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香吹了大约一分钟,在我们的目光中,慢慢地走向焚风。我心里一紧,想出声阻止,免得木清香就真的被当成木头烧掉了。可木清香步伐忽然加快,一下子就走进了焚风里,根本来不及出声。当木清香走进去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身上没有起火。我们立刻明白,是那曲茶歌把焚风暂时吹散了,现在只要跟着木清香,就能安全地穿过这道看不见的焚风火墙。
由于不知道焚风墙有多厚,是我们都不敢掉以轻心,时刻跟紧木清香,也不敢跟她搭话。要不然茶歌停止了,焚风很可能又会围过来。我一边走,一边想,残经被撕去的那部分里,肯定包含了四川茶人解决天茶石的办法,多半就是以茶歌除了焚风。以此推断,木清香可能知道被撕去的内容,要么她就是太博学了。她住过的深山大宅里,珍藏了许多与茶有关的东西,若有缘得见,定不枉此生。
思量间,我们已经走出了十多米,木清香又吹了一会儿,方才把针盒从嘴边挪开。我们转过身,往后面又投了一架纸飞机,果然焚风又合上了,纸飞机一撞进空气里就被烧掉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终于进来了,这座神秘的古城,不知道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两千年来又有多少人曾踏足此处。
陈叔和安叔两个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们经常进入沙漠,却不知道沙漠深处竟有如此怪异的古城。就连搞科学的南宫雄都赞叹不已,直言木清香真有本事,随便吹一曲就能让焚风散出一条道,还问那是不是音波的关系,硬扯到科学研究的方面上。其实,我也觉得那曲茶歌和音波有关,可能与焚风流动的频率相符,就如在水面上形成两道波纹,往往会荡漾出一条细微的中和波纹。
大家安全地走过来以后,我就问木清香怎么会解读出蒋红玉的暗语,莫非那本小说就只包含了这些意思。木清香还没回答,小堂妹就咿咿呀呀地要学茶歌,赵帅也把针盒拿过去研究,根本不让我再插半句话。
穿过了焚风,我们要整理乱掉的行囊,然后才进古城,趁着空隙,我又问了木清香,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那曲调子是木清香的小姨经常吹的,调子的记录方式是以数字来记载,可却不是普通的简谱,而是以古时的术数为基石,比如0都有音调的,而不是简谱里的停顿。
木清香看见那本《镜花缘》,马上就想到了那首小姨常吹的调子,而且小姨每次吹奏都是用八卦针盒来吹的。直至走到古城前,木清香才肯定了心中的推断,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要命地走进焚风当中。
“试一试?你的胆子太了吧,不怕被烧成灰吗?”我想想就觉得后怕,敢情眼前的女人并不是百分百确定。
木清香不跟我闲扯,接着说:“这本书的标题除了数字是茶歌音律,后面的标题内容如果连在一起,其实就是一段微型的历史记载。我以前在那座宅子里,曾看过一面石壁,上面刻了一些字,是一件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和这些标题内容差不了多少。李汝珍曾有一段时间行踪不明,后来写出了这本书,恐怕这都不是巧合……”
“等等!”我打断了木清香,问她,“那个……刻在石壁上的字都说了些什么?”
木清香把话打住,沉默地看着我,我还以为她要生气了,等了十多秒她又说石壁上是一个神话传说。大概的内容是一位掌管植物的仙女因犯错而降入凡尘,然后流转世间,有了一番奇妙的经历。这和《镜花缘》差不多,只不过《镜花缘》以花为中心,而石刻传说是以植物为主,换了个载体而已。
石刻内容毕竟有限,不及小说那么详细,可圈出来的标题就连成了石刻传说里的大概内容了。我听完木清香的话,立即对那座神秘的深山大宅有了一种向往,甚至就连月泉古城都愿意不看了。眼下事态有变,我们不能马上离开,必须进入古城寻水,否则谁也别想走出沙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要毁掉隐藏在古城里的天茶石,否则沙漠还会继续扩大。
我把赵帅把玩的针盒抢过来,将其收好后,就招呼大家一起进入寻觅已久的月泉古城。古城外围是一道坚固的挡沙墙,比两个人还高一点,历经两千年的风吹日晒,它已经染成了金黄色。挡沙墙有一处已经塌了,狼群就是从塌掉的地方跑进古城的,我们提心吊胆地往那儿走,惟恐狼群又奔出来。
陈叔把子弹都上满了,想要大干一场,可一想到子弹不起作用,顿时又觉得沮丧。我听取小堂妹的劝告,把针盒再次拿出来,以此防备狼群的偷袭。小堂妹经过我身旁时,一股腐臭味就涌进我鼻子里,这让我哆嗦了一下子,心想小堂妹不会真的死了吧。我甩甩脑袋,意图保持清醒地走在前面,想要走过挡沙墙的坍塌处,一窥月泉古城的真容。
安叔虽然刚才闹着离开,但现在比谁都积极,硬挤到最前面,想要大开眼界。怀着兴奋的心情,我几近颤抖地穿过了挡沙墙,恰好站在一处较高的位置,将月泉古城的全貌尽收眼底。
这时,安叔纳闷地拍了拍我肩膀,指着古城里的一个方向,问道:“小路,我是没多少文化,可这座古城里不应该能有那种玩意吧?”
我顺着安叔指着的方向望去,心说乖乖,谁能想到月泉古城里会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在烈日的渲染下,月泉古城披上了一层金色,苍凉中弥漫着一丝庄严。古城里随处可见土砖搭建的房屋,还有巨石雕砌的楼台,最夺目的就是古城中心的那座歪斜的金色石塔。那座石塔原本可能不是金色,被风沙吹了两千年,慢慢地与黄沙大漠融为了一体。这种规模的古城,起码能容纳三、四万人,当年那些西域古国,它们在鼎盛时期最多也只有一、两万人。
我还在惊叹月泉古城恢弘的气势,胡安就指着古城的左侧问我,那里有个东西不像是古城所有。我有点不耐烦,月泉古城本来就不为世人所知,只存在与神话传说里,即便古城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也很正常。我想对安叔说别大惊小怪,可当视线落在安叔指着的方向时,也不由得骇然。
古城里的左侧,有一架飞机残骸,它已经断成了两截,在远处很难看出飞机的来历。其他人从挡沙墙走进来,看到那架飞机残骸,也都纷纷觉得不可思议。在我看来,这架飞机应该是二战时坠毁的,如果是解放后坠入沙漠,有关部门肯定不会放任不管。陈叔在一旁回想,听老人们说,三、四十年代时沙漠附近是有外国军队来过,或许飞机就在那时坠毁于此。
我们站着的位置是在古城侧面,城门处在几十开米外,小堂妹走进来就晚上那城门处奔,并叫赵帅拿出相机帮忙拍照。虽然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但也动了心,情不自禁地跟去。肖农云以前也在月泉古城拍过照,木清香也曾拿出一张很清晰的古城照片,如今我到了这里,没理由不拍一张回去显摆。
古城的城墙都是波浪型,与一般古城不同,或许正是这种古怪的风格,才使得城墙屹立千年不倒。我们一路小跑,扬起一串黄色的尘烟,把狼群的威胁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城门的铜皮大门已经没了,我们远远地站着,轮番拍照,就好像来这里旅游观光似的。木清香对于拍照没兴趣,我硬拉着她来才肯站到旁边,摆出一副木然的表情。
安叔很喜欢拍照,他对小堂妹千叮万嘱,照片洗出来后,一定要给他和陈叶鹏都寄一份。除了南宫雄,我们都拍了照,他一直不辞辛苦地帮忙拍摄,却没人问他要不要拍。我想问南宫雄要拍吗,小堂妹却收起了相机,蹦蹦跳跳地往古城里走去。
此刻,我脚下踩过的黄沙,在几十年前,父亲很可能也踩过。没想到,我也会踏上一样的路途,当年父亲在古城里经历了什么,只有进入古城后才能知道。想到这里,我就放慢了脚步,不是不想知道真相,而是害怕真相是丑陋的,父亲也许就如大伯父口中所言,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坏人。
赵帅和小堂妹走在最前面,一直以来,他们都激情不减,恨不得跑出十万八千里。陈叔见了就大叫,古城是狼窝,千万别落单。我抖了抖身上的背包,想要赶上他们,却在呼呼的风声里听到脚下哒了一声。这声音真他妈耳熟,我好奇地低头一看,心就凉了大半截。
我大骂一声:“cao你ma,有地雷!你们别跑太快了!”
这一生,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喊得太晚了,当话音落下,前面就轰天作响,一阵强烈的爆炸突如其来。我已经踩到了地雷,发生爆炸时只能被迫弯下身,但爆炸引起来的冲击波几乎把身体都震散了。一瞬间,我的耳朵钻心地疼,听不到任何声音。前面的爆炸刮起了很浓的尘雾,我无法辨认是谁出事了,但刚才走在前面的只有两个人——小堂妹和赵帅。
南宫雄直接被震晕了,只有陈叔和安叔还清醒,木清香也有点站不稳了。我拼命地叫他们去前面看看,可在那种爆炸下不死也会残废,倒不如死了痛快。安叔发现我没动,于是问我是不是受伤了,我无奈地摇摇头,指着脚下的东西。这一指就把安叔吓得弹出几丈外,只有木清香还在我旁边,并用手势告诉我,千万别抬脚。
终于,尘雾散尽,城门前逐渐恢复了平静。我深吸了一口冷气,在那里看到了一条腿,还有一大滩血。再往前面看,小堂妹不知是生是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可赵帅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的右腿已经被炸断了,现在正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快去帮他止血!”我朝身边的人喊道,木清香叫我别轻举妄动,然后就拿着急救箱奔过起来。
安叔和陈叔望着眼前,难以置信一瞬间就发生突变,走过去时脚步都很慢,惟恐还有其他地雷埋伏在沙土里。我刚才踩到地雷时,一开始也没反映过来,但以前在大学军训时,不仅练过枪,还玩过地雷和手榴弹。地雷有很多种,有些是踩上去就爆炸,有些是踩了以后,一抬脚就会爆炸。
踩上去就爆炸的是压发雷、绊发雷,那种地雷完全没时间处理,一踩上去就完了。抬脚后才爆炸的是松发雷,这种地雷工艺简单,要活命就看你怎么处理了。我反映慢了半拍子,如果喊得快了,或许赵帅的右腿就不会被炸断了。那血腥的场面,我都不忍心看,很想奔过去,但又无法动弹。
短短一分钟内,我就想到了赵帅如果真的死了,该怎么回去和他父母交代。其实,这些事情都与赵帅无关,是他讲义气才跟我走南闯北,没想到竟害他落到如此田地。我一直只考虑陈叔和安叔是无辜的,劝他们别跟来,但却忘记赵帅和小堂妹也是无辜的,竟然没有认真地劝他们别来。
月泉古城是贵霜帝国的残余势力建造的,他们生活在两千年前,绝不可能发明出地雷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东西。我悲痛之余又联想到那架飞机,二战时只有军机飞过这里,十有八九就是那些洋鬼子埋的地雷。我们实在太大意了,如果那时有人幸存,他们为了消灭古城的狼群,或者防止别人染指古城,很可能会埋伏一些机关的。
二战时,除了日本,还有其他列强在中华大地肆虐,有时铁路运输武器来不及,他们就会用战机运送,解决燃眉之急。如果那架飞机上运了大批武器,古城里可能到处都有地雷,狼群被炸过几次,大概都学乖了,只有我们这些初来乍道的人不懂规矩,随便踩一踩就中招了。地雷埋在地下50至60年都有效,沙漠里里环境干燥,雨水很少,尸体都能保存,更别说黄沙下的地雷了。
现在我也没心思想那么多,只想知道赵帅和小堂妹是否还活着,当听到木清香朝我打手势,告诉我那俩人还有气息时,总算得到点儿慰藉。木清香尽了最大力给赵帅包扎,可没有多大的作用,血很难止住。说穿了,赵帅最多只能活一天,就算华佗活过来也束手无策。
我叫安叔和陈叔先把昏迷的小堂妹与南宫雄背到阴凉处,沿路小心脚下,也别走太远,先在城门下坐着。木清香也跟着把赵帅驮到城门下,然后回过头来找我,我担心地雷随时会爆炸,连忙叫木清香别靠近。可是,木清香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径直走过来,然后半蹲下来看我脚下的地雷。
由于古城有挡沙墙,因而城内的沙土不厚,否则我就不会踩到地雷了。也多亏是松发雷,这种雷是为了给对方造成更大的伤亡,松发引信能炸到尖兵身后的部队,而不像压发雷的爆炸力集中在踏雷者本身。要不然,赵帅早就尸骨无存了,怎么可能单单丢掉一条腿。
我们谁都没排过雷,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踩住地雷的脚已经冒冷汗了,虽然沙漠里的温度窜到了60多度。木清香只是一介女流,又没当过兵,肯定帮不上忙了。在大学军训时,我学过怎么埋雷,却没学过排雷。
陈叔把昏迷的三人放好,让安叔守着,然后也跑过来问我情况如何了。我发愁地叫他们快走远一点儿,待会儿我脚软了,把地雷引发,到时候可别怪我害了他们。陈叔却显得很轻松,他说以前到沙漠里猎杀狼群,也碰过这种地雷,当兵的教过他如何处理。沙狼在当地人眼里不是灾害,而是和神一样存在,因此陈叔曾被人暗算过,其中包括埋伏地雷。
我这才知道陈叔对宰杀狼群这么执着,以前被人威逼利诱都不肯放弃,狼群和陈叔结下梁子,也该狼群倒霉。陈叔叫我别绝望,地雷不容易排除,但不是完全没办法。我茫然地问陈叔不是唬我吧,看他粗枝大叶,不把我炸飞就谢天谢地了。
才过了十多分钟,我的腿就发麻了,炎热的天气里浑身都觉得冰冷。陈叔嘱咐我别动,然后跑回城门下,找了点东西又跑回来。我还以为陈叔要拿个石头压住地雷,叫我快点跳开,就像演电影似的,可他拿过来的却是几件很平常的东西。
陈叔发现我表情不对劲,马上就发脾气,骂我不识抬举。那几件东西就是:一把猎枪、一瓶水、一把匕首、一只打火机、还有背包里的内层薄膜。这些东西有个屁用,难道要一枪打死我,或者用匕首捅死我吗,那不如我直接抬脚好了。我懒得和陈叔争辩,木清香一个劲地安抚,让我稍安勿躁。我望着奄奄一息的赵帅,两眼湿热,心想死就死吧,跟着老赵一块去好了。
陈叔用满是粗茧的手拨开沙粒,地雷就露了出来,可他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木清香还在身边,我怕陈叔脑袋被炸坏了,于是就叫木清香离远点,不然待会儿把她也炸飞就糟糕了。木清香没理我,只顾着看陈叔忙东忙西,还问陈叔是怎么打算的。
年轻时,陈叔也是个文化人,只不过捕杀狼群太久了,很多人都忘记了他原本的身份。这种老式地雷很容易处理,陈叔说只要把地雷里的雷管及火药烧掉,那么地雷就失去效用了。我一听陈叔要烧地雷,全身都发抖,把地雷烧了,岂不是把它引爆吗,亏他还是一个文化人。
我的不屑让陈叔很生气,他本身就是爆脾气,差点就想与我同归于尽了。碍着木清香在场,陈叔就说使用铝粉、硝酸钡和聚氯乙烯就可以烧掉地雷内部的炸药,而且这样绝对不会引爆它,这是最有效的方式。我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可也只能听天由命,如果出了差错,只好认了。陈叔慢慢地把沙子扫掉,当地雷露出来后,他就告诉我,脚下再热也不能挪开,除非他点头说可以了。
可我们身处大漠,去哪里找这些东西。只见陈叔从猎枪里取出了三颗子弹,用匕首把弹头撬下来,接着把子弹里的火药洒在地雷的旁边,并把薄膜撕碎,洒在弹药上。背包薄膜的主要原料是聚氯乙烯,实在找不到纯的,只好用薄膜代替。陈叔先把瓶子拧开,把我的靴子和裤子淋湿,然后就用打火机点着了弹药。
后来,我才知道铝粉、硝酸钡和聚氯乙烯一起燃烧,其高温能通过地雷金属外皮,使内部火药燃烧而不产生爆炸。可这种温度达到2000度,一烧起来我的脚就觉得滚烫,因此陈叔才拿了瓶水,不断地给我小腿降温。
哧哧的声音持续了约2分钟,陈叔就叫我抬脚,地雷里的火药已经燃尽了。我浑身都软了,抬脚时费了很大的气力,连叫陈叔和木清香躲开的劲都没了。果然,我抬脚后什么事都没发生,地雷已经成了空壳。可惜赵帅抬脚太快,如果再慢一点,陈叔就有办法救他了。
我顾不上欣喜,当即蹒跚地奔到城门的阴影处,除了脸色苍白的赵帅还没醒,小堂妹和南宫雄已经睁开眼睛了。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赵帅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可小堂妹却告诉我,当时是赵帅推开了她,不然她也难逃一阶。原来赵帅那时已经发现踩上地雷了,但反应慢了,脚已经抬起来了。
现在来不及送赵帅到医院,只能先到古城里寻找水源,以便给赵帅做紧急处理。安叔不停地安慰我,说赵帅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了。纵然我不懂医学,但赵帅这样子活不了多久了,傻子都看得出来。除了炸断右腿,肯定还有其他伤,没被赵帅背出沙漠他就撑不住了。
我将赵帅背起,强忍着伤痛走进古城,此时的我再也不想看古城一眼,哪怕古城里有残经的全本。古城里很多屋子都破漏不堪,已经风化得很脆弱了,里面还积了半米多的沙堆。小堂妹指着石塔说那里比较大,或许那里安全一点。我们一路上都很谨慎,生怕又踩到地雷,当走到石塔前,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已经脱离了身体。
直到走至金色石塔前,我们才感觉石塔好像随时会倒塌,此刻它已经倾斜了。塔下的拱门上没有匾,估计已经腐朽成灰了,我记得在茗岭青砖洞里,古城模型里的塔叫作镇仙塔。这座塔亦正亦邪,不知镇压了哪路神仙,现在冒昧借宿,只希望他老人家别在意才好。
塔门已经破了,我们忐忑地走进去,里面黑漆器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陈叔打亮了手电,往里面晃了晃,除了一座巨大的石台和雕像,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我认得那座雕像,他就是茶祖吴理真,没想到祖师爷在贵霜帝国会把有这么高的地位。走进塔殿后,安叔马上烧火,把塔殿内烧得通亮。
我们安顿好以后,就发愁地想下一步怎么办,南宫雄提出必须先找到古城内唯一的冒水泉眼。我们都点头赞成,没有水就活不下去了,必须将水蓄积够了才能离开古城。可是,古城那么大,泉眼又有九个,找出冒水的泉眼恐怕需要一天的时间。其次,我们要尽量为赵帅续命,虽然看似无望,但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计划定下后,我们争了半天,最后决定由我和木清香出去寻找泉眼,其他人都留守塔殿。出去前,我们先把塔殿检查了一遍,排除有沙狼埋伏的可能。在检查时,我们发现塔殿内壁有很多采茶刻画,很有中原风格,若非处于沙漠中,肯定以为这座石塔是在江南某处。我还特地到祖师爷面前拜了拜,希望他能保佑我们平安离开,并让赵帅能够得救。
石塔有八层,我们检查了第一层,然后就往上面爬。按常理判断,狼群不大可能躲在上面,但现在情况特殊,必须仔细检查一遍才能放心。我握着手电,和木清香、陈叔一起走上去,其余的人都留在下面。陈叔疑神疑鬼,每走一步总觉得狼就在前面,几次都要开枪了。我们走到第二层,里面的空气太闷了,不由得呛了几声。
其实,石塔上面不可能有人,因为我已经仔细观察了,往上走的阶梯全是沙粒,没有一个脚印。正想放松警惕,我就听到木清香轻声说,第二层的角落里躺了一个人。
陈叔一听马上开枪,吓我一跳,底下的安叔也忙大声问怎么了。
“没事!你们好好看着下面,陈叔刚才手有点打颤。”我敷衍道。
第二层的角落里,的确有一个人靠在角落,但他已经死了,变成了一具紫黄色的干尸。由此看来,古城里的来客倒挺多的,而且有些有去无回。我们狐疑地走过去,发现那人穿着军人制服,好像是英国的。制服的胸口前印有名字,我的英文虽然很烂,但能勉强读出制服上的名字:Lyle Nelson。
这名字真他妈熟悉,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Lyle Nelson翻译过来不就是莱尔*纳尔森吗。莱尔就是那个在荒山里建造妖宅的英国人,后来他死在战乱中,至尽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在那种地方造屋子。当然,中国人有同名同姓,英国人也有。可那时都是在二战时期,这未免太巧合了,不知道这个死人和在云南的莱尔有没有关系。
“看来那架飞机是英国人留下的,30年代他们是在这里出没过,印度那里也有他们的脚印。”陈叔有点幸灾乐祸。
我很想问木清香,她以前在古城里短暂地苏醒过一次,那时有没有看到飞机残骸。可陈叔就在身边,因此我不方便问,只能依旧观察干尸,找出他的死因。干尸的两眼都已经模糊了,像是熔毁了似的,估计这就是致命伤。他们的飞机坠落,受伤是肯定的,但飞机上肯定不只一个人。这个人两眼被毁,几乎不可能摸黑地跑到塔殿,很可能是同伴弃他而去,丢掉这个累赘。
木清香读出我的心思,于是对我说:“你放心,只要赵帅还有一口气,至少我不会让你丢下他。”
我无语凝噎,缓过神后就说:“洋鬼子心肠太坏了,丢下了同伴,还在古城里埋地雷,良心都被狼吃了吗?”
“他们那种人,被吃了倒好,留在世上也是多余。”陈叔忿忿道。
我站起身,觉得不太合理,又问:“如果他的同伴逃走了,那他们怎么穿过焚风,难道也会用针盒吹茶歌?”
木清香不懂回避,对我直言:“我一直觉得奇怪,莱尔怎么和阳赤山扯上关系,现在一想,他们可能初次见面就是在这座古城里。阳赤山定期回到古城,不巧地遇到了英国战机坠毁,于是带着那些人走出古城。可能后来他们发生争执,阳赤山就被人灭口……”
陈叔一头雾水地打断对话:“阳赤山是谁,你们说什么?”
我想了个托词要敷衍过去,谁知道木清香张口就坦白道:“阳赤山是最后一个茶王,据说他是被英国人害死了,最后尸骨都没找到。”
“啊?”陈叔只喜欢猎杀狼群,从未听过茶王这等事,因此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关于阳赤山这个人,我已经研究了大半年,可惜都没多少成果。只知道阳赤山天赋异禀,十多岁就当上了茶王,1900年时还从紫禁城里运出清宫珍藏的茶叶,带进了月泉古城里。如果有缘,我倒很想找到那批珍贵的茶叶,要知道那些茶叶都是旷世奇珍,已经不复得见了。
我走上塔殿,心里有点小期望,茶王阳赤山运来的茶叶就在上头。可英国人既然来过了,那他们可能也顺手牵羊地带走了。我起身望着干尸,琢磨他到底是不是莱尔*纳尔森的真身,与云南的那个英国人有何关系。
木清香不像我那么死心眼,她走就走开,往第三层走去,陈叔也跟在她屁股后面。他们还没走上去,就叫我快点过来,在石梯处他们又发现了一具英军干尸。原来,这里死了不止一个英国人,而且第二具尸骸的双眼也是模糊状,好像被什么东西烧过。如果第一个人在飞机坠落时,眼睛被烧毁,这还说得过去,可两个人的伤会这么相似吗?
想到这一点,我浑身打了个冷战,难道这两个英国人是被危险逼进塔殿的。古城里,除了狼群之外,还有什么能同时在两个人身上留下一样的致命伤。
又往上走了六层,每一层都空了,不再有干尸出现。由于塔身倾斜,总觉得脚底打滑,随时会翻跟斗。塔殿里的每一层都很昏暗,要么采光设计不良,要么贵霜帝国有意为之。塔殿里留下的东西不多,但庞大的内殿,已经能看出当时的繁盛了。一个残余势力能发展到这种规模,而且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不得不说是奇迹。
从塔顶上下来,赵帅还没醒,其他人也都有疲惫得站不起来了。现在我们只剩下三壶水了,今天必须找到水,否则就会渴死。除了我、木清香和陈叔,其他人身体状况都愈来愈差,找水的任务自然落到我们三人肩上。陈叔留了两把猎枪给他们,我也叫小堂妹把她准备的哨子拿出来,嘱咐他们有事就使劲地吹哨子。
“堂哥……”小堂妹第一次这么称呼我。
我很吃惊地转过身,迈出塔殿的脚又收了回来:“怎么了,你如果渴了,就尽管喝水,我们会把水找到的。”
小堂妹既奇怪又无力地笑了笑:“你们小心。”
我迟疑地点点头,小堂妹的笑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总觉得这一走就永远见不到她了。陈叔催得很紧,我来不及再看堂妹一眼,就惶惶地离开了石塔。古城里的房屋和楼台都成了废墟,一条条被黄沙覆盖的街道,将破败的建筑连接起来。我们站在其中,风声呼啸,卷带沙尘,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其他人在街道上走动。
我建议三个人分开行动,这样做能快点儿找到水源,可陈叔认为不安全,万一遇到狼群不好对付。走出了两条街道,我们马上看到了一个泉眼,可惜泉眼已经干涸了。这个泉眼直径有五、六米,想当年流出的水一定很多,保持了古城的湿润。虽然泉眼被黄沙掩埋了,但离地面仍有四、五米,可见当年的泉眼有多深。四周有人为修砌的痕迹,可能古城当年是建在暗河之上,古人在城里挖了九个取水用井,并美其名曰:泉眼。
既然都干了,我们只好换个目标,又往街道的另一头走了百来米,另一个泉眼就出现在眼前。可老天有意为难我们,这个泉眼依旧是干涸了的,一滴水都看不到。在路上,我们看到土包垒里有不少的金器,可都没兴趣多瞧一眼。沿着古城主干大道走了很远,沙地上留下了我们不争气的脚印,风一吹那些脚印就变得模糊了。我三步一回头,总觉得有人在后面窥视。有时候,人在孤寂的环境下会显得疑神疑鬼,我不得不安慰自己,古城里早就没有其他人了,别太敏感了。
主干大道都覆盖了黄沙,一条路都起伏不定,如果没有坚固的挡沙墙,整座古城早被淹没了。金日西移,热浪渐退,我们着急地寻找泉眼,顺着主干道找到了六个泉眼,但都早就干了。陈叔其实没帮上忙,只有我和木清香一心寻水,他老人家动张西望,恨不得找只狼来虐杀。
“这下可好,找来找去都没水,会不会另外三个泉眼也干了。”我丧气道。
“啊?不会吧?”陈叔终于感到事态严重了。
木清香却并不着急,倒是很淡然地说:“既然狼群能繁衍至今,附近就会有水源,继续找吧。”
其余三个泉眼不在主干道旁边,因此我们就往古城的别处走,把希望寄予剩下的泉眼。陈叔总想再杀几条狼,可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有看见狼群,就好像它们并不在古城里。可我们亲眼看见狼群跑进来,总不会又从古城的另一个缺口跑掉了吧,那样就多此一举了。
当路过一间土石砖木结构的大屋时,陈叔想要进去看看,他说泉眼不一定是在露天的地方,古人也可能在泉眼在建一座屋子,防止沙土吹进泉眼。我虽然知道这事绝不可能,但也同意进去,顺便躲躲太阳。现在已近傍晚,可脚下的热气还滚烫得叫人想跳起来。
我还记得,残经上有云:“作屋覆泉,不惟杀尽风景,亦且阳气不入,能致阴损,戒之戒之。若其小者,作竹罩以笼之,防其不洁之侵,胜屋多矣。”这句话意思是说,在泉水上建屋子,不仅煞风景,还会将阳光挡在外面,阴气会侵蚀泉水,最好别那么做。倘若泉眼不大,就以竹笼罩着它,防止不干净的东西掉进去,比建屋子好多了。
古城似乎以茶为先,断然不会如此鲁莽,当年的泉眼上也一定有类似竹笼的东西罩着。不过,我还是很纳闷,既然古城视茶祖为上仙,又为何以将石塔命名为镇仙塔,这岂非大不敬吗。当年的贵霜帝国强极一时,学习了其他大汉、龟息、罗马的文化,自然不会弄错了汉文的表达。
我们三人同时走进去,土屋的屋顶还未破败,因此里面要凉爽一点儿。可我们一走进去,就看到四个人围成一圈,各自面对面的跪在一起。
我比先前要淡定,镇定地望了一眼,那四个人都已经变成干尸了,早就死了很多年了。可这种死亡的姿势,却是我头一回遇见,以前看到的是死人不是倒地,就是泡在水里,没有一个人是跪着的。
陈叔提防地走进来,看了四个跪着的死人就问:“他们跪着干嘛,难道犯错了?”
“谁会死了还跪着?”我狐疑地走近,仔细地观察四具紫黄色的干尸。
很快地,我就得出了结论,这四具干尸和我们生活的年代很接近。要知道,古城已经毁灭近两千年,很多地方都被黄沙掩埋,城中的沙土几乎不流动,而且那时的古人肯定在黄沙之下。况且,四具干尸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近代风格,是前几年才有的探险服装。我心想,果然没错,在父亲离开后,和我们到达前,古城还迎来了另一批访客。
木清香也看出来了,并绕到我对面,半蹲下来观察干尸。我也有样学样地半蹲着,来回地把干尸看了一圈,他们身上都找不到明显的伤口,脑袋上也没有枪伤。我起初还和陈叔想得一样,他们都是被人枪决的,可实际情况却不像那么回事。
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渴死饿死,还保持跪着的姿势,几乎所有人都是躺着,或者靠在墙边。就算被人枪决,他们也会因为子弹的冲击而倒地,极少人还能保持跪地姿势。我托腮沉思,莫非这四个人命不好,跪着对天祈祷,结果一跪就翘辫子了?
这时,木清香又朝干尸凑近了一点,接着就站起来对我们说:“他们的眼睛很奇怪,和刚才在石塔里看见的干尸完全一样。”
“不会吧?”陈叔略微吃惊,但好像不是很在意。
我却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年代不一样的人,死亡的时间不同,为何伤势会一样。果然,我蹲下来扫了一眼,他们的双眼都模糊了,犹如被人用火枪喷过。人死后,在沙漠里会迅速地失去水分,变成一具木乃伊。在干旱的环境里,尸体的皮肤由于脱水,会变得褶皱。可干尸的双眼却非褶皱,而是模糊得如连眼睛的位置都快找不到了。
“看来他们伤口是在双眼,可他们为什么不挣扎,或者倒地,反而保持跪地姿势?”陈叔犯疑道。
我想解释,可又解释不出来,几次张口又把嘴巴闭上了。木清香也没有发言,看她那副面目表情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逐渐发觉,古城不太平,找到泉水还是尽快离开的好。想当年,贵霜帝国在此落脚,又有泉水,又无人侵犯,发展得这么壮大,但为何又迅速灭亡。从古城的种种迹象来看,他们不像是因为环境艰苦而迁徙,弄不好当年的沙漠还是个绿洲,比现在的情况好多了。
我在干尸身上搜了搜,可惜他们身上啥都没有,估计已被同行带走了,那些人不希望被人知道身份。我问陈叔这几年除了勘探队,还有别的外地人来过吗,但陈叔记不清了,问了等于白问。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蒋红玉那批人,她身上留下了大茶八卦针,可能身后还有一个高人,而那个高人制作了大茶八卦针。
我想得头疼了,现在时间紧急,屋子里没有泉眼痕迹,于是催道:“先去找水吧,别看了。”
“但愿能在天黑前找到水,那群狼现在肯定埋伏在暗处,等天一黑就会偷袭我们了。”陈叔自言自语。
木清香口无遮拦,竟在此时又提到:“上次我在古城里醒来,是十年前,这些人也许是十年前到达古城的。”
陈叔听了就追问:“你以前来过?”
我担心这样的纠缠会拖延时间,于是打断道:“没事,没事,继续找吧。”
可我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拍下木清香昏睡照片的肖农云是40年代的人,那时木清香应该还没出生吧。
其实,十年前木清香真正苏醒时,是在重庆的青雾山下。她在古城里只醒了一会儿,然后又失去了知觉。在木清香昏睡时,发生的事情肯定最关键。女人长相变化有大有小,依据木清香的交代,这十年里她的身体的确慢慢成熟。虽然脸蛋不会变化太大,但身体是长高了许多,因此长生不老与此事无关。
这件事怪就怪在,那么长的时间跨度从何而来。就算是植物人昏睡,他也会生老病死,不可能一切生命迹象都暂停。在我思考时,我们已经走遍了全城,但却一无所获。准备走到飞机残骸的附近时,我们这才发现,残骸已经被狼群霸占了,那里生息了五、六十只沙狼。
我吓得脚软,急忙招呼木清香和陈叔离开,可恨的陈叔还想开枪,但硬被我压下去了。现在找水要紧,把狼全杀了也没用,不如把力气都留着。狼群龇牙地盯着我们,幸亏没追出来,可能是看到我慌忙掏出来的针盒。
惊慌之余,我们又在古城里转了一大圈,几乎没一个角落都看过了,愣是没找到一滴水。更难以相信的是,古城里只有八个泉眼,根本没有第九个。木清香也仔细地数了,并做了标记,得出的结果虽然很失望,但绝对错不了。
所有资料、所有人都这么说,月泉古城里有九个泉眼,还有一个泉眼不停地冒出清水,可我们为什么找不到第九个泉眼?
天黑得很快,太阳刚西移,一转眼就掉下地平线了。月泉古城外围有一圈焚风墙,因此晚上的温度要比外面的沙漠高,不至于如严冬一般刺骨。尽管如此,古城里还是有一些飕飕冷风,我们衣着单薄,于是就商量先回去找点厚衣服披上。现在出来太久了,安叔那边肯定很着急,可又没找到水,空手而归的话,那他们就会失去活下的信心。对于这一点,陈叔完全赞同,杀狼的心思也收敛了。
风声传来狼群的嚎叫,我们带来的弹药不够火拼,八卦针也不可能不够用了。至少十分钟内得回到塔殿,那里易守难攻,狼群若要来犯,我们只需要在殿门烧一堆火就行了。晚上的风劲小,风声大,听得我心慌难安,好像整座古城的鬼都在号啕大哭。木清香走在我旁边,身上的清香味扑鼻而来,但风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种诱人的香味。
我的嗅觉越来越灵敏,多亏了这些年的修炼,要不肯定和陈叔一样,什么都闻不出来。我们打来了手电,昏暗的空气里布满漂浮的沙尘,反射出了手电的黄色光柱,犹如一根棒子。逆风走了百来米,我们有点摸不着北了,好在石塔黑高,稍微抬头就能找到方向。就在我们要回到石塔时,那股浓郁的香味就更明显了,它的源头无疑就在石塔附近。
木清香也闻到了,走到此处后,她就转了方向,径直地往一处高耸的沙堆走。我连忙叫木清香别着急,走丢了就麻烦大了,吓得陈叔也追着跑,他还以为又有突发事件。这里已处于月泉古城中心,建筑都比周围的都要气派,且几乎全是纯石料建筑,屹立千年而不倒。
我跟着木清香的脚步,发现气味就是从前面散出来的,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是一座宏伟的庙宇。庙宇前有两尊狼头人身像,它们有效地阻挡了黄沙,黄沙也在石像前堆成了小山。狼头人身像高近三米,夜里的月光照射后,看起来就跟活的一样。夜风吹得很有秩序,庙宇的表面覆盖了一层沙,如今被风吹了一天,又与我们这群入侵者见面了。
“妈呀,沙漠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壮观了!”我呢喃道。
陈叔哼了一声:“这种东西都是压迫百姓才建造出来的,不就是拜拜神,至于搞这么隆重嘛。”
“那时候的信仰支撑着古城的所有人,这倒无可厚非。”木清香观点独到。
“读书人的偏见!“陈叔碎碎念道。
庙宇与石塔距离很近,气势不输高耸的石塔。在古时,贵霜帝国的庙宇职能与政权联系在一起,的确会给古城人民带来勇气。我把第九个泉眼的希望寄托在古庙里,虽然不大可能,但也是唯一的可能了。即便冒水的泉眼不在此处,庙宇里也会留下很多关于贵霜帝国的资料,甚至能知道茶祖与这群残余势力是怎么牵扯到一块儿的。
庙宇里漆黑一片,我们都没有贸然地走进去,万一里面也有狼群,岂不是自己送货上门。
我在沙地上摸了一块较大的石头,然后把它扔到里边,只听到哐啷的清脆响声,其他半点声音都没有。确定安全后,我们就壮着胆子走进去,想要看看当年的庙宇除了祭祀祈福,还能干什么。
“哇,这是……”走进去后,我就结巴了,眼前的景象前所未见,只在书中读过。
“是什么,难道刚才有人在这里吃饭?好香!”陈叔瞪大了眼睛问。
木清香轻移脚步,走过去后背对着我们说:“这是绣茶。”
庙宇之中,立有十八根粗柱,雕云画雾,宛如天堂。庙宇深处有一张六角石桌,大若卡车,桌身镀满了黄金,虽然时过境迁,但仍璀璨闪耀。更令人称奇,金桌上摆了五个镀金大瓷罐,如米缸般大,罐身有五色果点缀,连成龙凤飞舞的图形。香浓的味道就是从五个大金罐流溢而出,叫人垂涎,心痒难奈。
这种东西古称绣茶,是宫廷内的秘玩,寻常人很难得见。简单来说,绣茶就是在茶叶和其包装上下功夫,不仅茶叶是贡茶里的精品,就连包装都贴上了黄金等贵重之物。欧阳修对此还曾写道,“其价值金二两,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意思是说拿钱都买不到绣茶。这话没有夸张,的确仅供皇族赏赐赐给大臣,以及玩乐欣赏之用。
祭天时,皇室就拿出缤纷的绣茶,摆出各种龙凤形态,奢侈程度都是民间难及的。绣茶光是一小份就能冲泡好几盏,大概太珍贵了,被赐予的大臣都不舍得饮用。我记得,残经上有云:“禁中大庆会,大镀金物,以五色韵果簇龙凤,谓之绣茶,不过悦目。亦有专其工者,外人罕见”。
绣茶所用之金银,五色韵果,皆融混了茶香精华,大金罐从里到外都是茶香。若在两千年前,那种茶香能飘千里,皇室也通常都会密封保存。现在沧海桑田,绣茶金罐的味道早已不如从前,但也能在百来米闻到。
这五尊绣茶金罐叹为观止,我们围在旁边看了半天,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我认真地看了看,罐身有乾隆字样,还有清朝其他皇帝的尊称,想来这批绣茶经由阳赤山带进沙漠。当年紫禁城危急,很多人带着深宫异宝潜逃,阳赤山带走的珍贵茶叶绝对不只这五罐绣茶。
罐子已被密封了,里面的茶叶究竟是哪一种,我们都不知道,现在打开只会将其毁于一旦,所以我马上扼杀了打开罐子的念头。金桌在摆放绣茶前,肯定另有他物,此时可能躺在庙宇暗处。我正想到庙宇别处找一找,兴许金桌上的东西还有缘得见,可一转身就觉得有问题。
木清香还未转身,仍在注视绣茶,陈叔也流着哈喇。这五罐绣茶太干净了,身上半粒沙尘都没有,金桌上也一尘不染,完全不像许久未有人踏足。
陈叔听了我的疑问,他就说:“难道古城里一直都有人住,不然解释不通啊。”
木清香肯定道:“没错,绣茶的香味持久,却不能自洁。刚才走进来,我就觉得这里太干净了,而且……”
等了半天,木清香没继续说,憋急了我就问:“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啊!”
俗话说得好:近墨者黑。木清香和我混久了,竟然也学会吊胃口了。我不停地追问,木清香就把话题岔开,搞不懂她又在玩什么把戏。我最讨厌有话不说的人,在重庆青雾山下,木清香已经承诺有事不会隐瞒了,如今又故态复萌,真是气煞我也。其实,木清香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除了那个世界范围的灾难。我压住火,琢磨了一会儿,也许木清香有为难之处,因此就别和她计较了。
发现还有其他人,我们晃了晃手电,每一个角落都看了,可没有看到活人,或者活物。这种古城没吃的,环境又恶劣,哪里还能住人。我想到贵霜帝国的残余势力不仅崇拜茶祖,也崇拜月神迦罽,该不会那个该死的月神住在这里吧。
南宫雄声称看到有人飞下来,掳走他女友,并袭击了勘探队,还说那人就是月神。以前,在茗岭我们误把发光蜥蜴当成飞碟,因此我还特意问南宫雄是否看错了。可南宫雄坚称自己没看错,还用勘探队的名誉发誓,我见了也没好再问下去。
陈叔很诧异,也很担心,他说:“如果还有其他人,胡安他们会不会有危险,我先回去看看。”
“也好,我还想看看,如果那边有事,你记得叫小堂妹吹哨子!”我想了想,又说,“那个……你跟他们说我和木清香还在找水,别告诉他们第九个泉眼没有找到。”
木清香陪我留下来,其实我也很想回去,赵帅已经奄奄一息,说什么也要见他最后一面。可我们全部回去,空手而归,士气必然会受挫,这在绝境里会给我们带来灭亡性的打击。为此,我选择先在庙宇待一会儿,或许这座神庙里会有意想不到的救命方法。
陈叔抱着猎枪走后,我和木清香往庙宇别处走,可惜庙宇原来的东西都不是被毁,就是被带走了。这间庙宇地板全是石砖,和石塔里一样,不像其他古城建筑,多为松脆的土砖。庙里没有沙尘,比石塔要干净,不像塔殿里铺了很厚的沙尘。
这时,我想到大家的处境,心生愧疚,于是问道:“木清香,如果我们走不出去了,被困死在古城里,你会怪我吗?”
“你放弃得太早了,我们一定走得出去。”木清香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