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夜飞骑驱风雷(2)
好歹到了萧家客栈,进了丐帮弟子事先要好的几间大瓦房,众人才喘了一口气。
喝了茶,擦了脸,任笑云惊惧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这时才不由不佩服夏星寒手段之高,先算定了今夜子时大狱内防范疏忽,就混入剑楼之内来大狱提人,再以自己为内应接出沈炼石,跟着兵分三路引开大部分追兵,然后乱堡逃生,就连客栈中都伏下了接应的人手。瞧不出这人长脸细目,干巴巴的象是个乡巴佬,做起事来却一环扣一环,简直比得上说书先生口中摇鹅毛大扇的诸葛亮了。
这时残夜将明,屋内一灯如豆。打坐片刻之后,沈炼石的脸上才现出几分豪气。唤晴、任笑云和夏星寒便立在他的床前。
“我的腹内正觉得有内力在一点一滴的积聚,想是梅邋遢的解药见了效应!”沈炼石说着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但要回复从前的威风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唤晴和夏星寒这时才跪在了地上,说:“弟子无能,打听了多日,才由聚合堂何堂主那里知道您竟然被陆九霄囚住,让您老人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起来吧,”沈炼石懒懒的一笑:“我今饱食高眠外,唯恨澄醪不满缸……这也怨不得你们,只怪我没有想到九霄这么早会对我下手!”夏星寒应声立起,唤晴却依然跪着不动。沈炼石笑了笑:“怎么了,乖女儿还不动劲,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我听到笑阎罗说那曾公子又遇上麻烦了,你是为了这件事求我的吧?”
唤晴的眼圈一红,说:“义父所料不差,一月之前,淳哥……他、他不听我的劝说,竟然出了东灵山的介然寺,在龙愁岭下给青蚨帮擒住了,就要押解来京,献给严嵩那老贼。这一月之间,大帅的旧人特别是聚合堂为救公子已经和青蚨帮见了几仗。青蚨帮不得不改道而行,听说这几日就要到京了。”沈炼石叹了一口气,亲手将唤晴搀了起来,说:“笑阎罗所言不虚,公子果然落在了青蚨帮手中,嘿嘿,郑凌风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处心积虑的要除我,也是多年宿愿了。我熟悉这‘老朋友’的为人,他这么巴解陆九霄必然没安什么好心!”任笑云听得他说到“老朋友”三字时总是意味深长,显是与郑凌风积怨已久了。
沈炼石望向夏星寒:“能否探知青蚨帮何时押解曾淳来京?”夏星寒摇了摇头。
屋中就是一静。众人全在沉思,只有任笑云心中想:“这公子曾淳也当真有福气,能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为他担惊受怕,嘿!可惜呀可惜,难得呀难得!”灯芯上的火焰忽然啪的一声轻响,他抬起头,望着那火焰虚弱的晃了几下,心也不禁跟着一颤。
便在这时,忽听窗外有人哈哈大笑:“夏堂主,沈老怪,这事你们怎地不问我一问?”唤晴面色一变,猛然打开屋门窜将出去。
门外竟有一道劲风扑面砸来,同时响起文胜那闷雷般的一喝:“有奸细!”唤晴只觉呼吸一迫,“风摆荷叶”尽力向旁一闪,才没让文胜这一棍误伤到自己。
文胜的大棍砸到地上,打得土屑纷飞,那人却游鱼一般从唤晴身边滑了进来。陡然间刀光一闪,斜刺里却有夏星寒的一刀无声无息地挡在他的腿前。那人笑声不绝,凌空踢向夏星寒持刀的手腕,夏星寒单刀一颤,轻飘飘地横抹一刀。
那人见了这刀,不禁收了笑声,脚一扬,破鞋子竟然脱脚飞出,向夏星寒飞来。夏星寒一愕,收刀错身,却还是给那鞋子砸在了胸前。那人却一阵风似的飘身翻了进来。
唤晴和文胜这时才抢进屋来,各持兵刃守在了门口。
夏星寒望着那人一身脏兮兮的道袍和一张略显滑稽的老脸,却不禁微微一笑。沈炼石哈哈大笑:“好老道,我徒儿输你这半招不是因你的功夫高,而是怕了你的臭鞋子!”唤晴也拍着胸口笑出了声来:“你这邋遢鬼老道,吓死我了!”
那老道提了一下胖肚子,嘿嘿笑道:“论臭脚功夫,还是梅老道天下第一!”夏星寒却指着他那件油腻兮兮的道袍说:“梅道长,请看贵袍后摆。”老道摇头说:“看什么看,嘿嘿,这一刀‘人闲桂花落’,已经有了沈老怪的七分妖气,老道自然是躲不过的,好歹也让我踢了你一鞋子,咱们扯平了!”说着眯起眼来,摇头晃脑的说,“这一刀仿佛是大匠作画,信手泼墨,随笔挥洒,而为烟为石,为草为水,自得气象万千。嘿嘿,夏堂主,你十年后可跻身天下七大名刀之列!”
夏星寒将一双不大的眼打着他,慢悠悠道:“我只问你,我比金秋影如何?”老道双目一张,嘿嘿了两声,连说:“不好说,不好说!”跟着却将头转向任笑云,凑过了身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口中啧啧赞道:“沈老怪,这是你新收的弟子吧?嘿嘿,适才只有他一个人处惊不乱,稳如泰山,这才是大高手大宗师的气魄!”任笑云给他身上的味道熏得皱眉连连。沈炼石说:“这位任笑云任小弟还不会武功,你莫要取笑他!”指着那老道对笑云说:“这就是武当医隐梅道长!”
任笑云见这梅老道滑稽随和,每说一句话必先嘿嘿两声,好似什么都成竹在胸一般,只是这人身上气味可是有些难闻。他皱着眉头给梅邋遢施礼,梅邋遢却自怀中摸出一物,放在口中恶嚼,啧啧连声道:“嘿嘿,你咬我,我也咬你!”任笑云不知所云,忍不住问道:“道长说什么?”
沈炼石却呵呵笑道:“他那话不是对你说的。你们猜猜他吃的是什么?”笑云见梅道人咯吱吱的嚼得甚是有味,道:“蜜饯果子!”梅道人怪眼一张:“那东西有什么嚼头?告诉你们也无妨,是臭虫!”说着又自怀中摸出一只,丢入口中大嚼,喃喃道:“这东西吃我,我就吃它!”众人听了,全忍俊不禁,又觉恶心不已。
梅道人却对任笑云道:“小弟年纪轻轻,就有这份胆力,当真难得!” 任笑云差点没笑出声来,暗道:“狗屁处惊不乱,老子是吓傻了眼,根本就来不及乱,这才稳如泰山!”
夏星寒却说:“梅邋遢,你说你知道曾淳何时来京?”梅邋遢得意洋洋:“不但知道他何时来京,还知道青蚨帮走哪条路,到哪里来!这一次是何堂主那里得来的讯息,千真万确!他看上老道我腿快心灵,这才差我巴巴的赶来。”
任笑云摊在床上死死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时,却见外面夜色沉沉,这一觉竟然睡了整整一天,虽然恢复了一些气力,却觉四肢全是酸痛无比。他信步走出屋外,却见一个人影正静静地立在深宵的院子里,正是唤晴。
“可醒了,这一次你受累不少,还跟着担惊受怕的,”唤晴的声音微微颤抖,欣喜之情却溢于言表,“你熟睡中时不时大喊大叫的,好在梅道长说你只是有些惊累过度。”任笑云的脸一红,知道自己昨夜熟睡中只怕出了不少笑话,但他素来脸皮极厚,随即大咧咧地说:“我经过的风浪也着实不少,这点小小厮杀也不算得什么!你再这么见外,我可是要不高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