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心里也就开朗了一些。
韩远在已经打听清楚了叶倾城的出嫁路线,西夜很是看中她,想让这件喜事全城皆知,便预备着让花轿全城绕一圈。也正是因为西夜这个骚包的决定,才让我们有机会乘虚而入,换了花轿。
我坐在花轿之中,惴惴不安,听外边锣鼓喧天声,想来是叶倾城的花轿近了。
我悄悄掀开窗帘,就看见宋景逸坐在小草的背上,从远处打马而来。他翻身落马,拦在我的花轿前,道:“将我娘子交出来。”
韩远在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冲上去同他较劲,一条道很快便被堵上。
喜娘见过宋景逸,也见过韩远在,自然就当了真,还好言劝慰他们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相争。
我也真是奇了怪了,我啥都没干,喜娘怎么好像就特别看我不惯?
宋景逸抵死不让,口中道:“我家娘子欠了你们银两,我们便不会赖账,哪怕是用一辈子来偿还,我也认了。但你们不能抓走我娘子。”
我坐在花轿中,只觉得宋景逸太有表演天赋,竟听得我心中有几番触动。若非我是个知情人,我一定会相信他对我一往情深,是个痴情种子。
可现实啊!终究是残酷的。
宋景逸一场演说,听得在场的人个个都快被感动得哭了,当场群情激奋,要求韩远在将我还给宋景逸。
于是,一场大乱就此拉开序幕。韩远在他们趁乱将我的花轿抬着四处乱撞,我在花轿之中被撞得东倒西歪,额头、肩膀都磕在轿身上,硬邦邦得疼。慌乱之中,一只手递了进来,将我扶稳,道:“别慌!”
隔着一方喜帕,我仍是能听出那声音,是宋景逸。
我莫名地就真的不慌,似乎连身体上的痛楚都随着他那声安慰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轿身终于不再晃动,喜娘微微拉了拉轿帘,关切地问我,道:“三夫人,您无碍吧?”
趁乱将两顶花轿给换了,也算是成功。
我微微摇了摇头,捏着嗓子道了句:“无碍,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喜娘听了我的吩咐,觉得耽误了吉时可能自己脑袋不保,便匆匆地命人将花轿往西夜府上抬了。
我算不得西夜的正妻,到了府上,便也没有行天地之礼,就直接被带到了新房。
我在新房内极其忐忑,转来转去,只能听见外边觥筹交错之声。最后,实在闲得无聊,只好翻出自己偷偷藏在嫁衣里的话本子,坐在窗前看了起来。
稍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听见一下叩窗扉的声音。我愣了一愣,揉了揉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声音,一下又一下。我一惊,难道是宋景逸悄悄混进来了?
我控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大概是宋景逸来了我就不用这么寂寞空虚冷了吧?我将话本子放下,缓步走到窗户旁,学着戏里唱的那样,压低嗓音,问道:“谁?”
那边停了一停,答:“回禀少主,是属下。”
少主?属下?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宋景逸难道突然来了兴致,想玩角色扮演?连声音都故意装得不像了?
于是,我顺着那话儿往下说道:“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那头极快地回禀,道:“回禀少主,一切都已经按照计划行事,只等到酉时一刻,就放火将绣楼给烧了。”
等等!这剧情发展怎么好像不大对?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我在脑中迅速地过了一下情况,才猛然惊觉,原本嫁过来的叶倾城,就是那人口中所说的少主。
我仿佛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我沉了沉心,并没有想明白叶倾城为什么要找人去放火烧绣楼,只接着说道:“你记错了,烧绣楼的时间是酉时三刻。”
“属下…”那边似乎有些疑惑,我故意嗓音清泠,语调一样,问,“怎么?”
那人赶忙道:“是属下该死,属下记错了,请少主责罚。”
“滚。”我低声吼道。
“属下告退。”
良久,窗户那头彻底没了动静,我才扶着墙壁缓缓走回桌前。刚刚的一切实在太考验演技,万一穿帮,我是不是很有可能就被灭口、当场毙命了?
我费了点时间和脑子,捋了捋这之中的关系。想来,是叶倾城故意嫁给西夜,然后让他的手下混入戒备森严的西夜府上,再去烧那座绣楼。可那绣楼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要让叶倾城花这么大力气?又和皇子公主的失踪有什么关联?
我脑子一团糨糊,实在捉摸不透。只觉得,叶倾城这姑娘,当真不容小觑,以及她背后的势力,也就是她爹叶熙,到底想做什么?
我忽然在想,人家手底下培养了这么能干的人,而我的手底下只有一个阿碧。
等等,我需要静静…
西夜很给面子,并没有像话本子里那些不愿娶媳妇的浪荡子一般,故意吃宴席拖延时间不来洞房。
我被送进新房后一个时辰,房门终于被推开了。
我笑容满面地站在桌子后头,朝着西夜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西夜一怔,一只脚悬在空中未落,身子微微后倾,扶着门柱,将头微微伸出去了些,骂了句:“过来帮老子看看,老子怎么好像娶了个男人回来?”
诚然,为了让西夜想起我这个好兄弟,我特意换了一套男装,好让他重温旧梦。
于是,我很快遭到了众人的围观。
我开始跟他解释,道:“城主,七年前,我们见过,你可还记得?”
西夜摇了摇头,表示根本想不起来我这号人物。
“那城主,你还记得七年前的白玉衾吗?”看着朝我扑过来的侍卫,急急地道。
西夜一拍脑袋,道:“记得、记得。”他皱着眉头,用力想了一下,努力一吸气,问我道,“你叫阿碧,对不对?”
我:“…”
我简直想要哭泣,在西夜的眼里,连阿碧的存在感都比我强,我不想活了!
“不对。”我撇嘴道,“我是阿音。”
西夜想了好久,好像想得特别辛苦,也没有想起来我是谁。这时候,他身边的老管家出来说话了,眼睛白茫茫的,他说:“城主,老奴记得,她确实就是七年前的那个阿音。”
我很感动,老管家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记忆力还能这么好,简直就是业界良心!
西夜在老管家的协助下,终于勉勉强强记起了我。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他的人都退下去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西邺城,你来就来,怎么还把我的新娘子给绑了?”西夜坐在桌前,有些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刚一推开门,看到一个男人,差点儿就吓得不举了?”
“城主你年轻气盛,哪儿那么容易就不行了?”我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他,道,“要自信。”
“你快说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说完了赶紧把人交出来,我还等着洞房呢?好不容易以为久旱逢甘霖,谁知道居然是旱天雷啊!”
扰了人家梦寐以求的春梦,确实是我不对。我有些愧疚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大周的夷安公主出嫁陈国,仪仗队伍途经西邺城外的山林间,侍卫都被迷晕了,皇子公主全都不见踪影。赶巧,你要娶的三夫人也在那仪仗队伍中,我们刚好看到了,就顺藤摸瓜,摸到你这里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儿,那帮皇子公主晕在郊外,是倾城哭着求我救他们的。我就将他们都一起带了回来,安置在别院的绣楼了。”
“你说什么?别院的绣楼?”我猛然一下站起来,吓得西夜拿在手里的茶杯突然一翻,掉在了地上。
“你干吗?我又没亏待他们,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西夜手背烫得通红,一面抖着手,一面质问我。
“出事儿了,要出大事儿了。”
“还能有什么比我媳妇变成一个男人更大的事儿吗?”西夜捧着自己的手拼命吹气道,看来,他被烫得不轻。
“有人要给绣楼放火,烧死皇子公主,栽赃嫁祸给你啊!”我简直就是急中生智,忽然间就想通了这之中的关节,却仍旧是没明白,叶倾城来坑一个西邺城的城主做什么。
“靠!什么人这么缺德?”西夜将手一甩,怒道,“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城主,私人恩怨先放一边吧?救人要紧哪!”
“我凭什么相信你?”西夜突然变了语调。
我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信我,便到:“要不你派人去守着,酉时三刻,有人在绣楼放火,到时候你们将人活捉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我是当真希望西夜能将人给活捉了,也算是个人证。
西夜捧着自己的手,叫了一声,守在门外的人便鱼贯而入。
他将话吩咐下去,又命人将我看着,对我严防死守。
我在新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内心极为担忧。酉时三刻一过,西夜就行色匆匆地推门走了进来,坐下来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看着他的样子,问:“怎么样了?”
西夜喘了一大口气,想来刚刚是剧烈运动过了,道:“果真有人去放了火。”
我急急,道:“抓到活口了吗?”
“没有。”西夜摇了摇头,将茶水一饮而尽,道,“全都咬舌自尽了。”
我猛然之间有些泄气,想了想,又问:“皇子公主们都还好吗?”
“我保着呢,妥妥的!”西夜拍了拍心口,抬起眼来看着我,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怕我说了,你不会信。”我叹气,拖了张凳子过来坐下。
我将我同叶倾城互换了身份之后,她手下的人不知道我不是叶倾城,而来同我回禀这个大乌龙讲给了西夜听。
听完,西夜目瞪口呆,道:“这简直就是个传奇…”
“谁说不是呢?”我有些怅然。
“不过,你为什么将放火时间改成了酉时三刻?万一出了差错,绣楼里的人可就都丧命了。”
“不会的。我早就知道,会有一场大雨。”我幽幽道,“头天,临行前,白玉衾特意来提醒我,说夜观星象,今日酉时三刻会有大雨,要我千万带好雨具,别将自己给淋坏了。也多亏了他,我才有把握,不会出岔子。”
我不得不感叹,幸亏我机智,且是个环境保护爱好者,不忍心看那帮人将绣楼给烧了造成大气污染。
“厉害!我兄弟就是厉害!”西夜赞叹道。
我抬头望了望房梁,只觉得,大家都是兄弟一场,为什么我这一系列行为如此杰出,也得不到西夜半点褒奖呢?
“眼下,既然你已经确实相信我了。就把宋景逸他们也放进府里来吧?一场闹剧,也该收场了。”我同西夜说道,“哦,对了,关于叶倾城的事情,就先替我保密吧!眼下什么证据都没有,我担心…”
“你们大周的国事,我西邺城不会插手…”西夜给我吃定心丸,道。
我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十】明月楼的阴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