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的?因为我要恨一个人,才能活下去,所以,我选择恨他,是他在我十六岁那年毁了我的清白,才让我哥哥出车祸死去,也是他间接害了我的父亲,让我父亲跳楼自尽。这就是我的目的,接近他,再用他的钱摧毁他,这样,我以为,我能坚强地活下去。”夕雪打开瓶盖,灌下一大口水,“我是不是很可怕,也很卑鄙?”

“小雪。”朱婷的眼睛泛起雾气,可,那些雾气,她并没有让它们落下,只是这样含着,接着,一字一句,句句清楚地道,“是我害了你哥,你哥死的那天,我正好和他吵架。所以,他是心绪不宁的,后来,管家打电话找他,说你很晚都没回去———”

朱婷说不下去,后来怎样,她也是清楚的。

后来,她发生那样的事,只让找了她一夜的哥哥,疲劳驾驶,出了车祸。

说到底,是她的责任,和朱婷没有直接的关系。

其实,和皇甫奕有又有什么直接关系呢?

除了他占有她身体是在那一晚,便让她产生恨他的理由吧。

“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偏执造成的。”

“不,和我有关系,但,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小雪,我是皇甫傲找来的人,也是你哥的秘书。”

朱婷吸了一口气:

“当时,皇甫傲开给我很诱惑的条件,只要帮他做完这件事,我能得到一大笔钱,这是我做秘书多少年,都不可能会挣到的钱,而我也不指望像你哥那样的富家子会有真心,于是,我答应了。”

“一开始只让我利用美色,离间你哥和你父亲的关系,而你父亲当然不会容许我这样别有用心的秘书迷惑住你哥,屡次阻挠下,固然让父子的关系逐渐变差。我本来以为,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直到那一年的万圣节,本来说好,你哥会陪我去听一场音乐会,可,临时,他却说不去了,在这之前,他从来不会违背我的意思,所以,我和你哥发生了第一次争执,我以为他终于厌烦我了,终于决定向你父亲妥协,实际——”

朱婷顿了一顿,摒住眼泪,才继续说道:

“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不想让你父亲的言辞伤害到我,因为那场音乐会,你父亲也会去,并且准备好了当众奚落我,利用公众的压力,迫使你哥放手。而我却在那一次,不管不听地,发生了和他的争吵,真实的原因,或许只因为那时的我,刚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在那之前的几天,按照皇甫傲的要求,从他那偷到了夕氏最重要的一份标书。这份标书,让我越来越觉得很痛苦,因为不得不面对,自己终究不再是逢场作戏的戏子,想和他在一起,又怕这样下去,事情的发展会越来越不纯粹,可,关于我和你哥所有的发展最终在这一晚嘎然停止……”

那晚,原来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可她只看到自己的不幸,对其他始终是忽略的,甚至在最初,她是极其厌恶朱婷的。

现在呢?

仅看表面现象,真会蒙蔽很多事。

“你哥哥去后,没有利用价值的我,就如同废棋,而这枚废棋在整理和你哥的住所时,发现了他的日记,原来他早就知道,可他却没有怪我,反而希望这份标书,能彻底换来我的自由。当时,我很难受,于是,我名义上去找皇甫傲要钱,实际准备了录音笔,决定在那之后向外界揭露这个老奸巨猾的商人,可,却被他的书房的探测仪查出我的不轨,他下令保镖将我打晕,醒来的时候——”朱婷的声音稍停了一停,“我被反绑着,在一节车厢的底部,被带到了坞角。如果不是当时那个奉皇甫奉的命令,解决掉我的手下存了一丝良知,或许,我还不仅仅被卖到坞角这么简单。”

皇甫傲当初该是让那名手下把她带到坞角附近,再干掉的。这样,便没有人会追查到皇甫集团的胜之不武。

可,那名手下,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在刚回坞角,正好碰到蛇头来挑姑娘,看中了她,就把她送给了蛇头。

蛇头派人给她检查身体时,竟发现她有孕,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放弃了所有的反抗,苦苦哀求下,蛇头才容许她以一辈子安生待在坞角为代价,在她生下孩子后,把她的孩子送出坞角,并承诺,会给她的孩子找个正经的地方活下去,如果她做得好,才会有机会再见孩子一面。

如此,她只能卑微地选择活到今天,才得到了和惠妍见面的机会。

“嫂子……”

这段过往对于女人来说是心酸的,正因为心酸,在朱婷最初提起皇甫奕时,她是惴惴不安的,生怕,这部分的心酸,会和皇甫奕有什么关系,毕竟,朱婷看皇甫奕的眼神是不对劲的。却原来朱婷沦落到坞角,只是皇甫傲的关系。

朱婷抽了下鼻子:

“不管怎样,我还是活到了现在,活得很好。而,皇甫奕,他——”

顿了一顿,朱婷终是说:

“他的样子,和皇甫傲不太像,但却——很像坞角的大小姐……”

对于坞角传闻中的大小姐,她也只见过一面,那是坞角十年一次的庆典活动,坞角的大人物都会出席,也包括传说中的大小姐。

所谓的大小姐,是坞角前任大哥的千金,历代的坞角大哥都不会结婚,所以这位大小姐,其实是私生女的身份,即便如此,在坞角地位是极高的,甚至,在某种方面的权利,凌驾在虎哥之上。

只是,那样的女子,在庆典时,却病恹恹地倚在最高处,虎哥身旁的椅子上,只那么倚着,看过去,容貌姝丽得让人过目不忘,那眉眼却是和皇甫奕神似的。

是的,在第一眼看到皇甫奕,她就看出这份神似,然后,才想起,是和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小姐相似。

“大小姐?”

夕雪的眉心皱起来,此时,能听到床上传来些许的动静,她返身就要走进去,却被朱婷拉住手:

“小雪,不管怎样,他和坞角的关系恐怕——”

“嗯,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进危险中,好了,马上天亮了,你该回去送惠妍上学,也该开店了。”

朱婷再想说什么,可,夕雪的执拗,她是清楚的。

现在,她能做的,或许除了送惠妍上学,和开店之外,是再关注一下昨晚瓦斯爆炸的进展。

虽然夕雪没说什么,她总觉得,瓦斯爆炸绝非是意外,这两件事之间是有着些许联系的。

她不会再去问夕雪,因为看得出,夕雪的心绪是烦乱的,只希望能尽微薄的力气帮到她。

朱婷离开后,夕雪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的皇甫奕似乎没有醒,不管是真的睡熟,还是其他, 有些事,需要等他醒来,他愿意说的话,才有答案。

而这里,暂时无疑是安全,也没人会来打扰的。

纵使不能确定,他和坞角大小姐的关系是否真如朱婷推测的那样,但,只越来越清楚,这一次,不容她的回避,尤其,是这个男人对她的付出,不是回避就能解决的。

这间居室布置很简单,由于以前不会有人来,所以没有沙发这类的家私,她拿了椅子,放到床尾的位置,接着,她坐下,把手摊在床边上,脸枕着,稍稍闭起眼睛,小憩一会。

在她闭上眼睛后不久,他的眼睛慢慢睁开。

他很早便醒来,只是一时头晕得没有力气起来。而刚才,哪怕隔了一段距离,朱婷的话又很轻,他还是隐约听到了些许什么。

胸口有些闷,昨天挣扎了半宿,现在,浑身是脱力的,可,他的手还是稍向下移了一移,只那么一移,他的手指好像就能触到女子的发丝,那些发丝柔柔的熨帖在他的指间,就像以前,她睡在他身旁,他总会枕在她那披散的秀发上,闻着属于她的馨香,只是现在,他再不能去枕,仅能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一下她的发丝,保持着这个动作在那,带着僵硬的感觉,可他,却一动不动,直到,日上三竿,她醒来,明亮的眼睛第一时间瞧向他,让他没有办法避开:

“醒了?”

他颔首。

“我给你准备早餐,再躺一会。”

她很快起身,走到外面,用朱婷带来的材料,下了半包馄饨,接着端进来。

他接过,手拿着勺子,却没有立刻吃,只抬眼望她:

“昨晚,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即便当时的意识是迷迷糊糊,他能觉到,被人架着走下电梯,紧跟着,上了一台车,再然后,被人推了下去,接下去的记忆,便是和她有关。

那些凌乱的记忆中,最深的,是他身体里的燥热,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哪怕能听到她喊,可是,心里拼命想停止,行为却不受控制,在爆发的极点,那颗清晰分明的泪水,才让他浑身都被电击一样,终是摧毁了他所有疯狂的举止。

再后来,能觉到她给他去吸胸前创口里的液体,他想推开她,可彼时,克制自己的那些燥热的行径已经很难,要多做什么,却是不能够了。

所有的思绪,在后来以冰冷的水冻熄那些**作为结束。

直到刚刚苏醒过来。

现在,问出这句话,不啻是打破此时的尴尬。

“是萧未央让我九点过去,说有事要告诉我,你呢?”

他却不再答话,只低下脸,吃起馄饨。

他的刻意回避,她看得清楚,可,有什么话,她也准备在他吃完馄饨后再说,或许更好。

这些许的时间,也是给他一个缓冲的思考。

一碗馄饨,很快便吃完了,他坐在那,看着夕雪,声音很低:

“昨晚的事,和你无关。好好守着萧默澶的萧氏,好好照顾你和他的孩子。”这一句,阻断她所有想要问,却还没问出口的话。

“然后呢?看你去做替罪羔羊,看你心软被人差点陷害,都无动于衷?皇甫奕,昨天我找你,就是担心你会去做出这样的抉择,现在看来,你也去了那间公寓,对不对?如果不是当中发生了一些意外,这一切,就成了一场完美部署的局,是不是?!”夕雪的声音没有办法平静,瑟瑟发抖着,每说一个字,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何止他替罪,让她去,应该也包括她吧。

有疑点的地方,便是为什么他会被带离那间公寓,但联系起朱婷刚才说的话,这,也不再是疑点。

只是,她没有提起坞角大小姐,或许,他早已知道。

而这些,是她不愿多去提及的,因为,牵涉进的,又是坞角!

“呵呵,你为了萧默澶,不也明明知道她一错再错,还是忍了下去?甚至于,希望能调她回鹏城开所谓的经济分会,来避过什么?”皇甫奕轻轻笑了起来。

她真的爱萧默澶那么深了?

因为爱得那么深,所以,连萧未央都容忍了下来?

抑或是说,她也顾及了他的感受,毕竟萧未央曾是他的前妻。

“皇甫奕——”她的声音稍稍响了几分,她看着他,“我不想你有事,你好好地活着,我这辈子,才能把欠你的,还清……”

说完,别过脸,不让他看到,她眼底的不忍。

即便如何回避,这些年,经历那么多事之后的内心挣扎只在这一刻,促使她说出这一句。

“欠我的,你都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欠的那七天,便都还清了……”语调寥落地说完这句,他起身,目光苍茫。

他走到她的笔记本跟前,虽然笔记本上有萧氏实业最机密的文档,可她没有阻止他。

而他只打开浏览页,简单搜索了一下,昨天那间公寓突然事件便跳出在屏幕上。

瓦斯剧烈爆炸,现场发现一具高度烧焦的男性尸体。最新的消息是,男性尸体经过DNA鉴定已经证实其身份。

皇甫奕打开手机,果然未接电话都是来自于警方。

即便,他清楚夕雪带他来到这,是因为顾虑,可,现在,他不能选择回避下去。

他起身,虽然足下还是很无力,仍是朝房外走去:

“我走了,谢谢昨天对我的照顾。”

“皇甫奕!”在他的步子快要迈出门去时,她突然喊他,“我还你欠的七天,但前提是,就从今天开始!”

仿佛意识到他要去做什么,她清楚明白地说出这句。

这一句话,换来的,是他的踌躇。

果然,这个男人的心太软,并且,比她都要愚昧。

说起来,她和他真的是俩只一样愚昧的刺猬。

踌躇了半晌,他才低声说:

“我不会有事……”

“我晚上会回到这等你,如果你不来,这七天,就永远无期!然后,这一辈子,是你欠了我的,因为,你失约了。”

她不希望他再去替罪!

即便,替的那方是他的前妻,默澶的妹妹,可她不希望他去!

至于七天,只会是一段限期,如此而已……

萧未央缩在车子里,瑟瑟发抖着,直到陈盈出现在她的车门外,敲了一下她的车窗,她的手才发抖地将车窗移下来,陈盈皱了下眉头,稍稍弯下身子:

“未央——”

萧未央抬起眼睛,这时的她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锐气,有的只是无助,以及迷茫。

“师父……”

或许,在这个城市,最后一个,她能投靠的地方,只是陈盈这里。

而陈盈在带萧未央上楼,去洗手间稍稍洗漱时,手机响起,是台里来的电话,作为新闻媒体的一线工作者,其实早就知道,昨晚发生在黄浦江旁一栋公寓瓦斯爆炸的最新进展。

那栋公寓的户主是皇甫奕,也在昨晚,皇甫集团总裁皇甫诺被瓦斯炸死在公寓中。

这个消息无疑对媒体来说,是属于近期较大的消息,源于涉及到的对象是皇甫集团现任总裁以及身兼两职的萧未央。

虽然,表面看上去,和萧未央无关,但,从萧未央用公用电话打了她的手机,又无措地找到她,或许,只间接说明,萧未央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因为害怕,所以才会逃避。

只是,说到底,她毕竟是萧默澶的妹妹,也是她的徒弟。

此刻,在同事让她回台进行这则新闻相关采访和剪辑时,她推说身体不舒服,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让其他同事代为去采访这则十分重要的新闻。

而安排完这一切,萧未央已经目光滞怔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简单洗漱后,她的神色仍很不对劲,陈盈走上前,声音温柔:

“未央,要喝杯牛奶吗?”

牛奶,是有益镇静的,当初,萧未央刚上台做主持,紧张无措的时候,她便递给萧未央一杯牛奶,说能帮助她克服紧张。

事实上,牛奶是有少许镇静神经的作用,只是,若说真的能抑制紧张,还是夸大其词了。

但,彼时,萧未央却是选择了相信。

人在紧张的时候,有时候倚赖一样事物,也是很好的解压方式。

于是,这个习惯,保持到了现在,萧未央颤抖地接过那杯牛奶,才凑到嘴边,却是一口喝不进去,只是眼泪一颗一颗坠落在牛奶中。

“未央,到底怎么了?”陈盈半蹲下身子,看着全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萧未央。

以前,不管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艰难困阻,萧未央都从来不会这样失态。

“师傅,我是不是真的做了很多错事?”萧未央捧住牛奶的手瑟瑟发抖,半晌,方问出这句话。

“哪有,谁说的?不过是试管婴儿,即便是出于维系婚姻的目的,这样有什么错?其他的,别听媒体乱报道,你自己以前也做过媒体,自然知道,有些新闻就是为了博眼球,纯粹是杜撰出来的。”陈盈拿过一旁的纸巾,为萧未央拭去眼中溃流的泪水,当逍遥台爆发出这件事的当晚,她就是担心萧未央的,其后,萧未央没有对媒体做任何的解释,她以为萧未央会有很好处理办法,但现在看来,事态的发展反是越来越严重。

而这句话,落进萧未央的耳中,只让萧未央的泪水流得更多。

杜撰?

真的是杜撰吗?

“师傅,”也在这时,她用力抓住陈盈的手,“如果一个男人,口口声声说对你没有感情,但,紧急关头,却为了你不顾自己的命,他对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感情啊?”

萧未央不会无端端地问出这句话,即便,陈盈同样不知道,这句话的意味是什么,可,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持,她懂得这样的时刻,该说出什么样的话,才能让人平静下来,现在的萧未央需要平静下来,才是好的:

“未央,对每个人来说,都只能活一次,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了我付出性命,哪怕,他一再否认对我的感情,可,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是吗?或许,你会认为,你不是他心底最重的感情,但,都用了命做证明,还有什么是最重的呢?”

“师傅……”萧未央的泪水随着这一语,虽然还在落下,可却不会再溃流,仅是喃喃,“也就是,他其实心里是有我的,是爱我的,是我做的那些,让他失望了,让他不愿意承认,对不对……”

如果爱情,能分清对错,也就不是爱情了

她的徒弟,看上去,拥有了所有女人梦寐的东西,对于感情,却始终是懵懂如孩子……

【终章五】

陈盈看着这样的萧未央,或许,这同样和萧未央从小没有母亲有关,萧默澶即便疼她、宠她,对有些方面的培养,始终是欠缺的。

而她呢?

一直默默地欣赏着萧默澶,于是,连带对萧未央,都是照顾有加,只是,再怎样,即便她教会了萧未央做一名出色主持,对这些,却是忽略的。

轻轻叹出一口气,她接上萧未央的话:

“我们的未央,这么优秀,谁不喜欢呢?只是,你太强势了,才让男人们再如何爱,都碍于这份强势,没有办法表露得直接。”

“真的?”萧未央死死咬着唇,有血腥气丝丝缕缕地沁入齿间。

“师傅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如果肯早些真的示弱,就好了。可,即便你表面示软,骨子里确还是强势的样子。”

萧未央把脸依进陈盈的胸前,那里,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