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初出道急着要表现自己,为了要证明我的声名,并不是靠我祖先的余荫而得来的。”他说,“那时候,武林中有一位非常成功的人,战无不胜,几乎横扫了武林。”

  老人说:“这个人你大概也曾听说过的。”

  二十年前,“一剑飞雪”薛青碧挟连胜三十一场之余威,再胜雁荡三鸟,再胜饱宝之鹰,再胜刚刚接任点苍掌门的白燕道人于七招间,声誉之隆,天下无人能与之比肩。

  但是后来的那一战,他却败给曼青先生了,败后三月,郁郁而终。

  这件事,这个人,李坏当然是知道的。

  “我一战而胜举世无双的名剑,当然欣喜若狂。”

  这本来也的确是一件让人得意欣喜的事,可是曼青先生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神情却更悲观。

  “因为后来我才知道,一件我当时所不知道的事情。”老人说,“当时我如果知道这件事,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去求战。”

  他又说:“后来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件事,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

  李坏知道。

  当时李曼青向薛青碧求战的时候,薛青碧已经因为连战之后积劳伤痛,而得了一种没有人可以治得了的内伤。那个时候,他的妻子也刚刚离开了他。

  他的积伤和内伤已经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和江湖传说中那位“一剑飞雪”完全不同的人。

  可是他的血管里流着还是他自己的血,他的性格还是不屈不挠的。

  所以他还是负伤应战。

  他没有告诉李曼青他已经不行了,他死也不会告诉他的对手他已经不行了。

  他就真砍断他的头颅,切断他的血脉,斩碎他的骨骼,他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一类的话。

  所以他战,欣然去战。

  所以他败。

  所以他死,死于他自己的荣耀中。

  “所以我至今还忘不了他,尤其忘不了他临死前那一瞬间脸上所流露的尊荣。”老人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死得那么骄傲的人,我相信以后也永远不会看到。”

  李坏看着他的父亲,眼中忽然也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尊敬之意。

  他也在为他的父亲骄傲。 

  因为,他知道只有一个真正的热血男儿,才能够了解这种男子汉的情操。

  要做一个人,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要做一条真正的男子汉,那就不是“不容易”这三个字所能形容的了。

  老人又沉默了很久,甚至已经久得可以让积雪在落叶上溶化。

  李坏听不见雪溶的声音,也听不见叶碎的声音,这种声音没有人能够用耳朵去听,也没有人能听得到。

  可是李坏在听。

  他也没有用他的耳朵去听,他听,是用他的心。

  因为他听的是他父亲的心声。

  “我杀了一个我本来最不应该杀的人,我后悔,我后悔有什么用?”老人的声音已嘶哑,“一个人做错了之后,大概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

  “什么事?”李坏终于忍不住问。

  “付出代价。”老人说,“无论谁做错事之后,都要付出代价。”

  他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接着说:“现在就是我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日期:元夜子时。

  地点:贵宅。

  兵刃:我用飞刀,君可任择。

  胜负:一招间可定胜负,生死间亦可定。

  挑战人:灵州。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