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要她打扮,她偏不肯:“我是道士家的闺女,穿这样,很相宜!京里来的,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往前凑的人没见过?别弄得让大哥尴尬。”

此言有理。赵氏也冷静了下来。

这两日程犀忙成陀螺,与程素素极少交换情报,程素素决定自己观察,看这个谢麟究竟是脸皮过人,还是才学过人。

谢、张二人在程犀的带领下进来的时候,程素素就一身小道士的模样,站在赵氏的身侧,另一边站的是程羽。赵氏也知道,幼子被她养得有点娇惯,又不如长子稳重,将他带在身边,免得他在最近的要紧日子里乱跑。

三个人走到后院门口,程素素一眼望去,便打赵氏身后横绕过去,揪住了程羽的领子,往下一拽。

程羽冷不丁挨了这一下,低声怒喝:“你干嘛?”

谢麟有没有才学,我是不知道,他的脸,是真的很过人!程素素默默地想。

伸手捧着程羽的脸蛋儿,狠狠看了好几眼,程素素才放开手去:“你站好了。”多看看三哥的漂亮脸蛋,才能对快要进门的那个人,多产生一点免疫力。

程羽愤道:“我本来站得好好的!”

赵氏回头:“你们俩,干嘛呢?三郎,说你呢,看看你妹妹,多么乖巧懂事。”

程犀三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幼弟一脸不高兴,幺妹一脸平静。于是,他扫了程羽一眼。

程羽连背两锅,委屈得要命,抽抽鼻子,表示很生气。

程素素留心,张起和谢麟都很年轻,谢麟比程犀据说大一岁,然而看起来,反而比起总是操心的程犀显得要小一些。张起看起来带着丝贵气,或者说,有点吃喝玩乐的独特气质。两人皆是有礼的少年,张起十分哀叹,自己也是个英俊少年,有谢麟在侧,便无人理会他了。即便见礼,对他就比对谢麟显得不那么重视了。

谢麟一开口,程素素的耳朵就像要炸掉一声,少年的清亮的嗓音,吐字的每一笔、第一划都像蘸着磁粉写成的一样。程羽的声音,就没这么好听了。

赵氏声音柔了八度,命多喜上茶去。只听到茶盏、盖子在托盘里叮叮当的响,多喜紧张得不得了。清脆的瓷器交击的声音中,程素素恢复了正常。多喜脸红得要滴下血来,快要哭了。

不等多喜走近,谢麟微笑伸手取过了茶盏,免去了这一场尴尬。

这满屋子的女人,老少皆有,连程道灵的母亲,看到谢麟,眼神儿才柔和了,脸上似乎也微红了一下。张起心里,有些不大平衡了。

等等!那个掂量猪肉的眼神,是谁的?

张起好奇心起,看到了一个小道士。穿着蓝色的道袍,脑袋上一个小髻,这不是程道灵的妹妹吗?这小姑娘还真好看,难得的是,看到谢芳臣,她都不会脸红的!还像在看死猪肉!

张起心里高兴,忙别开眼去在朋友家里,盯着人家妹妹看,还是不太礼貌的。以肘轻碰谢麟:“哎,我可算看到一个看着你不脸红的人了。”

谢麟抬眼略扫了一下,便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低声道:“你不要无礼。”还是个小女孩儿,虽然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却似不谙世事,一双眼睛里,透出一种游离于世外的疏离好奇。想到她爹做了几十年道士,看到她的道袍,倒也……说得过去。谢麟将眼睛转了过来。

两人交谈一句,旋即恢复了正经。

那一厢,程素素十分郁闷。她看人的本事算不得高明,但是了解程犀,以程犀对谢麟的态度而言,是真的十分佩服了。原来,一个人,可以是长着程羽脸的程犀!

还让不让人类活了?!

这是两人见过的第一面,一个受到打击,一个觉得与小姑娘不是一路人。唯一的共同点,大致就是,对方长得很好看。

谢麟谦和而有礼,比张起更显宽和包容,一出场,便赢得了家下的好感。程素素虽然依旧觉得还是自家大哥好,却也不得不承认,谢麟真的是一个挑不出毛病来的人。

赵氏十分不舍,想留他们用饭,又担心家中饮食粗糙,不适宜,只能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

二人离开之后,程羽暴起,要找妹妹算账,程素素早溜得不见人影了。

一次见面,雁过水无痕,程素素心底印了一张美人图,仅此而已。事实也容不得她多想,因为程玄,继不要改名之后,又闹着要回五行观,一直住到上京。算一算,也就再住一天而已。

然而程玄铁了心。道一很能理解他的心情,点头同意了。在程家里,他点头了,就是程犀点头了,程犀点头了,就没有人反对了。

程素素便忙碌了起来。自从旨意下来,家里就是程素素在主持。赵氏心不在焉,知道富平侯夫人之事,只是缓解了她的不安。担忧的情绪,并没有消散。程素素只能担起这个责任来。

程家一忙碌,李丞相那里知道了,便也想去住一晚。他回来祭祖,再去城隍庙衣冠冢祭程节。匆匆而过,并不曾留宿,眼下勾动心思,便也要去。

城隍庙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大人物,又是一通忙乱。

待搬上去,已是日落西山。各人用完饭,便到了歇息的时间了。程素素睡不着,在卢氏、小青的陪伴之下,径往衣冠冢走去。

到了才发现,已有人在了。

“大哥?”

程犀回过头来:“你这么晚了,怎么还跑过来了?”

“明天就要走了,来看看。我以前也常来玩,再没想到,这是祖父衣冠冢。”

“岳父说,阿翁阿婆,在京有墓。”

“嗯。”

“你这些日子可辛苦啦。”

程素素短促地笑道:“从前,有个小姑娘,总想长大,她就偷穿大人的衣服、鞋子,可人们总笑话她,你真是个小淘气。有一天,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把地扫了、把碗洗了……”

话没说完,程犀已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沉声道:“幺妹,我曾发过誓,要澄清天下,再无不平之事。现在只是开始,以后,会更辛苦。你……唔。”

怀里跑进一个矮子,矮子说:“好。”

程犀一顿,环住了妹妹。

夜风吹过,松涛阵阵,掩住了来人沙沙的脚步声。

第28章 衣冠冢前

就要离开故乡了,李丞相心潮澎湃, 夜不能寐。披衣而起, 欲往衣冠冢说话。李巽与胡先生岂能令他独行, 都随着过来。

三人才走近衣冠冢, 便看到一个人, 身形仿佛是李丞相新招的女婿程犀,将个小道士按在怀里……

李巽将袖子一卷,李丞相缓缓抬手, 制止了他, 将二人一拦, 三个人悄悄站在一株大松树下。胡先生拉拉两人的衣袖, 指指一旁, 却是一高一矮,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姑娘, 在旁边等着。

风声将二人的对话传过来,李巽微有庆幸还好没冲过去。

三人皆未见过程素素, 然而她一开口, 三人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程犀道:“想好了哟?大哥的忙,不好帮的。家里会有很多事情, 你未来的大嫂, 会很能干。可你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吃饭做事,没有对错,却不一样。还有阿娘那里, 你能调度得好吗?”

程素素听着程犀有力的心跳,静静的,好一会儿,后退了一步,平静地说:“大哥,我原本很讨厌这个世间的。宗族人多,便要欺负人。扔掉的孩子出息了,就要夺走养父母的心血。明明自己没有一丝血脉亲情,却要埋怨别人秉公,是坏了他的好事。路遇不平,无人领头便只会看热闹。党同伐异,冤案四十载,不管他们陷害的是不是为民请命的人。

他们的心是黑的,血是冷的,将五脏六腑全是腐烂出来的窟窿,当作生了颗七窍玲珑心。道是聪明人。无处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玩弄聪明、玩弄权势,高高在上,毫无悲悯之心。连施舍一口粥,都是有目的的。

改朝换代,有骨气的都死节了,剩下一群软骨头的窝囊废。

我不知道这样的世间,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有什么值得去做。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1】真想长生不老,看着这些东西化作灰土,才解我心头郁气。”

“幺妹!”

“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有人宁愿死,也要做对的事。受了他恩惠的人,可以牢记四十年,不畏艰难,为他平反、为他抚孤。正气可以自生,累代不绝。若能这样,哪怕为此而死,也会很美好吧?”

“幺妹!”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流着那样一个人的血,突然就不想说‘我做不到,但是我敬佩’,也想就去做了呢。我本无追求,四处迷路,现在好像有了。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呗。”

程犀用浓浓的鼻音答了她一个“嗯”。

“我听说过四句话,全送与哥,”程素素一字一字地说,“为天地为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2】

“好!”

兄妹对话,李巽听得热血沸腾,正要跳出来,被李丞相一把按住,三人又悄悄地退了回去。李巽不敢反抗伯父,回到房内,才抱怨道:“说得多好!大伯……”

“我知道,”李丞相点头道,“血都重新热起来了。”

胡先生也十分激动,问道:“东翁有何计较?”

李丞相瞥了他们一眼:“计较什么?都是我女婿了,还要有什么计较?要不要我把这位子让给他做?”

李巽低声道:“大伯这话说得奇怪哩……”

“祁夬关在大理寺。”李丞相说了个冷笑话。

胡先生冷静了下来,祁(qi)夬(guai),李丞相的同年,当年的探花郎,志在天下、慷慨激昂,如今却因贪赃枉法,被下了大狱。

李丞相道:“欲做栋梁,也要先长成大树才好。你,遇事过于急躁了。”

李巽冷笑话冻得一个哆嗦,老老实实地道:“是。”

如果程素素知道李丞相说了什么,一定会有知己之感。兄妹俩感慨完,程犀道:“你想做什么?”

程素素吸吸鼻子:“睏了,睡觉。”

程犀无语。

程素素语重心长道:“哥,你知道要做成事,第一要紧的是什么吗?”

“什么?”

“要活得长。晚睡会短命的。”

程犀:……

次日启程,乘的是官船,既少颠簸,载物又多,颇为适宜。

先是,程家阖家上京,赵氏昔日的旧仆,闻说回京,各各欣喜不已。本地的仆妇,也有跃跃欲试的。赵氏至今精神仍未恢复,程犀便抽空来处置家务。不想程素素已经将一切打点妥当:“这是单子。人、物,都列好了。大哥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程犀接过一看,一应物件都列了单子,不但写了数目名称,且每样都有编号,所装箱笼也有编号。几号鞋子在几号箱子里,都写得明明白白,箱笼帖了封条,皆是程素素手书。

带上京的仆役也列了名单,赵氏的旧仆都带上了,本地有阿彪、卢氏、小青,程珪的书僮阿旺,程羽的书僮小熊等。

家中的田宅也各有安排,以程犀的乳母大卢氏作个托付的人。若有事不能决断,也可请李家在本地看守的管事来相帮。

样样想得周到。

程犀直接地感受到了妹妹的变化,从头到尾看完,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赞道:“这样就很好。”

程素素道:“还有一事,师兄……”

“他已经答一同上京了。”

“行李呢?”

道一的行装早就装好了,统共三个箱子,都交给程素素一并打点去了。

程素素又与程犀商议乘船的分配。

李丞相自乘一艘大官船,胡先生、李巽与他同住。谢麟与张起共一艘大船。程家除了自家人,还有带上京的仆役,数一数,居然有十几人,乃分作两船。如何分派,程素素是预备着道一陪程玄,与赵氏、程素素在一艘船上。程犀兄弟三人,另一艘船,各携仆妇侍奉。

这般安排,也是有目的的。程犀与谢麟、张起,还谈得来,设若有移船叙话,长辈不在面前,也方便些。再者,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小心机,谢麟学问好,程犀自认不如。设若谢麟移船相就,随手指点程珪、程羽的功课,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

程犀听完,笑道:“这可真是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程素素道:“就当我闲得难受。”

程犀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好了,启程了。”

城中百姓皆来相送,李丞相做官做成精的人,下令不许大张旗鼓的相送。命知府守土爱命,不要做这些虚文。知府听了,减了些规矩,依旧显得十分热闹。

登舟之后,一路顺风顺水。谢麟也如程素素所料,夜间停船之时,常与张起一道,或往程犀船上去,或邀程犀往他们船上去说话。

程素素自己,从未乘过这样的船,作这么长的旅行,一路觉得颇为新鲜。只是船舱太窄,同行他船皆是男子,赵氏还记得拘着她不许乱跑,令这旅行的乐趣少了许多。

闲来无事,便命制了一张吊床,往舱里一挂,自娱自乐。

这一日醒来,用过早饭,捏着本书,又爬到了吊床上,翻不两页,便听到程外面程犀的声音:“这还不是我收的,得问幺妹拿。”

接着便是张起的声音:“哎哟,令妹可真能干,我家妹子只知道瞪我!”

继而是谢麟的声音:“你们都有妹妹,就我没有,说出来馋我?”

张起笑得十分怪异,同龄男子,嬉玩的时候什么荤话不会讲?然而事涉熟人朋友、与他们身份相当之人家的女眷,说话就要十分老实才是。

程犀的声音听不出波动:“到了,阿彪,敲门。”

不用阿彪敲,里面已经听到了。程素素一面说:“小青姐,开门。”一面从吊床上往下跳。

门打开的时候,她双脚也落到了舱板上。只是跳得急,吊床又软,不好着力,力度没有拿捏好,落地时脚下一个踉跄,脑袋朝下栽了过去。亏得她反应也不慢,双手紧紧抱着吊床。

程犀带着两个新交的朋友,就看到自家妹子屈着腿,抱着一条系在双柱之间的物事,脸与舱板齐平,整颗头都充血涨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是臧克家先生的诗。

【2】是横渠四句。

第29章 行船途中

打死程素素,她也没想到自己光明伟大的形象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蒙尘。

谢、张虽然年轻, 都是经过场面的人, 只当没有看到小姑娘的尴尬。也对程犀所言“家里的事, 现由舍妹照应”产生了些许怀疑。

原来, 谢麟出行, 随身携了点书籍,已经看完了。想程犀搬家,当有些藏书, 想问他借些来看。张起无聊, 便随着同来, 不想就看到了这样想笑不能笑的一幕。当此之时, 张起纵然对吊床颇感兴趣, 也要死死忍着,没敢开口。

程犀揉揉脸, 向程素素简明扼要地说了来意,有心安抚妹妹两句, 奈何谢麟实在是个聪明人, 明示暗示,落在他耳朵里, 徒惹笑话罢了。

令程犀吃惊的是, 妹妹的成长, 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永远能给他惊喜。

就像现在,程素素没事人一样站正了, 声调也恢复了正常:“你们常看的书,都在你那船上了。旁的书,收在那边房里。要看哪一类,我去找来呢?还是要亲自去挑?”

其视尴尬如无物的境界,便是让人觉得尴尬的事从未发生。

张起假装自己不存在,此时也有些纳罕:程道灵这妹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先是视谢芳臣如无物。现在又使出“掩耳盗铃”这一招。

谢麟便在此时开口了:“能否前去一观?”

程素素瞅瞅他,道:“书是大哥的,他说行就行啦。”说着,用眼神示意程犀哥,你给个暗示,是全给他看,还是有什么要瞒的?

谢麟也笑问程犀:“道灵?”

程犀咳嗽一声:“请。”

程素素当先迈步,在前引路。装箱的书籍并不放在甲板下,而是在甲板上的房间里,程素素将离自己最近的房间,征作了装书的仓房。取钥匙开了门,几只大箱子堆得整整齐齐,各写封条,除了日期,还有编号。

揭去封皮,里面的书籍或三五本、或单独,皆以油纸包裹,油纸上也贴着纸条,标着编号,写着书名册数。经、史、子、集,按类来分,一目了然。

张起与谢麟都有些诧异,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谢麟很容易便按照分类,找到了一本方志,扫了一眼油纸上的纸条,微笑着询问:“可以拆吗?”

“当然啦。”长得这么好看,想必你也不是来捣乱的,程素素心里暗道。

谢麟轻轻地揭去纸条,揭得很完整地放到一边,见书与签条相合,便取了这一本。又问:“到京城还须月余,一本恐怕是不够看的,可以常借否?”这句话是对着程犀说的。

程犀含笑道:“这是自然。”

谢麟又问张起:“少安呢?不趁此机会同借一本?免得再要劳烦一次?”

张起连连摆手:“有你借了,我与你同看就是。让我自己挑,就……有些书,这里肯定是没有的,须得到京里去,嘿嘿嘿嘿。”说完,又觉得不妥,瞄了程素素一眼,只见小姑娘表情又十分坦然,好像并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忍不住胡扯。

等张起后悔完了,谢麟已经告辞,他也不好赖在人家船上,只得跟着一同回去。程犀与他们同往,临行前,拍了拍程素素的肩膀:“晚上我有话跟你讲。”

程素素道:“嗯,我也有事跟你商议。”

船行一日,到得晚间,即在水驿停下,程犀赶紧过船来找程素素。程素素的房门紧闭,程犀轻轻叫门,里面箱笼关合的声音响过,小青来开了门。程素素依旧一身道袍,见他过来,笑道:“果然来了。”

程犀与她在小桌前对坐,接过茶来啜了一口,问道:“阿娘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程素素摸摸鼻子,“我正要跟大哥说呢。”

“嗯?”

“咱们回京了,阿娘的往事也都知道了,是不是得与外公家通个气儿了?以往都是娘在办这件事,现在,我看,咱们是不是接过来?”

程犀道:“不错,我也有此意。还有一事,回京必要见故人的,你从现在起,就要盯着这件事了。阿娘平常过日子,有条有理。逢到巨变,或可支持。然而这件事情,她心里过不去坎儿,我怕她心绪失常。”

“好,交给我。”程犀不说,程素素也打算这么做的。

程犀长出了一口气:“家里有你接手,可省我许多事。”

程素素笑话他:“自己还说,以后有了大嫂,大嫂也会很能干的。现在来拍我的马屁,哼!”

程犀恶作戏地将她的头发揉成个鸟窝:“就你嘴巴厉害!走,吃饭去!”

“好嘞!”

当一家人围着桌子用饭,程玄拼命往道一碗里夹菜的时候,并不知道,另外一艘船上,正有人在议论他们。程素素更是想不到,自己被谢麟给称为“有意思”。

却说,谢麟回到船上便要去看书,张起不愿意枯坐陪读,自取了根钓竿,在船上垂钓正在行驶的船,连只虾也没钓着。

张起一离开,谢麟便向孟章摇摇书:“世叔可读过此书?”

孟章一瞧,摇头道:“这些方志,各地总有新的编撰,哪里来得及看?”

谢麟笑道:“很有趣。”

孟章来了兴趣:“怎么有趣了?”

谢麟掩上书:“不是书有趣,是发现一个人,很有意思。”

“怎么讲?”

“是这样,今天去借书,看到程家的书籍,那书箱,那么整齐,宫府库藏这样,并不稀奇。程家什么人家,这样的条理,可不简单。程家大娘子,或许是因为要上京见齐王,近来见的几面,哪像个理事的人?然而他们家井井有条,是谁在管?”

“程道灵做事很妥贴,所以我才劝你多与他结交,不是坏事。”

“不是程道灵。”谢麟将书放到桌上,双后枕在脑后,“另有其人。”

孟章坐在他对面,问道:“何以见得?”

谢麟眯起眼睛,似在回忆:“封条,上面的字迹,不是程道灵的。”

“不能是他安排的吗?我看呐,他与你一般,总是在操心,他比你操心的事,还要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