和王五——也就是王哥,一起把李东东逮回来,李东东哭得特别伤心,说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不想死,当时宁万籁一个可怜,就说等他回了阳间给李东东做法事,好让他早点去投胎。

然后宁万籁打听一下,就找到抱阳观来了。他昨天还在走无常时见了谢灵涯一面,今天看到他本人那叫一个惊喜,不但更加确认自己魂魄离体,也知道传言里抱阳观的神奇估计都是真的了。

昨天王五和谢灵涯打招呼,他就想问谢灵涯的事,王五没说,但是他觉得也许谢灵涯可以帮他,不止是给李东东做法事,还有……

“谢老师,谢大师,谢天师,你能不能帮帮我,想个办法让他们不要再抓我去走无常了?”宁万籁求道,“我妈都要被我吓死了,我自个儿胆子也不大,为什么挑中我了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我?”

“别说‘救’啊,你又不是入苦海了。”谢灵涯乐道,“这个下面点中谁就是谁,一般来说走无常的,少说也要值满一纪,一纪就是十二年。这个有点像强行服役,但是最低年限比较长。”

宁万籁差点没昏过去,十二年,他这才第二次就受不了了,“真的非要熬满十二年吗?有没有办法可以疏通一下?”

“唔……”谢灵涯沉思道,“按理说,打点到位是可以的。”

常人都是去求走无常的人帮忙在阴间打点,到了这里,反而是宁万籁这个走无常的来拜托谢灵涯。

不过谢灵涯虽然有关系,却不能直接让舅舅出手,生无常是登记在册的,还有那么多同僚也要打点。

“要怎么打点?只要可以辞了这个职,让我干什么都行。”宁万籁充满希望地道。

“还能怎么打点,多办几次道场、法会,看能不能让冥判手下留情,把你的名字划去。”谢灵涯也没有经验,只是根据《抱阳笔记》上记载的一说。

宁万籁把这当做救命稻草,连道:“我办我办,只要下面的老爷们能放过我。”

“你也不要太紧张,冥差可能看起来可怕,但不会害你的,你还算他们同事。”谢灵涯劝解了一下,免得宁万籁在除名之前,就把自己给吓死了。

各人胆子、志向不一样,大多数人要真遇到这种情况,都和宁万籁一样,恨不得立刻脱离这份工作。

而像谢灵涯这样的人,天生吃得了这碗饭,要是被抓去做生无常,估计当时就满不在乎地苦练锁冤魂技巧,争当地府先进标兵……

宁万籁长吁短叹,直呼放松不了,太吓人了。

“那就先把李东东的法会做了,另外你那个法会,我要再研究一下,看如何针对你的案例做一些改进。”谢灵涯琢磨道。

宁万籁:“谢谢,太谢谢了。”

谢灵涯又劝了他几句,在离职成功之前,还是尽量看开一点,再有就是和至亲解释好,免得他们担心。

……

宁万籁走了后,谢灵涯研究了一下可以给他办什么法会,李东东的法会倒好办,刘伯合、张道霆都能来做了。

谢灵涯又求教了施长悬,因为需要给宁万籁打点鬼神,施长悬说最好烧降真香。

香有供养、驱邪净化、通灵传讯等功能,而降真香是一种道教香料,传说斋醮时焚香,上彻九天,下贯地府,感应神灵,神灵闻了立马显灵。

简单来说,这个是鬼神界大受欢迎的供品。道教所用的香料,从单品到混合制作,青木香,九和香,多种多样,唯独降真香最为高端,通常是做成香珠。

不过这种香市面上是没得卖的,要烧得自己做。谢灵涯问了一下,施长悬家倒是有长辈会做,但是不会多做存着,每次是即做即用。

无法,谢灵涯决定自个儿做,好在方子他是有的,也用不着什么特殊的仪器或手法,制成鸡头那么大的香珠即可。

降真香的原材料有些能入药,所以谢灵涯去找海观潮,让他帮着辨别一下品质。

海观潮听说谢灵涯要自给自足,动手做香珠,扶了扶眼睛严肃地道:“现在是新时代了,你要不改进一下,说不定神明会更欣赏,一开心,你的法会效果就更好了。”

谢灵涯:“改什么进,这个是老方子了,经典!”

海观潮:“哎,你这个经典香珠,有前调中调和后调吗?”

谢灵涯:“…………有你个大头鬼啊!”

第53章 仙鹤引

海观潮还挺不服气,脑洞大不知道自己补一补,“给你出主意呢。”

“你对香水倒是挺有研究啊。”谢灵涯吐槽了一下,“谢谢你了,我要是能做出前调中调后调,还学什么财务啊。”

谢灵涯做降真香珠的时候,叫上海观潮和方辙给自己打下手。降真香的原料有十二种,沉水香、青木香、乌参、白檀等等,以沉水香用量最多,按比例来说,一份里头用三两乌参就要三斤沉水香。

分别捣筛好了,加上干枣肉,又要再捣三万下。这一步没有什么捷径,就是干捣,细捣,不停捣。而且前头是各种材料分别捣,三人也不能时时刻刻捣香,所以还花了好些天时间。

捣完后要蒸一天,再加上三斤白密,继续合在一起捣,然后搓丸子,晒干。

香珠制成后,不必焚烧也能闻到那令人宁静的香气,谢灵涯特意多做了一些,此时每人发一颗用线穿好了的,“这个佩戴着能驱除邪恶之气。”

香珠大如鸡头,小量捧在手里嗅了嗅,此时夸道:“谢老师真厉害,做的香珠也特别好闻。”

海观潮忍不住笑道:“你闻过别的香珠吗?”他都没说,这个也不是谢灵涯一人做的,他和方辙可帮着捣香来着。

小量:“呃……反正我觉得谢老师做的应该最好吧!”

谢灵涯得意地道:“怎么不是了,《海药本草》里说,上好的降真香珠,烧之,或引鹤降,醮星辰,烧此香甚为第一。度箓烧之,功力极验。还有说坛内烧之,天真玉女闻之,降于虚空的。看着啊,看我能不能把玉女引来。”

海观潮玩笑道:“是玉女的话那还是有前中后调比较好,女孩子喜欢这个。不过,你不是做的阴间法事吗?”

谢灵涯:“……忘了忘了。”

……

宁万籁在给李东东做法事的时候,又来了,他来了谢灵涯便给了他几颗降真香,叫他自己在家烧一烧,说不定没那么怕了。

“谢老师,我按你说的,和至亲解释了一下走无常的事。”宁万籁原本的烦恼还没解决,这次又多了新的烦恼,“好不容易让我爸妈信了,但是我妈现在每天琢磨着怎么给我去了这个差事,到处打听那些大师神婆,带我去见。”

“你说你已经找了我啊!”谢灵涯说道。

宁万籁:“我说了,我妈说……多管齐下,她从寺庙找到乡间。”

之前谢灵涯让宁万籁做好心理准备,不太可能一次法事就成功。据说以往,有人不知该说倒霉还是能干,做了得有八年法事才得以除名呢。

宁母知道可不就烦恼了,想着多找几个同时帮忙,能不能尽量早点除名。

“你妈是担心你,你多注意,别让她被人骗了。”谢灵涯提醒道。

“我就是这么想的!”宁万籁说道,“那家伙,一看就不靠谱的人,还跟人买符呢!”

虽然宁万籁怕得要命,但好歹也是走过无常的人,依稀也能分辨一点,至少跟人一对下头什么景象就知道正误。可惜,他嘴皮子不如那些神棍,人家说得他妈怎么听怎么有道理,都能解释过去。

正说着,宁万籁接了一个电话,“喂?妈啊,我在抱阳观,刚做完法事……不是我的,是给李东东的。”

他又听了一会儿,表情古怪起来:“肚仙婆?家里?……唉,好吧,你等着!”

宁万籁挂完电话后,哭笑不得地道:“我妈说,找了个什么特别灵的肚仙婆,想让她替我和阴间打商量。谢老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谢灵涯也笑,“这个好理解,也是请鬼的一种。肚仙婆声称自己肚子里附着仙人,仙人能够帮助他们,来往阴阳两界,,从阴间带来阴魂附在自己身上,和活着的人交流。”

宁万籁脱口而出去:“这怎么可能!什么仙人能附在人肚子里啊,挨着肠子嫌弃不嫌弃啊!”

谢灵涯摸了摸自己肩上那个娃娃,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说,我这个娃娃是个耳报神,也附了‘神’。”

宁万籁:“…………”

宁万籁正在凌乱地想这到底真的假的,谢灵涯已经若无其事地道:“我没有和这种肚仙婆交流过,据说这就是会变声和腹语术。但是,所谓仙不一定是真仙人,很多地仙、鬼魂、精怪也是自称仙神的。”

比如耳报神也不是真神。世事无绝对,保不齐就有那重口味的“仙”,就好住在人肚子里呢。

而且谢灵涯听过的说法里,肚仙婆肚子里的“仙”,很多是前世欠了宿主的债,于是前来效劳还债。

“谢老师,那你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回去一下,看看那肚仙婆什么门路。”宁万籁这些天见识了不少神棍,深感有的人虽然没本事,但是嘴皮子真是好,他妈信得跟什么似的。谢老师这个真专业人士,口才也不差,最好能助他一臂之力。

“行啊。”谢灵涯非常好说话地答应了,俩人一起上宁万籁家里去。

……

……

“我妈说,一般都是要上肚仙婆家去看的,她很费劲才把人请到我家来,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规矩,说要第一个看才最灵,还有桃花开的时候去看也最好。”宁万籁路上把他妈的话转述给谢灵涯。

谢灵涯不置可否,再怎么说还是要看到本尊才知道。

到了宁万籁家里,他父母都在,那个传说中的肚仙婆,大约四十多岁,也在他家里。

“这个是抱阳观的谢老师。”宁万籁把谢灵涯介绍给父母。

宁母光听他说谢老师谢老师,没想到谢老师本人这么年轻,一时有些吃惊。

那个肚仙婆听了,也看了谢灵涯几眼,但表情还是很矜持的,“怎请了别人来,那我还是回去吧?”

“别啊,来都来了,我们是在抱阳观安排了法事,但和这边无关吧,法事归法事。仙婆,你看这就是我儿子,昏死过去几次了,太可怜了。”宁母赶紧拉住肚仙婆,“你看,能不能请仙人去阴间讲讲情。”

“我还以为你是要关仙,来了才说是请仙人求情,”关仙就是把下面的阴魂请来问话,看来肚仙婆事先也不知道宁万籁的情况,有些错手不及,“这是要很大情面的,仙人不一定愿意欠这个面子。”

“麻烦您试一试吧,需要打点什么我们可以出。”宁母说道。

“那我试一试吧,先问问仙人。”肚仙婆说罢,端坐着,叫宁万籁来自己面前,问了几句他过阴的事情。

宁万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也是骗人的,但他妈就那么深信不疑,好在这次他请了谢老师,也许说的话他妈能信。

“我这就请仙人下去问问。”肚仙婆嘴巴不动,喉咙里开始发出像是呕吐一般的声音,像是象征着肚子里的仙人脱离她的身体,到阴间去了。

宁万籁刚想回头对谢灵涯说什么,忽然一抽,整个僵直地躺下来了,气息微弱,双目紧闭。

“儿子啊!”宁母和宁父都焦急地扑上去,又看向其他两人,“仙婆,谢老师,他又过阴了?”

“正是,仙人此时还未回转,待我问问仙人他是去哪里过阴了。”肚仙婆说道。

宁父和宁母又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还没反应过来,肚仙婆请仙人时他本来想开眼看看,结果宁万籁就倒下去的,被人一盯着,他迟疑地道:“要不……我也找谁问问?”

宁父、宁母:“……”

要不是宁万籁说过谢灵涯很厉害,他们都要觉得谢灵涯是骗子了,这猝不及防的表现,这没有把握的口吻。

肚仙婆心中也是一乐,她给人关仙,有准的有不准的,不准推说仙人累了。但是这户人家却是有个自称走无常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很可能就是犯病——让她去求情。

她正在想如何编词儿呢,这本家孩子就晕过去了。还有那个道观来的年轻人,也吓呆了,倒显得她很镇定,这都练出来的啊!

“先搬到床上去吧,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谢灵涯说着,要和宁父一起去搬宁万籁,却见肚仙婆也忽然一下厥了过去。

宁母惊叫一声,“仙婆,仙婆?”她白着脸问道,“是不是被阴间惩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