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毒巧克力命案/毒巧克力杀人事件上一章:第1章
  • 毒巧克力命案/毒巧克力杀人事件下一章:第3章

说到这里,莫司比为了营造气氛效果,特意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听众的兴味未减,但其实到目前为止,他所说的都是众人已知的事情。他们想听到的是警方的侦查内容,其中包括那些从未在媒体披露的细节,以及官方也未曾透露的研判推测。

也许莫司比感受到他们的心思,因为在停顿之后,他露出了微笑。

“各位先生女士,序言不用拖得太冗长,如果想对整个案子有全盘了解,那么就让我们从头来——回顾。

“如你们所知,班迪克斯先生没有死。因为幸运的他,和他太太的七颗巧克力比起来,他只吃了两颗,而且更幸运的是,他碰上了一位高明的医生。而班迪克斯太太的医生到达时已经太迟,回天乏术了;况且他服入的毒量较少,发作得也慢,因而让医生来得及救他一命。

“当时医生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毒。根据班迪克斯发作的症状,以及散发的浓重苦杏仁味,医生判断是氢氰酸之类的毒物,并依此下药,但他又没有把握,于是又加了其他一两剂配方。总之,不知是哪一剂药方发挥了关键疗效,当晚八点左右他就恢复了意识。他被安置在俱乐部的一个房间里,隔天就逐渐康复了。”

莫司比继续解释,一开始苏格兰警场认为夫人的死,和班迪克斯的死里逃生,都是一场可怕的意外。有女子中毒死亡的事件被报案后,警方当然立即接手侦办。分区刑事探长即时赶到了彩虹俱乐部,医生一确定当事人的意识已清醒时,便允诺探长讯问这位仍相当虚弱的男人。

在状况仍不稳定的情形下,他太太的死讯也就隐瞒不提,仅着重他自身的状况来询问,因为显然这两件事是一体的,其中一件弄清楚了,等于也解决了另一件。探长直截了当地指出他中了毒,并催促他说明毒是怎么来的,有没有想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班迪克斯很快就想到了巧克力。他提起酒糖的灼热口感,而且表示先前已跟尤斯特爵士提到这可能是他不舒服的原因。

这件事探长已经知情。

早在班迪克斯恢复意识前,探长已花了一些时间,先行讯问那天下午班迪克斯回到俱乐部后每个和他有所接触的人。先是服务生,再来是计程车司机,然后是大厅里围拢在班迪克斯身边的几个会员,最后由尤斯特爵士说出班迪克斯对巧克力的看法。

到目前为止,探长尚未得到什么重要线索,只是如例行公事仔细地讯问尤斯特爵士,稍后也是例行性地搜寻字纸篓,找出了包装纸和那封说明信。再来又是例行性地,而且不特别咄咄逼人地,他开始询问班迪克斯同样的问题,最后终于明白,夫妻俩在午餐后如何分享那盒巧克力,而且在班迪克斯离开家前他太太就已经吃得比他还多。

医生这时走进来,探长只好先离开病房。他的第一个动作,是打电话给当时正在班迪克斯家中的同事,叫他马上找到那盒可能仍在客厅的巧克力;同时请对方粗略算一下共少了几颗。对方回答说九或十颗。但根据班迪克斯的说法,他们大概只吃掉了六、七颗。探长挂上电话后,打了另一通电话到苏格兰警场报告。

这时焦点全在巧克力上面了。当晚它们被送到警场,并且马上送去化验。

“嗯,医生的猜测并不离谱,”莫司比说,“巧克力里面含的毒,并不是苦杏仁油,事实上是硝化苯;但就我所知,这两者非常近似。各位若对化学知识有所涉猎的话,一定会比我还清楚,但我相信这东西偶而会用在廉价的糕饼上(虽然如今已很少这么用了),用意是代替苦杏仁油来制造出杏仁口味。当然了,不用我多说,它也是一种剧毒。在消费品上,硝化苯最普遍的应用,是染料的生产制造。”

巧克力的初步化验报告出来后,苏格兰警场更加认定其意外死亡的最初判断。毫无疑问地,在巧克力的制造过程中,这毒剂和其他甜料被放了进去。严重的错误就此发生。制造厂商把它拿来当作醇酒的替代品,并且大量使用,银色包装纸上只标明茴香酒、樱桃酒、黑樱桃酒,而它们或多或少都带有杏仁香味,从上述事实即可支持此项推断。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但警方在下结论之前,又有其他线索出现。他们发现只有上层的巧克力含毒,下层则完全没有危害人体的任何物质。更奇怪的是,每颗下层巧克力所含的酒,都和包装纸上的标示相符,而上层的巧克力除了含有毒性以外,每颗糖里头的内馅,其实是混合了三种酒精,而非——举例来说——单一的樱桃酒加上毒剂。更进一步的发现是,放在下面两层的巧克力中,找不到含有茴香酒、樱桃酒或黑樱桃酒口味的。

另一个有意思的事实也出现了,在详细的化验报告中,上层巧克力除了含有几种酒的混合液之外,每颗刚好都内含六米尼姆(minim 液量的最小单位)的硝化苯,不多也不少。由于盒子不算小,所以除了有毒的这几颗巧克力以外,其实还可容纳总数不少的酒糖。再者,有更明确的事实指出,每颗有毒巧克力的底部,都有被钻过的明显洞痕,而且上面还留下一小撮溶解后的巧克力碎层。

此时,警方开始朝谋杀方向来侦办。

看来,某个深思熟虑的人,企图要谋杀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凶手弄来一盒梅森氏巧克力酒糖,挑出含有杏仁口味的免得出错,然后一颗颗都钻开小洞让原有的酒液流出来,或许是用填灌钢笔墨水之类的注射筒将毒液注入,再把原先的酒液倒些回去填满,仔细将洞口抚平,把银色包装纸重新覆盖回去,一件巨细靡遗的工程,被小心谨慎地完成了。

如此一来,那封说明信及包装纸,便成了最重要的证物。当时有先见之明从字纸篓捡回它们的探长,不免要沾沾自喜一番,巧克力盒子及剩余的巧克力,它们就是这件冷血命案的仅有实质证物,

受托协助此案的总探长,带着这些证物,来到梅森氏公司,在未告知如何取得这些东西的情况下,直接把那封信递到总经理面前,并请他解释若干相关疑点。总经理被问到:这样的信函共寄出了多少封?谁知道此事内情?谁有机会经手把巧克力盒寄给尤斯特爵士?

警方原本打算给梅森先生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却是梅森先生让警方大吃一惊。

“怎么样,先生?”梅森先生看信看了老半天后,总探长出言催促。

梅森先生扶了一下老花眼镜,转而端看总探长。发迹于哈得森郡一条后街小巷的梅森先生,是个瘦小有些严苛的老人,有着绝不忘本的性格。

“你是从那儿弄来这鬼玩意儿的?”他问。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信笺和班迪克斯夫人的死有关。

“我的来意,”总探长语带威严地说,“是为了问你这信是如何寄出去的,不是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拿到它的。”

“那么,你可以滚蛋了,”梅森先生果断地回答,“带着你的苏格兰警场滚回去。”随后,他又补充说明了这句。

“我得警告你,先生。”总探长的语气缓和了些,但态度严肃仍不露口风,“如果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那事情就麻烦了。”

梅森先生不但不受威胁,反而显得更加恼怒。

“你奶奶地给我滚出办公室,”他用乡音回答,“你是聋子啊,小子?还是你自以为有趣?你和我一样清清楚楚,那信根本不是打咱这儿寄出去的。”

这会儿总探长可吓了一跳。

“不是……不是从你公司寄出去的?”他嚷嚷道。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个可能性,“那是——伪造的?”

“我不是这样告诉你的吗?”老人几乎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厉声地吼叫。但总探长近乎失神的震惊,倒教他气消了不少。

“先生,”总探长说,“我必须请你好心协助我,尽可能地回答我的问题。我正在调查的是一宗谋杀案,而且——”他停了一下,才狡诈地说道,“凶手似乎是利用贵公司来掩饰罪行。”

总探长的机巧说法奏效了,

“真去他妈的!”老人吼叫道,“妈的无赖,随你问吧,小子,我尽量回答就是了。”

沟通管道总算建立起来,总探长继而掌控了局面。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的心愈渐消沉低落。原先以为是单纯的事情,转眼间却变成一桩非常棘手的案件。原本总探长一直以为(他的第六感也同意),这一定是一宗临时起意的犯罪。某个在梅森公司工作的人,对尤斯特爵士心怀怨恨,于是他(总探长也有想到,犯人更可能是女性)寄了一封信及一盒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此犯罪手法实在太容易了,以硝化苯来说,工厂里面随手可得:结局也是如此顺理成章。像这样一个凶犯,实在太容易追踪了。

但是现在,他那精湛的推论似乎行不通了,因为打从一开始起,这家公司就未曾寄过这样的信,也没有制造出新口味的巧克力。就算要推出新口味,也不会寄样品给某些顾客,由此可见,这封信是赝品,然而另一方面,这信笺本身的确是梅森氏公司的东西(这仅存的证物,可以支持此推论),老人也认同此事。虽说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但他大概记得,这是六个月前就已用完的那批旧信笺,信笺表头是可以伪造,但他可不这么认为。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六个月前?”总探长不悦地问。

“差不多,”老人答道,并从眼前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纸来,“这是我们现在用的信笺。”

总探长检视它,当下便看出两者有所不同。新的信笺纸张较薄,而且较光滑,但公司抬头却一模一样。总探长抄下制造这两张信笺的公司名称。

很可惜地,旧信笺一张都不剩了。梅森先生在案头翻找,但是一无所获。

“事实上,”莫司比说,“我们一开始就注意到,这封信用的是旧纸张,页面边缘明显地泛黄。我把它传下去,各位可以过目一下。请千万小心。”

这张曾被凶手摸过的信笺,缓慢地在这些未来的大侦探之间传阅。

“那么,长话短说,”莫司比继续说,“我们请位于第一街的韦柏印刷厂检查了这纸张,他们可以发誓作证,这的确是出自他们工厂的东西。运气真差,这意味着此信笺是真货,”

“你是说,想当然耳,”查尔斯·怀德曼大律师清楚地点明,“这信头若是假造的,追查起来反而比较容易?”

“正是如此,查尔斯爵士。除非干此事的人,自己也拥有一间小印刷厂;不过,这还是可以追查得到。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一个在六个月前有管道接近梅森公司、并且取得这张旧信笺的人;这个范围相当大。”

“你是否认为,这信笺是在计划拟定好之后,才被有意偷走的吗?”丹蒙小姐问。

“似乎是如此,小姐。也许是某事让计划拖延了。”

关于外包装纸,梅森公司一点也帮不上忙,这是一张随处都可买到的扁平牛皮纸袋,上面用简洁的大写字体,写下尤斯特爵士的名字和住址。很显然的,从上头完全看不出所以然来。邮戳显示,包裹是在晚上九点半,从滨河大道区的南汉普敦街邮局寄出的。

“收件时间是在八点半,再来是九点半。”莫司比解释道,“由此可知,它一定是在这两个时段中间投进邮筒的。包裹的体积很小,足以从邮筒的投信口放入。邮资金额正确。当时邮局已经打烊,所以不可能透过柜台来处理。也许各位想看一看它。”

肃穆中,牛皮纸袋被大家传阅着。

“那个盒子也带来了吗?巧克力呢?”费尔德-傅立敏夫人问。

“没有,夫人。那是梅森公司所用的普通盒子,而巧克力全送去化验分析了。”

“喔,”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丝毫不掩失望之情,“也许那上头会有指纹。”她解释道。

“我们已经查过了。”莫司比直率地回答。

牛皮纸袋在传阅时,席间一阵静默。

“当然了,那些被人目睹在八点半至九点半之间去南汉普敦街投寄包裹的人,我们也调查过了,”莫司比接着说,“但是一无所获。我们也技巧地询问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问他是否知道有谁会要他的命。尤斯特爵士根本毫无概念。我们当然也做了例行调查:万一他死了,谁会有好处?但也查不出结果来。他大部分的财产,都归在他太太名下,而他们正在办理离婚诉讼;况且,当时他太太并不在英国境内。这部分我们已查证过了,她没有问题。更何况……”莫司比有欠专业地补充说道,“她是一个相当善良的女士。

“说到真相,我们只知道凶手在六个月前与梅森公司有某种牵连,而且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当晚八点半至九点半之间,此人曾出现在南汉普敦街上。恐怕我们只能到此为止,没辄了。”

虽然没有明讲,但莫司比显然是在暗示,眼前这些业余犯罪学家啊,也和警方一样束手无策吧。

现场安静无声。

“就这样而已吗?”罗杰问。

“就这样了,薛灵汉先生。”莫司比承认。

又是一阵沉默。

“警方一定有套论点吧?”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语带趋然地问道。

莫司比显然犹豫不决。

“莫司比,说吧,”罗杰怂恿他,“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论点,我知道的。”

“好吧,”受到激励的莫司比说道,“我们倾向于相信,这是一个疯子或至少半疯的人所犯下的案子,尤斯特爵士很可能不认识这个家伙。你们知道……”莫司比看起来有些窘困,“你们知道,”他勇敢地继续说道,“尤斯特爵士的生活,算是有一点好到教人眼红,请恕我这么说。我们苏格兰警场认为,一定是某个宗教或社会狂热者,想让他从这世界上消失。正如你们所知道的,尤斯特爵士的某些妄为举止,早就为人议论纷纷。

“或者,这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喜欢隔空杀人的疯子,所犯下的一桩命案。大家还记得霍尔伍德一案吧?某个疯子,寄了含毒的巧克力给警察局长,结果引起社会大众的关注。这案子说不定是在模仿它。一个声名大噪的案件,经常会有人以相同手法跟进模仿,这一点毋需我多说吧。

“好了,以上就是我们的假设。如果我们的假设是对的,那么我们抓到凶手的机会就跟……就跟……”莫司比总探长想找个严厉苛刻的字眼。

“就跟我们一样多。”罗杰说道。

第四章

莫司比离开后,讨论会又继续了一阵子。每个人都有观点、建议、假设要提出来。

有一件事是全体同意的:警方看走眼了,他们的推论绝对是错的,这不是一桩疯狂的随意杀人事件。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处心积虑地要让尤斯特爵士在这个世上消失,而且此人也一定有个明确的动机。事实上,就像任何一桩谋杀案一样,这一切都是动机惹的祸。

在一片讨论声浪中,罗杰充分发挥了制衡的作用。罗杰不只一次地指出,此次实验的整个目的,是要每个人在不受任何偏见的干扰下独立作业,整理出自己的推论,并用自己的方式来证实。

“难道我们不分享彼此各自找到的事实吗,薛灵汉?”查尔斯爵士大剌剌地问,“虽然我们每个人是独立工作、各自调查,但我建议一旦挖掘出任何新的事实,应该要立刻开诚布公。这次的侦探练习,应该是心智上的,而非一场查案工作上的竞赛。”

“这个提议也不无道理,查尔斯爵士,”罗杰同意,“事实上,我自己也仔细反复想过。但整体而言,我想,从今晚聚会结束后,任何个人发现的新事实,最好还是各自保留就好。这么说吧,警方发现的所有事实,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而往后任何被我们挖掘出来的事实,很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对于支持特定推论和指认凶手,不见得有所帮助。”

查尔斯爵士咕哝着,显然未被说服。

“来投票表决好了。”罗杰大方地说。

于是举行投票。查尔斯爵士和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赞成将新的事实公开分享。布雷迪先生、爱丽夏·丹蒙小姐、区特威克先生(犹豫沉思了良久,才做下决定)和罗杰,都是投反对票。

“那么,我们就各自保有自己发现的事实了。”

罗杰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记下正反两方的投票内容。他认为这次的投票结果,可以正确地显示出哪些人会用一般推论法,哪些人准备从目前的心智游戏走出去,并实地演练一番。或者,投票结果只是纯粹指出,哪些人已有想法、哪些人尚未有头绪。

查尔斯爵士认命地接受表决结果。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同一起始点开跑吧。”他如是宣布。

“应该说从我们离开房间的那一刻起。”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一边重整领结,一边修正说道,“但是此刻,我赞同查尔斯爵士的提议,若有任何人要对总探长的陈述加以补充,请现在就说吧。”

“但是,会有谁能说什么吗?”费尔德-傅立敏夫人问道。

“查尔斯爵士认识班迪克斯夫妇,”爱丽夏·丹蒙无私地指出斯特爵士,“我本人当然也认识尤斯特爵士。”

罗杰微笑着。会说出这样的声明,正是丹蒙小姐的一项人格特质。众所皆知,丹蒙小姐是唯一曾让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吃憋的女人(谣传如此)。于是在尤斯特爵士的脑海中,这位聪明的女子,便与其他那些愚昧女子显然有别。

爱丽夏·丹蒙凭着面貌姣好、高肌细瘦,以及无可挑剔的穿衣品味,达到了尤斯特爵士为女性外表设定的超高标准。他可说是为她神魂颠倒了。

在丹蒙小姐的一大票朋友眼里,事情的后续发展让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丹蒙小姐原本显然是高不可攀,如今却似乎逐步屈服于尤斯特爵士的奉承谄媚。他们不断地共进晚餐、互访、吃午饭,并且一起观光旅行。在美人日复一日的陪伴下,尤斯特爵士重燃他所热悉的艺术热情。

随后,丹蒙小姐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而且在秋天来临时出了一本书,书里头将尤斯特爵士彻头彻尾地抽丝剥茧,并将尤斯特爵士龌龊的内心世界赤裸裸解剖于世人面前。 ※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

丹蒙小姐从不谈论她的“创作”,因为她是一位真正有才气、而非虚有其表的作家。她坚称创作中所有的一切(包括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全是献给她私下景仰的神明,而非这个世界。

“当然了,从凶手的角度来看,班迪克斯夫妇的确是意外卷进这桩命案,”布雷迪先生对她说道,其语气温和,像是在教一个小孩字母A的后面是B似地,“到目前为止我们知道,他们和尤斯特爵士之间的关联,唯有他和班迪克斯皆同属于彩虹俱乐部而已。”

“我没有必要告诉各位我对尤斯特爵士的观感,”丹蒙小姐说道,“只要你们看过《赤子与恶魔》,就会知道我是如何看待他,而且我也不认为从我开始研究他至今,他会有所改变。我不是说自己绝无错误。但若能听听查尔斯爵士的看法是否与我吻合,这倒也是趣事一桩。”

没看过《赤子与恶魔》的查尔斯爵士略显窘状:“唔,除了总探长告诉我们的部分之外,我对尤斯特爵士能补充的论点不多。我和这个人不熟,而且压根儿不希望和他熟。”

大伙儿皆是一脸茫然。尤斯特爵士和查尔斯爵士的独生女本来有可能订下婚约,这是众人皆知的小道消息,但查尔斯爵士可不是带着喜悦心情来看这桩婚事。后来,婚约草率地公布了,但随即在隔日又否决了。

查尔斯爵士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置身事外。

“正如总探长所暗示的,他是个不祥之人,有些女士甚至称他为瘟神。”查尔斯爵士坦白地说,“而且他酗酒,”他加了这句。显而易见地,查尔斯·怀德曼爵士对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并不苟同。

“我可以补充一点,纯粹是心理学上的观点,”爱丽夏·丹蒙小姐引申说道,“他对这案子的平淡反应,正显示出他的个性。即使是尤斯特爵士的名字和一位活生生的女士串连在一起的悲剧谣言传起时,他也是同样漠然。得知此事,连我都有一些惊讶。”丹蒙小姐冷冷地补充,“关于这个悲剧性的错误,以及后来的一连串不幸,虽说班迪克斯夫人与他全然陌生,但如果他能多表现出一些难过之意,我或许就会对他美言几句。”

“对了,我要修正刚才的说法,”查尔斯爵士说,“班迪克斯夫人并非与他全然陌生,虽然他可能已经忘记见过她。但他们的确见过面。有一晚在一场戏剧的首演之夜(我忘了剧名),我正和班迪克斯夫人说话,尤斯特爵士朝我走来、我介绍他们认识,并提起班迪克斯也是彩虹俱乐部的会员。我差点忘了这回事。”

“这么说来,恐怕我是看错他了,”丹蒙小姐懊恼地说,“我真是太仁慈了。”在丹蒙小姐的心目中,和毫不留情的剖析比较起来,仁慈的解剖显然是个更大的憾事。

“至于班迪克斯,”查尔斯爵士语焉不详地说,“我不知道还能为各位补充什么。他是一个相当高尚沉稳的人。即使这么有钱,也不会瞧不起人。他迷人的妻子也是一样,或许人是有一点严肃,她像是那种喜欢坐在委员会上面的女人。我这个说法,对她并无任何不敬。”

“我看啊,是正好相反。”说话的丹蒙小姐,也喜欢坐在委员会上面。

“好啦,好啦,”查尔斯爵士想起丹蒙小姐奇怪的偏好,于是连忙说道。

“虽然只是个小赌注,但她还没有严肃到不跟人打赌。”

“她还打了另一次赌,但那一次她被蒙在鼓里,”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一本正经的平铺直叙,她已经料到可能会有眼前这戏剧化的场面,“那不是个小赌注,而是一个可怕的赌注。赌的是命,而且她赌输了。”

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处理得戏剧化,这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无可救药的倾向。而这又和她那厨娘般的外貌毫不搭调。她偷瞄了爱丽夏·丹蒙小姐一眼,看看她自己是否可在丹蒙小姐搬出书中内容前,先发制人插上几句话。

身为主席的罗杰,将讨论拉回相关的主题。

“是的,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不过呢,我们自己千万不要模糊了焦点。一般而言,若说被害人和命案本身毫无关联,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但我们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出于意外而死错了人。但尤斯特爵士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焦点。好了,还有哪位是认识尤斯特爵士、听过他的什么传闻,或是知道和这宗命案相关的其他事实?”

没有人回应——

“那么,我们全都站在同一个立足点上了。再来,就是关于下一次聚会的时间。我建议用一整个星期的时间,来建构自己的理论,并进行必要的调查,然后从下星期一开始,我们每个晚上都要聚会。现在先来抽签,以决定发表论文或提出结论的顺序。还是有人认为应该每一晚不只一个人报告?”

经过一番讨论后,决议是从下星期一晚上开始聚会,为期一周,为了能充分进行讨论,每晚只有一位会员报告:抽签的报告顺序如下:

1 查尔斯·怀德曼大律师

2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

3 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

4 罗杰·薛灵汉

5 爱丽夏·丹蒙

6 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

区特威克先生听到自己的名字最后一个宣布时,心情相当高兴。

“到那个时候,”他对莫顿·哈洛盖吐露心声,“一定有人已经解开了谜团,那么我就毋需发表我的报告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信心不足地补充,“如果我也能做出一个结论的话。告诉我,侦探是如何着手进行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