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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恕一还没回应,韩棠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没看任何人,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直接对下面的人吩咐道:“带她到洗手间里搜!”
几分钟后,手表被搜了出来,顾立夏被丢在地上,人赃并获。
顾立夏自是跑不了,值班经理也吓得直抹汗——人是他招进来的,也是他送进这间包厢的。手脚不干净已经犯了行业大忌,如今被抓了个现行,好巧不巧,又被两位顶层领导撞到,小韩先生还因为这件事被人当众驳了面子,他这个主管怎么都难辞其咎。这时候不站出来认错,难道等着韩家兄弟给人家赔不是吗?
于是经理双手一拱,马上乖觉地赔笑道:“叶少,厉先生,是我管教不周,您二位多担待,这样的,我们不会轻饶。”
叶念泽笑了笑,只对他说:“不用跟我道歉,你们丢的是韩先生的脸,砸的是自家的招牌,跟韩先生道歉就行。”
韩恕一看了看自己的堂哥,韩棠脸上早已挂霜,他自己的脸也如同火烧一样。
众目睽睽之下,叶念泽这记耳光,打得响亮!
韩棠没看堂弟,转身吩咐身边的人,“报警!”
顾立夏立刻懵了——这件事如果私下解决,她顶多吃点苦头,她不是第一次偷东西,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苦头,死猪不怕开水烫,她早就无所谓了。可是如果报了警,她就要去坐牢,偷窃的罪名不算大,但她有瘾在身,被拘禁的日子一旦毒瘾发作,她一天都捱不住。
立夏干脆把心一横,故技重施,抱住韩恕一的大腿,又是一阵声势壮大的嚎哭:“韩大哥,我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看在我哥的份上,你不能不理我。”
韩恕一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被人欺骗的感觉固然难堪,但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堂哥的评断真的没错,眼前这个抱着他大腿苦苦哀求的女人,早就不是六年前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儿,她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怎么救?可就这样看着不管,又实在于心不忍,正要开口向韩棠求情,那个姓厉的男子却抢先发了难。
“偷了我的东西,报警就算了?当我是什么人?”
韩棠看了那人一眼:“那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按照我们那儿的规矩,她哪只手偷我的东西,我就要她哪只手!”
这就太过分了!
秦川皱了皱眉头,叶念泽只笑不说话,酒照喝,戏照看,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顾立夏早就吓破了胆,这会儿她是真的怕了,颤颤巍巍地悔不当初。如果不是手里实在没钱,瘾又快犯了,她怎么也不敢在韩家的地盘偷东西,还是在叶念泽的眼皮子底下。她看这个姓厉的大大咧咧,又灌了不少黄汤,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顺走就没事了,过了海就是神仙。
没想到,原来这人更不好惹。
韩棠没什么表情,倒是好脾气地点点头:“等我们报完警,警察处理完之后,想怎么样,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在那之前,谁都不能动她。我们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不能由着你胡来。”
那姓厉的男人一听乐了,说:“我在寨子里,久闻韩先生的大名。今天一见,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怎么,你们韩家转做正行之后,连胆子都变小了吗?”
韩棠还没说话,那人一下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顾立夏,挑衅一样,照着她的头,狠狠一脚踹下去。可还没等碰到她的头发丝,他整个人就像麻袋一样飞了出去,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嘭”地一声,撞在对面的沙发脚上。
四周鸦雀无声,围观的人目瞪口呆。
“咳咳……”这一下冲击太大,牙齿磕到了腮帮子,那人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吐沫子。
随行的两个人也发了蒙,没人想到韩棠会为了一个女公关动手,回过神来,赶紧去扶倒在地上的人。那人气得面红耳赤,甩开左右,想自己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滑倒。
韩恕一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他知道他堂哥这一脚的威力,一百公斤的沙袋,他能一脚踢飞,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如果不是脚下留情,那人的心肝脾肺肾,这会儿大约已经碎透了。
那人挣扎着站起来,指着韩棠:“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韩棠看着他笑:“我需要知道你是谁吗?”
“等我回去,告诉我哥,告诉我爸……让你们韩家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对白,韩棠冷笑:“你大哥见到我,还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韩先生,不服气,就回去问问你老子,当年他带着全家跑路,是谁保他一路平安。上次我去看他老人家,你不在,他还指着你的照片对我说,你们黎家这几个兄弟,就你最不长进。”他看着那人上下打量,“今天一见,还真是。”
听到韩棠的话,韩恕一恍然大悟,他终于想起来,眼前的人是何许人也。
他不姓厉,真名姓黎,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军火大王黎邦伟的儿子。他老爸当年倒卖军火起家,东南亚很多游击队、非法组织都是他的客户,一度赚得盆满钵满,玩得风生水起。最后树大招风,被多国政府联合通缉,只得带着一家老小亡命天涯,树敌太多,黑白两道虎视眈眈,有钱都逃不出去。在他焦头烂额,以为全家就此玩完的时候,是韩棠的父亲念及旧情,出人出面又出力,派人一路护送他们偷渡出境。
后来听说,他们黎家在东南亚某个三不管地带栖身,建了个小山寨,俨然当起了当地的土皇帝。
很多年前的旧事了,隔着十万八千里,韩恕一没想到,韩棠跟姓黎这一家子,居然还有交集。
“又是我哥,又是我爸,你唬我?”那人不服气地说。
韩棠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不信,自己打电话回去问。我手机里还存着你大哥的私人号码。他说这个号只有你们家里人才知道。”
那人看着手机不敢接,这趟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他大哥知道,回去非得扒他一层皮。可不接又下不了台,正为难的时候,有人笑着站了出来,替他打了个圆场。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一点小事,何必闹成这样。我看小黎先生也累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到这儿,我送你回去休息。”
人有时会这样,没台阶下的时候想台阶,可真有了台阶,又不愿意下了。
那人站着不走,叶念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这是他们韩家的地盘,你讨不到便宜,就这么算了吧。”
那人这才挪窝,叶念泽递了个眼色,秦川和两个随扈立马走过来,护送着小少爷出去。
门口围观的人,早就被值班经理撵散了。
叶念泽向韩家两兄弟笑了笑。闹剧结束,主角都走了,他这个看戏的还不走,难道等这两兄弟请他吃宵夜吗?
经过韩棠身边,这位韩家老大忽然说:“叶少如果对黎家的生意有兴趣,我可以做个中间人,帮你跟黎叔带个话,举手之劳而已。黎家老五可是个败家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叶少要当心。”
叶念泽顿住,莞尔一笑,“韩先生多虑了,我跟那小少爷不过是萍水相逢,你跟我……都是正经生意人,怎么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叶念泽离开之后,缩在地上的顾立夏顿时松了一口气,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大约也不会再计较她什么。
一场喧闹之后,不用断手,也没人再提报警的事儿,倒是让她躲过一劫。
她擦干眼泪,抬起头,跟一双利眸对了个正着——韩棠看着她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善。
她吓得赶紧低头,想到这尊刚才出手救了自己,心里又有点小窃喜,故意放软声音,柔柔弱弱地说:“谢谢韩先生,如果不是您帮我,我就……”
韩棠皱眉,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屑:“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为了帮你,只是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打女人。你行啊,敢耍我们韩家的人,还敢在这儿偷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立夏浑身一凛,吓得不敢言语,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只差没找个地洞钻进去。
韩棠见到她这个样子就反胃,说:“收拾东西,滚!让我在韩家的地方再看到你,仔细你的皮!”
韩棠说完就往外走,他堂弟却站在原地不动,韩棠回头,挑眉看着他:“你还不走?”
韩恕一说:“她伤得不轻,我得送她回去。”
韩棠端详他,气极反笑:“你可真是不嫌丢人。”
叶念泽走出会所,低头点燃一根烟,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忽闪明灭,他深深吸了一口,司机将车开过来,他弯腰坐进去,秦川正好赶过来。
秦川上了车,叶念泽问他:“人送回去了?”
“让他手下带走了,这个黎家老五,可真够闹腾。”
叶念泽抿唇而笑:“没他闹腾,今晚怎么会这么热闹?本来只是过来消遣,没成想看了一出好戏。”
秦川心里打鼓:“你是故意让顾立夏来坐台?”
叶念泽瞟了他一眼:“我有那么无聊吗?值班经理安排进来的。这顾立夏的胆儿也真够大,在韩家的会所居然敢偷东西,吸粉把脑子都吸残了。”
秦川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你找人查过她?”
叶念泽向后靠着椅背,理所当然地说:“韩棠为了顾家姐妹,亲自来跟我说情,我怎么能不摸摸她们的底细?今天看,还真查对了。”
“怎么说?”
“看不出来吗?很明显,对于这两姐妹,韩家兄弟的意见不一致,他们兄弟有龃龉,对我们有利无害。”他想了想,吩咐道:“明天开始,叫人专门盯着那两姐妹,尤其是跟韩恕一接触的,让底下的人多留神。”
秦川不解:“两个小女孩,能闹腾出什么花来?”
叶念泽勾了勾唇角:“你可别小看现在的小女孩,一个个都精着呢。不管能起多大作用,盯着点总没坏处。韩家树大招风,他们兄弟如果内耗,我绝对乐见其成。”
秦川说:“我们不是正在跟韩家合作吗?这样防着他们,是不是太多心?如果被他们察觉,对合作不利。”
叶念泽冷笑:“你以为他们就不防着我们?这世上只有永恒的利益,哪有永恒的朋友?再说,韩家的手那么长,隔着千里之外的黎家都够得到,不防着点,怎么能放心。”
秦川叹气:“这韩家的人脉的确不能小觑,我们跟黎家合作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他们跟韩家一直有联系。”
叶念泽笑了笑,闭目养神:“很正常,我们跟黎家的事,韩家也未必清楚,否则韩棠刚才也不会探我的口风。这年头,谁还没几个朋友,谁身上没点秘密?没必要昭告天下。”
秦川点头:“这倒是,只是……这两兄弟总给人一种面面俱到的感觉,让我觉得有点恐怖。”
叶念泽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说:“他们是两兄弟,我们也是两兄弟。韩棠有韩恕一,我有你,怕他们不成?”
韩恕一将车停在楼下,顾立夏从上车就没闲着,一路用面巾纸对着倒后镜擦个不停,到地方之后,她终于把脸擦干净了。
韩恕一看着她,卸了妆之后的立夏,倒还有几分当年的样子。只是面容憔悴,眼眶下面泛着青色,像一个患了失眠症的病人,因为长期酗酒和吸毒,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泽,眼角和嘴角都有了些许细纹。
她今年只有24岁,应该是枝繁叶茂,胶原蛋白鼎盛的年纪,可她看起来却像30岁,30岁的女人至少还有成熟女人特有的饱满和风韵。而眼前的顾立夏,只剩了憔悴和萎靡。
立夏放好纸巾,合上皮包,对着驾驶位的韩恕一,漫不经心地说:“今天谢谢你,虽然你也没帮上什么忙。”
为了她,他今天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在他堂哥那里丢了里子,到头来,只换来她这样的一句揶揄。
韩恕一没想跟她计较,也不愿意跟她计较,却在下车之前拦住了她:“立夏,你先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她连头都没回:“什么事?”
“是关于谷雨。”
她嗤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嘲弄:“呦,现在知道关心她了?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觉得她不好亲近,不怎么喜欢她吗?”
韩恕一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指了指副驾位:“你先回来,就两个问题,说完就让你走,不会耽误你太久。”
顾立夏呆了呆,望着韩恕一的眼睛愣了三秒,他的表情未变,神色未变,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路灯在他镜片上反射出来的清光,没来由地让她有点打怵。
终究没有走……
她坐回副驾位,打开皮包掏出香烟,在手上敲出一根,衔在嘴上,熟练地点燃,烟雾缭绕中,她问:“你想知道什么?她的事,我可未必全都知道。”
韩恕一摘掉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放低声音:“立夏,咱们重逢之后,一直都没好好聊聊,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