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行进一小会儿,窜出魔林后,魔城彻底显露在她眼前。
黑色城墙巍巍如山,外围悬浮着一圈红色灯笼,灯笼在浓墨的夜色中泛着猩红色的光。
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巨型魔兽。
灯笼是它的幽幽鬼眼,大开的城门是它的血盆大口。
血盆大口四处,有魔兵把守。
打头的魔影卫已到了城门口,停下和守城魔兵低声攀谈。
后头的魔影卫跟着停下。
沈寂之坠在队伍末尾,一边捡重要的听,一边暗自观察周遭。
大概能听见魔影卫小头子在说——“还没找到”、“大人令我等先回”“他们还在找”之类的字眼。
这队被谴回的魔影卫修为很低,搜山时不慎受了些轻伤,所以被谴回修整,刚好便宜了他们三人。
真正的那三名魔影卫已烟消云散。
没交谈几句,守城魔兵摆了摆手,大批魔兵给他们让开了一条小道。
沈寂之佝偻着背,目光落在前头的简欢身上,装模作样地轻捂腹部,跨进了魔城。
几乎是在同时,魔殿深处,一双深黑色的复眼忽而睁了开来。
魔影卫继续往前急行,没走一会儿,进入城中街区,一股混着血腥的酒味随风飘来,喧闹嘈杂的魔声瞬间充斥耳畔。
“哈哈哈听说有修士擅闯我们暗渊,这是命都不要了罢!”
“要不是此事魔影卫插手,将山封了,我可是要去碰碰运气的,新鲜的修士啊,味道肯定很好。”说话的魔砸吧着嘴。
“可不?暗渊里买人,一个从外头运进来的人,要几万魔晶一个,谁吃的起。”
“听说外头的九州大陆,到处都是人,这也太好了!我做梦都想去九州大陆。只可惜天道苛待我魔族,数量上远远不及人族之多,被逼得只能躲在暗渊!”
“嘿嘿,你且等着!”街口的酒摊上,一名男魔啪的一声将酒碗拍下,两手抱拳,朝魔殿的位置恭敬作揖,眼中疯狂,“魔神千秋万代,魔尊圣明,过不了多久,定然能带领我们魔族占领九州!让九州人族成为我们的盘中餐,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魔神千秋万代,魔尊圣明!”
“魔神千秋万代,魔尊圣明!”
“魔神千秋万代,魔尊圣明!”
一整条街,群魔乱舞。
所有魔高声大喊,他们笑着,跳着,杯中酒不小心洒落在地上。
简欢经过时,觑了一眼。
酒液带着鲜红之色,渐渐渗透进地缝之中。
那是,混了人血的酒。
一旁,酒摊的老板正嘿嘿笑着对客人介绍:“今夜有上好的女儿红,用的是十六岁女子的鲜血酿造,味道可妙极了……”
简欢闭了闭眼,五指下意识成拳,咬着唇跟上尹遇声,拐入前方街巷。
黑色大氅衣摆微扬间,无人看见的隐秘角落,沈寂之伸手,轻轻捏了捏简欢有些冰冷的指节。
“冉慕儿不见了?”
书房中,刚处理完诸事的江巍,听着景赤的禀报,气堵在胸口,体内磅礴的魔气就快要压不住。
但府中还有在客院歇息的各大门派长老,江巍不得不按捺下来,沉声道:“茶。”
话音刚落,隐在暗处的魔影现身,低着头匆匆上前,从怀里依次拿出装着上好茶叶的陶瓷罐,茶杯,和一个密封的茶壶。
一勺茶叶落入杯中,鲜红的血从茶壶涌出,沿着釉色极亮的杯壁落下。
魔影朝江巍躬身行礼,无声退了回去。
江巍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人血极大的平复了体内躁动不安的魔气,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
景赤这才开口:“尊上,眼下我们该如何做?”
“合欢宗可有留下痕迹?”江巍问。
景赤摇头:“属下看过了,没有……”
江巍盯着景赤,沉声再问:“合欢宗可有留下痕迹?”
景赤顿了顿,抬头看向江巍,突然间明白了过来。
合欢宗既没留下痕迹,那他们帮合欢宗留下痕迹便是!
景赤匍匐于地:“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尊上圣明!”
“再好的灵丹妙药,冉慕儿三月内也醒不过来,他们现下带走冉慕儿也于事无补。”
人族有句话他很喜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江巍吹了吹浮在血面的茶叶,“借冉慕儿,废了合欢宗几位峰主,倒是不错。这几天让我们的人盯紧合欢宗!”
景赤忙道:“是。”
“倒是巧巧那边,她如何了?”江巍问他。
景赤:“小姐在夫人那,由夫人看着。”
江巍点点头,喝完杯中水,起身道:“我去夫人房中看……”
突然间,江巍话一停,脑子微晕,人晃了晃,手下意识扶住桌沿。
景赤一惊,忙起身去扶:“尊上……”
江巍回过神来,摆手,刚正不阿的面上交杂着喜与骇,匆匆道:“我得立刻回暗渊一趟,府中你先兜着!”
……
暗渊魔殿,一名老者揣着手,低着头,无声无息立在门前。
经过的魔侍见到,都忙不迭俯身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快步离开。
天边,一团黑色旋影快速袭来。
老者睁开漆黑如墨的双眼,在黑色旋影现出人形时,拱了拱手,声音苍老:“尊上。”
“魔使不必多礼。”江巍和老者并行往魔殿深处而去,眸中还带着惊疑不定,“神君怎么醒了?”
按迹象,离神君苏醒大概还有五日才对。
“神君只醒了片刻。”两人停下,老者仰头望着上方又陷入沉睡的庞然大物,转向江巍,说话间,干如枯树的唇不住抖动,“尊上,神君说,魔原石来了,就在城中!”
回魔影卫的路上,简欢三人无声无息脱离了队伍,随着尹遇声前往暗渊大牢。
一路走来看见的魔城景象,令简欢分外不适。
夜晚是魔族外出活跃的时间,魔城里的构造,和人类城池差别不大,都由各坊构成。
只是,那些肉摊上挂着的,除了魔兽的尸首,还有……人的尸首。
年轻的男子脑袋上,由铁钩钩着发紫的嘴巴,挂在木架子上出售。
男人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面色还停留着死前那一刻的惊恐。
还有女子细长的腿、小孩肉乎乎的小手……
各种各样,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价格也都不一样……
简欢望见的刹那,面色苍白,一种生理性的反胃感,令她忍不住想干呕。
一丝寒意从心头窜起,她不愿再看,别开视线,只顾埋头赶路。
之所以和沈寂之一起闯进暗渊,简欢有三个理由。
一是为了谷山和羽青两位前辈,两位前辈都待她很好,他们出事,她做不到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二是为了看看,原著后面隐藏的真相,她不能让沈寂之和原著一样落到那般下场,而且,这里兴许有着她穿书的原因。
三是为了菩提塔,为了赚灵石。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是真的想杀魔,为九州平魔族。
人和魔向来不相容,简欢知道。
但她没想到,是这般不相容。
魔城见到的这些画面,比门派长老授课时讲述的话语,来得更为刺激。
简欢突然间想起,在宁漳城的时候,城主宁辉暗中派鬼鱼王劫走过江的商船。
货物被抢走,人也被抢走。
简欢之前的猜测是,那些人,可能被卖了当奴隶。
但眼下所见,怕不是奴隶啊……
九州大陆疆域辽阔,大大小小的城池不计其数,每地都有人失踪。
那些失踪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不能细想。
不敢细想。
不忍细想。
简欢背贴着阴冷的墙壁,躲在暗渊大牢附近街巷的偏僻一角,手死死提拉着太阳穴,低着头,平复内心的翻江倒海。
沈寂之感觉也不大好,和简欢肩并肩靠着,拿出一小团柔软的白灵丝。
白灵丝在空中轻轻浮动展开,将此处偏僻角落罩住,隔绝一切声响。
他闭了闭眼,轻吐出一口气。
尹遇声看了看他们两个,拿了两颗碧绿的丹药出来,递给他们:“清心养神的,吃下会好些。”
“多谢。”沈寂之颔首,也不客气,取了过来,先递一颗给简欢,自己再服下。
冰冰凉凉的感觉熨帖着不适的脾胃。
接下来还要进暗渊大牢,简欢深吸一口气,静心片刻,将身体状况恢复成最好的状态,朝外打量。
暗渊牢狱的门,是黑石龙雕的形状。
威武霸气的石龙,在花团锦簇的石雕花丛间盘着身子,喷吐龙息。
门的入口,便是石龙的嘴。
此刻大门紧闭,里三圈外三圈守着一茬茬黑色魔影。
不止如此,四处空地还有魔影巡逻,查探近处的各街巷路口。
但今夜,为了搜山抓住逃进来的简欢和沈寂之,牢狱这边被抽走了不少人马,巡逻街巷的魔影卫暂时由傀儡卫代替。
“傀儡卫?”听尹遇声这般说,简欢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问,“是被魔心虫控制的傀儡人?”
“是。”尹遇声点头,望着越来越近,就要朝这边来的傀儡卫,忙道,“他们要来了,准备。”
沈寂之收了白灵丝,看向简欢。
简欢朝他眨了下眼,拿出空间碗,预判了一下角度,用碗口对准拐角,驱动空间碗。
波光微闪间,三人在此地失去踪迹。
片刻之后,一队十二人的傀儡卫无声无息走进这处街巷。
当头之人是魔影卫,腰间别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铃铛,铃铛无声,在夜风中轻轻晃着,黑色魔气散开来,飘向身后的傀儡人。
傀儡人披着黑色大氅,藏在兜帽里的脸,双目呆滞,魔气缭绕。
他们静静的,乖巧的,跟着铃铛往前走。
带头的魔影卫绕过转角,朝街巷的另一头走去。
他拐过去的刹那,三根带钩子的灵线,从空中飘浮而出,朝最后的三个傀儡钩去。
钩子碰到傀儡人的刹那,钩子上沾着的杀虫灵剂渗透进傀儡人的五脏六腑,药晕栖息在脑子里的魔心虫。
与此同时,空间碗中,简欢站在中间,沈寂之居右,尹遇声居左。
三人目光炯炯,观察着自己钓的傀儡人,手中拿着沈寂之在山洞里匆忙改装的鱼钩,在傀儡人眼一闭就要往地上倒去时,整齐划一地迅速收线!
傀儡人被鱼钩悬浮钩了起来,钓进了空间碗里。
当头的魔影卫没有发现,他身后吊着的十一条尾巴,没了三条。
但没关系,很快,三条新的'尾巴'便取而代之。
第121章
尹遇声暗中关注暗渊大牢已有几日,他带简欢和沈寂之来的藏身点是巡逻路线的尾端。
片刻后,傀儡卫的小头目便拐出阴暗潮湿的巷道,朝重兵驻守的牢门走去。
小小的黑色铃铛,随着他虎虎生风的步伐,左右摇晃,带着丝丝缕缕魔气在空中画出一条蜿蜒向后的波浪线。
这回和进城时不同。
为了方便一会儿行事,作为剑修的沈寂之和尹遇声对调了位置,沈寂之在前,简欢依旧在中,尹遇声在队伍最后。
队伍中,沈寂之低垂着眼,目光落在他前头傀儡人的皂靴上。
皂靴为黑,用金丝线纹着黑石龙雕的绣样,看起来倒是价格不菲。
但这不是重点。
傀儡人的步伐并不是直线往前的。
住在它们脑子里的魔心虫,似乎在嗅着那些黑色魔气,顺着气味往前蠕动。连带着傀儡人的步伐,像是在迈着蛇步。
沈寂之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扫向小头目腰间的黑色铃铛,复又收回。
他想了想,跟着前头的傀儡人,走起了蛇步。
简欢盯着沈寂之的背,见状稍稍愣了下,然后很快也反应过来,跟着走。
尹遇声亦然。
一行傀儡人跟着小头目,无声迈进黑龙石雕门里,黑色水波纹一闪,下一瞬,他们便出现在牢狱之中。
牢中黑暗阴冷,狭长的甬道两边,比门小了数倍的黑龙石雕嘴里,吐着猩红色火苗。
红色火光一路往望不见尽头的甬道深处蔓延,衬得这条路,像是通往地狱的幽冥之路。
没走几步,另一队傀儡卫恰好从甬道深处出来交接巡逻。
当头的魔影卫看见他们,便大笑了三声,快步过来,打了简欢这队的小头目一拳,幸灾乐祸道:“你今夜也被安排带傀儡啊?我还以为就我被留了下来!”
“你不也是?”小头目瞪了对方一眼,很不爽地抱怨,“牢里安排人手去搜山的时候,我去偷喝了杯女儿红。结果就这么被落下了!气得我!”
对方也叹:“我就走开了会儿,结果等我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我听说,此次搜山有很多魔殿的大人们也在!可我们却不在,连个混眼熟的机会都没了,日后岂不是只能一直守在这暗渊大牢?”
小头目用拳头砸了一下对方的肩,心里也气,但也没办法,嘴上安慰对方,其实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别啰嗦了,好好巡逻去罢!我们把大牢守好了,也不愁日后调不到魔殿中去!”
“去去去去……”最后一个字,在红光弥漫的甬道中不住回旋。
对方的魔影卫刚想说好,甬道尽头,突然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瞬间将‘去’的回声压得无声无息。
“……都给我弄快点!你们八个赶紧去那两人的牢里把他们提出来!至于你们,这就随我出去迎接大人!”一个极度阴柔的刺耳男音在混乱的脚步声中依旧清晰,且听着动静,正向牢狱大门这个方向快速而来。
简欢听在耳里,心不由一跳。
那两人?
不会是谷峰主和羽长老罢?
怎么回事?魔族居然查清闯进来的是她和沈寂之了吗?!
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江巍那狗贼迟早会发现,但发现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好多。
简欢平视前方沈寂之笔挺的背,余光不住向两侧打量,心中念头起得飞快。
前边是正赶过来的大批人马,后头是守在牢狱门口的大批魔兵,这处甬道狭长。
他们没有办法在这里堂而皇之的动手,一动手,前后夹击,无异于自杀。
还好,她和沈寂之早有计划一二三。
眼下这种情况,估摸着一会儿只能先用三了。
简欢努力冷静下来,心中一直默念:财神爷保佑,财神爷保佑,财神爷保佑……
“主事大人!”
两名刚刚还在抱怨的小头目忙带着傀儡们闪到甬道边上,背贴墙壁,弯下腰,恭敬地喊。
掌管暗渊大牢的主事大人从甬道深处漂浮过来,远看像是一具干瘪的黑衣男尸。
他手一挥:“都给我在原地候着!魔使大人立马过来,管住你们的言行,不要出任何差池!”
两个小头目一惊,忙低下头:“是!”
主事大人后头跟着的无数魔影卫傀儡卫均沿着甬道立在两侧。
没过一会儿,长长的甬道上,站满了魔影。
猩红色的火光静静罩在他们脸上,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四周都是披着黑衣大氅,头戴兜帽的魔,简欢三人混在其中,分外的不起眼。
沈寂之低头望着脚尖,垂在身侧的五指,悄无声息地缩回了两根手指,余光朝右侧打量。
在他右侧,简欢左手缩回了四根手指,留下一根,即‘1’,代表收到。
她的右手,缩了两根手指,留下‘3’。
直到看见她旁边的尹遇声,弄了个‘1’出来,简欢才将两手恢复如常。
简单交换暗号的功夫,甬道深处的尽头,缓缓飘来八名魔影卫。
两名在前看守带路,两名在后把守,中间四魔,以两魔一队,提溜着两个浑身伤痕的男子。
前头那位脸上皱纹凸显,赫然便是谷山。
他双手双腿均被黑魔索捆着,此刻双目紧闭,眉头高高皱起,黑色魔气已氤氲到唇上。
人陷入半昏迷状态,面色看着格外痛苦,似在和体内魔气挣扎。
后面的是羽青长老,他修为比谷山低,状况明显也更差。
他脸色整个发黑,人无半点挣扎,连痛苦之色都不曾有,像是躺在病床上隔绝一切的植物人。
简欢余光觑见的刹那,眼皮猛地跳了下。
她垂睫,心念一动间,一粒浑圆的墨绿色丹药便出现在她掌心。
冉慕儿先前就被景赤下了魔毒,差点被魔气侵染成了魔。
所以出发前,她和沈寂之怕也着了魔族的道,便拿出剩下的地果,让药婆婆做成了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他们得趁机把这颗地果丹喂给谷山前辈。
至于羽青长老,若此趟能顺利出去,家里的第三颗地果估摸也能成熟了,到时再给羽长老服下。
一旁,沈寂之眸光微闪,藏在宽大袖摆中的手轻动,一小粒和蟑螂屎差不多的黑色浓缩酒丸便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本若能顺利避开众人,探到他师父在的牢房,他是想将这酒丸塞他师父鼻子里,用来催醒他师父的。
再怎么样,他师父也是化神高阶修士,就算重伤,也有一战之力。谷山醒来,能极大提高他们成功的可能。
但如今魔族来的太快。
那么眼下,这酒丸比较适合……
沈寂之眉心一凝,指节轻轻一擦,小小的黑色酒丸从身后的石壁擦过,精准地落在小头目的黑色大氅肩上。
随浓缩酒丸而来的,还有一滴晶莹的水珠。
酒丸沾水即溶,小头目的大氅上,留下一团指甲盖大小的水渍。
淡而勾人的酒香味在甬道中蔓延着,寻找着它的意中人。
爱喝血酒的魔族人闻不到,但在压制体内魔气的谷山,鼻子下意识嗅了嗅。
爱了几百年,怎么喝都不腻的酒香味始终如一。
它按理不该出现在这暗渊,但它却诡异的出现了……
有人来了!
昏昏沉沉的谷山神识一凝,奋力睁开双目,视线朝酒香味袭来的方向一扫。
他扫过那一排傀儡人,沾染了些许黑气,但依旧清明的双眼一凝,心里暗骂了声。
胡来!
一群毛都没长齐的臭孩子,居然敢闯暗渊大牢,嫌日子过得太贫苦,活的太长了是吗?
谷山一边大骂着,一边看向散发着酒香味的小头目身上。
沈寂之这个逆徒不会平白无故将酒香弄到一个不相干的魔上。
这酒香制成,少说也要花大几百灵石,不便宜的。
逆徒不会舍得,此行必有深意。
谷山暗自咬牙,在扯着他的两名魔影卫即将经过小头目时,忽而奋力挣扎,忍着仿佛在受割裂之刑的神识剧痛,浑身五色剑光不住涌动,朝小头目径直逼近!
小头目骇然地睁大双眼,张大嘴巴,但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害怕到失声。
化神期的剑气非同一般,生死的本能让他往旁边一避,拉过最近的两个傀儡人,以命替他挡下剑气。
眼看谷山还要再来,小头目慌乱之下忙一把扯下腰间铃铛,指间黑气缭绕,口中默念诀术,指向谷山,结结巴巴:“去,杀…了他……杀了他!”
傀儡人无条件听从铃铛之命。
霎时,像是水里抢夺鱼食的群鱼,它们不要命地朝谷山冲去。
简欢三人混在其中,速度极快,抢在最前头。
沈寂之握手成拳,拳上带着伪装的黑色魔气,朝谷山的腹部挥去。
尹遇声双手成掌,拍向谷山的胸膛。
有意无意间,看似呆滞的两人,将中间的简欢挡住。
视野的盲区,简欢手中浑圆的丹药被她一巴掌拍进谷山的嘴巴里。
咕噜一下,谷山艰难地把药吞了下去,双目哀怨地扫了简欢一眼。
什么药,这么大颗。
不能弄小点?
明明没有交谈,但看懂了谷山前辈眼中意的简欢:“……”
她飞快回了个歉意的眼神。
没办法,药婆婆已经尽量做到最小了。
再小药效不够。
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
原先寂静无声的甬道,像是一滴水溅进油锅里,沸腾了起来。
“快,制住他!”
“停手,停手!此人不能杀!快给我停手!”
“……快给我召回傀儡卫!”
“……”
甬道两侧的红色火舌晃动不停,烛火将无数黑影投射在甬道的地面上、墙壁上。
影子舞动不止,像夜间随风摇摆的婆娑树影。
听到动静返回的主事大人觑见眼前这一幕,惊了下,大怒:“放肆!”
他手中主铃铛一晃,场间的傀儡人悉数停了动作,整齐划一地退回原位。
简欢三人反应也快,第一时间跟着退开。
谷山自逼出一口血,噗呲一声吐了出来。
他眼一闭,头一耷拉,封五感,让自己昏了过去。
一整套流程如行云流水,被逼债的那些年,他经常这么干。
主事大人黑影一闪,瞬间出现在谷山面前。
他一把抓起谷山的头发,把谷山的头抬了起来,阴冷的视线转了转,见谷山没死,才松了口气。
第122章
主事大人收手,示意魔影卫将谷山带出去,双目如刀般扫向旁边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头目。
他手一扬,黑色魔气萦绕间,小头目便被他抓在手中。
主事死死掐着小头目的脖子,咬牙切齿,眼中黑光涌动:“我先前是不是说过,让你们管住言行,不要给我出任何差池?!”
小头目双脚不住地在空中踢踏,面色惊恐,挣扎着解释:“……大、大人,放、放过我、我,他,犯人突然间袭击,属下情急之下才……”
咔嗒一声,小头目的脖子被径直捏得粉碎,头颅和肩以下大半身子朝外弹射出去,头颅骨碌碌滚在简欢三人面前。
还在冒着黑血的身子则落在刚刚和小头目打招呼的同伴前。
那个魔影卫瞬间双膝一软,砰地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
一时之间,大牢通往牢房的长长甬道静得分明,众魔噤若寒蝉,低着头缩在墙角,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主事大人的头左右扭了扭,目光在场间逡巡了圈,声音幽冷:“我再说一遍,魔使大人就快到了,你们务必注意言行,不要给我找事,懂吗?”
众人异口同声:“是!”
主事摆摆手,让人处理掉小头目的尸身,亲自带着谷山和羽青去了牢外门口候着。
刚等没一会儿,一阵黑雾从魔殿的方向弥漫而来。
主事大人神情一变,收起面对下属时的阴狠,腰一弯到底,恭敬且讨好地道:“属下拜见魔使大人!”
四处的大批魔影卫傀儡卫随之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震声道:“属下拜见魔使大人!”
漂浮流动的黑雾在门口凝聚成一个佝偻驼背的魔影。
老者揣着手,声音苍老:“不必多礼。”他看向身后的谷山和羽青,“可有发生什么?”
“禀魔使。”牢狱主事抬头作揖,“重犯谷山狡猾,方才居然忽而清醒,暴起欲逃,但暗渊大牢重兵把守,属下又及时出手制住了谷山,因此并未发生异样!”
老者皱纹堆叠的眼皮耸拉了下,嗯了声:“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异常?”
牢狱主事摇摇头:“禀魔使,并无。”
老者点点头,枯瘦的手间魔气弥漫,将后头魔影卫搀着的谷山和羽青笼罩而去,将他们罩了起来,漂浮在空中。
“魔殿主事搜山未归。”老者喃喃道,“那此事就由你负责罢……”
牢狱主事心中狂喜,忙道:“请魔使吩咐,属下定万死不辞!”
老者浑浊幽黑的双目望向天幕。
天快亮了,即将降落的血月反而愈发鲜红,血月投射下来,映照在他眼中,弥漫开无边的期盼和疯狂。
他张开双手,音量明明不大,但说的每一个字,连立在牢狱甬道里的简欢三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
“即刻起,你昭告全城,五日后,魔殿大开,当众烹饪化神期修士谷山和元婴期修士羽青!届时,设魔宴,迎万魔参宴!”
话音一落,老者仰面大笑数声,带着谷山和羽青,飞空而起,朝魔殿掠去。
与此同时,暗渊外的江家府邸。
江巍匆匆赶回:“府中可有发生什么?”
景赤恭敬道:“禀尊上,府中一切都好,暂无异样。”
江巍颔首。
他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渐渐亮起的天,有条不紊地沉声嘱咐:“天已快亮,你命下人将府中所有客人在今日上午送走,就说夫人昨晚寿宴受惊病重,危在旦夕,我伴在床前,无力顾及他们。”
景赤应下:“是。”
江巍扫向一旁的府中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