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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自己人不敢下狠手,用量也不多,这里还有点。”

宋景珍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打开递给我们,里头剩下的迷药只有贴着边的一点点,连蚂蚁搬一下估计都不费什么工夫。

“你这叫对自己人不敢下狠手?”宋景逸惊了一惊,道,“你要是真下起狠手来,那得有多狠啊?”

话说着,他将那个锦盒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查验到底是什么成分。

我不满地问道:“人家给你迷药你也真敢下给你皇兄皇姐他们喝?你就不怕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我还没那么傻,我当然先试过了。”宋景珍微微有些小自豪,道。

“你给谁试的?”居然找人试药,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她都能做出来。

“你跟八皇兄啊。你们不记得了?”宋景珍坦荡道。

我跟宋景逸都是一愣,互看对方一眼,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来,异口同声道:“所以,你那天让我们去皇宫,就是让我们试药的?”

“你放心,我放的剂量很小,你们不是没事儿吗?”宋景珍腾出左右手来,将我们俩的手背都拍了拍。

我的脸却唰地一下红了,似乎又看到了那飘摇的白纱帐子,那吐着白雾的瑞兽香炉,那绘着鸳鸯戏水的屏风,还有衣衫不整的宋景逸和我。

宋景逸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异常,大约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结果,就听见宋景珍自顾自道:“那天,你跟皇兄两个人,明明都昏成那样了,还在喊对方的名字。”

宋景逸一愣,道:“我喊沈音音名字了?”

我也一愣,想着那种事情,喊一喊对方的名字,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不知道,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喊的宋景逸什么。

景逸?

逸逸?

我不敢往下想了。

宋景珍纯真地点了点头,道:“你那时候喊她可是喊的‘音音’,那声音,销魂蚀骨,甚是肉麻!”

“怎…怎么可能?”宋景逸有些慌乱无措,道,“我难道该喊的不是倾城吗?”

“对…对啊!”我也赶忙辩解道,“我就是喊白玉衾,喊阿碧,我也不可能在晕乎乎的时候,还想着宋景逸啊?”

“你们俩紧张什么啊?”宋景珍迷惑不解,道,“皇兄你让音音走远点,千万别嫁给你。音音你让我皇兄离你远点,千万别想着娶你。”

我同宋景逸两个这下才都松了一口气。

宋景珍将我们俩的手交叠在一起,轻轻拍了拍,像一个临终前的老人嘱托自己的后辈一样,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仇恨怎么可以这么深呢?真希望你们能够放下对彼此的偏见,挣脱过往的枷锁,好好活下去。”

我怎么觉得,这一幕有些不大对?这话,一般不是都说给一对心有芥蒂的情侣听的吗?

我居然又是和宋景逸在同一时间将手都抽了回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们俩现在已经同步成这样了。

宋景珍抱了抱被子,道:“有的时候,我真是挺奇怪你们两个的。在母后面前能装得那么恩爱,可私下里却能因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我还记得那年冬天…”

八岁那年的冬天,实在是一段比较悲惨的过往。

那个时候,我已经明白了,宋景逸对我是有些恨意的,大致相当于,我爱上了一匹野马,可我家里没有草原。所以,他每次对我闹脾气的时候,我也都躲得他远远的。

可有的时候,还是躲不过。

那次我进宫,就在御花园的二月湖边同他撞上了。他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突然就冲我一通大吼:“别人给你根糖葫芦你就跟着跑,咱是自己吃不起吗?你至于吗?”

我心里委屈,大多的皇子那时候也都还小,还没有要怜惜我的意识,就都站在一边观望着。宋景珍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披着一件火红的狐裘就来拉她的皇兄。结果,皇兄一个不小心,肢体动作搞大了,直接把宋景珍给甩到二月湖里去了。那时候,正值隆冬,湖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硬是被宋景珍用身体撞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宋景珍因此大病了一场,可那时候缺心眼的我和宋景逸,居然就手拉手地趴在湖面上,在那个窟窿里捞鱼了。

当然,宋景逸还因为这事儿被皇帝罚跪在宗庙。我因为一向运气好,便躲过一劫。我悄悄地去宗庙看过他。去的时候,他正懈怠着。看着我提了食盒进宗庙,他突然就将脊背挺得笔直,看都懒得看我。我知道,那时候,他已经被饿了两天,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皇后虽然一向护短,但那次伤了宋景珍,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就忍了没去照顾宋景逸,想给他点教训。除了我胆子这么肥的,没人敢偷偷来给他送饭。可我也不敢说得直接,只好自顾自地说食盒里的东西是来祭拜宋氏祖先的。

我走后,躲在门柱后,看见宋景逸将食盒偷过来,打开,便是一脸的惊喜。我特意在那里头装的,都是他最爱吃的。

这件事情之后,我们依旧过着他追我躲的日子。

长大后,我们都意识到了。宋景珍脑子不大好使,可能就是那次摔的又进了水。我们心里对她一直很愧疚,以至于她来坑我们的银子,我们也都任她宰割了。

故而,只要她一提起这段心酸往事,我们就知道,她又要利用我们的怜悯之心了。

“唉?皇兄,我还记得那次,你跪在我的床前,把一切罪责都承担下来了?父皇原本是想连着音音一起罚的,结果全都是你揽着了。”

我一愣,看着宋景逸有些不敢相信。

宋景逸有些不自然,道:“有、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宋景珍嘟了嘟嘴,道:“你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音音把姜国进贡的珊瑚雕给打碎了。就悄悄把碎片给埋在御花园。可后来被父皇发现了,你给顶了罪,又被一顿重罚吗?”

这件事情,我记得清楚。那次,我去凤仪宫面见皇后,她故意走开,想让我同宋景逸独处。宋景逸跳窗逃出去玩了,我一个人无聊,便在凤仪宫摸了摸珊瑚雕。手一抖,那玩意儿就碎了。我当时吓哭了,碰巧宋景逸又翻窗回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碎了一地的珊瑚碎片,道了句:“我靠,我就推个窗户,就把这东西给弄碎了?”

我红着眼睛,快走了几步道他跟前,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大哥哥,这个是我打碎的。”我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拉了拉他的袖子,问,“皇后娘娘是不是会打我?我不怕打,就是有点儿怕疼。”我突然一嗓子哭了出来,道,“不是一点点怕疼,是很怕…”我抽噎了一下,接着道,“很怕的那种!”

我哭得泪流满面,宋景逸一甩袖子,挣开我,道:“废什么话,我说是我弄碎的就是我弄碎的。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我一抽一抽地,掏了张帕子出来,递给宋景逸道:“那我不哭了,大哥哥,你帮我擦擦眼泪吧?”

“你干吗不自己擦?”宋景逸接过丝帕,问我。

“我自己看不见啊?怎么擦?”我仰头看他,认真地问。

宋景逸一愣,嘴角边溢出一抹淡笑来,随即又恢复一张严肃的面孔,一边拿着丝帕在我脸上胡乱地抹,一边道:“真不知道你脑子是怎么长的。”

宋景逸认定珊瑚雕是他摔碎的,我就帮着他把那碎片偷偷埋在御花园了。他还三令五申,说不许我说出去。我自然守口如瓶。我以为我藏得好,就没人知道了。可那时我才几岁,皇帝又是什么人。我以为自己脑子好使,能瞒得过去,结果呢?

还是带累了宋景逸。

“唉。”宋景珍猛然叹了口气,道,“皇兄,这种事情多着呢?你都不记得了?”

宋景逸有些拘谨地摇了摇头。

宋景珍无奈道:“我看啊,你是给音音顶罪,顶出惯性来了。”

我望着宋景逸一双深潭一样的眸子,突然觉得,这个人我是今天才重新认识的。

一直以来,我以为,我过得顺风顺水,都是靠自己撞大运。原来,竟是宋景逸替我顶了不少罪么?

我心中某个地方,仿若被击中一般,有种难辨的情绪涌上心口。

正在此时,陈胤又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八皇子,阿珍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还是想不开吗?”

我们忆往昔罚跪岁月的话题才就此终止。

我看了宋景珍一眼,同她说道:“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要知道,你私奔的事情如果传出去,毁的不光光是你的名声,还会把大周同陈国的友国关系给毁了。”

话说到这里,我右眼的眼皮连着跳了几下,我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只觉得一张铺天大网已经将我们网罗住,眼下正慢慢收紧。

我看了一眼宋景逸,他的面色也不大乐观。

宋景珍垂着头,手指摆弄着自己的袖子,道:“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了,我想…瞒着陈胤,嫁去陈国,也算弥补了。只是…我怕,他会不要我了…”

我郑重道:“你可想好了,若是你这次真的下定决心,不再改变。你就要把那个小侍卫彻彻底底从脑海中抹去。你明白吗?那个站在门外的,为你担心、为你忧虑的,是你的夫君。”

宋景珍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同宋景逸对望一眼,一起朝门外去了。

“陈世子。”我开口道,“阿珍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遇上这样毁名节的事情,自然会有些想不开。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总是有人会说些难听的话。”

“我信她。”陈胤将我的话打断,道,“我相信阿珍,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她都是陈国唯一的世子妃。”

宋景逸宽慰一笑,大约觉得自己这个妹夫很是靠谱。

在一旁很狂躁的西夜突然凑过来,道:“就是啊,你就是不信屋里面那个,你也得信我啊?”

我横了西夜一眼,人家今天才跟你认识,凭什么信任你哦?

于是,我总结发言,道:“既然如此,这一件事就过去了。等其他皇子公主都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出发,去陈国。”

虽然事情疑点重重,但眼下,先将宋景珍安全送到陈国,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才是正经事。

西夜再度凑上来,道:“喜宴还没来得及收,要不就在这里吃顿午饭再走?”

宋景逸对这个夺爱之人没什么好感,斜了他一眼,摇了摇扇子,正准备离开。

老眼昏花的老管家这时候又火急火燎地奔过来,对着西夜喊道:“城主,城主,外边有个自称是大周侍卫的说想要见陈国世子。”

西夜看了我们一眼,道了句:“这关系有点乱啊?”

陈胤愣了一愣,问:“见我?”

老管家笃定地点了点头,道:“老奴确认了三遍,我发誓,绝对没有听错。”

陈胤一头雾水,也看了看我们。我和宋景逸交换了一下眼神,大约知道了来者何意。宋景逸将扇子合上,搭在手上,敲了敲,道:“那就见一见吧!”

这时,房门从内被拉开,宋景珍穿了一套西夜二夫人的衣装,对着我们道:“我也去。”

陈胤见宋景珍出来了,赶忙拉过她的手,问:“阿珍,你好了?”

“我没什么事情。”宋景珍不敢看陈胤的眼睛,硬生生地将手给抽了回来。

从西夜房中去前厅时,陈胤对宋景珍如何消失不见,如何出现在西夜房中的事情只字未提。只一直关照着宋景珍脚下小心,又问她会不会冷。我侧头望了望天上那正毒辣地晒着的日头,觉得陈胤关心的有些过头了。

到了前厅,那位传说中的小侍卫正跪在那里。他微微将脸抬起来,倒是一张干干净净秀气的脸,确实能叫宋景珍那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沉醉了。

宋景珍身子向前倾了倾,轻轻迈出一步,却被我拉住了手,她回头看我,我望着她,摇了摇头。宋景珍缓缓低下头,将步子挪了回来。陈胤余光瞥见了我们这番小动作,却没有在意,只问那个小侍卫道:“我便是陈世子陈胤,你要找我,做什么?”

那小侍卫膝行了几步,到陈胤跟前,猛地就磕了一个头,道:“陈世子,小人对不起你!”

陈胤愣了一愣,小侍卫又磕头,道:“小人不该带夷安公主私奔,小人该死!”

一室寂静,所有人都如同被冰封了一样。陈胤眉心微微皱了皱,眼中有太多的情绪,难以捉摸。宋景珍则抖着唇,面色苍白。她虽是个想要追求自由爱情的公主,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竟然是这般的狼狈不堪。

倒是西夜先开口说了话,道:“我今天一天都经历了什么?!小子,你说你跟夷安公主私…”他看了看宋景珍,继续道,“那个什么,你有什么证据?可不能信口开河。”

那个小侍卫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宋景珍随身携带的。她也真是有胆识,什么都敢给别人。

“这玉佩是公主殿下交给小人的信物。”他低着头,将那玉佩呈了上来。

宋景珍仿若被雷劈中,大约觉得,自由的爱情真的太不值得追求了。陈胤忽然一笑,道:“阿珍先前同我说,她的玉佩不知道落在哪里了,我陪着她寻了好几日,原是被你拿了。”他将宋景珍的肩膀一搂,她便跌入他的怀中,他问,“他说你要跟她私奔,阿珍,你可认识他?”

不得不说,陈胤的心理素质真是有点太好。刚刚他说的那番话,我若不是知道内情,便真的会相信。只当眼前这个小侍卫是个偷了宋景珍的贴身玉佩来污蔑她的小人。

宋景珍一愣,嗓音低低柔柔,道:“认识。”

陈胤揽在她肩头的手指微微一紧,随即又恢复了往常一般,道:“他是宫中的侍卫,你认识他是自然的。”转头,他同西夜道,“城主,这个人行偷盗之事,更辱我世子妃的名节,劳烦您先将他关起来。之后,我会将他带回陈国,依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