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百应倒是表现得很沉。
“他们来了就好了。”
“不过他们倒不是我们请来的。”
“哦?还有谁请得动他们?”
“他们既来了洛阳,除了要对付方邪真,说不定也一样会对付咱们——咱们得提防了。”
回千风听了,脸色凝重:“我不打紧,回总一人身系天下安危,洛阳枯荣,得要保重小心。——依我看,大胆阿灯、大马路晴虎这些人,得要回调总堂以保护回总千金之躯才行。”
“这我自有分数。”回百应伸出大手,拍了拍回千风的手背,表示对他好意领情,然后道:“现在洛阳城里黑白两道、江湖武林,一片强权豪夺、混乱杀戮,我们不但要攫住时机,还得要沉重应战才是。”
“不过,”回百应又在叩他的腮,大概他的牙又在痛了:“你没有真正的回答我的问题。”
回千风好像吃了一惊。
“你答方邪真。他只是一个人。杀了他,只是消灭了一个敌人,对‘妙手堂’,也是剪除了一个大敌,但并没有任何实际上任何好处,也不是发展的必经之路——事实上像他那种人,才华炫目,武艺超群,多是在洛阳城里,想杀他的人,决不止我们一家;只怕,恨之入骨,也不得将之挫骨扬灰的人,咕拉鸡巴肏他个老子的还多不胜数呢!”回百应进一步说明,又嗒拉嗤吐的啐了一口浓痰,道:
“我要问你:是先行攻击、消灭、铲除哪一个家族为先?”他“嘓嘓嘓”的叩了叩铁皮似的方额,“洛阳王温晚率众一去,城里只剩四大世家——少一个剩下的便强大一些,要是只剩我们一家,洛阳军西路便是我们回家的天下了。”
然后他双眉一沉,语音也浓重了起来:“问题是:先消灭哪一家是好?——这第一步,决不能走错。一走错,满盘皆落空。”
他霍然抬头,双目又火了一火,“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哇啦啦的又吐了一口又青又绿的大痰:“我有十四名姨太太,又有子弟兵卒无数,我可不想有别人抱她们上床,也不想他们为我战死——所以你的意见很重要。”
回千风审慎地问:“回总的意思是说:先行铲除其他三大家族中任何一家?”
“对。”
“——是铲除?”
“也是消灭。”
“这……”
“你说。”
“这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回百应愤然不悦,“我既问了你,你就得说。”
“回总是不是一定要我说?”
“你如果不说,那就白废今儿我跟你谈这一番话了。”回百应的目色暗淡,像炽到了顶点的炭精,“一个人若知道得太多,但又付出得太少,那绝对不是件好事。”
回百应的话,先教人不寒而悚。
回千风悚然道:“如果回总一定要我说,我先得有一个请求。”
“你说。”
“务请答允。”
“你说了,我考虑。”
“请回总允许我退职,归隐田园,不再过问江湖事。”回千风凛然道,“不然,剁我一手或一足,废我武功,那就得保全身,感激不尽!”
回百应一听,静了下来,双目却似喷出火来,盯住回千风不放。

 
第三回 要降得了火

好半晌,回百应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
他哈哈大笑,震动屋瓦高梁:“你先请辞,表示跟自身利害全无纠葛,才敢放胆进言。你又怕我疑你不忠,先行要我废你一身武艺,以表决无二心,好好好!”
他笑得髭发根根竖起,整张脸就像一只刺猬一般:
“那么,你说的话,不说我也明白了一半。”
回千风依然毕恭毕敬:“回总英明,回总英明,明察秋毫,量大福厚。”
回百应忽然凑了前去,一张栲栳大的头颅,正对准了回千风那张显得像鞋底的脸:
“你反对我出征,打垮他们?”
“大王明见万里,洞悉天机。”
回百应忽然退了一步。
——仿佛,回千风这一句阿谀奉承的话,更教他思疑、警惕,如临大敌。
好一会,他才慎重得像每个字都有千钧之力的问;“为、什、么、叫、我、做、大、王?”他鼻音浓重的问:“为——什——么——突——然——改——口——称——我——作——大——王?嗯!?”
回千风道:“因为现在身处于洛阳城里的各股势力、各个家族,都要赢、想胜、图打垮其他力量而独占鳌头,如果您能有雅量,结合这些势力,又可以做到以退为进,您就一定是赢家,必能得到最后胜利——所以,您一定会是‘洛阳王’,我现在称你作‘大王’,只是先一步、快一点,但一定不会错,肯定不会失误。”
回百应静了下来,翻着一双怪眼,瞪着回千风,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好一会,他才说:“这一注,”他顿了顿,“如果你押对了,“顿了顿,“富贵荣华,”再又顿了顿,“我与你,”再顿一顿,“共享。”
这番话,他说得七停八顿的,但无疑说得很慎重,仿佛很凝重,顿得更有分量。
回千风听了,很感动的搓着手,他的脸那么长,个头那么高,块头那么大,然而一双手却很细嫩、白皙、秀气。
“只不过,”回百应明显是个不抓住问题的核心就决不放弃的人,“我们不争、不征、不打、不杀——又如何得到霸主的地位?葛、游、池三家,又怎会让我们得逞?我们又如何取代继承原来‘洛阳王’温家雄霸一方的威望?”
回千风好像低头在看他肚子上的赘肉。
“嗯?”
回百应扬起了一只火烧眉。
回千风双手垂下来,指尖轻易触地。
“你可不能只说一半,不说下半;”回百应似笑非笑也似怒非怒的说:“正如做爱和撒尿,只干一半,只撒一半,都很辛苦的。”
回千风垂首道:“我不敢说。”
回百应道:“为什么?”
回千风垂目道:“我怕我说了你会误会。”
回百应愤然道:“我会介意就不会问你。”
回千风低头道:“我不想说假话。”
回百应马上道:“我也不想听假话——我要你实话直说。”
回千风低声道:“直说你一定会杀了我的。”
“哦!”回百应整张脸“裂”了一“裂”,就当是笑了一笑,“你是介意我以前当众说过:谁劝我放过千叶、兰亭、小碧湖的人,我一定会把他杀千刀、碎万段!”
回千风立即道:“那时候,是小绝刚丧命时。”
“对。”回百应严历的道:“那时候要激起大家的斗志,敌忾同仇士气可——可是如今不同了,对手已占上风,得要用非凡手段。”
他换了一种语气,近乎哀求的道:“你尽说无妨,我很清楚,这些年来,我已看得很明白,要对付那些狐群狗党、英雄豪杰,本身,非但要忍得了气,还得憋得住火,那才可以成事。”说到这里,他又再顿了顿,才加了两个字:
“成功。”
——这样听他说话,就可以发现:他是个很注重成功的人。
成事、成功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因为他已是一方大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予取予求、为所欲为,他所欠的,只是唯我独尊的成大事、立大功。
——如果他要功成、事成、首先,他得要会用人、容人。
要任用人才、容纳异己,首先得要听取异议。
“如果我说错了,”回千风试探地道,“或者说的有冒犯之处……”
“你放心,”回百应决断地道,“我绝不怪罪。”
“好,”回千风霍然抬头:“我说……!”
“你说,”回百应爽快的说:“我听。”
“你应该招降,不是攻取,”回千风道,“那就是我的大计。”



第四回 投降大典

“招降?为什么?”
“对。一个个去打,伤亡必巨,且一定会招惹敌方防范,甚至联手反击,就算最终得胜,也必定只是惨胜,故此与其用霹雳手段去歼敌,不如以怀柔手段来制胜,效果更速更佳。招降就是用敌人的力量来壮大自己的实力,进而瓦解敌人阵营。”
“只不过……谁愿意向我们投降?”
“现在也许,还没有,那只是因为他们知道咱们不会放过他们,要决一死战,所以他们秣马厉兵,誓死对抗。我们的攻势松缓下来,游、池、葛三家必然内哄,互相攻袭,到时候,必有一家先支持不住,我们就去帮助他,联结他的力量,去荡平另一家,但又不要发动歼灭战,让对方感受到我们合二家的压力,威迫利诱,使对方投降——一旦降了我们,再集三家联盟之力,才把那仅剩的一家灭绝,然后再回过头来,逐一消灭先前那两家只为了利益、利害而与我们联结的盟友。”
“你认为那一家会先向我们投降?”
“千叶山庄。”
“葛家?”
“他们只是承上遗泽,尸居余气,实力最弱——在三家强伺之下,他们早已快撑不住了。他们死撑只是为了保命保住家业,一旦知道可以不死,还可以迅速窜起,结合我们的势力,他们大抵是愿意降的。”
“……可是,要他们乖乖的‘投降’,总得要显示一下实力,而且也得要有个中介才行。”
“你说得对。炫示实力方面,以我们的势力,当然不成问题,事实上,千叶山庄的人也比谁都明白我们惊人的战力,至招于‘招降大计’‘中介’方法,不妨可以考虑汉朝对付外寇方法?”
“什么方法。”
“和亲。”
“和亲?”
“对。汉朝皇帝尽量不跟外族直接交兵,用‘和亲’的方法,把女儿嫁给外敌,日久之后,外族皇室里的当权人物,有不少都有汉朝皇裔的血统,而且又受到大汉天声的感化,自然就锐减了怨隙,而加深了情谊,足以避免许多兵戈相见了。别忘了,葛铃铃还云英未嫁,而且还长得甚美呢……嘻嘻……”
“我……我已有十四个姨太太……葛家姑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