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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话显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楚晚宁黑着脸,利落地起身,顺带把墨燃也给拉了起来。

“怎么样?”他硬邦邦地问了句,“伤到哪里了没有?”

“没事。”墨燃笑了,“我皮糙肉厚,特别经得住摔。”

楚晚宁刚想说什么,忽然发现墨燃头上顶着一朵打蔫的花,估计是摔下来的时候碰掉的,正好落在了他发顶,不由地微眯凤目:“你的脑袋……”

“有伤吗?”

墨燃抬手摸了摸,却是好好的。

“不,开花了。”

楚晚宁信手把花摘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递给他。墨燃则有些不好意思,挺 蓄挺腼腆地揉着后脑勺,笑容更是灿烂。

“……”楚晚宁转过了头,轻咳,“既然没事,那就往前走吧。”

墨燃说:“御——”

“不御。”楚晚宁忿然回首,怒目而视,“轻功!”

“……轻功就轻功。”墨燃招招手,不情不愿地把重剑收回了乾坤囊。

不过越往林苑深处去,树木就越茂密,御剑的速度其实反而不如轻功快,楚晚宁腿上功夫又好,掠地点水,行得飞快。

凉风袭面,将墨燃方才耐不住激荡的心稍稍抚平。

楚晚宁的声音忽地从前方传来,口气非常平淡,十分不在意地问了句:“宋秋桐腿上有痣,你又怎么会知道?”

墨燃一愣,猝不及防,“砰”的一声,威风赫赫墨宗师又一次当头撞在了棵松树上。

楚晚宁:“……你是不是夜盲?”

“唔,不是。”墨燃道,“抱歉,我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楚晚宁微微蹙眉,随即仿佛想通了什么,大怒:“宋秋桐腿上的痣很让你神思不属吗?修道之人清心寡最为重要,你窥见美色就如此心念动摇,还修什么?”

墨燃一时无言,竟觉得楚晚宁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楚晚宁搞错了对象,他贪恋的美色不是宋秋桐,而是眼前这个脾气骏烈呲着毛犹如雪豹般低吼发怒的男人。

他叹口气,望着楚晚宁的眉眼很柔和:“师尊,我不喜欢宋姑娘那般模样的。你想多了。她腿上有痣,那也是我之前听轩辕阁拍卖行的人所说,并非亲眼所见,师尊不要生气。”

“我有什么好气的?……罢了,我问你,既然叶忘昔是女子,那宋秋桐手上的朱砂是怎么没的?这应当不是巧合。”

“确实不是巧合,师尊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宋秋桐的一串手链?”

“嗯。”

“那链子上有个术法,是我所创。”墨燃顿了顿,“花了四天时间,创的不怎么好,不过短时之内,只要宋秋桐戴着那链子,就能遮盖她手上寒鳞圣手落下的朱砂。”

“…………”楚晚宁不说话了,神色却有些不好看。

他觉得墨燃有事情在瞒着他。

墨燃这些年变了很多,学去了自己七成爱管闲事的兴子,但所谓闲事,也就是路见不平,倾力相助而已。这样费尽周折,甚至到了要创个小法术去揭露某个人的真面目,阻止她嫁入儒风门,也实在太过了些。

除非宋秋桐和墨燃有大过节,或是叶忘昔与墨燃有大瓜葛,不然这家伙应当不会这样做。

墨燃在这样的沉默中,也觉出了楚晚宁的心绪。

他在楚晚宁身后咫尺远的地方飞掠着,说道:“师尊。”

“怎么。”楚晚宁淡淡的。

前世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但是墨燃也不想让楚晚宁心里不舒服,他想了想,便决意将自己内心一半的真情实意告诉楚晚宁:“师尊,叶忘昔她是个特别好的人,她在轩辕阁一掷千金,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

“嗯。”

“但叶忘昔喜欢南宫驷,师尊瞧不瞧得出来?”

“……还行吧,今晚算是看出来了。”

“师尊看出来了便好。我因为早就知道叶姑娘的真实身份,所以一直明白她的心意。再说宋秋桐这个人,她之前是不知道叶忘昔身为女子,所以对她也只是敬畏而已,并没有什么歹念。但是若是她嫁给了南宫驷,那么儒风门便不一定再会对她保守这个秘密,以宋秋桐的心兴,她必然视同样喜爱南宫驷的女子为眼中钉。”

墨燃顿了顿,他想到了前世,宋秋桐觉出了自己和楚晚宁的私密情爱,心中妒恨,竟然趁着自己不在宫内,将楚晚宁的十枚指甲生生拔断。

这样的女人,叶忘昔落到她手里会怎样?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宋秋桐做的恶事,就都跟拔指甲一样,不会恶得太耸人听闻,足够让她躲在别人更大的恶行后面,足够让她在别人的恶行后头苟延残喘。

这世道,行善和作恶一样,都是天掉下来个子高的顶着,先砸死最善良的人,比如楚洵,被一双双弱者的手推出去。先砸死最恶毒的人,比如踏仙君,天下共伐,万人诛杀。

可是,若不是那一桩又一桩的小恶堆积起来,岁月洪流中,若不是那一个又一个不算穷凶极恶的恶人,在墨燃身上砍下一刀又一刀伤疤。

那么,这个世上,真的会滋生出踏仙君墨微雨吗?

楚晚宁道:“管这件事,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墨燃也知道这一次自己露的锋芒太盛了。

可是叶忘昔是他前世拖下血海的,这辈子,纵使儒风门荣辱兴衰与他无关,他也欠了叶忘昔一条人命,所以即便出格,即便会惹人怀疑,他也义无反顾地去做了这件事。

不止楚晚宁,他想要他前世亏待的人,都过的好一点,他仍奢望着自己能赎罪。

“怕倒是怕的。”墨燃说,“但我既然知道了真相,总想求个心安。”

楚晚宁虽仍觉得墨燃此举太过冒进,但听他这样说,也就没有再多想,正巧此时,风中忽然传来一股浓郁的腥甜味,与之同生的还有前方骤然起来的某种强悍灵流。

还未及楚晚宁反应,墨燃已变了颜色,他低声道:“不好。是珍珑棋局!”

“在那个方向。”

浓重的黑夜里腥风弥漫,天空中那道裂痕里已有鬼魅横行爬出,地面升起了五道冲天光柱,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道,和彩蝶镇惊变时如出一辙。

楚晚宁目光沉寒,说道:“是他。”

墨燃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金成池,桃花源,彩蝶镇……五载消停,而今复出,是那个一直潜在幕后的人,那个假勾陈!

但是墨燃心中隐约有一种感觉,这次的珍珑棋局和前几次完全不同,没有任何掩饰,没有任何伪装……那个人,似乎觉得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林中鸟雀惊起,扑棱着羽翅四下逃散。墨燃发足疾奔,和楚晚宁一前一后朝天裂之下赶去。

离得近了,看到裂痕中滚滚涌出的魑魅魍魉,墨燃喃喃道:“无间地狱……”

这次开的,竟和五年前彩蝶镇一样,依旧是无间地狱!

墨燃几乎是仓皇地回首,一把抓住楚晚宁的臂腕:“师尊,你不要过去!”

“……别说傻话了。”

墨燃也知道这是傻话,但是他两番人生,见过两次无间天裂,那两次天裂的后果都像噩梦挥之不去,如今见到这第三次,他如何能够不担忧?

可“你不要去”这种话,说了又有什么用。

一个人的心兴是极难改变的,楚晚宁这种人,哪怕给他千次万次选择的机会,他都不会在灾劫面前掉头逃避,因此墨燃望着楚晚宁,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楚晚宁看了他一眼,说道:“放心,我会谨慎行事。”

言毕,抬手召出天问,金色华光在他修长之间熠熠流淌,花火四溅。

墨燃紧紧盯着楚晚宁的目光,终是叹了口气,手中亦起一道刺目光华,见鬼破空而出,握于墨燃指尖,火红色的光辉和天问的金光交相辉映,两把武器隔世相见,俱已沉稳强悍,势不可当。

“……好,我知道了,我不劝你。师尊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璀璨灵光照映在他们眼中,烈红灼烧着流金,流金晕染着烈红。

“我和师尊一起。”

楚晚宁看着墨燃傻愣愣要与自己同战的模样,觉得又是温暖,又是无措,墨燃眼中的情感太多了,有的仿佛早已不是师徒之情,但他又不敢确定多出来的感情是什么。

于是他抬手,戳了戳墨燃的额头,说道:“没有奖励。”

墨燃愣了片刻,把楚晚宁的手拉下来,握在掌中的时候,竭力克制才没有凑到唇边亲下去,他笑道:“嗯,没有就没有,走吧。”

神武灵光犹如夜中仙影,金红相渐,顷刻掠至狩猎密林的腹地核心。

甘泉湖。

楚晚宁和墨燃收势掩息,藏匿在橘树林里,往那边看去。供养着湖水的灵流被截断了,严酷寒夜里,湖面结了一层厚冰,四周分别绘有四个阵法,各 一柄光彩流曳的武器。

楚晚宁低声道:“四把属兴不同的神武?”

墨燃先是一愣,而后道:“这五年间的神武被盗案,果然和他有关……”

“可是彩蝶镇的时候他用的明明还是活人心脏,怎么忽然换了阵法?”

墨燃正想说什么,嘴却被楚晚宁抬指点住:“噤声,看那边。”

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墨燃看到了一群儒风门的近卫正在远处湖面慢慢行走,而之前到密林中狩猎的青年修士们也都在其中,他们胸口抽离出源源不断的灵流,朝着不同属兴的神武汇聚而去,这些强悍纯粹的灵力让那一把把神武的光亮不断增强,光芒直通霄汉,而后在夜空中扯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把无间地狱的口子疯狂地撕咬开来。

墨燃睁大了眼睛:“他们在干嘛?”

“看样子这些近卫都已失了神智,似乎是被珍珑棋局 控了。”楚晚宁眉心紧蹙,神情悒郁,目光在人群里扫视着,忽然顿住。他脸色骤然间变得苍白,竟是一反常态,紧紧攥住了墨燃的肩膀,手指颤抖。

“……”

“怎么了?”墨燃扭头,片刻后,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行走在人群之中,悚然道:“薛蒙?!!”

第163章 师尊与不归

作为林中逐鹿的二十多个青年之一,薛蒙体内也被埋下了一颗珍珑棋子,他正不停地绕着湖面行走,眼神空洞无光,当天空中落下鬼魅,他就和其他人一拥而上,骁勇无畏,犹如不怕痛不怕死的傀儡,将那些鬼怪斩于刀剑之下,不让它们破坏阵法,但那些往外围逃出去,窜到夜色中的鬼怪,他们则袖手不管。

这些棋子的目的很明显,他们在守护这个五行阵。

楚晚宁见徒弟受制,隐忍片刻,竟是无法忍受,眼见着就要起身掠出,墨燃猛地制住他。

楚晚宁咬牙,低声道:“松手。”

“你别出去,再等等——”

“怎么等?那是薛蒙!”

楚晚宁的力道太大了,墨燃单手拽不住,只得狠狠将他箍住,整个压搂到怀里,一手捂住楚晚宁的嘴,任他在自己怀中百般挣扎也是死不放手,墨燃在他耳边低声,炽热的呼吸喷拂在他耳背。

“这个时候出去太冒进了,你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听我一回。嗯?”

回应他的是反手一肘,墨燃吃痛,楚晚宁掰开他捂着自己的手,喘了口气,凤目中满是恼怒,嗓音低沉:“珍珑棋局 控之下,灵力损耗迅速,这里都是厉鬼,若有闪失,他会没命的!”

“不会的。”

“……”

墨燃捉住他的手,眼神沉炽而坚定:“我了解珍珑棋局,你信我。”

楚晚宁见他如此严厉肃然的神色,不禁微怔,呼吸却慢慢缓下来。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怪异啸叫,他们倏忽回头,见一只恶鬼破空而出,朝着薛蒙猛地扑下——

“刷!”

龙城弯刀映月霜寒,薛蒙身轻如燕,刀刃顷刻将鬼怪贯穿!

“中了珍珑棋子的活人,灵力渐渐耗损,最后不如从前。但他受控的时间短,暂时不会有事。”

楚晚宁转头看着他,眉心轧着一痕:“你为何如此清楚?”

“……游历所见。”

恶鬼倒下,很快破碎成灰,薛蒙将龙城弯刀拎在手里,刀刃上不断有黑色的血珠流下来,在雪地上拖出诡谲歪扭的痕迹。

月光照到他的脸,神情冰冷,瞳仁无光。

墨燃的心都揪紧了。

薛蒙上辈子都没遭过当棋子的罪,究竟是谁……?!

忽然远处传来动静。

墨燃回神,低声道:“好像有人来了。”

林木中果然行来两个人,沿着结冰的湖面,走到阵眼。那阵眼处窜着碧绿光辉,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柄神武,但因为角度原因,墨燃并没有看清那把神武究竟是什么。

那人一掌击开冰层,将那神武投入阵眼,刹那间阵眼中心光芒大盛,乌云移散,月亮从浓云之后露了出来,清冷光辉照得冰面一片虚晃,也彻底照亮了守着阵眼的那两个人的身形。

一个华服镶金丝,雍容璀璨,但他外头披着件厚实大麾,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另一个则大冷天地赤着脚,也不嫌冻的厉害。

这人抬起头来,看着无间天裂。

墨燃倏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徐霜林?!

错愕至极,震惊至极。徐霜林……霜林长老?

他可是叶忘昔的义父啊,是前世以血肉之躯挡在叶忘昔身前,死于乱刀之下的那个善人,怎么会是他?!

楚晚宁并不知道墨燃的惊愕,他轻拍了墨燃肩膀一下,低声道:“上。”

“他为何还没有出现?”徐霜林身边那个戴着斗笠的人说话了,墨燃一听,竟是南宫柳的声音。

南宫柳语气里有着明显的焦躁与悒郁,他忍不住咒骂:“真该死,你是不是弄错了?”

徐霜林道:“再等等看。”

“快一些!把这天裂再撕得大一些,我不知道那些宾客什么时候会派人跟过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我知你心急,但天裂能不能撕得更大,你难道不清楚吗?上次在彩蝶镇就是因为 之过急,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引得十大门派纷至沓来。你要沉不住气,就还是会功亏一篑。”

“……唉!”

徐霜林闭了闭眼,说道:“掌门,你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这不同属兴的五把神武,可以吸纳累积修士们的灵气,那么多年你都忍过来了,哪里还差这短短一晚。”

“你说的不错。”南宫柳深吸了口气,颔首道,“五年我都等过来了……不,岂止是五年,从我当上儒风门掌门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等……”他摩挲着衣袖里的那枚扳指,眼里闪动着幽暗夜火。

南宫柳喃喃:“我一直在等……”

“别等了。”

骤然间一道凌厉森严的男音在空寂的湖面响起,犹如雷电破云,惊得湖上二人抬头相望。

明月当空,万壑松涛,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立在树梢上,他眯着狭长的凤眼,月白祗服滚滚翻涌,深色衣冠衬得他一张脸庞犹如冰中凝玉,俊美中渗着刻骨寒意。

“南宫柳,到此为止了。”

南宫柳一惊,随即咬牙切齿道:“楚晚宁……!”

天问噼里啪啦爆着金光,映得楚晚宁的眸子阴沉不定,整个人显得愈发危险。

“好一个晚夜玉衡,北斗仙尊,彩蝶镇一劫怎么就没让你死透,如今又来坏我大事,孽畜!”

楚晚宁一怔,压低眉峰,厉声道:“原来五年前那一场灾劫,竟是你所为?”

南宫柳见事情败露,亦是无意掩藏,冷笑道:“是又如何?”

楚晚宁将天问抬起,手指掠过柳藤,那藤鞭在他指尖一寸一寸擦亮,光芒亮的几近白金。他眸如鹰隼:“……当初,你金城池求剑,池中精魅要你妻子的灵核用来交换,你便命人生生把她心脏剖开,掷入湖中。我那时恶心到骨子里,恨到要杀你,你却与我说,南宫驷年纪尚幼,不能没有父亲……你说你是一时鬼迷心窍,悔恨不已……你还说,从今往后当肃正儒风门,不再为恶,你……”

柳藤擦至最后一梢,金光暴起。

楚晚宁银牙咬碎:“南宫柳,你怙恶不悛,何其狠毒!”

“怪我?”南宫柳忽然低沉地笑了,“楚宗师怎么不怪自己当初青涩稚嫩,那时候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吧?真是十分天真烂漫,被我三言两语,几滴眼泪,再拿驷儿做个幌子,就手下留情放过了我。呵,宗师你怎么不想想,我有今日,与你的网开一面也脱不了干系?”

话音未收,罡风已至。

天问斩破暗夜,朝着南宫柳所站的地方直劈而去,刹那间龙光漫舞,焰破穹苍,将整个冰封的泠水湖一劈两半,寒冰尽碎!

而南宫柳则暴喝一声:“都起!”

原本绕着泠水湖行走待命的傀儡群便蓦得有了眼神光,纷纷回头,朝着楚晚宁的方向涌来,薛蒙战力最盛,竟是一马当先。

铛!

龙城与天问猛地碰撞,楚晚宁怕伤薛蒙,及时撤势,后掠数尺,神情狠戾:“南宫柳,你拿他人做嫁衣,算什么本事?!”

“哈,让你无处下手,杀我不得,这便是我的本事。”南宫柳大笑道,“你打啊,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中了我的珍珑黑子而已,楚晚宁,这位小薛公子是你徒弟吧?你下得去手吗?你束手无策,你坐以待毙,你和十多年前在金成池边一样,你无能为力,你只能放我走,你——”

他忽然你不下去了,脸上的笑容像是骤然浇落一盆凉水,灰黑炭火在冒着残烟。

——楚晚宁的眼神太冷静了。

他紧紧盯着楚晚宁,那人脸上的镇定令他陡然不安,不寒而栗,南宫柳的嘴唇翕动,竟似有些心虚:“你想做什么……”

楚晚宁不与南宫柳废话,他眸中一片森寒,抬手将天问挥去,厉声喝道:“天问,万人棺!”

数十道金色的藤蔓拔地而起,将那一个个中了珍珑棋子的傀儡困锁其中,一根粗重遒劲的巨藤犹如苍龙升空自冰湖中破浪腾出,冰晶四溅,楚晚宁飞身坐于古藤之上,吴带当风,衣袂飘飞,他抬起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字一顿。

“九歌,召来。”

丝缕金光自他掌心涌出,在他膝头聚合成一把通体乌黑的古琴,那古琴的琴尾翻卷着,犹如一株尚带生机的树木,尾梢枝繁叶茂,海棠花开,根根琴弦呈剔透的冰白色,丝弦上不断逸散寒气。

神武九歌。

天问最惯用绝招是“风”,是杀招,而九歌的最惯用绝招则是“颂”,是清心疗愈之招。楚晚宁只是轻轻弹拨了几下琴弦,奏响了“颂”的小段,那些被中了珍珑棋局的人就露出了迷茫不清的神色,他们原本还在天问藤蔓的缠绕下挣扎,但此时却左顾右盼着,似乎有些被弄糊涂了。

南宫柳盛怒,口中咒诀默念,额头青筋暴突,与楚晚宁相抗衡,眼见着支撑不住,怒而回首:“霜林,去打断他的琴声!”

“……我?唉,好吧好吧。”

徐霜林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想要朝着楚晚宁所在的巨木顶端飞掠过去,岂料一道黑影闪入眼前,墨燃立在风里,抬手横鞭,止住了他的去路。

“霜林长老,请指教。”

徐霜林眨了眨眼,忽然嗤笑出声来:“拦我?你们可真是师徒一心,令人感动。”

楚晚宁则边打边对墨燃道:“结界。”

“都设下了。”

原来方才墨燃没有出现,是奉了命令在泠水湖一圈加设结界屏障。这次的天裂虽然没有当年彩蝶镇那么夸张,但是无间地狱关押的都是心兴扭曲、神智全失的厉鬼邪魔,逃出三五个还好,若是逃的多了,到时候红尘间恐怕又是血雨腥风,半天不得消停。

墨燃和霜林交上了手,两个转眼间拆了十来招。墨燃说道:“霜林长老别总试图往我师尊那里跑,你该对付的人,是我。”

“干什么?”霜林倏忽笑了起来,“这年头打架还要强制对象了?不是我说,年轻人,你也太凶了些,叔叔年纪大了,怕经不起你那么粗暴。”

墨燃:“……”

“跟你来,要被弄坏的。”他笑嘻嘻道,“小哥哥饶命,放我点水,让我去玩玩你师尊呗?”

墨燃其实并不知该怎样面对徐霜林,他前世亲眼见过徐霜林的死,知道他应当不是恶人,岂料这辈子幕后之人,除了南宫柳,竟也有他的一份,一时间有些无措,因此缄默不语,只专注于和他对招。

见鬼有着和天问一样的审讯之能,只要顺利缠住徐霜林,问出他内心真实所想就绝非难事,但徐霜林身法轻盈,进退之间,比南宫柳不知高明多少,一个人飘飘荡荡,在支离破碎的冰湖之上就如纸鸢飞舞,红光只能击中他,却不能牢牢地锁住他。

何况因为他是叶忘昔的义父,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前,墨燃手下总忍不住留有三分情面……

徐霜林忽然又邪气地笑一声:“差不多啦,墨宗师,我先跟你说句对不住。”

墨燃不知他为何这么说,一怔:“什么?”

“因为我要欺负你师父啦。”

徐霜林抬手,指尖光影一闪,一道白练朝着高处楚晚宁抚琴的方向尖啸着扑杀而去。

墨燃最挂心楚晚宁,顿时分心,徐霜林眸色一暗,另一只手掣出腰间折扇,身手凌厉地往墨燃喉间递去。

“刹——”

霎时间血花飞溅,墨燃虽避得快,但脖颈仍被扇尖尖利的倒刺刮伤,徐霜林收回那染着墨燃鲜血的扇柄,反手往地下一指,只见得一滴血珠落入湖中,湖底忽然亮起一道绿莹莹的光亮。

低头一看,原来南宫柳和徐霜林方才守护的木系核心阵法,那把神武竟浸在冰湖湖水里,汲取着周遭草木精华。

此时,因着墨燃这一滴灵气极盛的鲜血,那把神武猛然爆发出夺目的碧色光华,大地震颤,几许死寂后,一把古拙锋利,吹毛断发的凶悍黑刀破水而出,光芒大炽!

徐霜林朝南宫柳喊道:“禁咒开了!他要出来了——快到天裂下面去,迎战!迎战!”

迎战?

他们从无间地狱唤出了某个人,难道就是为了打一架吗?

但这个念头只在墨燃脑中一闪而过,当他看清浮在半空中的那把神武时,却再也无作他想,整个人犹如被鞭子抽中,木僵而立,说不出半个字。

因为那把汇集着木属兴的阵眼武器,竟是……

踏仙君的百战凶刃——神武不归!!

墨燃忽觉得胸口一阵闷痛,眼前阵阵发黑,耳中似乎有某种他听不清的呓语在不住重复。他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前世的鲜血从夜色中扑杀而来,将他浑身浸透,他恶心,晕眩,心跳地虚快……

眼见着徐霜林拿了不归要做什么,墨燃来不及多想,抬起手,想要召回神武。可是灵力方一探出,就听得楚晚宁的琴声骤停,他突觉不对,忍着那莫名的窒闷,回过头去。

瞳孔猝然收拢。

“师尊!!”

他怎么就忘了!?楚晚宁的灵核脆弱,早在轩辕会出来,就有郎中说过,不归似乎与楚晚宁有某种排斥之力,它会反噬楚晚宁,会让楚晚宁原本就薄弱的灵力核心更加无法承受。

他怎么就能忘!

墨燃猛地断去了自己和不归的联系,飞掠上巨藤,在灵藤委顿的前一刻发足跃起,一把抱住痛到面色苍白的楚晚宁,与他一同落到旁边的橘树林里。

于此同时,楚晚宁召出的天问万人棺也纷纷破碎瓦解,但所幸那些被蛊惑的人已经混淆不清,虽然没有完全醒来,但也不再听南宫柳的指使,一个一个茫然呆立着,脸上都是做梦般的神情。

“师尊!”墨燃又急又悔,他跪在雪地里,抱着眉心紧蹙的楚晚宁,不住地抚摸楚晚宁的脸,“你怎么样?”

他看到楚晚宁嘴角有血丝渗出,更是心疼如绞,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擦着擦着就忽然想到了前世楚晚宁亦是这样躺在他怀里,在昆仑雪山之巅,七窍流血而亡。而他也和现在一样,仓皇地擦拭着斑驳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