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但笑不语。难得抓住巫相软肋,若不狠狠咬层肉下来,岂不辜负了这天赐良机。

右相暗恨,却也只能后退一步:“老夫只能应你不会横加阻拦。至于你的人能不能抓住机会,便要凭本事了。”

宋毅要的就是这句话。

遂举杯冲右相笑道:“那下官就提前恭贺右相大人心想事成了。”杯沿压入唇边,却又抬头道:“对了大人,平乱主将官升一级,您这厢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右相冷笑:“江陵总督还不是你囊中之物?你莫担心,我的人亦不会多加阻拦。”

宋毅笑道:“如此甚好。”

待人离开后,右相独自立在屋门外,望着西院的方向,周身暮气沉沉。

若是连他儿的遗愿都无法达成,他便是权柄在握,便是位列三公又能如何?

安心投胎去罢,你未了的心愿,爹替你达成。

翌日早朝,王巫两党依旧在对凉州旧部的处置上争论不休。在新皇不耐几欲发怒之际,有御史上书,提出以律定分止争之策。

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

以律法来定分止争,再合适不过。

巫党自无异议,王党见此便也只能无异议。

如此便就定下,凉州旧部如何处置,罪当如何,由大理寺三堂会审最终裁决。

右相暗松了口气。

上到大理寺卿,下至少卿,皆是宋毅嫡系。

他若肯出手,单单给那人脱罪的话,应该还是容易的。

第94章 还活着

大概因她是贼首之故,被押往大理寺狱后,苏倾便被单独关押地牢内监,而其他人则一概收监于外监。

狱墙高八丈,圜扉严邃。

监舍内狭窄逼仄,阴暗潮湿,且四室无窗,空气污浊。

也大概是她罪大恶极的缘故,她的监舍外被单独上了两道铁栅栏,沉重厚实的铁锁也被上了不下五把,把把稳固磐石,也当真是瞧得起她。

这日,当雕有狴犴像的黑色牢门从外缓缓开启时,刺目的阳光从外面透射进来,苏倾忍不住眯了眯眼,不适应陡然闯入的强光。

听到铿锵有力的一阵脚步声,她慢慢从沉重的枷锁中缓缓抬起头,于逆光中恍惚看着从外而来的一列狱卒,脑中不禁浮现一个念头。

大概是她的死期到了吧。

大理寺建筑布局严谨,气氛一如既往的庄重威严。

大堂正中设公案,两侧列“肃静”、“回避”及其他依仗。

明镜高悬四个烫金大字匾额下,并排坐着刑部、都察院以及大理寺负责办此案的官员。

既然圣诏令三法司断案,那必然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同案之,缺一不可。

因此案引发朝堂诸多关注,因而亦有朝中重臣特意前来旁听,就连左右两相也均在其列。

首先提审的是乱贼的一些小头目。

古朴肃穆的大理寺门前,一辆马车慢慢停靠下来。

藏蓝色的车帷从内掀开,接着一身着绛紫色一品仙鹤补子官袍的官员弯身出来,长腿一跨,下了马车。

大理寺少卿梁简文闻讯匆匆赶来,见了来人,恭谨施礼:“大人。”

宋毅颔首。略整衣冠,便大跨步朝正堂方向而去。

梁简文匆匆跟上,落后半步,捡着紧要的低声说着堂内会审情况。

宋毅听着不由暗暗点头。

梁简文思虑周全,办事又妥当,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倒也不枉他用心栽培一场。

绕过照壁,在通往正堂的甬路上,宋毅抬眼看着正前方,此刻正堵在正堂门口处朝里观望的若干官员,不由皱了皱眉。

梁简文见此,忙解释道:“今日前来旁听的朝中官员委实过多,堂内旁听案前皆坐的满当,剩下没位子的便也只能于堂外旁听。”说到这,又忙加上句:“当然,大人的位子已预留了,位列于右相大人旁侧。”

宋毅看向一干身着囚服,头戴枷锁的犯人,问向梁简文:“会审开始多久了?”

梁简文道:“大概两刻钟有余。”

宋毅琢磨了会,便颔首道:“罢了,左右有卫平压阵,本官不进正堂也罢。待提审事了,你让卫平来后堂见我。”说着便转身朝后堂的方向而去。

苏倾被一队狱卒押送着朝正堂的方向而去。

她披枷带锁的一步一步走的艰难。不提这木枷沉重,一连数日的牢狱生活折磨的身体虚弱,单单这般走上几步就也开始头昏眼花起来。

“我跟你说的这些,你记清楚了吗?”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身旁狱卒的口中传进苏倾耳中。

苏倾垂下了眼睑。她在极力分辨这个狱卒口中所说的救她之策是真是假。

从踏出地牢那刻起,她身侧的这狱卒就开始不厌其烦的跟她说一会过堂之事,让她务必按照他教的口供来说,末了还偷偷在她袖中塞了一块写满血书的白布。

眼见着就要转过后堂,马上就快正堂的方向,那狱卒不免急了,声音都提了几分:“你还想不想活命了?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苏倾只沉默片刻,便动了动唇声音沙哑道:“知道了。”

想想自己刚才的怀疑,苏倾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如今的她身陷囹圄,死期将至,别人若想害她,只需袖手旁观就行,又何必多此一举?

应该是真的有人想救她的吧。

会是谁呢?

押送犯人的狱卒们正要转向正堂方向,却在此时远远见着正前方走来两人。右边稍落后半步的一人着四品鸳鸯补子朝服,低眉垂眼的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左边负手阔步而来的,是一身着绛紫色一品仙鹤补子朝服的官员。只见他身形轩昂挺拔,行走间威势凛凛,带着上位者的沉肃威严,不知是朝中哪个一品重臣。

一干人等慌忙停下步子,赶紧侧身避让。

两位官员与他们擦身而过。

狱卒们暗松口气,押着犯人欲继续往正堂方向而去。

“站住!”陡然一声沉喝从身后传来。

狱卒们一惊,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只见刚刚走过去的那个着一品仙鹤补子朝服的大人此刻正侧身冷冷盯视着他们,下颌紧绷,眸光如锥如刺明灭不定。

一干狱卒心跳如擂鼓,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位大人此刻脸上的神情有些阴森骇怖,令人望而生惧。

正小声汇报正堂提审情况的梁简文,冷不丁听得身旁人一声暴喝,也被惊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仓皇抬眼望去,却感到身侧一阵疾风驶过,于是他眼前便只来得及捕捉到迅疾闪过的绛紫色衣角。

领队的狱卒见官员沉眉骇目的踏步而来,心中不免大惊,脸上难掩惊惧之色的上前几步:“这位大人您这是……”

“滚。”

一声沉喝过后,那狱卒被人不耐的随手抓扯至一旁。

苏倾的面前就多了一双黑底滚暗纹的官靴。

“抬起头来。”不容置疑的令声沉肃威严,一成不变的是其霸道强势,甚至还隐约挟裹着丝逼迫。亦如声音的主人一般。

苏倾神色有些恍惚。时隔经年,她倒是从未想到与此人还有再碰面的一日,更没想到再见面时竟是如斯情境。

面前的人不过迟疑片刻,宋毅却等不及的抬手猛地擒住她的下颌,迫她高高抬了脸。

大片的金光铺面洒来,这般强烈的光束令她不适,不由眯了眼。

细密的一排睫毛轻颤落下,于眼底洒下浅淡的阴影。

瞧起来,乖巧,可人,却又可怜。

宋毅死死盯住面前这张脸。

目光如鹰瞵鹗视般的凶狠,从额头寸寸划过眉眼,再继而往下划过那小巧精致的琼鼻,微微开合的唇瓣,再一寸一寸刮过她面上的每一处……当真是,无处他不熟悉。

熟悉令他发指。

宋毅的手有些抖。

他面上强自镇定,眸底深处却激涌着滔天骇怒。

她,竟还活着。

这个混账东西竟还敢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第95章 押刑室

梁简文心惊的发现,宋大人捏在囚犯脸上的手掌,开始不可自控的收紧,那出手的架势仿佛是经年累月压抑过狠的的短暂放纵,畅意,却又凶横,悍戾。

梁简文毫不怀疑,若不是囚犯此刻颈上带着木枷,这只遒劲有力的手掌只怕是更想要覆于其上,然后将那颈子凶狠捏折了去。

宋毅最终还是收回了力道。掌心在那冰凉的肌肤上停留寸许,方强令自己撤离那沁凉的触感,收手握拳于身侧。

宋毅抬眼迅速将苏倾上下扫过,眸光在那沉重的木枷以及手脚镣铐上定了瞬,而后转向一旁狱卒,沉着脸问:“她所犯何罪?你们又要将她押往何处?”

那狱卒隐约察觉大人的不快,不免慌张回道:“回大人,这犯人乃福王世子,小的们正要押他去过堂审讯。”

似乎是没料到得到的是这般结果,宋毅的身体当即僵了下。而后他猛地又转头盯视苏倾,又低头俯身,似不敢置信的直直逼视她眸底。

“福王世子?”他咬字极重的说着,额头青筋直跳。

短促灼烫的气息铺洒在面上,苏倾有些不适,索性别过脸,躲开他的逼视。

宋毅胸腹间急剧起伏了几个瞬间。

再次站直身体时,宋毅面上已勉强趋于平静。转而侧眸看向一旁狱卒,沉着脸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狱卒们如临大赦。行退礼后,赶忙押着犯人匆匆往那正堂方向而去。

一直到这行人消失在拐角处,宋毅方收回了目光。

梁简文迟疑道:“那大人,咱们这会……”可是还要去往后堂?

“去正堂。”宋毅沉声道,语气不辨喜怒:“听审。”

此刻的三堂会审有些陷入僵局。

刚提审的叛贼的几个头目,冥顽不灵,饶是到了穷途末路却也悍不惧死。自进了大堂之后就破口大骂,拒不配合审讯不提,还当堂羞辱诅咒当今圣上,更有甚者以死明志,当堂触柱而亡。

左相看向对面的人,精明的眼里难掩幸灾乐祸之色。

巫老贼还妄想给这帮叛贼说情,他倒要看看最后他要如何收场。

堂上负责此次会审的三位官员面上皆有些不大好看。

大理寺卿道:“要不,直接提审贼首。两位大人你们看如何?”

刑部尚书:“那典夷……”

都察院御史:“典夷疯疯癫癫,不审也罢。”

如此,三位负责官员一致通过,提审贼首。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带姒晋!”

伴着杀威棒击地的咚咚声,苏倾被推搡着进了大堂,而后屈膝跪在了堂上三位官老爷的面前。

随着苏倾迈进大堂,堂内的气氛为之一肃,无论是负责审讯的官员还是两侧旁听的,皆第一时间睁大眼睛,不错眼珠的直直望向那传说中的福王世子。

进来的囚徒披枷带锁,步履维艰,唯独那脊背始终未曾弯上半寸。

难得的是那周身气度端静安素。即便如今囚徒之身却也不见其面上有丝毫狼狈之态,反倒从容平和,有种峨峨兮若泰山的高士之风。

右相望着堂上垂眸跪地之人,心情似悲还喜。

这般的女子的确堪配他巫家儿郎。

堂上官员注意力皆在苏倾一人身上,倒没人注意堂外一阵窸窣后,本来被堵得严实的堂口被让出了条路来。

堂外的官员朝两侧恭谨的避让,直待着一品仙鹤补子朝服的官员稳步踏过,这方轻手轻脚的朝着堂口挤了过去。

宋毅踏入正堂时,没有错过右相眼里那一闪即逝的悲喜之态。几乎瞬间他便想到右相一力保她一事,想到右相宁愿自断一臂却也坚持要保她的决心,宋毅脑中不由闪过数个不妙的猜测,心也顿时下沉了几分。

略垂了眸掩下个中情绪,宋毅举步往旁听的位子迈去,在经过堂上跪地之人时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下,而后转过案桌撩了朝服袍摆坐于右相旁侧。

右相朝他的方向看过一眼。

宋毅略一拱手,右相点头颔首。

两人的目光下一刻便皆移到堂上之人身上。

大理寺卿:“堂下之人可是乱贼余孽姒晋?”

苏倾伏地叩首:“大人,草民冤枉。”

声音不复记忆中的清润,带了丝疲惫的嘶哑,却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宋毅这般看着她的侧颜,眸光深了几分。

大理寺卿道:“何来冤枉?难道你并非那昔日凉州福王嫡子姒晋?”

“大人明察,草民并非姒晋。”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血书,双手举过:“草民姓苏名青,是无辜被叛贼挟裹的普通百姓,被以贼首之污名入狱,着属冤枉。草民谨以血书,以此明志,望大人过目。”

有衙役几步上前接过血书,然后呈递上座几位官老爷。

血书于案上展开。半丈宽的白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血书,字字泣血,句句含怨,令人动容。

大理寺卿道:“堂下之人,你说你非姒晋,而是江夏城南麓书院山下常居的普通百姓苏青,可有人证?”

苏倾默了会,道:“有。南麓书院的夫子学子皆可证明。”

话音刚落,苏倾明显刚到落到身上的一道光陡然锐利。却也稍纵即逝。

宋毅垂眸捏着眉心掩住眸底戾色。

他突然想到,之前他接到的密信中提到,这三年来那叫沈子期的男人,与她过往甚密。

不,是魏期。

之后大理寺卿又问了若干问题,苏倾皆按照之前那狱卒所教授的般一一答复。

又有当时收监的官员呈上物证,是些能证明苏倾身份的户籍等物。如此连番操作下来,苏倾这一被席卷至此桩叛乱案的无辜百姓身份就愈发清晰明朗起来,剩下的便是人证了。

大理寺卿暗下松口气。今日过堂这连番操作也算是几乎毫无破绽,只待江夏城的人证过来,那堂下之人便应该能脱身了。如此,他倒也成功完成宋大人交待的任务。

三位负责官员略一商量,便且定下将那堂下之人暂收押大理寺狱,待几日后南麓书院的人证至此,届时二次提审再下最终定论。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退堂。”

待堂内的众官员散去时,右相迅速的与宋毅交换了隐晦的眼神。见宋毅淡笑的颔首示意,右相自然认为一切妥当,便也安心的转身离去。

待众官员散尽,宋毅刹那收尽了面上笑意,神色陡然沉如寒冰。

“卫寺卿!”

大理寺卿卫平赶忙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苏倾人何在?”

“被暂押大理寺狱。”

下意识回答完后,卫平不免有些诧异,苏青一案应该快要了结,宋大人这般特意提及可是又出了何变故?

未等他理出头绪,便听得对方沉声令道:“提人到刑室。本官,要亲自提审。”

卫平目瞪口呆。

苏倾刚回到了地牢监舍,没等她坐下歇息片刻,刚被阖上锁的两道铁栅栏又相继被人从外头打开。紧接着闯入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不由分说的拽着她的胳膊就拖了出来。

苏倾心中一惊,尚来不及待她出口相问,那两狱卒就下了她脖上的木枷,接着又拿钥匙打开了她手脚镣铐。

没了枷锁在身,她觉得身上陡然一轻。

可没等她松口气,其中一狱卒却不知从何处抽了条黑布出来,下一刻便在她警惕又惊慌的目光中,将那条黑布蒙上了她的双眼。两端牢牢系在脑后。

“你们究竟想要作何?”

两狱卒押着她的肩,推搡着就往前走,嘴里喝叱一声:“少废话。走!”

苏倾按捺住心慌,强自镇定的由身后人推搡着朝着某个方向走。

眼前的黑布并非完全不透光。透过黑朦胧的布,她能勉强看到几丝模糊的光,最强烈的莫过于狱墙上的高高悬着的挂灯,烛火一跳一跳的,幢幢犹如鬼火。

走过长长的甬道,又转过数个狱墙拐角,在一个类似于暗室之处,苏倾感到身后两狱卒脚步顿了下,喉咙里隐约要发出个声音却刹那间咽了下。就仿佛被人制止了般。

紧接着推搡的力道又传来,苏倾便抬脚进了这貌似暗室的地方。

在略高的,疑似十字架的面前停住。

苏倾所料不差。

下一刻她的双臂便被人给分别绑在了架子上。

“你们是谁?绑我过来做什么?”

没有人答话。

片刻后,捆绑她的两个狱卒就窸窣的退了出去。

室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一片昏暗中,苏倾透过眼前的黑布隐约瞧见她正前方似有朦胧的火花,而且她确定这绝不是错觉,因为她耳畔渐渐能听到火苗舔/舐什么的刺啦爆破声。

朦胧火花的后面,似乎坐着一人,看不清具体,只大概瞧得见他挺拔的身形。

电光石火间,苏倾脑中陡然窜出了个人名。

她的脸色刹那就白了几瞬。

宋毅的眸光从她煞白的脸上扫过,无声冷笑了下。随手舀过一旁的水碗浇了些水在火盆上方的炭火上,只听刺啦一声,腾腾的水汽直往上冒。

便是隔着黑布,苏倾都能感到那水汽的蒸腾热度。

“宋……大人,你待要作何?”

问话一出,苏倾却迟迟没有听到对方答话。只是刺啦的水火相碰声以及火钳翻动声不绝于耳,于这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入耳清晰,令人分外煎熬。

许久,一道令她耳熟的声音方缓缓从前方传至她耳中。

“这刑室共有刑具29种。你不妨猜下,你能受过几种。”

语气沉冷,不辨喜怒。

第96章 设私刑

黑暗中,苏倾的感官更加敏感。

随着对方沉冷的话音落下,她耳边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愈发清晰,伴随的仿佛还有附着在皮肤上的热度。

苏倾的脑中开始不可控制的勾勒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仿佛是为了让她的想象更具体形象,没等无声的寂静在昏暗的空间中蔓延过久,宋毅沉缓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我且给你介绍几种。”他抬手翻动着火钳,深不见底的眸光却越过热烈跳动的火光,目不斜视的定在前方那人的苍白的脸上:“譬如那夹具,烙片,刑鞭,尖凳,钉椅……还有那铁莲花。”

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多了些清浅却急促的呼吸声。

宋毅紧盯着她:“对于肯乖乖配合的囚犯,上述刑具便足矣。可总有些嘴硬到底的硬茬子……那便少不得用上些别的手段。比如汤镬、刖刑、梳洗、剥皮、凌迟、车裂。”

仿佛未见前方人那瞬息失血煞白的面色,宋毅继续道:“刑室的大门只给活人进出。如果犯人瘐毙,则从狱墙西侧的拖尸洞拉出去。你且告诉本官,你是要从大门走出去,还是想从洞里被拉出去。”

苏倾蜷缩手指,捏住掌心,逼迫自己开口道:“不知宋大人……想要我如何配合你?”

火钳翻动炭火的声音停了下。

宋毅冷笑的看向她道:“本官还当你会死硬到底。”

苏倾苍白的面色掩映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中。

“宋大人抬举了。我亦不过世俗的凡人,并非悍不惧死的义士,若能求生,何必奔死。”

“如此,甚好。”宋毅锋利的眸光在她面上流连。下一刻,声音陡然寒厉:“接下来本官问你一句,你便如实答一句,若敢有半句隐瞒……那今日你就从洞里出此地罢。”

苏倾抿了抿唇,点点头算是默认。

宋毅便扔了手里火钳。

起身,缓步踱至苏倾面前几步远处停住,牢牢挡住了身后的炭火朦胧的光晕。

苏倾的眼前遂变成了一片黑暗。

宋毅微阖了眼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是不是要首先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本官,你究竟是谁?”

苏倾听着他微沉的问声,有瞬间的茫然。

随即又想到此次被卷入的乌龙事件,不免有些恍然,便开口解释道:“此次凉州旧部叛乱当真与我无干。大概是因为我与他们口中的福王世子有几分相似……”

“谁问你这个。”宋毅冷声:“你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又有何人?”

话音一落,苏倾便窒住。

宋毅敏锐的目光没有错过她面上一闪即逝的愕然,以及迟疑。

“苏倾。”她唇瓣轻微蠕动:“只记得个名字,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宋毅的目光从她脸上划向一旁的刑具,出口的声音不带起伏:“真的?”

“真的。”

宋毅脖上的青筋跳了跳。

忍了忍,他方勉强压住心底凶意,令自己出口的声音尽量平静:“你与巫相又是何种关系?”

苏倾当真诧异:“巫相?是谁?”

黑暗中,宋毅勾了唇角,无声冷笑。

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巫相又何必自断一臂来也要搭救于她?当那巫相是个悲天悯人的菩萨不成?

她这种鬼话,也就适合说给鬼听罢。

偏的如此茫然无知的模样,装的甚是地道。

亦如当初她柔顺攀在他脖颈时,答应他会等他回来时候的乖巧模样。

若不是吃过她的亏,上过她的当,他会当真以为她懵懵懂懂一概不知。

想起从前,宋毅胸臆间就腾起了些戾气,便有几分冲动,恨不得将他之前吐口的威胁之语付诸实现。

他真恨不得能施用手段逼她吐出实话。

宋毅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的刑鞭上,夹棍上。

可好半会,他的双脚却犹如被钉住,依旧杵在原地。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苏倾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只隐约感到自己这话出口之后,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宋大人所提到巫相,我是真的不认识。”

苏倾坦诚的重复道。

宋毅陡然将目光转向她。又凶又厉。

不说是吗?他会有法子弄清楚的。

“下一个问题。”宋毅缓缓问:“你跟魏期是什么关系?”

眼见她面上浮现茫然之色,宋毅声音陡然严厉:“别告诉我魏期你也不认识。就是那沈子期!”

苏倾似被此问镇住,不知觉的张了张口。

不可否认,他这猝不及防的一问,是苏倾始料未及的,着实令她惊讶了下。

“他……不过是一书生。”回过神,苏倾迅速回道。虽不知他如何得知沈子期此人,又为何发此一问,可她直觉他语气不善,唯恐连累无辜,便谨慎斟酌着字句:“素日里我与南麓书院的学子打交道的次数频繁,久而久之,与那些学子就有几分熟稔。”

宋毅笑了:“是吗?熟稔到给你放牛,割草,劈柴,承包了你家中多半活计,甚至还熟稔到……登堂入室?”

苏倾呆住。

宋毅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腾起,焚的他理智寸寸崩塌,忍不住抬腿向前逼近一步。

“你可有……将身子给了他?说实话!”

粗重的喘息尽数洒苏倾的面上。宋毅咬牙切齿的说着,待说到那个‘他’字,语气又狠又戾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当真是恨不得能发狠的嚼碎了嚼烂了,末了再活了漱口凉茶吐出来,方能稍解心中之郁怒。

苏倾当即寒了脸。不由暗怒。

他这话,当真是下流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