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瞬间变得分外长,所有感觉因此变得细致而清晰。
简欢能感觉到沈寂之的灵力灌入她的剑伤,灵力像是在烛火上烤过的刀,带着几分热度,在化解剑伤中残留的金丹剑气。
伤口微灼,带来几分疼几分麻。
这过程并不陌生,先前药婆婆给她疗伤时,也是这般做的。
但那时,简欢没有太多感觉。
可现下,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简欢反常地默不作声,眸中悄悄氤氲着江南的烟雨,微羞。
剑气被化解,沈寂之打开药瓶。
药粉洒入伤口,带来几丝清凉。
凉意让简欢猛然回过神,她想起自己的来意。
简欢轻轻晃晃头,让混沌的思绪回笼。
她左手手肘在床上微撑,扭过头去看沈寂之,看他有没有异样,眼睛会不会和魔一样乌漆嘛黑的。
她忽然转身,沈寂之猝不及防。
他拿着药瓶的手一顿,药粉不小心洒多了。
沈寂之额头起了层薄汗,碎发有些湿。
他深深吸了口气,装作什么异样都没有,语气尽量平静:“怎么?”
简欢盯着他的眼睛看。
少年浅褐色的瞳孔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分外幽深,仿佛藏着惊涛巨浪。
从她的角度看,总觉得有些发黑。
黑。
简欢的心颤了下。
不、不会罢?
“没什么。”简欢爬起来,想离他近点,再细细看看他的眼睛,但愿黑色只是她看错了,“我就是觉得,你的手法不太对……”
沈寂之把药瓶瓶塞盖好,嗓音发干:“怎么不对?你又不懂。”
“不知道啊。就感觉和药婆婆给我疗伤时不太一样,你真的和药婆婆学会了吗?”简欢想去看他的眼睛,但他却垂着眸,她道,“问你话呢?你看着我回答啊,万一你把我的伤越治越坏怎、么……”
简欢的‘办’字飘散在口腔中,还未发出来,就没了声。
只因黑衣少年忽而凑过头来。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道:“治坏了不是刚好?我就不用还债了。”
简欢往后一仰,斥道:“你做梦。”
她心下却松了口气。
还好,沈寂之的眼睛不是黑的,还是浅褐色的,刚刚可能确实是角度问题。
但是眼睛乌黑一定是魔,可魔的眼睛不一定黑。
简欢想了想,喊他:“沈寂之。”
“嗯?”沈寂之把玩着手中的白色绷带,她的伤势轻,不缠绷带也可以。主要是,他不太敢帮她缠。他默念着清心诀,在降火。
简欢眨了眨眼睛,软声套话:“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沈寂之:“……”
沈寂之看着坐在他身侧,抱着衣裙,只露出两只白皙的手,和背部的简欢,目光落在她的脑袋上:“你伤的真的只有背?”
简欢:“……”
简欢闭了闭眼,看在他今晚不收她药钱的份上,她不和他计较:“你现下有什么感觉?”
接连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沈寂之意识到不对劲。
他目光带着打量,一寸寸逡巡着女孩的神情,不动声色:“刚刚药粉洒多了,今晚亏了八个灵石。”
“所以现下在后悔。”他说。
简欢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床幔,碎碎念道:“那我今晚赚了八个灵石?还不错,没有白来。”她忽而话题一转,“你有没有什么想喝的?”
沈寂之:“?”
“想喝酒吗?”简欢又问,“或是浆果之类的饮子。我家那边就有草莓汁,红红的,格外浓稠,很好喝。”
她嗓音特意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你想喝吗?”
血腥味。
感觉。
想喝吗,红色的。
沈寂之安静半晌,有些不可思议:“你在怀疑我入魔?”
简欢眨眨眼睛,看看这,看看那:“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差不多了。”简欢自言自语,扭头往身后看了看,药粉差不多已经吸收好了,她空出一只手,把被子拉起来,就打算穿衣裳,然后走人。
沈寂之动作也快,一把扯住被子,不让她盖:“你把话说清楚。”
“什么啊什么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欢努力扯被子,但被子另外一边在他那,她扯了扯也扯不动。她的另外一只手抱着衣裙,挡着肚兜。
肚兜是她自己特制的,结合古代的肚兜和现代的运动内衣,长度长到肚脐以下,该遮的都遮了,就露个后背,其实没什么。
若在今晚之前,她完全可以不用被子,当面在他面前穿。
但现下,简欢不敢了。
她觉得她今晚,做事有些欠妥当。
沈寂之到底和她性别不同。
她大学室友帮她上药,她没什么感觉。但刚刚沈寂之……
总之,沈寂之怎么都是异性,往后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两人扯着被子,谁都不肯松。
简欢也咬死不开口,场面一时僵持。
“一个灵石。”沈寂之忽而道。
和他抢被子的简欢手一顿,屏住呼吸:“什么?”
沈寂之声音很冷:“我给你一个灵石,你把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
简欢用舌尖轻抵牙冠,眸中精光微闪,和他讲价:“十个灵石吧。”
沈寂之呵呵两声:“你做梦。”
他看着面前的简欢:“那今晚就这么着吧,我们就坐着。”
简欢:“……”
简欢:“行吧,一个灵石就一个灵石。”
她伸手:“先给我。”
沈寂之从芥子囊里取了颗灵石,递给她。
简欢接过,轻咳了声:“是这样的,我觉得两年后的你很奇怪啊……”
沈寂之打断:“哪里奇怪?”
简欢不耐烦:“我要知道你哪里奇怪,我还会怀疑你入魔?这个问题,你得问你自己。”
沈寂之:“……你继续。”
简欢:“然后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成了魔,还要喝我血。梦都是有预兆,我怀疑你入魔也很正常。”
她耸耸肩:“事情就是这样。”
沈寂之低着头,沉思片刻,抬头冷静问道:“我要知道你梦境的具体内容。”
简欢斜睨着他,伸手,五指轻动,意思很明白。
沈寂之抬手按了按额头,再取出一颗灵石,放在她掌心。
简欢收回手,把沈寂之半夜潜入她的房间,变身吸血魔的内容告诉他,末了评价:“你在梦里真不是人啊。”
沈寂之:“……”
他的眸光下意识挪到简欢挂在脖颈间,系在腰肢上的红色细带。
这样的细带,他在梦里,扯断过很多根。
沈寂之喉结微动,他松开被子,侧过身,背对着她,低头没否认。
简欢把被子抽回去,盖住自己,在里头穿衣服。
沈寂之坐在那,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衣裳声,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意又卷土重来。
简欢一边穿衣裳,想起书中剧情,提醒他:“沈寂之,我的梦一般都很准。你现下不是魔,并不代表以后也不是。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可以找我,只要你灵石给够,那我肯定会为你两肋插刀的!”
女孩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微微闷。
像夏日暴雨前夕,蜻蜓低飞躁动,天空乌云堆积,空气发沉,不断往下坠,往下坠,让人透不过气来。
沈寂之坐在床沿,伸手整理衣着遮住一处。
他一个字都没有回她,感觉要爆炸。
第74章
沈寂之又变成了小哑聋。
他最擅长的三件套:不说话,不回答,装听不见。
简欢匆匆穿好衣裳,一把掀开被子,冲他就喊:“喂!沈寂之——”
尾音散去,她张了张唇,把‘你怎么不理我’几个字咽了回去。
床边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房内空荡荡的,只留她一个人。
鱼王体内没有风,窗前的纱幔却在剧烈的晃动飞舞,窗外,如松竹挺拔的黑衣少年身形一闪,闪进了隔壁的空房间,很快消失了踪迹。
床上,简欢堆着被子坐着。
她发髻凌乱,眼眸含着水光,双脸也许是让被窝捂热了,也许是被烛火烧红了,又也许,是一些其他什么原因。
简欢伸手拍了拍自己绯红的双颊,跳下床,趿拉着鞋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离开后片刻,沈寂之便回来了。
他望着床上乱糟糟的被褥,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鼻尖隐隐约约,皆是她的气息。
一夜无眠。
背上的剑伤在无声愈合,总觉得有些痒,底下像是埋了几颗种子,种子蓄势待发,鼓着劲想破土而出。
而且,沈寂之指腹触到的地方,似乎还停留着那抹温热与不适。
肉丘无日夜,始终一片黑暗。
但稍稍估计一下,他们在这里差不多待了两个时辰,若在外头,此刻大概是破晓时分。
有人在外敲门:“是我。”
简欢睡不着便爬起来画符,闻言捏着嗓子轻咳了声:“进。”
沈寂之依言而入,也不废话,径直说正事:“飞旭的玄天镜有动静。”
“是吗!”简欢画完最后一笔,忙将符笔放下,接过玄天镜一看。
[收鱼人:如何?船上的鱼可都网住了?]
简欢仰头看他,沈寂之低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都带着意料之中的了然。
先前两人捡肉丘时,就分析过。
这鬼鱼王只是把他们吞到鱼肚,运往目的地。鱼王想杀他们很容易,但背后之人明显把船上的人也当财产,不愿杀害。如此,鱼王控制不好力道,所以才派了飞旭和徐阳混到船上。
一面是看看谢家到底找来了哪些人捉妖,好心中有数。一面是要在到达他们的大本营前,把人绑住,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果然,她和沈寂之的猜测是对的。
“收鱼人?啧啧,还蛮会取玄天名的,搞得和拍谍战片似的。”简欢小声嘀咕,低头思索怎么回。
沈寂之走过来,没听懂:“蝶战骗?”
简欢在光滑的镜面写字,闻言随口编:“哦,就是有个戏本子,就叫《谍战片》,我回了?”她把玄天镜举高了些,拿给他看。
沈寂之俯身,扫了眼:“可以。”
简欢便发了过去。
[渔民:出了点意外,但都网住了。]
[收鱼人:什么意外?]
[渔民:和我一起的渔民,没了。]
[收鱼人:知道了,节哀,不会少你好处。准备准备,一个时辰后渔船停岸,我们来收鱼。]
[渔民:好。]
对话到此结束,简欢放下玄天镜,侧头,抬眸。
沈寂之的脸,近在迟尺。
简欢想,她做噩梦梦到他来吸她血是有道理的。
他的肤色,和吸血鬼一样白。五官轮廓立体,棕褐色的眸,在静静望着她。
她能从里头,找到自己。
简欢乌黑的瞳孔往他脸上看看,又往下翻翻,再往上看看。
无意间注意到,他这身黑衣,和昨晚那身不同。
虽都是黑色,但是绣样不太一样。
在这黑不溜秋的鱼肚子里,他是怎么还有心情换衣服的啊?
简欢无语片刻,伸手,抵住他硬邦邦的肩,用力一推:“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在看玄天镜。”沈寂之微微踉跄,站稳反问,“否则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我管你做什么。”简欢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屋子,去找谢远英,“但你注意点,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沈寂之脚步猛地一停。
他望着前头的藕粉色少女,一时之间不太敢相信他听到的。
少年唇角轻轻上扬,然后在简欢回头疑惑看来时,瞬间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沈寂之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真难得,你居然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简欢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之意,微怒:“你什么意思?”
沈寂之不欲多说:“没什么。”
半晌,他又忽而道:“挺好的。”
简欢:“?”
谢远英的房间在船舱拐角另一头。
房内,三人坐在桌前,商讨要事。
简欢把来龙去脉和谢远英简单说了下,道:“谢兄,你船上的货物我们带不走,只能带走人。但若幸运的话,你谢家的货物,事后还是能追回的。”
她和沈寂之的芥子囊不够大,挤下船上的一百零三个人后,基本就差不多了。
谢远英指头沾了水,在桌上写:远英知道轻重,两位放心。
简欢:“那便好。”
话音刚落,房外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一大群人往此地汇聚。
谢远英的新小厮开门闪入,朝屋内三人作揖:“船上的人都到齐了,就在外头排着。”
简欢点点头:“你去把第一个喊进来。”
小厮便退了出去。
她看向沈寂之。
沈寂之取出一个黑色陶罐,揭开陶罐的封口。
简欢有点好奇,凑过身子,探着头往里看。
里头密密麻麻爬着数百只活死虫,小黑虫身子细长,交缠蠕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简欢呕了声,忙别开视线不去看:“这虫长得有点恶心。”
沈寂之的目光爱惜地看着他的虫子们:“但它要十颗灵石一只。”
简欢诧异:“这么贵,那你怎么买这么多?”
沈寂之言简意赅:“多买便宜,单买三十一只。”
简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搞批发。
这一下就要去掉一百零三只虫,不过还好,谢远英会付这笔灵石,以三十一只的价格。
房门外,一百零三人排着长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压低声音交谈。
“我们真要让那虫子爬、爬进来啊……”
“虫子爬进来了,出去后真的还能叫醒我们吗?”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人都在鱼肚子里了!不听里头两位仙人的,也是性命难保!”
“是啊,听天由命罢。少爷也和我们一起,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
外头排队的人一个个进入房间。
每进来一个,沈寂之便驱动活死虫飞向那人,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活死虫贴在人脸上,很快钻入,人便软软倒下,没了声息。
简欢把人捞起来,整整齐齐叠进芥子囊里。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位醉醺醺地走了进来。
是假道士刘浒。
活死虫被沈寂之甩到刘浒脸上,可是——活死虫没有朝里钻。
黑虫子肉眼可见地抖了抖,飞快弹开,朝空中其他地方疯狂逃窜。
正打算捡尸的简欢瞪大了双眼:“!!”
卧槽,她惊呼出口:“这怎么回事?”
刘浒自己也很茫然,打了个酒嗝,不解:“呃,虫子怎么飞了?”
沈寂之蹙眉,一边飞快将活死虫召回黑色陶罐中,目光落在刘浒身上,雪剑出鞘,身形一闪,闪到简欢和刘浒之间,剑指对方,语气冰冷:“你到底是何人?”
简欢站在沈寂之后头,看看他,看看假道士,伸手戳戳他的背,还没开口问,沈寂之便压低声音和她解释了一下。
活死虫只对筑基期及以下的人有用,对金丹以上的修士,就会出现这种情形。
这道士,至少金丹期修为!
刘浒望着脖颈前的剑,下意识往后退,心中害怕,胡子一抖一抖的:“我说了,我是茅山道士!小兄弟,小姑娘,我在肉丘上捡的东西都给你们了,你们说会带我出去的!现下这算是怎么回事?做人不能这样言而无信啊,会遭天打雷劈的!”
简欢一手抱腰,轻咬右手大拇指,打量着道长的神情。
忽而,银剑出现在手中,她一剑朝刘浒劈去。
刘浒话一停,害怕到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抱着头,闭着眼睛,缩在角落里,毫无招架之力。
他大喊:“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茅山道士!我不是!!”
闻言,简欢的剑微微一偏,剑风斩下刘浒几缕头发:“不见棺材不掉泪,快点交代!”
刘浒瑟缩了一下,抿了抿唇,下意识去掏怀里的酒壶。
简欢用剑狠狠敲他手背,咬牙切齿:“你居然还想喝酒!赶紧说,快点说,要来不及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鱼王的速度渐缓,像是一艘准备靠岸的船。
活死虫毕竟对人体不好,所以她和沈寂之不想过早让大家陷入活死状态,是掐着点下活死虫的。
刘浒嚎叫了几声,委委屈屈缩在那:“我,我其实是宁漳城的人。在酒肆喝酒时,遇到个假道士说自己来自茅山。我呸!我这些年骗的人不少,他能骗得过我?后来,我把他灌醉了,他说他是来帮谢家驱妖的,能拿五千灵石。一颗灵石能兑十两银子!这就是五万两啊!!!我就……”
他顿了顿。
沈寂之面若寒霜:“继续!”
好凶的两个小娃娃,刘浒瘪瘪嘴:“我就砸晕了他,拿了他的道袍什么的,把他送到远行的船上,之后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沈寂之的雪剑轻动了下。
他望着面前胡子半白的男人,心中突然间有个猜测。
简欢也走了过来,扯住他的衣摆,把他往下扯。
沈寂之顺着她的力道,低头俯身。
简欢凑到他耳侧,语气微微兴奋,和他咬耳朵:“沈寂之!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坑蒙拐骗,喝酒,宁漳城之人!这三点假道士都符合,而且,活死虫不愿近他身!他,他是不是就是你那个坑徒师父?”
自封修为和记忆,在宁漳城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感悟世间百态。
每一点,都符合!
宁漳城当地渔民自用的小渡口,清晨时分,江边雾气缭绕。
水面芦苇荡随风轻拂,早起的船夫穿着蓑衣摇着橹,小船隐入茫茫雾气中,若隐若现。
初阳悬在天边,江面波光粼粼。平静的水面下,最深处,一只长了张人脸的大肚鱼缓缓游过。佚?
从江底进入地下水道,经过某处,大肚鱼停下,看似宽大笨重的鱼尾格外轻盈,朝各处依次扫了扫。
此地灵光一闪,一扇水门凭空出现在水底。
鱼游进去,水门消失。
前方是一片黑色深潭,深潭上方有处极大的空地,空地的角落上散落着不少废弃船只。赫然便是近月来,江上出事,载着贵重货物的那些船。
一旁是点着火炬的石阶。
此时,石阶上十几名黑衣侍卫小跑而下。
大肚鱼将嘴巴对准那片空地,嘴巴一张一合,鱼尾在幽潭中拍动,将黑色潭水拍得哗啦作响。
潭水四溅,砰得一声,地殿四处尘土飞扬,大肚鱼将谢家商船吐了出来。
黑衣人恭敬地朝鱼行跪拜之礼,带头那位行完礼后起身,将一个芥子囊里的妖兽尸首倒入潭中。
鱼身隐入幽潭深处,潭面晃动不停,是鱼在进食。
黑衣侍卫们朝谢家商船而去。
商船倾斜在空地之上,静得反常。按理来说,飞旭早该出来迎接了。
带头人伸手阻止大家前行,他扬声:“飞旭?”
船上无人应答,死一般的静寂。
第75章
简欢三人用了隐身符。
她进入金丹期后,画出的隐身符也跟着进阶,有效时长高达三个时辰,气息更为隐蔽,隐于天地之间,如一丛草,一朵花,一片落叶。
沈寂之背着刘浒,简欢在他前面。
两人安静迅速地跳下谢家商船,远远绕过黑潭和黑衣侍从,从石阶飞快往上。
虽然十分怀疑刘浒就是沈寂之的师父谷山。但刘浒现下没有记忆,也没有修为。
谷山是化神期大能,简欢和沈寂之也没法唤醒他。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决面前的事,安全出去后,把刘浒带到玉清派,请掌门出手。
与此同时,倾斜在地的谢家商船旁,为首的黑衣侍卫于江站在不远处。
他如鹰的锐眼望着甲板上警惕前行,提防偷袭的下属们,双手背于身后,四处打量。
忽而,于江的目光一停。
灰岩砌成的石阶两侧,架着石柱,石柱上点着幽幽火把。
黑潭幽静,此间无风。
但临近石门的火把,却微微跳动着,像是……有人经过。
“隐身符!”于江口中吐出三个字,当即腾空而起,剑如虹光,沿着石阶往上劈去,带着势不可挡的腾腾杀气。
简欢一脚已经踏出了石门,感受到身后的危险,她心中警铃大作,往侧方一闪,一剑挥落守在石门处的两个侍卫。
两个头颅当即落了地,血喷溅出来,面上带着几分茫然之色。
他们还未曾反应过来。
简欢背抵在潮湿的石墙上,灵动的双眸扫了眼门上的符文,便心中有数了。
说来也巧,这些都是玉清派符修会学的内容。
简欢手中符纸蓄势待发,有些焦急地望着石门,小声唤:“沈寂之?”
“在。”沈寂之背着刘浒,落后简欢一步。
于江的剑意直冲他而来,但于江实力不算高,不过金丹三层。
踏入金丹期后,沈寂之的剑,在金丹期里几乎无敌手。这便是五灵根的先苦后甜,从六岁开始至今,十几年夜以继日的修炼,在如今终于尝到了甜果。
沈寂之先将背后的刘浒甩出石门,雪剑出鞘,挡下于江一击,也不还手,闷着头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石门。
刘浒被扔到地上,疼得他哎呦了一声。
和简欢沈寂之不同,他没用灵力,因此还保持着隐身状态。
简欢看不见他,但能听到声音,以及四处飞扬的尘土。
眼见沈寂之出来,简欢松了口气,催动指尖符纸,贴于石门之上。
符纸就像一根火柴,瞬间引燃石门上的符阵。符阵被催动,砰得一声,石门结结实实地被关上。
最后一丝缝隙消失之时,简欢看见。
石门里灵力涌动,黑潭潭面汹涌震动,进食的鬼鱼王浮出了水面。
一茬茬黑衣人从谢家商船上跳下,和于江一起,朝石门追来。
但来不及了,石门已被关上。
简欢拍拍双手,拍去手上沾着的些许泥土,望着石门,蹙眉。
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沈寂之耳朵轻动,听到衣料擦过地面的动静,伸手去抓刘浒。
可哪想,刘浒突然间往旁边一滚,灵活避开沈寂之抓来的手,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溜了:“哈哈哈,多谢两位小娃娃带我出来!不过送到这就可以了,接下来的路,我们各自保重罢!”
这两人在船上时就想要杀他,他疯了才继续跟他们待在一起!谁知道万一出事,他们会不会把他扔出去当垫背的!
简欢闻言回过神,和沈寂之对视一眼,听着刘浒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
两个金丹期修士,追一个刘浒,很快就追丢了。
刘浒滑得和一条泥鳅似的。
简欢骂道:“他还欠我一张隐身符的灵石,他就这么跑了?!”
沈寂之面无表情:“他应该就是我师父。”
简欢唇向上吹yihua气,吹得额前碎发舞动:“那现在怎么办?是找你师父,还是找出去的路?”
“出去的路罢。”沈寂之无所谓道,“师父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