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吗?不一定吧,你又安慰我了。”我叹气道。
“我说‘一定’,就没有‘不一定’,绝对能走出去。”木清香口气坚定,她对我说,“现在先看看古庙里都有些什么吧。”
我皱着眉头,望着木清香,忽然也变得平静了,那种熟悉的安全感又笼遍全身。现在纠结也没用,我深呼吸一口气,就跟着木清香一起走到庙宇的墙边,因为墙上隐约挂了些东西。走近一看,我真的震惊了,这是有生以来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原来,庙宇四壁都挂了几厘米厚的金片,每一张金片都有两米长、半米宽,最关键的是金片上上刻写的就是残经原文!金片被腐蚀了,看得出年代久远,上面的字体都是汉朝古体字。对于我来说,要读懂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我激动地望着金片,并让木清香帮我用手电来回地照明,好不容易找到了残经的开篇内容。
古庙里的残经原文与我读过的不大一样,极其生涩,要读很久才能弄懂,后面少了很多汉晋以后的茶事。我的那本残经已成了白纸,可字迹还留存时,上面的内容囊括了唐朝以后的茶事,由此判断,历代茶王都不断添加内容。我仔细地研读下去,很担心金片残经不全,就如茗岭青砖洞里的石板画一样。
可是,这一次,我终于有幸读到了残经全本,金片竟然包括了被撕掉的内容。我读到后面,记载了四川茶人破除焚风的方法,果然是用音律破解,最后那块石头也被砸成了粉末。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就是祖父日思夜想的最后内容,到了四川茶人以后,还有不少的茶事记载。当我把金片经文全部读完,整个人都灵魂脱壳了,意识已经游离了身体。
原来,残经的最后部分竟真的有一个秘密!
木清香也在看经文,我看完后就对着她呢喃道:“这怎么可能,难道祖父早就知道最后那部分记载了什么,所以他才把经书给了我?”
古庙里挂了十六幅金片,包含了残经失落的那部分内容,多为古时茶人里口中相传的奇事。茶人里出的英杰不多,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会写书的无非陆羽等人,因此茶人口中相传的故事早就失传了。金片记载的内容我闻所未闻,看得目瞪口呆,把找水的事情都忘了。
当我读到最后一副金片时,那上面没有关于茶事的记载,却是关于残经相传的一个秘密。我误以为看错了,于是费神地再将最后一段念了一遍:“经书秘而不传,凡得残书者,即为王者,须换姓为阳,尊其秩序。经书一分为三,残书作一,金书作二,其三藏于月泉,观毕置还,禁携离。三乃本门之秘,载出源,只道王者知,勿诉旁者。”
原来,这并不是经书全文,而是第二部分。茶王历代相传的经书有三份,一份是我手里的残经,一份是金片经文,还有一份藏在古城里的某一处。不知“月泉”指的是整座城,还是单指某个泉眼。从文中能看出来,最后一部份记载了茶王的起源,这事只能让茶王本人知道,却不能告诉第二个人。而且,第三部份经文看完后,还要放回原处,不能带走。能保留千百年,第三份经书一定用材特殊,不知道我能否与其有缘。
看完这段,我和木清香面面相觑,原来拿到残经的人就是茶王了,这即是传承茶王的方式。我对此难以置信,倘若真有这样的门规,那阳赤山在佛海时就已经把茶王的位置传给祖父,而祖父在南洋时就把茶王的位置又留给了我,而且我那时还是个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小屁孩。
木清香看完金片经文,木然地望着我说:“路东浩把经书给你时,没跟你提过金片上的内容吗?”
我愣住了,心里嘀咕木清香总是直呼长辈全名,真乃大逆不道,好歹祖父也是上一任茶王。想归那么想,木清香这种性格倒挺让我喜欢的。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不让人叫全名,干脆别起名字好了。每个人都叫赵皇帝、李太后、张王爷,岂不皆大欢喜。也许世俗礼节没有学会,这才使得木清香与众不同,我都不忍心指责她。
无语了一分钟,我才开口道:“祖父给我时,他那天喝多了,把经书给我后,他也没再提这事。大伯父不是说了嘛,祖父那时去了茗岭,他根本没来过月泉古城,又怎么会知道金片经文写了什么,更不会知道经书其实有三份。”
“我想他已经知道了。”木清香完全无视我的论断。
我心很乱,想到这徒有虚名的茶王称号,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王不王的,真是神经病,不怕公安把你以反人类、反社会的罪名抓起来。我拿了茶王的名号有屁用,又不能当饭吃,谁爱当谁当去。既然轮到我当茶王,那就由我终结了这无聊的规定,反正我绝不会再把残经写成册子,又传给下一个倒霉鬼。
祖父可能是无心之举,因为他没让我改姓阳,他也没该过姓名。可祖父那群人一心要找茶王的秘密,难道1971年回到大陆,他为了二伯父寻找丹药时,无意间发现了茶的秘密,于是才悟到自己就是茶王了。祖父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我会来到古城,还解开了茶经的秘密。
“如果可以,我倒很想看看第三份经书写了什么。”我说完看了木清香一眼,又急着补充道,“但我对茶王称号没兴趣。”
“如果你看了第三份经书,也许就不会以茶王为傲了。”木清香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好歹是个王,虽然不那么正式。”我酸溜溜地问。
“你难道没看出最后那段话的含义?”木清香反问我,语气有点不屑的感觉。
最后一段是“其三藏于月泉,观毕置还,禁携离。三乃本门之秘,载出源,只道王者知,勿诉旁者”,我仔细一读,果然读出了问题。残经能带在身边,金片不便携带,故留于古城,第三份经书暂时不知道材质如何,但既然记载了茶王起源,为何不允许透露给别人呢。这不是明摆了,丑事自知便可,也就是说茶王起源不光彩,搞不好他们都是太监。
我和木清香你一言,我一语,有点忘乎所以了,直到古城里传来一声长哨声,我才从经文的事情里抽回神智。我暗呼糟糕,石塔那边有危险,小堂妹他们不会又出事了吧。刚才我们一直等陈叔回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来,只能看经书打发时间。
幸好古庙和石塔离得很近,我和木清香冲回去时,哨声还没停下。回到石塔前,我吓了一跳,冒着火光的塔殿门口挤了一群狼,每一只都喷着灰色的热气。我暗骂一声,谁吹的哨子,这不是叫我送死吗?狼群被我和木清香的脚步声吸引,纷纷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我先发制人,接连射了几发针出去,狼群才退了几步。木清香和我趁机溜回塔殿,可前脚刚踏进去,狼群又逼近到石塔前。殿门烧了一道满满的火堆,安叔把所有的固体燃料都用上了,最多能烧一天一夜,过了明天就没什么可烧了。我惊魂稍定,困惑地数了数塔殿内的人数,居然少了两个人——小堂妹和南宫雄不见了。
我着急地问安叔:“我们去找水时,发生了什么事,路雨唯和南宫雄去哪了?”
安叔惊慌地站在火堆前,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们去得太久了,你的堂妹不放心,所以就和南宫雄去找你们。我还以为你们都在一起……”
陈叔抱着猎枪,对我们说:“我刚到这儿,狼群就围过来了,把火烧好了,胡安才吹哨子,想提醒路雨唯他们要小心。”
我心想原来刚才那声哨子不是吹给我们听的,可天都那么黑了,小堂妹和南宫雄也该回来了,难不成在半路被狼群堵住了。古城虽然大,但吹哨子总能听见,这里又不是很吵。古城不安宁,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敢到处跑。我无法安心,想出去找人,木清香却在这时叫住我。她没有叫我路上小心,也不是担心我而挽留我,而是昏迷的赵帅终于醒了。
我心情沉重,随即转身,走到靠在墙边的赵帅身旁,蹲下来想说点安慰人的话,但一个字都没挤出来。赵帅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虚弱得无法动弹,只是半睁着眼睛。我望着这个昔日好友,鼻子很酸,看了他断掉的右腿,心头更是痛苦难当。要找月泉古城,跟赵帅没有半根毛的关系,他纯粹是来支持我这个兄弟的,要不也会踩到地雷。
想了很久,我终于开口说:“放心,你会没事的!”
赵帅苦笑一声,歪着脑袋,无力道:“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白给我希望,有什么用,不是叫我更失望吗?谁能把我的腿接回去?算了,那些废话就省了,你的意思我懂。”
“懂你个鬼,别给我说丧气话,你是娘们儿啊?”我强装笑脸,“这里还有壶水,你先喝吧。”
“留着给你喝吧,我喝了也是浪费。”赵帅放弃道。
我坚持让赵帅喝点水,他怎么都不肯,最后只好任他逞能。下午时,赵帅失血过多,如今又不进食,也没能治疗,这种情况最乐观也只能熬过明早。我心里激气,都怪自己,害得朋友落到这份田地。赵帅看出我在想什么,于是就说这都是他自愿的,别他妈自作多情把责任往身上揽。
我还是很歉疚,一直不停地念叨:“都怪我,如果我让你来……”
“操,还说我像姑娘,你他妈地先闭嘴,好吗!我时间不多了,我有话要说,你要一个个字地都记住。”赵帅吃力地喘气道。
这时,木清香半蹲在我对面,握住赵帅的手,轻声道:“我会永远记住你做过的事。”
“啊?”听了这些话,我整个人就糊涂了,这演的是哪一出戏,木清香什么时候跟赵帅那么亲了。
狼群不舍得放过我们,挤在塔殿门口不肯走,陈叔和安叔全身戒备地守着,夜里的风呼啸而过,塔身似乎不停地颤抖。赵帅拼命地说话,他自己最清楚,生命马上要走到尽头了,故而一定要在这时把后事交代。我正想做做笔记,全神贯注地听,怎料赵帅要说的不是叫我照顾他爸妈,而是说他以前干了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是怎么遇到的吗?”赵帅奇怪地笑了笑。
“记得啊,我那时无依无靠,想要在离开北京前,去故宫大开眼界。我在那里遇到你,那时你还挽着一个洋妞。”我回忆道。
赵帅摇摇头,直言那其实是他作戏给我看的,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继续听下去,任我再聪明也没想到,赵帅竟然比我先认识木清香,很多事情我根本不知道。赵帅和我在武汉念的是同一所大学,他大我一届,提前一年毕业。在那一年里,赵帅除了遇见了木清香,还有非同寻常的经历,可我却从未有问一问的念头。
这都还不算什么,更让我惊讶的是,这已经不是赵帅第一次进入腾格里沙漠,而是第二次。
赵帅爱泡妞,这已经不新鲜了,中国妞尝腻了,就去试试洋妞。毕业后,赵帅到处拈花惹草,在北京认识了一个来自挪威的女科学家。赵帅以前认识的女人,无非都是站街女,要么就是无辜的学生妹,头一次遇到火辣的洋妞,而且还是个知识分子。赵帅一见倾心,展开疯狂攻势,你来我往,女科学家就从了赵帅。
可外国妞没这么好伺候,不像中国的传统女人,待在家里做做女红,洗洗碗就满足了。这个挪威女科学家叫作弗蕾娅,专长领域是遗传学,可她比其他科学家古怪。弗蕾娅的父母也是遗传学家,而且很喜欢中国文化。他们一家人除了做研究,还天天学中文,因此弗蕾娅的中文就跟中国人一样滑溜。
弗蕾娅父母喜欢中国,那是有原因的,这和他们的国家有很大的关系。挪威是第一个与中国有文化协议的西方国家,在文革期间许多外国机构撤离中国,但挪威仍是少数几个继续接受中国留学生的国家。1970年时,弗蕾娅父母遇到车祸,是路过的中国留学生救了他们。就因为这件事,弗蕾娅一家人对中国留学生感激不尽,并把这种情绪扩大化,对整个中国都喜爱不已。
文革结束后,弗蕾娅一家人常到中国游玩,并去感谢那个中国留学生的家人。时间长了,弗蕾娅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地成了中国通。这些条件无疑为赵帅与费蕾娅的交往做了铺垫,否则就凭赵帅蹩脚的外语,追一辈子也别想追上外国妞。
有一次,弗蕾娅接触到了一个奇怪的研究,一位中亚男子的遗传基因发生了变化。在研究中,中亚男子的DNA后段峰值很低,几乎不能被记录下来。简单地说,那已经不属于人类的DNA了,那些峰值表现出了犬科特征,与狼很相似。这在遗传学上非常罕见,弗蕾娅对此很在意,追查了一年多,最后才有了一个很大的发现。
中亚男子曾去过中国西部,参与过盗猎,当时同行的人有五个,其中三人一年后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中国西部边境有外国人盗猎已不是新闻了,当地人都会组织人手,保护珍惜动物。中亚男子去的地方,就是腾格里沙漠,那里有很多黄羊、野骆驼,拿到北欧去卖非常吃香。
可惜弗蕾娅接触到的是标本,那些人离开中国后就病发而死,因此死无对证。弗蕾娅没办法问那几个中亚人在沙漠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基因都变了,因此就几次到中国去查证。
起初,弗蕾娅都没什么线索,纯粹是到中国旅游了。回到挪威后,弗蕾娅在一次学者聚会上,认识了一位挪威的历史学家。那位历史学家知道弗蕾娅是个中国通,于是就提到了他的一个研究也和中国有关。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弗蕾娅就在这一次聊天中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跨领域信息,并对她以后的研究产生了很大的帮助。
在北欧神话中,有一个巨狼之神名叫芬里厄,相传有一天他会毁灭一切。诸神想方设法阻止预言的发生,但最后都失败了,就连众神之父——奥丁都被芬里厄吞噬了。好在奥丁之子维大用一根长枪杀死了芬里厄,世界才因此得救。然而,神话虽然虚幻,但大多都经由历史事件编篡而来。
历史学家说,芬里厄的神话很可能是几个国家交战而演变出来的,而根据民间传说以及考古证据,欧洲曾有一个饲养狼的部落。这支部落曾盛及一时,后因其他几国侵略,而不得不背井离乡,一路被追杀到东方古国。之后,养狼部落去了哪里,现在传说的版本很多,有说去了现在的印度,也有说去了伊朗,还有去了中国的沙漠。
更甚,他们在挪威古迹里找到了头骨,研究分析后,竟也发现了犬科特征,这也是很少遇到过的情况。
弗蕾娅听到这消息就激动不已,这不就证明了传说是真的,当年的芬里厄一路往东方迁徙,很可能最后落脚于中国的西部沙漠。弗蕾娅学习中国文化,中国五年千的历史表都背了下来,很快就想到了几个关于狼崇拜的古国。找来找去,终于锁定了贵霜帝国的那群残余势力,因为他们就非常崇拜狼,甚至月神迦罽都是狼头特征,而且那群残余势力消失在腾格里沙漠中。
疯狂的科学家是不可理喻的,费蕾娅想弄清楚人类为何会突现犬科特征,于是几次跑到腾格里沙漠折腾。费蕾娅终归是个科学家,不是探险家,因此都没走进沙漠就必须撤退了。吃了几次亏,费蕾娅就跑到北京找人帮忙,就这样与赵帅产生了交集。
赵帅是什么人啊,看到美女就不认娘了,费蕾娅那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没有半句怨言。在知道费蕾娅以科学名义,想要去探询芬里厄部落的奥秘时,赵帅就负责联络中国里的能人异士,半个月内就组织了一批队伍。那支队伍不同于前几次,专业性很强,一直深入到腾格里沙漠腹地。
那一晚,赵帅睡得很沉,朦胧间听到有人不停地喊叫。赵帅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两颗子弹就打中了左手和右腿。大家急着逃命,慌乱时受伤的赵帅被骆驼撞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难忍的赵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被刺眼的阳光晃得天旋地转。周围已经空空如也,只有无边无际的沙漠,费蕾娅等人都不见了。没了水,也没了食物,赵帅绝望地站起来,想要一死了之。就在这时候,赵帅看到冒着滚烫热气的天边有一团白色,正缓缓地从他这边走过来。
那团白色还未靠近,赵帅就先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味,视线不再模糊后,他才发现那是一个出尘脱俗的美人。赵帅一下子就忘记了疼痛,还以为出现了幻觉。白衣女人就是木清香,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遇,比我早了近两年。
木清香走过来时,并没有马上施救,而是继续走自己的阳关道,完全把赵帅当成空气。赵帅搓了搓眼睛,眼前的女人就跟仙女似的,他发呆地望着越走越远的木清香,过了半饷才想起来要呼救。一连叫了很多声,木清香都没有回头,直到赵帅提到他如何昏迷在沙漠,同伴都失踪了,木清香才停住了脚步。
烈日暴晒下,赵帅喝了木清香带来的清水,这是他一辈子里喝到最美味的水了。木清香话不多,赵帅一个劲地找话题,能说的都说了,户口本都报上了。木清香就跟聋子一样,随便赵帅怎么说,她都懒得回应。帮赵帅做了简单的伤逝处理后,木清香就和赵帅往沙漠外围走了出去。
赵帅虽然见异思迁,但也非薄情之辈,一出沙漠他就向人求救。可惜搜寻了近半个月,费蕾娅等人就如蒸发了似的,在沙漠里什么都没留下。这事最后不了了之,赵帅纵然难过,但他很会开导自己,费蕾娅的事情就埋在了心底。
走出沙漠后,赵帅对木清香是千恩万谢,并主动留下了联系方式。木清香虽然很少张口,但她听到赵帅把家底都数出来后,马上就想起赵帅不是和我一个学校嘛?木清香走进沙漠,就是因为被我父亲给骗了,丢下她一个人跑进沙漠了。
我父亲去世后,我离开了湖北,被人骗到了北京,而这些情况都在木清香眼中。木清香因为和我父亲合作的关系,她早就认识我了,只不过那时我还不认识她。于是,木清香就请赵帅帮忙,徉装与我偶遇,并结为好友。
之后,我们去到云南,赵帅被人推下山涧,木清香丢下绳子救人,这都是有原因的。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木清香道出曾认识我父亲,所以我就认为冷漠的木清香救人是因为我的关系。可我根本不知道,木清香当时愿意救赵帅,是因为早就与赵帅认识的缘故。
在茗岭时,赵帅也中毒晕倒,我脱掉他的衣服才发现毒针扎他在脚底。那天,我就发现赵帅身上有两处枪伤,还有多处伤痕。一直以来,我都没放在心上,原来那些伤都是在第一次进入腾格里沙漠留下的。
赵帅愿意为木清香做这些,全因很喜欢她,并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她。可他们私下都有过交流,惟独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赵帅看出我有点生气,他就替木清香解释,她只是让他接近我,时刻待在我身边,恐防有人会暗中陷害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我。我回想了这些事情,这才注意到木清香在青岛茗战突然出现,出手帮我忙,赵帅当时就一个劲地叫我放心地相信木清香。
还有很多事情,比如赵帅在北京遇到我后,格外的热情,硬要我和他住到一样,从此干什么都泡在一起。有时赵帅故意对木清香有敌意,有时又很喜欢,这种迹象分明就是演给我看,又不专业的表现。
在我要进入腾格里沙漠时,因为费蕾娅的关系,赵帅有点退缩的,可还是鼓起勇气走进来。一想到费蕾娅,赵帅又有点恍惚,大部分时间都着急地走在前面,想要看到当时失踪的费蕾娅。在看到月泉古城后,赵帅就断定费蕾娅等人都在里面,却因走得太急而踩到地雷,炸断了右腿。
我心很乱,听到这事想生气却生不起来,赵帅骗我只是喜欢木清香,目的不能说单纯,也没有很复杂。我什么时候才能跟赵帅一样,为了心爱的人而赴汤蹈火呢。可木清香都承诺跟我坦白一切了,却不把这事告诉我,这就是我纠结的地方。赵帅和我相处得久了,很了解我的心思,于是就说木清香早就要告诉我了,是他自己要求保密,因为怕我生气。
在北京假装与我偶遇,赵帅很讨厌我,无奈为了迎得美人的欢心,他才勉强地去接近我。时间能挑战一切,赵帅逐渐觉得我这人还可以作兄弟,于是假戏真作,因而让木清香继续隐瞒此事。最重要的一点,这样赵帅可以和木清香拥有属于他们俩人的秘密,浪漫的他怎么舍得让我毁掉他与木清香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我听了脑袋空白,心中有一种难言的痛:“你先别说了,走出沙漠后再告诉我,你继续保密,我就当没听过。”
“你傻啊?”赵帅咳嗽一声,又道,“我还不知道吗,这次死定了,再不说我就太不够义气了。难道还要因为对你说谎,害得我下地狱吗?”
“你害了多少个姑娘,难道还能上天堂?”我强颜欢笑,可又担心地说,“你要坚持下去,你爸妈都在家里等着你!”
赵帅却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回到北京就知道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地问。
赵帅不再理我,他将头撇到木清香那边,握紧她的手,问道:“没错,我我喜欢过很多女人,可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我知道这样形容很奇怪,但现在我把事情都坦白了,也快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爱我吗?”
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是高兴、难过,还是生气,听到赵帅憋了口气要问这种问题,不禁佩服他对爱的独特理解。赵帅已经没有生气了,恐怕几分钟后就要归西了,我也很替他紧张。木清香的臭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如果那么容易被感动,哪里轮得到赵帅曲线式地追求。
木清香根本没犹豫,她马上答道:“我没有爱过你,也不会骗你,但我会永远记得你做的一切,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赵帅没有觉得太失望,也许根本没有抱希望,只见他放心地笑了:“这样我就满足了,至少你会永远记得我……”
可这时赵帅脸色忽然变了,很惊恐地问:“你没有骗过我,难道……你跟我说的……那些蜜蜂的事情,都是真的?”
赵帅断断续续地问完这句话,木清香点了点头,他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我,但生命却走了尽头。木清香一直握着赵帅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尽管看不出她的悲伤,但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举动了。
想问赵帅提到的“蜜蜂”是怎么回事,可又觉得不合适宜,所以就没有张口。木清香洞晓一切,我还在犹豫间,她就说现在提这事不对时候,而且我也不会相信她。末了,木清香又说,这事与她以前提到的世界性范围灾难有关,等离开了沙漠,她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现在先将赵帅好好安葬吧,古城虽然已是废墟,但不失气势,这样费蕾娅也会陪着他。”木清香说完就作势抱起赵帅要往塔殿外走。
陈叔和安叔一直默默地看着我们,并很配合地没有多问,只不过木清香要抱着赵帅的尸体走出去时,他们才惊慌地阻拦。可木清香去意已决,完全没把两位长辈当回事,只叫我把赵帅断掉的腿带上,现在要好好安葬他。塔殿门口围了一群狼,我们这样走出去,除非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一根骨头都不会留下。
“现在这是我们唯一能为赵帅做的,因为怕死就推迟?”木清香看着我,说道,“赵帅如果怕死,他就不会进入沙漠。你放心吧,我已经知道沙狼为什么不怕子弹的原因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原因,木清香就叫我把针盒给她,并嘱咐我带上赵帅的右腿。我心头难受,木清香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安叔虽然声声劝阻,但木清香抱着赵帅离开时,她有一只手不停地按住针盒。数百发针射出去以后,狼群都受了伤,暂时都隐入了黑暗中。
我紧跟着走出塔殿,陈叔和安叔也跟了出来,与我们寸步不离。木清香把针全部用尽了,按不出针以后,她就很大方地把针盒就地扔了。我满头雾水地跟在后头,心想盒子丢掉了,我们怎么走出焚风,难道她想要我们一起陪葬。这念头如水过鸭背,我很快就不去想了,也没有捡起盒子,心思就系于赵帅的死。
我们没有走多远,木清香计算了脚步,离开石塔仅十多米,她就停住了脚步。现在的位置,应该是真正的古城中心,木清香将赵帅放下来,然后就跪下来用手挖沙子。此情此景,我无限伤痛,虽然塔殿内有铲子,但我没有回去拿,同样跪了下来,用手一把一把地挖沙子。
陈叔和安叔没有那么做,只是一直站着,提防夜里随时会偷袭的狼群。我和木清香默默地挖黄沙,可黄沙不像泥土,沙子挖了又滑落,徒手很难挖出深坑。我以为不会太伤心,可挖着挖着,眼泪就开始掉出来,滴入干渴的沙漠里。一个大男人哭是很丢脸的事情,但这时我却不在意了,任凭眼泪痛快地滑落。
视线模糊后,我拼命地往下挖沙,连对面的木清香都看不清楚了。十指与黄沙不断地摩擦,疼得钻心,可只有痛,才能解悲。沙坑越挖越大,越挖越深,我完忘掉了赵家俩老,不去想他们会不会向我讨要赵帅的尸体。就在挖了近一米的沙坑后,我的手指触到了很硬的东西,指甲都被戳出血了。
那东西不像是石头,我擦干眼泪,热气冲脑地往沙坑里瞧了一眼,想要弄清楚沙坑里的东西是什么。由于安叔和陈叔都没把手电对着沙坑,因此只靠月光很难看清楚。我将头凑过去,试图拉近具体观察,不料木清香直接抓住沙坑里的东西,一把将其从黄沙里扯了出来。
“哇,这是……”安叔被这声动静吓了一跳。
“骷髅?”陈树也很吃惊。
我没想到黄沙下会有一具尸骸,也有点慌张,可很快又被悲伤占领了整个身体。尸骨被木清香扯出来后,还没有碎掉,仍有些脱水的黄紫色皮囊连在一起。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古城早就人去楼空,有一两具死尸很正常。陈叔和安叔催我们快点儿,要不狼群来了就要完蛋了。我充耳不闻,一心挖坑,可越往下挖,发现的尸骸就越多,翻出来的至少有十多具。
至于这些尸骸的来历,我们都暂时没放在心上,也没想到此举是在抢人墓穴。日后,我也曾想起这事,但那时很少有人能考虑周全,况且那些尸骸很明显不是自愿被埋下去,而是惨死后被黄沙覆盖的,十有八九是古城的原居民。
当坑快要挖好时,黄沙里钻出一只红色的粗虫,就如一截肠子般。这种虫子我在进入月泉古城时见过,那时还发现了茶祖的石像,我还不小心把茶祖的手给挖断了。这条红虫十分恶心,我看到后就一脚踹死它,溅出一滩的黏液。赵帅就要葬入沙坑了,为免无名红虫污染此处,我就在红虫的身上抛了一把沙子,将它盖住。
木清香将赵帅放入沙坑,又用手将沙子推下去,就这样赵帅与我们阴阳永隔了。我和木清香注视黄沙很久,想到的都是赵帅生前往事,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有人在挖东西。回头一看,陈叔已经回到塔殿,拿了一把铲子,现在在旁边挖坑。
这一挖不打紧,却挖出了很多具黄紫色的尸骸,一具具地搭在一起,在漆黑的夜里犹如来到了地狱。我们立刻明白了,月泉古城的人民没有迁徙,几乎谁都没有能活着离开古城。如果我们现在将月泉古城的黄沙都挖起来,八成会挖出几万具干尸,原来那些古城人民死后就被黄沙埋了。
“难道他们被人入侵,全被杀死了?”安叔叹道,“古时候的侵略者也太狠心了吧?”
“谁会杀光全城的人,又不把他们扔出去,将城池霸占?”我否定道,“再说月泉古城深处沙漠腹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傻到要来侵略。”
“也不一定啊,也许别人看古城人民不顺眼呢?”陈叔猜道。
我又想起赵帅的死,所以没怎么和他们争论,他们说什么就当是什么吧。陈叔还想继续挖,我连忙叫他住手,千万别挖了,赶紧埋回去吧。安叔也跟着劝,陈叔拗不过大家,只好听之任之。不过,陈叔一边挖,一边低语,全是猜测古城为何会遭受灭城之难。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按常理推断,不大可能是人为入侵而屠杀了全古城的人民。这些古人都死了近两千年,他们等了两千年才迎来几批人进入古城,发现他们的存在。前几批进入古城的人,我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发现贵霜帝国的残余势力全部死于古城里,但那些没能离开的闯入者,很可能与古城人民是同一种死因。
这些干尸经过两千年的等待,已经模糊不堪,不像年代较近的,尚能看出尸骸上的伤痕。但若非敌国举兵杀入,贵霜帝国的人民为何在同一个时间死于古城里,会有什么方法能做得到。投毒于泉水里,这种方法其实行不通的,以为泉眼多是活性,滚动不止。除非拉一火车皮的毒药倒进泉眼里,否则不可能把整座古城的几万居民全部毒死。
这么大一座古城,一夜之间被灭城,实在可惜,可古往今来,神秘消失的古国又何其少。贵霜帝国灭亡后,残余势力逃进沙漠,如何与茶祖扯上关系,我总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可又无法拨开谜雾。至于费蕾娅,我相信她已经长埋于某一处黄沙下,而非进入了古城。要知道,月泉古城四周有一道焚风,费蕾娅又不会用针盒吹出茶歌特定的音律,又如何进入月泉古城。
一片荒芜的黄沙大漠,几千年吸引了多少人,又埋葬了多少人。我感叹地站在原地,对着沙坑里的赵帅感叹,甚至觉得这只是一场梦,也许醒开我们还在北京,或者还在青岛的工地上挖地铁探测洞。可惜事实永远那么残酷,赵帅永远都不会醒了,他将伴着这片黄沙,与天地同睡在无人知道的历史角落。
安叔看到我沉默下来,终于说了安慰的话:“小路,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既然你们都把小赵埋了,就要振作起来,活着走出这座古城。”
陈叔也附和道:“胡安说得对,人死不能复生,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们再回来拜拜他。不过我觉得很奇怪,你们好像不是要考察沙漠环境,听你们刚才说的话,怎么好像一心要找这座奇怪的古城?”
我早把环境考察的借口忘记了,那是赵帅老爸帮忙搞的,谁会想到有被揭穿的一天。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木清香和赵帅都在陈叶鹏和胡安的面前提起过,我现在要否认就等于打自己耳光了。听陈叔那口气,分明要把责任归咎于我们,我现在也不想争辩谁对谁错。
毕竟我们寻找古城的原因很特殊,并非三言两语能讲明白,即便真的对陈叔和安叔说清楚了,他们会相信吗,不把我们当疯子才怪。直到此时,我终于体会木清香的苦处了,有些事情没有亲眼见证、亲身体验,单凭语言无法让人信服,只会被人取笑而已。现在解释需要很多时间,我也没心情跟陈叔磨蹭,所以就推搪了几句,打算离开古城后再诚实地将原委告之。
此时,月泉古城里掀起一阵劲风,我顿时被吹醒了——小堂妹为何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难道也出事了!
想到这儿,我就急了,小堂妹手上有哨子,如果她和南宫雄出事了,怎么不吹哨子求救。天都黑了那么久,我刚才整个心思都放在赵帅身上,几乎把小堂妹和南宫雄给忘记了。他们出去找我们,找不到也该回来了,千万别被狼群啃食了。我让安叔猛吹哨子,希望得到小堂妹的回应,可哨子声响遍古城,也没有一声回应。
我慌了神,顾不了引来沙狼,嘶声大喊小堂妹和南宫雄。古城那么大,天已黑了,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他们被困在角落,又不能出声,我们肯定要找到明天才能发现。现在赵帅已经走了,我不能再让小堂妹也跟着离去,虽然她嘴巴不饶人,心却是好的。
木清香看我有些失去控制了,于是就对我说:“你先别急。路雨唯是去找我们的,而我们当时在找有水的泉眼,现在我们沿路去找,或许能有发现。”
“对啊,反正待着石塔里会被堵死,我们不如到外面碰碰运气吧。”安叔对我说。
我点点头,握着手电就冲进黑暗里,晃如这座古城每一处都有小堂妹的影子。古城有一条主干道,沿着主干道,分别有六个泉眼,还有两个在古城不起眼的角落里,第九个泉眼尚未发现。我们一路寻找,可惜夜里都看不清楚,而且沙地上很难留下线索,小堂妹手里也没有面包,以便扔掉做识路标记。
安叔一路小跑地跟着我们,当知道我们没发现有水的泉眼,他就往手上哈了口热气,然后朝我问道:“古城里到底有没有水源,如果没有,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找到路雨唯和南宫雄,我们就马上出去吧。”
“我当然也想马上离开,可现在只找到八个泉眼,第九个是唯一的希望了。”我喘着气到道,“难道沙漠里还有别处有水吗,你如果能找得到,我们就跟你走。”
“胡安,听他们的吧,现在上哪儿去找水,这里有水的希望比较大。”陈叔权衡后,发表了看法。
木清香丝毫不理会安叔的质疑,顺着街道走了一段路,我们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她连口大气都没喘。我一路狂喊,小堂妹就是不肯回应,搞到最后我都怀疑她和南宫雄都已经出去了,根本就不在古城里了。这座古城虽然很大,但这么狂喊,聋子都能听见了。我们大喊大叫,也不把狼当回事了,完全豁了出去,爱乍乍地。
每一个泉眼我们又走了一次,我还跳下去捞了捞沙子,确定小堂妹和南宫雄没被埋在下面才放心地去看下一个泉眼。夜里能见度不高,我几次担心看漏了,又回头继续找。好不容易,我们走到主干道的一半了,远远地就看到两个人扑倒在沙地上。古城早就死寂了,除了南宫雄和小堂妹,不会是别人躺在那里。
我心一沉,祈祷他们别出事,别又给我们两具尸体。我呼吸急促地跑过去,摸了摸小堂妹的脉搏,她还有点气息,不过已经很微弱了,情况不太妙。再一摸南宫雄的脉搏,我心中骇然,这混小子已经死了!
“他死了!”我乍舌道。
“不会吧,走出石塔时,南宫雄还好好的。”安叔不信,于是去验证,可想而知,他又把手缩回来,“妈呀,他真的死了?”
“怎么死的?”陈叔问。
“等等,他身上怎么这么湿?”我惊讶道。
南宫雄身上看不出到新的伤痕,全是旧伤,但那都不是致命的。现在,南宫雄上半身都湿漉漉的,分明刚从水里出来。除非他小便时,能把小鸡鸡顶到头上,不然怎么尿都不可能把上半身尿湿了。如果是这样,那就说不通了,我们找遍了古城都没找到水,南宫雄身上哪来的水。
木清香检查了南宫雄的尸体,的确没有致命伤口,也没有明显的内伤。最后,木清香观察了南宫雄的五官,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南宫雄是溺亡。沙漠里又没有大江大河,想溺亡哪有那么容易,历史上能数得过来的可能都不过两位数。我们只是不凑巧遇到沙漠暴雨,但那很罕见,可遇不可求。刚才又没下雨,南宫雄上哪弄了一身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去过有水的泉眼了。
“那也不对啊。”安叔又猜疑道,“如果南宫雄是从有水的泉眼回来的,又怎么会半路溺死了,他应该死在泉眼边吧。”
陈叔抱着猎枪,说道:“这里是古城街道,哪来的泉眼,谁会把泉眼挖在街道上。”
我挠了挠痒痒的头发,琢磨了一会儿,该不会小堂妹又玩杀人游戏,先将南宫雄浸死在泉眼,然后想将尸体拖到别处,悄悄地藏起来。可是,小堂妹又身体虚弱,把尸体拖到一半就自己昏倒了。虽然这个解释很牵强,也很荒唐可笑,但我觉得这是唯一能解释清楚的,总不可能是狼群把他们二人放到街道上。
小堂妹在厦门岛时的所作所为,虽然是为了救大伯父,但那些行为都令人不寒而栗。我不敢对安叔和陈叔提起这些事,担心吓坏他们,谁能想象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会干出冷血的事情来。
我们对南宫雄认识不多,只知道他是石油勘探队员,因为那晚出事看了,一个人被迫留在沙漠里。因此,我们都没有太悲痛,只有淡淡的哀愁。死亡看多了,
人心会变得冷漠,除非死者与自己有很强烈的感情联系,这就是死亡的悲哀之处。
很快地,安叔就想弄清楚水源在哪,既然能淹死人,水量肯定足够我们走出沙漠了。不过沙地吸收水份太快,我们不能顺着水迹去找神秘的水源。之前,我们在沙漠里看见血脚印,那是因为血是有血色的,即便水分被吸收了,也会留下痕迹。水是无色的,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很难找出线索。
当我们在纠结南宫雄的死因时,木清香就站了起来,并扫视了四周。我疑惑地问怎么了,难道狼群又追了,吓得陈叔把猎枪抱得紧紧的。木清香对我说与狼群无关,然后又问问我,有没有感到古城里多了一股湿润的气息。这种感觉很特别,虽然喝不到,但肌肤能感到一种清凉。
可我的脸已经僵硬了,母猪亲上来都没感觉,湿润的气息管个屁用。于是,我就耸了耸肩膀,表示啥也没感觉到。陈叔和安叔就更没感觉了,依他们来看,古城里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木清香极少出错,她说有水就一定有水,指不定有水的泉眼就在附近,只不过我们粗心地错过了。
“你们听,有水声。”木清香轻声提醒道。
我竖起耳朵,狐疑地听了听,风声虽然有些大,但真的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这一回,不单是我,安叔和陈叔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比百灵鸟好听多了,确定了是水声后,安叔都跳起来了。这声音告诉我们,水源肯定在附近,这一高兴,安叔就把赵帅和南宫雄的死给忘记了。
南宫雄已经死了,故而把他先留在原处,我背起小堂妹就循着水声走。我的鼻子里钻进一股臭味,这味道是小堂妹的,跟死尸一样的味道。木清香说这是死人的味道,的确很像,可小堂妹还有呼吸,又怎么可能是死人,也许只是狐臭味罢了。走了十多步,我们就停住了脚步,水声就在我们左边。我们把手电都朝那里照过去,片片水光波动,晶莹闪亮,一瞬间让人有点晕眩。
“是水,终于找到水了!”安叔兴奋地想要奔过去。
我见状就制止了安叔,劝他先别过去,害得他不停地问为什么。在我记忆里,这条街到一共分布了六个泉眼,我们在傍晚时已经确定了。眼前正冒着水花的泉眼,我、陈叔、木清香三个人都确认了,根本没有水。我也很想立刻跳入泉眼里,好好地洗个澡,痛快地喝饱肚子。可是,现在干涸的泉眼忽然大冒泉水,还把南宫雄淹死了,不能不说这事太蹊跷了。
望着喷涌的泉水,我心痒难耐,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古城里奇异危险的事情太多了。这时,小堂妹渐渐苏醒,并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我松了一口气,马上把背着的小堂妹放下来,然后焦急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南宫雄会溺亡于沙漠中的古城。小堂妹很吃力地张了张嘴,气若游丝的她声音很小,必须把耳朵贴上去才能听到。我把最后一壶水喂小堂妹喝下去,当她恢复了点体力后,我才又问她究竟怎么了。
不料,小堂妹竟邪恶地笑了笑:“是我干的!”
“啊?你干的?”我和安叔异口同声,都以为耳朵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