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晴嗤的一笑,没有言语,只是向沈炼石的屋中望着,隔了片刻,才幽幽道:“这一日之间,梅道长给义父疗伤三次了,也不知效验如何?”
任笑云问:“那个梅道长是什么来历,瞧上去好玩得紧?”唤晴说:“梅道长本来是武当派的宿蓍,以逍遥游的轻功和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闻名江湖,武功却并不如何出类拔萃,加上他为人邋邋遢遢,又性喜游戏江湖,才得了梅邋遢这个诨号。梅道长的大徒弟数年前为缇骑所杀,所以这一次也和咱们一起与陆九霄干上了。他说,聚合堂的何堂主已经打探来了消息,明日戌时青蚨帮就要押送淳哥路经十五里外的西山青田埔了!大战在即,义父的伤却迟迟不见好转。”
任笑云凝眉问:“曾大帅已经给他们杀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放过他的儿子?”唤晴眉峰聚拢,眸子里射出一抹幽怨的光来,“小人呀,算来算去的全是为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玩意!大帅之死是因为首辅这权位之争,公子被缇骑追杀则全是因为那笔军饷了。”
她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郁积的困闷和愁思一喟而尽:“当年大帅戍守河套,但军饷奇缺,手下兵将甚至没起冬衣。因大帅复套之议甚合人心,一群热血之士便倾力相助,太行山聚合堂的堂主何竞我更是费尽心机,筹谋了一份百万巨饷,要送至边关。那时大帅正在京师听候那昏君的复边的旨意,而押送军饷又必须是个有勇有谋的亲信之人,本来何堂主该当亲自押送的,但却因有另一件要事脱身不得,这押送军饷之事便全交由曾公子了。”
任笑云忍不住说:“他是大帅的亲儿子,自然是这押送军饷的最好人选了。”唤晴说:“曾公子非但胸罗锦绣,还曾随着大帅在边关出生入死多年的,武功更是得自武当派掌门枭道人的真传!”任笑云听了,心里不知怎地就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却听唤晴又道:“何堂主还放心不下,命堂中风雷十八骑随行保护。”
“哪知他们出太行山,刚行出一半路程时,便传来大帅蒙冤的消息,公子要火速赶往京师为大帅申辩。但这时已经闻得风声,有江湖上的黑道朋友要打这笔军饷的主意了。曾淳当机立断,连夜将军饷就地掩埋,便率风雷十八骑火速赶往京师。但赶到数十里外的无定河畔时又生了变故,竟遇上了一群蒙面人的袭杀。这些人显是为了军饷而来,悄然无声地便下了黑手。虽然他们武功高得出奇,但公子手下和风雷十八骑全是铁血硬汉,拼杀之中明知不敌,宁和对手同归于尽,也不要落入他们手中作降将逃兵。一场拼杀下来,风雷十八骑和公子手下数十军士全都殉难,只有公子在众人舍生忘死的掩护之下侥幸得脱了。从那时起,这军饷埋藏之地就只有公子一人得知了。严嵩和陆九霄贪婪成性,定然是盯上了这笔巨饷。这军饷不过百万之数,但不知是谁起的谣言,竟给说成了二千万两的巨财珍宝。怪不得江湖上的一众邪门歪道和朝廷里的厂卫重臣全红了眼——要知道这笔钱财来自民间,皇上全不知晓。陆九霄、严嵩之流以擒拿大帅逆党之名追索公子,若是顺藤摸瓜拿到军饷,尽可将这一大笔钱财私吞下来。”
“本来义父已经将公子藏在京西二百里外的东灵山介然寺,那地方人迹罕至,隐秘得紧,但近日传出风声,大帅昔日手下的悍将陈莽荡因大帅死得不平,要在大帅的百日祭奠之日在大同之北的鸣凤山为大帅行祭奠大礼,届时还联络不少边关旧将联名为大帅上书鸣怨!公子得到这讯息便再也呆不住了,他对我说,陈三哥和一众旧将这么做是豁出了性命的,我这个当儿子的说什么也要到百日祭礼上在爹的牌位前磕几个响头。他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说自己是名帅之子,怎能一辈子做缩头乌龟,没的里辱没了祖宗名声,去鸣凤山的人必然都是昔日一同在边关出生入死的朋友,我到了那里也见一见这些好朋友!”
任笑云听到这里心口和鼻子都发了酸,暗想:“这曾大帅也是好大的一个官了,怎么落得这么惨,大帅这样的忧国忧民却只能沉冤而死,公子这般的文韬武略却落得亡命天涯,这乱糟糟的年月呀!”只听唤晴接着说:“但公子隐姓埋名的这段日子里,不但陆九霄手下的锦衣卫在找他,阎公公的剑楼在找他,许多心怀不轨的江湖帮派也在找他,所以公子一露面就在龙愁岭下被江湖第一大帮青蚨帮抓住了。青蚨帮帮主郑凌风据说是我爹的宿敌,这一次抓住公子,正好借此讨好严嵩和陆九霄。”
任笑云听得“郑凌风”这三个字不禁打了个冷战,说:“听说这郑凌风自己起了个大号叫什么‘经天纬地’,本事大得很,便是京师里街面上最无赖的泼皮提到郑凌风时都必恭必敬的。”唤晴点头说:“自郑凌风二十多年前接掌青蚨帮后,这个昔日的江南大帮崛起更速。如今的青蚨帮不仅杀人越货,坐地分赃,更贩私盐卖私茶,是个日进斗金亦商亦教的江湖第一大帮。那郑凌风非但长袖善舞,精于敛财,更是个武学上的不世奇才,他的焚天剑法是天下一绝。‘江湖五绝,两剑三刀’这八个字你没听说过么?”
任笑云笑嘻嘻地说:“江湖五绝,两剑三刀?这句话我的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怎地不知,说得是天下五把神兵利器,两把刀三柄剑,最是锋利不过……”唤晴微微一笑:“明明不知道却偏要胡说一通,这句江湖传谚其实说的是当今江湖上的五位高人!两剑是指使剑的剑佛和剑帝,三刀是使刀的刀圣、刀神和刀魔! ‘刀圣’说的就是义父了,他老人家手中的那把披云刀据说是道家神器,以‘观澜九势’的绝世刀法称雄。‘刀神’指的是以‘惊雷刀法’闻名天下的聚合堂主何竞我,义夫字秋岩,何堂主号西崖,二人又并称‘秋岩观澜,西崖惊雷’两大神刀。那‘刀魔’就是横行漠北的黑云城主耶律诚翼。‘剑佛’是指创‘指月禅’佛门剑法的少林方丈行空上人。‘剑帝’么,便是这位青蚨帮主郑凌风了。”
任笑云忽然想起一事,笑道:“东厂阎公公呢,他创了剑楼,不是称作剑神么?”唤晴哂笑道:“他那‘剑神’是自封的,比郑凌风可还差着一层。那郑凌风行事霸道无比,他的剑名‘掩日’,已经霸道得很了,那剑法么,居然唤作‘焚天剑法’。江湖中因他和行空上人的剑法之名均颇奇特,便称二人作‘剑佛指月,剑帝焚天’。三年前,郑凌风因为行空上人的名头排在自己前面,竟然挑战少林,那一战中行空上人心存慈悲,未尽全力,竟然死在郑凌风剑下。”
任笑云一哆嗦,说:“那郑凌风岂不就成了天下第一剑客了么?”唤晴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虚名,这样的人怎会让旁人的名字排在自己之上?”任笑云吐了一下舌头:“连皇帝老子都不成么?”唤晴摇头:“青蚨帮内向来是只知帮主,不识天子的!郑凌风素来眼内无人,这一次曲意迎奉陆九霄,只怕也是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