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娘子十分不好意思,两人推拒了许久,程素素也只酌收了她几样礼物,退了一半儿回去,夏大娘子也只拿了些金银锭子。
自此,梅丞相登台的事情程素素就不很关心了,直到叶宁拜相。
一个丞相的势力的崩塌,发生的连锁反应会持续数年。与谢丞相的善始善终不同,谢丞相对自己身后的政治遗产有着明确的安排,他不要求门生故吏一定要效忠自己的孙子,这种做法的后果从赵骞身上就看得出来了。许多人都在等着谢麟复出。
梅丞相的势力则不同,都没个主心骨,贬的贬、散的散,又有李丞相、燕丞相等人要在争这空出来的地盘,博弈会持续很长时间,至少,最近一、两年的人事变动有很大一部分与此相关了。
事情发生是在谢丞相周年之后,直到这一年的冬天,剧烈的人事变动才靠一段落。
另一位事情却又提上了日程丞相真的缺员太多了!一下少了俩,皇帝再有计划,也不能让国事等着。李丞相作为目今政事堂里存在感最强的一个丞相,当仁不让地请示皇帝,是不是得再补个丞相进来的?至少补一个来干活的!
“独相”这样的事情,看似风光,实则有隐忧,古老太师就是前车之鉴。那会儿古老太师还不是“独相”呢,不过他老人家力压群雄,丞相们在他面前跟一群拔了毛的鹌鹑似的,他老人家打遍天下无敌手,可不就跟皇帝扛上了么?跟皇帝扛上了,有什么好?
李丞相压抑住了大权独揽的欲望,将伸出去的手抽搐着收了回来,向皇帝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皇帝欣慰地问:“李卿看何人可堪为相?”
“此事合该陛下做主。”
“我问你,你不是丞相吗?我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难道你不该帮我想吗?”皇帝说得理直气壮的。
李丞相坚决地抵制了这种诱惑皇帝到了这个年纪,说出来的话是绝对不能相信的。皇帝再三逼问:“朕要江山稳固,你倒是出个主意呀!”
李丞相才勉强说:“陛下何不与东宫商量商量呢?”当我看不出来吗?你要给你儿子铺路呢,有什么比丞相是你儿子提拔的,更能显示他的权威呢?
若皇帝再有一个儿子,李丞相也不会做这个提议,太子很幸运,现在是独子。
皇帝眉头一展,意味深长地:“李卿是个明白人啊。”
MDZZ!李丞相心里槽着,面上还要一片恭顺。次日就被太子请去抱怨:“阿爹叫我看哪个合适做丞相。”太子跟老师,也是很亲近的。打死李丞相也不会给太子一个人选,只劝太子自己思考。
过不数日,太子便上表,请皇帝给政事堂再派几个苦力。父子俩演了一场戏,最终由太子举荐了叶宁补进政事堂,作为新手丞相补个缺先。
叶宁做了丞相,谢府也弹冠相庆。他是谢麟的亲舅舅,别的不说,等谢麟丁忧结束,是一定能在第一时间里找到一个极好的缺给补上的。这样就不是很需要倚仗一个拐了弯的亲戚李丞相了。
谢府开始准备贺礼,林老夫人也打起精神来,对程素素道:“你们小辈儿送礼,差一星半点儿的,你们舅舅心疼你们也不会挑剔。然而既已当家,就要做好,万不可存着侥幸之心,那就是怠慢长辈了。”
程素素垂手道:“是。”
在林老夫人的指点下,程素素开了府里的公中仓库,取了名人字画等等雅致的礼物,又添上些喜庆的绸缎一类再不用花色就过时陈旧了,谢家现在又不能穿,正是十分合适的。
程素素最后在单子上又给添上了上等的银霜炭一千斤。林老夫人问道:“你添这个做什么?”
程素素垂下眼睛道:“今年冬天冷,我们备得多。”说来也怪,自打他们到了郊外,冬天就一年冷似一年。打去年开始,因为预计要开书院,消耗会更多,程素素特意往多里准备。京中炭价大涨,程素素屯得多,还从中赚了一笔。
今年比去年还要冷,打入秋开始,程素素就开始屯这样消耗品了,如今才入冬,天就冷得伸不开手。这会儿送这个礼物,也不算文不对题。
更重要的是,还有下文,程素素凑近了,小声劝道:“阿婆,外面天寒地冻的,城里总要暖和一些,我送您回府里住,好不好?”
“好什么?我丈夫儿孙都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老夫人执拗了起来。她也看明白了,谢麟这守孝开书院是很划算的,嗣孙结庐守孝了,儿子就不能离开,儿孙都在城外,她一个人回城像什么呢?为了这个家,她也得在城外住着。
“可是……”
“你们能叫我冻着吗?”
“那不能。”
“那就住着。”林老夫人一锤定音。
程素素只得重金去京城请了大夫来书院长住,为的就是照顾林老夫人的身体。虽说再给谢麟几年时间养望才好,谁也不想老夫人因为住在城外生病而去世,到时候望没养出来,就要惹来非议了。
要怎么劝老夫人回京呢?
程素素摸起了下巴……
第186章 二位蔡兄
时至今日, 谢家确实需要有个人在京中坐镇的。梅丞相去职的风波已过了风浪最大的时候,一座府邸放在京城空着不住, 看着也不像话。程素素最担心的, 无过于林老夫人年迈, 万一受不住郊外的寒冷,又是一桩大大的麻烦事。
事情却卡在了“谢麟必得守孝养望”这一关节上了,孙子都守孝了,儿子也不能落后一吧?于是谢涛谢涟都得在城外住着,儿孙都在城外了,林老夫人也不好在城内。
需要找一个理由。
对于早已参与执掌家务,近来上下都默认她是主妇的情况下,找理由对于程素素而言, 并不难。
谢府门禁森严,也是指主人们在府里住的时候, 一旦没有了坐镇的人,松懈是不可避免的。这一点程素素心知肚明, 她没有再泣血苦劝, 而是回到了自己房里,将张娘子唤来。
张娘子不知何事,急匆匆赶过来请示。程素素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家里人都不在府里, 担心府里有人偷奸耍滑, 你悄悄地回去一趟, 叫你公爹小心查看……”
此事必得是谢府的世仆去做, 以他们的消息网,才能不着痕迹地查出些事情来。主人家不在家,正是仆人们放鹰的时候,不用早起晚睡,不用小心伺候着,吃酒赌钱也没个人管,兴许还往小花园儿里游玩片刻,只当是在自己家后院儿。这还是好的,再差一些的,没了人管束着,偷窃的事情也不会没有发生。
实则大户人家里,小打小闹的偷偷摸摸哪家都不会绝迹。不过平素上头有主人镇着,下头有管事管着某些管事也会从中揩点油水哩。法度严的人家,是大面上绝不出错,手里漏些好处给某些人,而管住大多数人。一个仆人也不让他沾油水,那是不可能的。
程素素也不会去挑战人心,只是要借这种弊病生事。
张娘子听了这吩咐,还道她是要整顿家务立威。想来老相公周年都过了,这家明显要长房来当,长房的主妇就是全府的主妇,找个由头发作一批人,裁汰替换都是应有之理。
张娘子道:“娘子放心,这事儿包在小妇人一家身上。”
程素素看她要开大,嘱咐一句:“还在孝中,不要闹得太大。只查有没有偷窃的事情就好了,主人家不在家,他们轻松些也是应该的,总绷着也不好。”
张娘子拍胸脯保证:“明白,都明白,府里以往那些事,也都是瞒的多。”
这就是与世仆们讲话的好处了,你透个意思,她们就能给你办好了。张娘子的公公张管事依旧是在城里看旧宅,因长房得势,这些仆人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的,如今张管事俨然是府里一个大管家了。张娘子回来将程素素的话对张管事一讲,张管事登时老脸一红:“留下看门不能叫主人家放心,也是羞人,回去稟告娘子,我必将府里调理得好好的,等学士和娘子回来。”
张娘子忙劝道:“娘子不要闹大,只要一两宗盗窃的案子,能拿到万年县去。”
张管事沉吟道:“难道是要有个由头才好清理?娘子也太小心了些。不过,还是照娘子说的办吧。”
张管事办事利落,张娘子回了趟京里,再出城的时候就假作慌张地禀报程素素:“家里拿着了两个贼!”
程素素也故作惊讶:“什么贼?”
张娘子道:“小妇人回城去探望父母公婆,恰遇到他们逮着几个赌钱吃酒的。娘子知道的,一旦上头没了人管事,他们不用做活计松快了,常凑个局。这回赌得大了,不像是他们能赌得起的,逮起来细审,他们窝里反互相攀咬,才晓得有偷了屋里东西换钱的。”
程素素大惊:“怎会如此?送万年县了吗?”
“小妇人就是来请示,是否拿帖子去……”
“你随我去见官人。”
两人假作严肃去见谢麟,谢麟看程素素紧绷绷的脸上分明写着“我用力在生气,快点配合”,将脸埋在袖子里用力地、无声地笑了好几下,拿出脸来的时候又是一脸平静了:“素素,怎么了?”
程素素对张娘子道:“你说。”张娘子一长一短的说了,谢麟道:“拿个帖子也没什么,东西一定要追回来,万一有什么御赐又或者不雅观的,可不能流落在外。”程素素道:“御赐的当然不能流落在外,不雅观的……府里哪有不雅观的东西呢?”
谢麟一笑:“不错。”
两人将此事定下,张娘子拿了帖子走了,谢麟才笑问:“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呀?”
程素素笑道:“你猜?”
“嗯?你才劝阿婆回京”谢麟拖长了调子。
程素素嗔道:“你太聪明了,跟你说话一点也不好玩。叫我不高兴了,你得给我干活。”
“但凭娘子吩咐~”谢麟的调子抑扬顿错,仿佛唱戏念词儿一般。
夫妇二人一同去向林老夫人请罪:“不想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们的过错。”
林老夫人道:“这如何怪得你们?咱们都在这里居住,管得松,他们自然会懈怠。”
谢麟便趁机请林老夫人回京主持府中事务:“家里没个人看着毕竟不行,虽有忠仆,但有一个‘仆’字,许多事便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再者,屋子不住人也不好的。还有一样,几个弟弟倒还罢了,我拘着读书、教导他们做人。妹妹们一年大似一年,在荒野里陪着我们,人都不机灵,恐说亲上头不大好。”
林老夫人见他还记着这些堂弟堂妹,心里高兴,口上却说:“她们的婚事好不好,看的是父兄有没有出息!”
太耿直了!程素素默默地想,也劝:“那也不能与那些手帕交分别得太久,久了,就生疏了。”
林老夫人嗔道:“会生疏的,可见也是不值得结交的。”话虽如此,大家都知道,除了铁杆密友,也确实需要一些人脉的。
两人又劝了一回,林老夫人才勉强点头:“那好吧,我回去给你们看屋子。”
这话可不敢当了,谢麟与程素素忙说:“阿婆独自回去怎么行?连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又请来谢涛、谢涟二人,请他们二人奉林老夫人回城整顿家务。
“都闹到万年县了,也太不像话了,”谢麟抱怨似的低语,“这才一年,说不得还有些外面有司衙门的事要跑,还请二位叔叔多担待,这书院里我走不开的。”
谢涛谢涟两个在郊外住了一年,当初那片激动的孝心也平复了,回京自然是想的,只是碍于情势不好提罢了。从赵骞又跟在了谢麟身边,围着谢绍打转,二人就能肯定,这出城守孝板上钉钉是谢丞相的安排!如今已经不流这种守法了,我的亲爹!
他们也是有些想回去的,在外住三年,回去都要成土包子了。
有这个机会,二人也半推半就的,谢涛道:“我与四弟轮流回京。”谢涟想了一下,也同意了,他想的是,林老夫人也是要带几个孙辈回去的,照这些日子的势头,老夫人对二房还有些看顾,要带着二房几个小崽子回去,尤其是那两个小丫头片子,平时看着就不太正干,将老夫人交给她们去奉承,可别把这尊大神的心给带偏了。
兄弟俩必得有一个带着家眷跟着回去看着!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别院很快就空了不少,林老夫人及其侍从,以及二房全体、三房全体,都回到了京中。天一书院却愈发热闹了,来的人分两类,一是真心向学的学子,二是想来蹭个关系的。不为别的,就为能偶尔请来几个当朝大员上个课,就有人肯花心思挤进山门。哪怕不进门,当成是偶遇,也是不错的。
谢涟头顶上没了林老夫人看着,愈发诙谐了:“哎哟,这哪里读书呐!这都是来交际的!”将谢麟气得对他翻白眼,谢涟看着直乐:“科科,跟四叔生气了呀,你咬我呀!”
为老不尊!谢麟别过脸去,他打不过四叔的。
谢涟逗了一回侄子,凑近了盘膝坐着:“别太累啦,家里那几个小崽子,你阿翁在的时候都没能全出仕,你这还在孝中,很不必这样筹划的。”
谢麟一口咬定:“只是凑巧。”
“好好好,巧就巧。说正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呢?”
谢麟冷笑道:“想来就来,沾了我的好处,难道是白沾的?他们不得给我吹法螺吗?”
谢涟拍着膝盖大笑:“你真坏,坏透了!”
谢麟抽抽嘴角:“四叔,你这么大年纪的男子,讲这话,一点也不娇嗔的。”
谢涟跳起来要打他。
话虽如此,谢麟还是严把了书院的质量关,要他与国子监、太学去争生源,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所以来的多半是去了这两处国家最高学府的,如果放开了收,那这书院就要成笑话了。
规矩,还是要立起来了的。从学生没进门开始,就得心里产生敬畏。什么样的身份,谢麟不在乎,但是,学问必须得过关。不要求人人都是栋梁之材(虽然谢麟的心里应该是这样),也需要能通过谢麟的考试(他认为自己出卷子的时候很友好)。
虽如此,还是有些人自知不能通过入学考,想走点私人关系。求谢麟是没用的,求到谢涟的,他一问三不知。便有人求到了老师头上。
这一日,史垣又来授课,在山门外“巧遇”到了父子三人,当爹的是襄阳侯蔡端,两个儿子与史垣能扯得上一些关系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向你们老师行礼?”襄阳侯双手一摆,行云流水如打太极,两个儿子被他推到了前面。
蔡七、蔡八如今也二十来岁,本以为是到了可以授官的年纪,不想亲爹将他们拖出来上学!见了鬼了,他们才不要读书!字也识了,书也读过几本了,哪怕因为家里兄弟太多,国子监太学的他们名额不够,家学里混着不就行了吗?
襄阳侯心里也是苦的,他儿子多啊,生的时候开心,人丁兴旺,养的时候也养得起,可是要养好就麻烦了。先放到李丞相家学里蹭了一回,没学会好风气,还欺负同学!收回自己家里来,狠打几回呢,面子上是行了,可本事是真的不行。
襄阳侯到如今妻妾累计给他生了近二十个子女,活下来的儿子也有十个,要当爹的一个个给安排好了前程个个都富贵无忧,累死他也不能够。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找个好老师,顶好是有大背景的,以后能当靠山的,现在花再多的钱,也是划算的。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等自己百年之后去给别的富贵人家当帮闲吧?
天一书院就入了他的法眼。
史垣表情怪异地:“啊?他们?”
襄阳侯搓着手道:“这个,他们以前小不懂事儿,现在都发誓要学出个人样儿来了!要是不学好,您只管教训,我话撂在这里,打死无怨!”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们知道这书院是谁开的吗?
史垣抹不过面子,只得说:“谢芳臣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他自家亲戚也不知道拒了多少,姓谢的也不知有多少投不进这门里的。我给你带进去考上一考,旁的是不敢保证的。”
襄阳侯老鬼,对史垣道:“您不是还有个学生么?”吹吹枕头风啊!我宁愿现在花点钱,送点礼。
史垣犹犹豫豫地:“先随我进去吧。”
襄阳侯笑道:“那就有劳了。”十分无赖地将儿子塞给了史垣,自己跑掉了!他若在,儿子不通过,就得他领回去了。他走了,这活计成了史垣的,看史垣的面子,谢麟得略委婉一些。只要委婉了,就是有接受的可能了。
于是,史垣一脸诡异地带着两个纨绔,进了书院的大门。蔡七郎一脸苦相:“先生,我们兄弟知道读书好,可就是……不是那个料子呀……”真不是不明白,天生没那根筋,有啥办法哦。读不好书而做官的也不少嘛,他们也不要名垂青史,就是混个富贵日子,这要求不过份吧?他们的爹好歹是襄阳侯啊!
他们一提谢麟就容易想起来他老婆姓程,就容易想起来“程肃”,就容易反射性的浑身发疼。并不想进这家书院。
史垣语调有些奇怪地道:“说不定,你们进去之后,就想读书了。”时至今日,要史垣相信程素素当年没整到这俩,他也是不信的,回想一下,处处没有破绽,但程素素本人就是最大的破绽了。
不出意外的,蔡七、蔡八被考得一脸菜色,是肯定不能通过的。谢麟只看了他们答的第一道题,就想请他们滚球。看史垣的面子上,才没有让他们立时就圆润。哪怕是帮闲,他也看不上这俩货,想用勋贵世家的关系网,他也能挖到几位有能力的世家子弟,而不是两个二逼。
史垣咳嗽一声:“好啦,你们先出去等着,我捎带你们回去。”
二蔡被考得晕头转向,连争取自己回去的话都忘了说,有鬼追着似的退了出去。才走几步,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气:“问过门上了,是史先生来的,听说还带了两个学生来考咱们书院。”
另一个好听的声音问:“是什么人呢?”
“这个婢子就没打听到了。”
“咦?”
二蔡一点也不想跟书院的人打交道,本是避到一边。被这一声疑问一撩,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两处都站住了。蔡七捅捅蔡八:“怎么有点眼熟呢?是见过吗?谢家有这样的一个郎君?”
二人正在努力搜索记忆的时候,只见廊下青衣俊美的书生,扇骨打着手心,微微一笑:“大蔡兄、小蔡兄。”
MD!
想起来了!他长得像那个死鬼程肃啊啊啊啊啊!
这笑的模式太特么有特点了!多少次噩梦里出现,一笑之后自己就会被打!
尼玛!就说了,跟书院犯冲的!
第187章 随手布子
程素素看起来镇定自若颇有BOSS风范, 心里还是有一丝无奈的,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以这样的一种形象与昔年同学打招呼。
老夫人一回城, 程素素就甩开了小辫子, 足迹不再只局限于后宅,很有点外放在邬州的意思。平素也作书生打扮,谢麟不管她,没人敢管她。作为一位已婚、已育,长兄正在当年,丈夫也纵容的女士,简直是开了无敌BUFF。
她也知道分寸,毕竟是在守孝, 绝不会跑到城里去逛街,也不会真玩得发疯。换上书生的衣服, 在书院里走走,偶尔去藏书楼那里转转, 回味一下上辈子去图书馆的感觉。史垣来的时候, 她常变装去听史垣的课,坐在大厅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也是很开心的。
“程肃”如果没有下葬,身份还能捡起来, 不幸人都已经埋了, 就只好装作是偷偷溜进来听讲的。
今天史垣又来了, 还带了两个年轻人过来, 程素素好奇心起,就要过去看看。
万万没想到啊,遇到了蔡七、蔡八这一对兄弟。这对兄弟当年给她添了许多麻烦,差点弄得她读不下去书,然而回味起来(主要是自己成功反杀了)又充满了对学堂生活的怀念了。
蔡七蔡八若是一闪而过,程素素也就只当不知道,毕竟被翻出旧账来也是不太好的。但是蔡七蔡八站住了,看神色已有了怀疑,这两人再傻,也不能完全就当他们认不出来。程素素站住了,跟他俩打了个招呼。
蔡七蔡八读书上头不灵光,十年过去了,圈子里混着,为人处事实不算太傻。反射性地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呆了片刻,猛然醒悟哥儿俩已经明白了,合着当年是个被个丫头给打成狗的!
“你你你你你……你没死……”蔡七虚弱地开口。
程素素点点头:“不好意思,又活了。”
“女女女女……又又又又装男人读书了?”蔡八也跟着结巴了。
“没有,”程素素很遗憾地说,语气颇为惆怅,“现在不比当年了,没那么多的时间安静读书啦。”
蔡七蔡八升起了诡异的感觉,却提不起劲去恨或者报负,童年阴影的缔造者,教训太深刻了。蔡七蔡八小心翼翼地问她的现状,程素素还未回答,后面史垣已与谢麟说完了话,两人并肩走了出来。在蔡七蔡八目瞪口呆之中,程素素笑盈盈地对谢麟道:“官人。”
当年的魔头,如今依旧是他们惹不起的。蔡七心道,我TM算是知道史尚书干嘛会收谢状元的老婆当学生了!蔡八两腿已经在打颤儿了,老子想起来了,谢麟的老婆是会杀人的!她把一整个驿站的江洋大盗一锅端了。
史垣并不承认蔡七蔡八算他的学生,记名弟子都算不上,毕竟也是教过的,看他们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两个那是什么样子?!”
昔日魔头复活归来,旧日师长严厉如初,蔡七蔡八仿佛又回到了被恐惧支配的日子。那一段时间,他们欺负人,被反踩,被欺负了去告状,没人信,无论是学堂还是家里,水深火热。
如今又被亲爹给扔了过来。这还是亲生的吗?!
两人战战兢兢,程素素已对谢麟再次介绍了二蔡。谢麟道:“我说怎么眼熟的呢?以前见过的,那一次在酒楼那里,对吧?”
“你这记性可真是好。”
史垣道:“好啦好啦,这两个我带走了。”
谢麟却改了主意,一看这三位老同学之间的气场,谢麟就断定了谁在食物链的顶端。他本不欲管蔡七蔡八的,太蠢,襄阳侯的心思一望即明,谢麟也不想扶两个没用的东西。就算是老同学又怎么样?就算知道了程素素女扮男装读书又怎么样?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殡都出了。就算揭出来,十年过去了,结婚生子,日子太平,也不过是一段佳话罢了。蔡七蔡八敢叫出去,不用谢麟出手,程素素就能再次教他们做人。一如当年学堂告状。
看到二蔡畏程素素如虎,谢麟心思一转害怕好呀,害怕了,就能用。扶植起来麻烦,利用起来就不麻烦了嘛。随便找个地方一扔,谢麟敢保证,不管他们做到什么样的官,只要程素素笑一声,甭管笑得多么和气,他们马上就得吓得跪倒。
那就方便多了。谢麟道:“这二位贤弟虽是旧识却与笔墨无缘,留下来不过是耽误青春。”
蔡七蔡八感激地看着他,若非另一位的威慑太强,他们真想上去握着谢麟的手道谢。谢麟又说:“然而丈夫在世,不可以不立业,这么闲逛着,还要担心家里老大人教训,也易被人瞧为不起,这样也不是个样。”
蔡八一推蔡七,让做哥哥的去交涉。蔡七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您有什么指教呢?”
谢麟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谋一官职?”
魔头的威压之下,蔡七苦哈哈地说了实话:“家里兄弟多……”老头子哪能个个都给安排好了呢?能扔过来给条路,已经是很负责任的亲爹了。
谢麟想了想,道:“我给你们找新差遣吧。娘子,他们一定会用心做的,对不对?”
程素素笑道:“两位蔡兄读书的时候就很有毅力。”有毅力地找我的麻烦,要多被收拾几回才老实。
亲娘哎!她还要管我们做官是不是称职吗?
蔡七、蔡八饱含感激的泪水,答道:“是。”
史垣以袖遮面,简直不忍心看了!
谢麟给蔡七、蔡八,一个扔到了兵部做主事,一个踹去做城门郎。这两个官职,一个正六品,一个从六品,比一般的县令还要高些,而多数的进士授官,一般也就是个六、七品。并非谢麟的能量大到这个地步,可以让两个纨绔出仕就与进士在同一起跑线上,而是因为纨绔们有个侯爷爹。
让襄阳侯自己个儿把所有儿子都安排得好,他力有所不逮,但是当有人给他的儿子提供机会的时候,襄阳侯的存在就是个加分项了。
很巧的,叶宁做了丞相,中枢的官员又作了一次微调,经太子的建议,将原枢密使也补进了政事堂,丞相的人数又充盈了起来。谢涟的岳父米副枢密使,因长官升迁,便也跟着进了一级,接了枢密使。又有襄阳侯的面子在内,安排他两个儿子给个六品官儿,也不算很过份的事情。
唯一不甚赞同的是李丞相:“我还记得蔡家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我家的家学里读过几天书的?”就那死样子,他们能做好官吗?谁选的官,日后出了问题,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史垣道:“是,还是学生教过的。”
“你也是,就是心太软了!”
“老师放心,这一回,他们这官儿,必会做得认真的。”
李丞相懒得搭理两个六品官的是是非非:“不要让他们闯祸就好!你要小心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