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转向阿飞。
阿飞没有回头。
吕凤先已将走出了门。
阿飞突然道:“慢着。”
吕凤先脚步停下,也没有转身,冷笑道:“你也有话要说?”
阿飞道:“不错,我也想证明一件事。”
吕凤先道:“你想证明什么?”
阿飞的手紧握着酒杯的碎片。
鲜血,正一滴滴自他手中滴落。
他一字字缓缓道:“我只想证明我究竟是活着的,还是已死了!”
吕凤先霍然转身。
他像是这才第一次看到了阿飞这个人。
然后,他瞳孔又渐渐收缩,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道:“好,我也等着你!”
坟墓。
江湖中每天都有决斗,各式各样的人,为了各种不同的原因以各式各样不同的方式决斗。
但决斗的地方只有几种。
荒野,山林,坟墓……
若真是不死不休的决斗,十次中必有九次是选在这种地方的——仿佛这种地方的本身,就带着种“死”气息。
夜已渐深,有雾。
吕凤先白衣如雪,静静地站在灰色的坟碑前,在凄迷的夜雾中看来,就好像来自地狱的使者,要将“死”的信息带给世人。
铃铃依偎在李寻欢身旁,似在颤抖。
是冷,还是怕?
阿飞突然道:“你走开!”
铃铃的身子又往后缩了缩,道:“我……”
阿飞道:“你。”
铃铃咬着嘴唇,抬头去望李寻欢。
李寻欢的目光仿佛很遥远。
是他的心已远,还是雾太浓?
铃铃垂下头,嗫嚅着道:“你们要说的话,我不能听么?”
阿飞道:“你不能听,任何人都不能听。”
李寻欢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道:“人家陪了你很多天,你至少也该去陪陪他。”
铃铃垂着头,呆了半晌,突然跺着脚,大声道:“你根本不想留在这里,根本不想来的,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杀……你杀我,我杀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假如要这样才算英雄,最好天下的英雄都一齐死光!”
李寻欢、阿飞、吕凤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然后再静静地瞧着她飞奔出去。
阿飞甚至连瞧都没有瞧,等她脚步声远,才抬头面对李寻欢,道:“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是吗?”
李寻欢道:“你从未求过任何人。”
阿飞道:“现在,我却有事要求你。”
李寻欢道:“你说。”
阿飞咬着牙,道:“这一次,你无论如何再也不能阻拦我,一定要让我去!你若抢着出手,我……我就死!”
李寻欢神色显得很痛苦,黯然道:“可是,你根本用不着这么做。”
阿飞道:“我一定要这么样做,因为……”
他神情更痛苦,惨然接着道:“因为吕凤先说得实在不错,再这样下去,我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我绝不能放过这机会。”
李寻欢道:“机会?”
阿飞道:“我若想复活,若想新生,这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李寻欢道:“以后难道就没有机会了么?”
阿飞摇了摇头,道:“以后纵然还有机会,可是我!……今天我若失去了这勇气,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勇气振作!”
一个人受的打击若太大,就会变得消沉,若是消沉得太久,无论多坚强的人,也会变得软弱,勇气也必定会消失。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
阿飞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我出手已慢了,因为这两年,我也已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渐渐迟钝,甚至已有些麻木。
李寻欢柔声道:“只要你有决心,一切都会恢复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飞道:“现在正是时候!”
李寻欢道:“现在?为什么?”
阿飞慢慢地摊开手掌。
鲜血已染红了他的手,酒杯的碎片还嵌在肉里。
阿飞道:“因为现在我忽然发现,肉体上的痛苦不但可以减轻心里的苦恼,而且还可以使人精进,振作,也可以使人敏锐。”
他说得不错。
痛苦本就可刺激人的神经,令人的反应敏锐,也可以激发人的潜力——就算是一匹马,当你鞭打它,令它觉得痛苦时,它也会跑得快些。负了伤的野兽也通常都比平时更可怕!
李寻欢沉思着,道:“你有信心?”
阿飞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李寻欢突然笑了,用力拍了拍他肩头,道:“好,你去吧!”
第六十回 友情
阿飞却还在沉吟着,终于忍不住道:“方才那小姑娘……她是谁?”
李寻欢道:“她叫铃铃,也很可怜。”
阿飞道:“我只知道她很会说谎。”
李寻欢道:“哦?”
阿飞道:“她并不是真的在等你——她等你,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李寻欢道:“哦?”
阿飞道:“她若真的在等你,自然一定对你很关心。”
李寻欢道:“也许……”
阿飞抢着道:“你现在的样子,谁都看得出你必定受了很多罪,可是她却根本没有问你是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的。”
李寻欢淡淡道:“也许她还没有机会问。”
阿飞道:“女孩子若是真的关心一个人,绝不会等什么机会。”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突又笑了,道:“你难道怕我会上她的当?”
阿飞道:“我只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
李寻欢微笑道:“你若想活得愉快些,就千万要相信女人对你说真话。”
阿飞道:“你认为每个女人都会说谎?”
李寻欢不愿正面回答他这句话,道:“你若是个聪明人,以后也千万莫要当面揭穿女人的谎话,因为你就算揭穿了,她也会有很好的解释,你就算不相信她的解释,她还是绝不会承认自己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