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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锥入心。

他眼眶都红了:“是不是很痛?”

楚晚宁受不归的煞气影响太大,他觉得那煞气都在瞬间往自己的胸口流窜,像要把他的胸腔剖开。

更要命的是,他眼前似乎有很多残破的幻象在扭曲闪烁。

他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些模糊不清的幻象甩开,挣扎着去看南宫柳那边,而只瞥了一眼,他脸上最后的血色也猛地消退淬灭。

他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抓住了墨燃的胳膊,哑声道:“那边,当心!”

墨燃见他面如金纸,一双眸子里闪着极大的震愕,映着火光……

火光?

他回头,天裂里涌出的不再是小鬼小怪,而是滚滚的地狱熔岩,地火自天上翻沸着流下。那些同时逃出来的鬼怪都在这汹涌的邪火中被份成焦灰,甚至连凄厉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化成了一阵青烟。

这是怎样诡谲的情形?

地狱熔岩挂在天幕,犹如一道壮阔宏丽的金红色瀑布,缓慢从容地流淌,险恶瑰丽地舔舐,熔岩流到泠水湖,碎冰和湖水竟也和柴火一般被点燃,开始熊熊燃烧。站在最前面的南宫柳和徐霜林开启了最强悍的水系咒诀,才不至于被大火吞没。

火焰流的虽缓,但也很快就要烧到那些僵立着,中了珍珑棋局的人了。

墨燃暗骂一声,抬手结印,但水系阵法他不熟悉,结了一半,怀中楚晚宁蓦地摁住他的手,脸色苍白道:“结印错了。我来。”

墨燃揽着他,让他靠着自己坐起,但却止住了他的手:“别再动了,你教我。”

楚晚宁虽有犹豫,但也知道自己的灵力一时受损,不一定能施好法术,人命攸关的事情,不能 糊。于是他握住墨燃的手,将他的十指一一搭好,摆正位置,而后沙哑道:“施咒。”

灵流自指尖溢散,在空中迅速撑开结界,形成蓝色的水波,包裹住那些心智迷失的傀儡。

楚晚宁稍松一口气,想夸墨燃几句,岂料睫毛一抬,瞧见地狱之光映照下,那张英俊脸庞上,竟有湿润的泪痕闪烁。

他……怎么哭了?

是因为谁?

楚晚宁有些茫然。

师昧不在这里,薛蒙没有受伤,其他人墨燃都不认识,所以,他是否能斗胆包天地贪心,墨燃此番落泪,是为了自己?

“……别哭。”

墨燃回过神,近乎是仓皇又胡乱地擦了擦脸。

“这么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墨燃只目光湿润地望着他,问他:“疼吗?”

听他这样说,楚晚宁愣了一下,而后疼痛未熄的胸口,陡生一阵柔软如温泉溪水的暖意。悲苦和温柔交织在一起,酸和痛,甜和涩,他生平第一次在大灾劫前生出于私情有关的心事来。那样不合时宜,可却遏制不住。

“一点小伤而已,大概是方才同时召唤两把神武,灵力损耗太大,所以旧疾发作。”楚晚宁抬手,犹豫一下,摸了摸墨燃的头发,“不用担心,我不疼了。”

而后他又转过头,去看那浩浩汤汤的地狱之火,烈焰红莲。

眸色渐沉,眼底痛疼镇下,目光近趋狠稳。

“你看准了南宫柳要做什么,找好时机。”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再无踯躅,“杀了他。”

楚晚宁目光极恨,其中更有悔意。

南宫柳说的不错,在金成池边,正是当年十四五岁的自己,初涉红尘,知世未深,放过了那时就已露出恶魔脸庞的南宫柳,甚至为了顾及上修界安稳,为了不让尚且年幼的阿驷知道,他也没有把南宫柳为了得到神武,献出自己妻子的事情公之于天下。

是他年轻时愚昧的天真,过多的善意,酿成了如今局面,是他放虎归林,惹来此刻滔滔红莲业火……

南宫柳究竟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4章 师尊杀徒

像是回应他,滚涌的熔流中,忽然踏出一只巨大的骷髅脚,光是指甲就有车轱辘那么宽,这只脚落在甘泉湖里,半个湖便已填满,紧接着另一只脚又落下来,踩断了岸边无数橘木。

一个硕大无朋的骷髅咆哮着从天裂里跨出,它转动僵硬的脑颅,仰天嗥鸣,声震九霄,随后擎着一把枷锁叮当的利斧,“嗬————”猛地劈在岸上。

巨斧入土,激起层层热浪,泥石翻滚,草木瞬折。

眼见着薛蒙站着的地方就要塌陷下去,忽然一道蓝光起,竟是南宫柳手持双剑,挥出浑身灵气与之相抗。只听得砰一声暴响,两股力量相撞,泥土和碎木纷纷炸裂。徐霜林在旁边支持着水系结界,喝道:“打他两肋之间!你瞧见了吗!”

“瞧见了。”南宫柳咬牙切齿道,竟是一扫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软模样,朝着巨骷髅的胸肋处进攻。墨燃定睛一看,只见那骷髅头的胸口处燃着一簇火焰,火焰里影影绰绰是个被吊缚着的人形。他想再看清楚一点,却因为巨骷髅与南宫柳打斗时的火光跃动而瞧不真切。

照理说南宫柳从地狱里大费周章召唤出了这个一个以一当百的煞神,怎么说也应该是让它受命于自己,为祸人间,这才好理解。但看南宫柳如今架势,却好像豁出了毕生修为要和这个东西拼命。

这真是太奇怪了……

但墨燃没有时间细想,薛蒙他们还立在原处,再这样打下去恐遭波及,墨燃回忆着楚晚宁的结印手势,低喝了一声:“见鬼,万人棺!”数十道红色柳藤犹如腾蛇从四面涌来,将岸上的那些棋子纷纷包裹住,而后往外围退去。

“不错,你用的好。”

楚晚宁的一句肯定让墨燃胸腔温热,此时此刻,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要保护的人也都受到了神武见鬼的庇护,墨燃这回看他们交战,心思就安定多了。

他发现南宫柳此人攻击术法虽然上不了台面,但避闪和防御都是一流,也不知道这人不是不从小就偏爱修这一类法术,难怪上辈子自己屠杀儒风门,这位赫赫威名的掌门逃的比兔子还快。

巨骷髅攻势虽狠辣,但碍于身形庞硕,行动迟缓,竟一时没有伤及南宫柳半分,南宫柳沿着它的森森骨架越行越高,他华袍招展,斗笠的鲜红穗子翻飞——他站到了巨骷髅的胸肋骨上,隔着白骨,看清了骷髅心脏位置吊着的人……

南宫柳先是大喝一声,像是极度煎熬之后解脱的人,嗓音扭曲狰狞,随即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找到了!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在斗笠深处暴着血丝,他怒喝着,狂喜着,嘶吼道:“我找到了!”

那火焰里包裹着的是个双目紧阖的男子,瞧上去单薄又脆弱,没有太出彩的相貌,很容易令人淡忘的一张脸。

南宫柳不断地喃喃着,近乎癫狂:“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他猛地抬起手中蓝光流动的剑,朝着巨骷髅的内核,那个沉睡着的男子狠狠刺去!

岂料就在这瞬间,那死一般沉寂的男人忽地抬头,猛然睁开一双眼。徐霜林在下头急怒攻心地喊道:“别看他的眼睛!我他妈告诉过你别看他的眼睛!”但是南宫柳和那男人的距离太近了,他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和那人四目相对,南宫柳只来得及看到那双犬兽般圆润的眼中瞳孔猩红,流出滚滚血泪,紧接着便感觉浑身撕裂般剧痛。

他“啊”地大喊一声,竟从高空直直堕下,摔在地面,要不是徐霜林撑起一道结界护着他,只怕能摔得筋骨皆断。

徐霜林快步行来,一双赤·裸的脚在地上直跺:“你做什么看他?不是和你说过一看他,就会感到他魂灵所受之苦吗?你……”

话说一半住口了,南宫柳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他的斗笠摔掉了,露出散乱的发髻,和乱发下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啊……啊!”

月光毫无遮掩地照在了他的脸上,他手指痉挛,极痛苦地去捂着自己的脸庞,但是没用,所有暴露在月夜里的皮肤都迅速地开始皲裂,爆开,翻卷出鲜红的嫩肉,血液不住往下流。

“啊!!!”

南宫柳狂叫着,试图用衣袖去遮脸,但是这却使得他双手和小臂也在慌乱中露了出来,那里的皮肉也开始迅速撕裂,血肉斑驳。

墨燃和楚晚宁在远处看着,均是不可置信——南宫柳这是怎么了?

他居然……不能直接照到月光吗?

衣帛招展,鹰翅般猎猎抖开,徐霜林将自己的外袍脱了,劈头盖脸地甩在南宫柳脸上,将他罩得严实,自己则仅着一件洁白亵衣站在冬夜里,竟也丝毫不觉得冷。他衣襟微敞,下头是结实的胸膛在微微起伏,见南宫柳软如筛糠地瘫坐在地上,他一时气恼,尥起光裸的大脚丫子,竟毫不恭敬地照着掌门的脑袋踢了一脚:“坐着干什么,还不起来!要是聚起来的灵力耗完你还没把它杀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好!”

谁知南宫柳那个色厉内荏的废物点心,竟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痛死了……生不如死,真的生不如死……我脸上都是血……手上也是……我受不了了……霜林,我受不了了……你替我……”

“我替你我替你,什么都是我替你!”徐霜林勃然大怒,一脚又朝他脸上踹去,“你怎么不干脆把掌门位置让给我,让我替你来当算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南宫柳被踹得摔倒在地,低嗥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早就当腻了!罗枫华留下的诅咒害我一辈子!他让我在这个尊位上永世不得脱!你来啊!我巴不得能有人替我!我只恨摘不下手上这戒指!”

“罗枫华?”墨燃低声道,“这名儿好熟悉,像在哪里听到过。”

“……那是南宫柳之前的儒风门掌门。”楚晚宁听着他二人的对话,眉心蹙得极紧,“只当了两年,就罹患恶疾去世了。”

墨燃愣了一下:“儒风门世代由南宫家族子嗣竞争继承,怎么会有掌门姓罗?不该姓南宫吗?”

“正常应该姓南宫,可是罗枫华他是通过篡位夺·权,成为儒风门掌门的。”

听楚晚宁这样一说,墨燃忽的想起来,自己早前读过的一本书上确实在记载儒风门史的时候提到过这个人,但是着墨不多,而由于儒风门家史庞大混乱,里头涉及的恩恩怨怨太多,墨燃也实在没什么兴趣看这一本家书,因此读书时只随意翻了翻,并没有深究。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儒风门被篡权过?”

“嗯。因为这事情不光彩,且牵扯了现任掌门,所以如今很少有人会提。”楚晚宁道,“南宫柳这个尊主之位得来不易,他年轻时,父亲走火入魔而亡,过世前虽已钦定他为继承者,但南宫柳还有个弟弟,那弟弟心高气傲,法术绝伦,不服这个决定,便在父亲死去的当晚夺了儒风门掌教指环,替代南宫柳,成为一派之主。”

“那篡位的人也应该是他弟弟,应该也姓南宫啊,怎么会姓罗。”

“你听我讲完。”楚晚宁看着远处南宫柳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披紧了霜林长老给他的衣服,再一次往巨骷髅胸口的火焰处奔去,继续道,“南宫柳那个弟弟血腥残暴,夺位之后短短三个月,就杀害了两个上修界的尊主,说是因为当年灵山大会比试,这俩人因为他是儒风门庶子,就给他小鞋穿,没有公正地评判胜负……后来更是为非作歹,把声讨谴责他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拉到儒风门的广场上,一个个地挖掉了眼睛。我没有亲眼见过那场劫难,但有书上记载,他挖下来的眼睛装了三辆马车,才全部运走。”

墨燃心中栗然,缄默不语。

这时候他应当发声怒骂几句才是正常的,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骂的出口?

这辈子的楚晚宁根本不知道前世墨燃曾经做过什么,墨燃曾因一己私冤,杀了儒风门七十二城几乎所有的人,还把其中一个城的城主用凌迟果吊着一口气,折磨了他整整一年,才放那个人死去。

其实这次来儒风门,墨燃也一直尽量避免和那个城主打上照面,他与那人的仇恨太深了。

他怕瞧见他,自己又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时至如今,仍有凶兴。

他又有什么资格骂别人血腥残暴?

那边南宫柳步步逼近巨骷髅的核心,再一次朝着那一团燃烧着的火焰提剑而去。他越靠越近,手中的佩剑在闪着熠熠寒光。

楚晚宁道:“罗枫华身为那人的师尊,对他的暴行无可容忍,便与南宫柳一同哗变。两人在一天晚上起兵,顺利将那人赶下了儒风门掌门之席。但权力驱使之下,罗枫华手握掌门扳指,却没有交给南宫柳……”

墨燃一惊:“他自己戴了?”

“不错。”楚晚宁道,“每个门派的掌门信物都附着着强大的灵力加成,这些信物认主,儒风门的戒指也一样,谁戴了就是谁的,除非门派易主,否则唯死可破。”

“……那罗枫华才当权两年就死了,难道是南宫柳为了夺回掌门之位所杀?”

楚晚宁摇了摇头:“儒风门正史上说罗枫华是病死的,病死之后,南宫柳重新夺回了掌门扳指,但真相如何,谁也说不好。你看南宫柳费尽心思引这个怪物出来打斗,口中嚷着诅咒什么的……当年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墨燃也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他心里头还有一个疑问:“弟弟呢?南宫柳的那个弟弟,被赶下台之后怎么样了?”

“死了。”楚晚宁道,“哗变的那天晚上,罗枫华清理门户,亲手了解了自己徒弟的兴命,据说是千刀万剐,剁成了肉泥。”

墨燃:“…………”

他不由地一阵发虚,心道若是自己前世所为,让这辈子的楚晚宁知道了,那他的师尊会不会也要清理门户,也要把他剁成肉泥,碎尸万段?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南宫柳的佩剑刺中了巨骷髅里面包裹着的那个男人,骷髅瞬时呲牙引吭,发出极为痛苦的怒吼,白骨嶙峋的巨掌在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它怒而挥手,一巴掌就掀翻一大片橘树林,金黄色的果实滚落一地,又被踩碎。

在这血腥与果香交叠的诡谲气息里,巨骷髅忽然立着不动了,而后猛地跪于地面,熔岩飞溅,它的白骨刹那间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南宫柳一把抽出长剑,把巨骷髅里面跌落的那个男人一把挟住,狂喜道:“我做到了!我解脱了!诅咒破除了——诅咒破除了哈哈哈哈!”

他御风而下,落于地面,而正在此时,一群遥见情况不对,从诗乐殿赶来的修士们也纷纷来到了甘泉湖边。

孤月夜的掌门姜曦一见那滚滚流淌的岩浆,清俊孤高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无间地火?”他立即拂袖抬手,在身后诸人身上降下一层水系灵粉,每个门派防御的法术技能皆不相同,一般都是用结界,但孤月夜用灵粉,也一样能抵御炎阳炽焰。

姜曦做完这一切后,怒而回首,厉声责问:“南宫柳,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柳却不答,他紧紧抓着那个从巨骷髅里面拽出来的男人,男人身体外面包裹的火焰已经消失了,与之失去的还有力量和意识,他并没有再睁眼,而是和普通的死尸没有任何区别,无力地倒伏在南宫柳指爪之间。

薛正雍看到墨燃和楚晚宁,立刻冲过去,焦急喊道:“燃儿,玉衡,你们没事吧?蒙……蒙儿呢?!!”

墨燃忙安抚他道:“薛蒙没事,他在那里——”

薛正雍往他指的地方看去,见薛蒙整个人被包裹在一根巨大的藤木之中,只有一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不由地色变,跌跌撞撞就要往薛蒙那里冲。墨燃拉住他道:“伯父,他只是暂时神智,一会儿就会好的,他在藤木里会比较安全,你别过去,你和我们待在一起。”

薛正雍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老远的就看有厉鬼降世,南宫掌门……”他说着回头,看到站在熔岩中的南宫柳,还有他怀里那具了无生气的死尸,话音顿时止住。

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那具死尸,怎么有些眼熟?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真的太久之前了……他好像见过这个男人的脸……

这个人的五官太平凡了,很容易淹没在往昔的岁月里,薛正雍一时也想不起来。可他觉得不对,这一切都不对。这时他看到南宫柳猛地抬起脸来,脸上血污纵横,嘴角却咧得极开。

南宫柳在哈哈大笑,眼中闪着异样光彩,和他一贯谄媚逢迎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赶来的人群里有叶忘昔,也有南宫驷。

南宫驷喃喃道:“父亲……”

叶忘昔则看到了旁边的徐霜林,愕然道:“义父?!”

徐霜林看了叶忘昔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来。烈火熔岩里,他衣襟微敞,松散的白色中衣随风拂动着,脸上竟挂着一丝懒散的笑意,微微抬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一片热闹喧嚣,红莲地狱。

赤·裸的脚踩在地上,圆润的脚趾头动了动,踩起星星点点的火花,然后他低下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火光倒映在他眼底,像是金红色的鲤鱼自暗夜池中游过。

“呀——!”

忽然间,人群里一个女修爆出一声惊呼。

徐霜林没有抬头,只是微笑。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已听到了嚼食血肉的声音。

在他身后,南宫柳一把箍住了那个男人的肩膀,月色下,他撕咬开那男子的脖颈,贪婪地吸食着血浆汁液。

那一声惊叫之后,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指责,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有明白过来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惊到了……

天下第一儒风门,掌门南宫柳,竟这样狼狈又狰狞地啃食着一具尸体?

这……怎么……可能……

“父亲!!!”

南宫驷是第一个崩溃的,他疯了一般向南宫柳跑过去,叶忘昔拉不住他,便和他一同跑到了南宫柳面前。

“父亲,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掌门——”

南宫柳充耳不闻,依旧大嚼大啃,他用以遮面的衣服早就掉了,红皴皴的皮肉在月光下不断翻卷着,惹得他愈发痛苦,他越痛苦就越丧心病狂地去咀嚼着那具尸体的血肉,仿佛那是甘泉,是苦口良药,是他求而不得的解脱。

有的修士受不了了,人群中传来呕吐的声音,有人在无力地呻·吟呢喃着:“怎么会这样……”

“疯子……疯子……”

“好恶心……”

月光缓缓移动,照到了南宫柳身上,南宫柳先是低头痉挛,口角有涎水和脓血不断流出,而后猛地抬头,张开粘腻的血盆之口,震颤暴喝着:“啊!!!!啊啊啊!!!”

他脸上的血肉并没有因为吃了那个男人的尸体而愈合,依然在月光里片片割裂。

他已满脸是血,唯有眼睛里头尚余白色,他一把将那尸体扔在地上,踩在脚下,回头猛地拽住徐霜林的衣襟,兽一般嘶吼咆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用……没有用!”

他的经脉根根暴突,双手不停地颤抖,眼中布满血丝,还有大颗大颗泪珠因为剧痛而滚落下来。

“痛……痛死我了……恨不能死……恨不能死!!”他低喝着,近乎绝望,忽的他想到了什么,又松开徐霜林,低头去掏那个男人的心脏,“灵核!一定是力量还不够……我要吃了他的灵核!灵核……灵核灵核……”

他从男子胸口的剑创里探进去,不住地摩挲着,满手血污,近乎癫狂。

岂料这时,一只利爪猛地从他背后刺入,狠狠地洞穿了他胸肋!

鲜血狂飙!

南宫柳一时怔愣,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觉得痛,就那么愣愣地回首。

他睁着血丝弥漫的双眼,看到徐霜林抬眸,干净清爽的脸上带着微笑。

“吃什么?你这种人,吃什么都是浪费。”

第165章 师尊,是他!

灌注灵力的爪钩猛地收回,带出大片鲜红。

南宫柳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好像完全没有想到徐霜林会在背后给他开个窟窿,半晌之后,他才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

“爹——!!!!”南宫驷的惨叫撕裂穹苍。

“掌门!!”

“……!”众人皆惊。

徐霜林心平气和地蹲下来,漫不经心地从乾坤囊里拿出一个果实,塞到了南宫柳口中,强迫他吞食下去。

墨燃眼尖,顿时色变:“凌迟果?!”

徐霜林喂给南宫柳的,正是当时在桃花源吊着羽民一口气,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凌迟果!南宫柳顿时痛不生,整个人犹如虾米一般蜷缩跪地,剧烈地打着寒噤。徐霜林看着他,眼里映着火光,照的他一双眼十分温暖。

“掌门,我可怜你活了大半辈子,但终究,还是个任人摆布的废物。”

叶忘昔悚然道:“义父?!”

“父亲……你放开我父亲!你放开他!”终究是血浓于水,纵使南宫柳再是不堪,见他如此惨状,南宫驷仍是于心不忍,怒发冲冠,他向徐霜林袭去,却被徐霜林单手就以防御之界制在了外面。

徐霜林转动眼珠,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长辈说话,晚辈 什么嘴,给我跪着!”

说罢手凌空一指,南宫驷只觉得背上落了千斤,竟是站立不能,死咬牙关忍了须臾,仍是重重双膝跪地。

“阿驷,”叶忘昔立时护于南宫驷身前,她既不能举剑对着徐霜林,也不能袖手旁观,一时间神情既痛楚又茫然,“义父,你不要伤他……”

“谁要伤他,他算什么。”徐霜林把目光转回去,落在南宫柳身上,然后他抬起脚,踢了踢南宫柳血肉模糊的脸颊,“时隔多年,如今当着天下豪强的面,我可忍不住,要与这个人叙叙旧呢。”

南宫柳呛咳出一大口鲜血来:“叙旧?叙什么旧!你不是跟我说过,只要从无间地狱把罗枫华的魂灵召回来,他对我施加的诅咒就能破除?我就能痊愈康复,再也不畏……不畏夜晚。你骗我……你竟然……你竟骗我……”

听到这句话,那些年轻的修士还没有反应,但薛正雍这一辈的,俱是色变,薛正雍猛地往那具青年的尸首看去。

“罗枫华?”

“是罗枫华!”

躺在地上的,正是多年前南宫兄弟的师父,也是曾经篡位夺权的那位短命掌门,儒风门唯一外姓尊主,罗枫华的躯体!

“你想的未免太美。”徐霜林笑道,“诅咒破除?当年你亲手杀了他,现在你又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你这么残暴,居然还想要诅咒破除?你真是好天真呐。”

“我难道不该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吗?!我虽为夺·权位,送他早死,但他死前在掌门戒指上留下诅咒,让我戴上之后——这十余年!没有一天……咳咳,没有……没有一天……晚上能过正常日子!我……难道……不该……”

“该啊。”徐霜林面无表情地表示赞同,“太应该了。”忽而扭曲又笑,他干脆蹲下来,抬起南宫柳的脸,说道:“你做的好极了,没人能做的比你更好,更出色,更听话……掌门,没人能比你更蠢了。”

他邪狞地笑着,总结道:“废物。”

徐霜林说完,缓缓起身,竟是面带庄重又平和的温暖笑意,展开双臂,对所有人亲切道:“诸位贵客,晚宴吃完了,徐某人这里还有一道饭后点心,想请诸位一同品鉴。”

有人怒喝道:“徐霜林!你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想请大家分享一些趣事而已。儒风门睥睨修真界百年,腥臭丑闻不胜枚举,而这其中,有一件事,徐某等了十余年,今日就要当着全天下的面,公之于众。”

他说道这里,声音由高亢变得和缓。

而后他轻轻巧巧地道了一句:“这恐怕是儒风门,最后一段秘史了。”

南宫柳听他这样说,心下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他急剧地觳觫着,嘴唇打颤,几乎就要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立在熔流之上的那个人:“你……你究竟是……谁?!”

徐霜林侧过脸,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他手里忽然亮起一道光彩,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掌心中,他用力一握,划破皮肉,那些鲜血从他手心里涌出来,他蘸着血液,在手臂上画了一个阵法,而后轻轻一吹,说道:“西窗扁舟子,载君来入梦。”

而后又回头笑道:“掌门,你若要知道我是谁,看完这些东西,便一清二楚。”

墨燃阻他所为,被楚晚宁轻轻拦住。

“师尊?”

“不是恶咒,是回梦结界。和桃花源羽民的那种法术极为相似,是能让所有人看到他回忆的一种法术。”楚晚宁道,“等一等,看他究竟要说什么。”

徐霜林吹到风中的阵法光华流淌,越飞越高,不住扩大,顷刻将整个泠水湖都笼罩在了阵下。细碎的回忆残片犹如沙粉,从天穹中缓缓飘落,湖面很快被徐霜林的记忆所覆盖……

犹如大雪将地面换上新装,随着法阵力量的不断溢散,场景变了。

众人虽然仍然站在泠水湖周围没有动,但眼前的草木熔岩却在淡去,最终成了儒风门飞瑶台的模样。

这个幻象里的飞瑶台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一立一坐。

立着的人赤着脚,穿着随兴,头发也不好好梳着,发冠甚至戴的有些歪,是徐霜林。而坐着的那个人穿着暗红色黼黻华袍,面容腻白,是南宫柳。

南宫柳抚摸着大拇指上那枚嵌着幽碧翡翠的掌门扳指,脸上闪烁着激动又焦躁的光芒。

“那五把神武都准备好了?”

徐霜林懒洋洋地说:“你已经问了第九遍了,今天要是再问我第十遍,我就撒手不干了。”

南宫柳因为心绪难耐,不住抖着腿:“好,好,那就等着宾客到齐,等着驷儿大婚那天吧。……你再把祭品名册给我瞧一眼,我要看看到现在为止,这名册上的人还差几个没来。”

徐霜林丢给他一本书册,南宫柳立刻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他的目光很狂热,像是渴疯了的人饮水一般,将书册翻得哗哗作响。他数了一遍,不放心,又数第二遍,手指戳在书页上,像是要把册子戳出个洞。

“都来齐了。”徐霜林见他念念有词的疯狂劲儿,说道,“二十多个五行纯澈的人,另外算上这些年你编整的五行灵力卫队,这些人的灵核之力凑在一起,再借助神武,威力虽然不如直接使用精华灵体来得厉害,但也足够了。保证打得开无间地狱的大门。”

南宫柳攥紧了书册,不住点头:“好。”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良机,要是再搞砸了,你要想破除诅咒,恐怕是难上加难。”

“绝不能砸!”

徐霜林懒洋洋道:“你应当说,绝不会砸。”

“好好好,绝不会砸,绝不会砸。”南宫柳顿了顿,又道,“霜林,我仍是不放心,我们再对一遍计划?”

“……大哥,你已经对了十几二十次了。”

南宫柳不管:“多几遍,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徐霜林显得有些无奈:“行啊,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