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熬几日,便有人家出了粮食将自家的家主接回。

当然,也有人想要硬熬着,看看谁熬得过谁。

秦翊倒也不急,每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看着像是丝毫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又隔一日,铁柱急匆匆找到秦翊,见了他便道:“姐夫,九娘的事你还得放在心上啊,好些天不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好不好,我这里抓心挠肝的,还请姐夫再去万春楼一遭,帮我问问九娘的意思。”

秦翊这才恍然间想起程燕娘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他笑着应了。

这日便穿着便服,带着几个侍从去了万春楼。

他前脚走,后脚成烟罗便有事寻他,只是到处找不到他的人。

成烟罗想起这些日子秦翊和铁柱走的倒是颇近,便寻了铁柱过来问:“我且问你,你姐夫呢?”

铁柱闷声闷气道:“去万春楼了。”

成烟罗愣了一下,朝铁柱摆手:“罢,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铁柱也没说啥,转身就走。

铁柱走后,成烟罗皱眉,揉着额际苦笑一声:“果然,这个些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一个个都离不得女人,秦季明小小的年纪,竟也学会招妓了。”

成烟罗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嘴里也有些发苦,嗓子更是干涩的很。

她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下去,一杯水灌入喉中,还是觉得嘴里发干发苦,怎么都不好受。

第一七九章 缘法

秦翊到了万春楼的时候,刚巧才入夜,他寻了人问燕九娘的去处,便被告之正在接客。

秦翊怔了片刻,就寻了个地方坐下等着。

不时,就有人端来酒菜请他慢用。

秦翊动也没动这边的吃食。

他似是听人说过花楼里的吃食有些有催情药,所以,并不敢乱动。

他这般规规矩矩的等着,倒是引来好些人的注意。

只是秦翊一直垂着头,倒没人看到他的长相。

等了有约摸一个来时辰,就有小丫头请他入内。

还是那天的路,去的还是那天的房间。

这次,房间内灯火通明,房门也开着。

秦翊进去的时候,那位燕九娘正对镜梳妆。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去看,待看到秦翊时,一双眼睛便是通红。

秦翊拉了把椅子在燕九娘对面坐下,又上下打量她,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燕然姐。”

燕九娘垂头,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如今奴家只是燕九娘,并非郎君所说的燕然姐…程燕然她已经过世了,好些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燕然姐。”秦翊又叫了一声。

面对故人,又是在花楼里,这样的情形下见到,秦翊心情也十分复杂。

“当年燕然姐被人拐走,我寻了好些天一直寻不到,后来无论去哪里,我也一直留意着,却没想到在粤府再见到燕然姐,燕然姐这些年…”

秦翊想问燕九娘这些,可这些话他又咽了回去。

燕九娘身在花楼里,又如何好得了。

燕九娘苦笑:“我知你定然会寻我的,你重情重义,又最是心软不过的,必然会拼了命的寻我,只是,只是我的父母却抛弃了我,那一日我寻了拐子疏忽的时候跑了出来,费尽了力气跑到村口,后头有拐子追着,我原想着进了村就好,进了村便有人救我了,谁知道,我在村口看到了出殡的队伍,抬的棺材里装的就是还活着的我,四牛,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吗,我心都凉了,没吭一声就叫拐子又带走,之后挨打受骂,被卖的远远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会,会那样狠心绝情。”

说话间,燕九娘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她哭的委屈又绝望,哭的不能自已:“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再等等我就回去了,为什么要葬了我?那时候我是清清白白的,为什么啊?”

秦翊心里也不好受,他起身拍了拍燕九娘的背:“燕然姐,我…”

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我全当自己死了,每天活的麻木绝望,只想着,不知道哪时候一卷旧席便将我卷了扔了,或者被野狗叨了去。”

燕九娘抬头,嘴角上勾着,可眼中却是满满的哀伤:“你还来寻我做什么,你的燕然姐早就没了,早没了。”

秦翊蹲下来,抬头注视着燕九娘:“燕然姐,你别这么说,你,你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万不可自我放弃,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赎身,可以再帮你安排一个身份,叫你好好的活着,痛痛快快的活着,如何?”

燕九娘苦笑摆手:“不必了。”

秦翊皱眉:“你莫怕叫我为难,如今我是这粤府的知府,这些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燕九娘右手捂着脸笑了起来,笑了许久才道:“我如今已是这个样子,赎了身又能如何?再者,我已有了郎君,罗郎他说过要替我赎身的,我便在这里等着他。”

燕九娘拉起秦翊:“四牛,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你素来雅达,这种脏污的地方,你以后还是莫来了,省的玷污了你。”

她又叹了一声:“我这一世,身上的脏污是怎么都洗不净的,我也不想再见故人,四牛,你全当程燕然已经死了,没了,化成灰了吧。”

秦翊还有些不甘心:“燕然姐,你便是有了郎君,可,可你这样的身份也是…倒不如我先替你赎身,再给你安排一个好的身份,好的去处,你想嫁给那位罗郎,且等我帮你安排好了,叫你欢欢喜喜的出嫁如何?”

燕九娘猛的站起身走到床畔,她背对着秦翊:“我已说过,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自去吧。”

“燕然姐。”

秦翊还想再劝。

燕九娘厉声道:“程燕然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燕九娘,还有,我累了,你走吧。”

秦翊看燕九娘似是铁了心的,他便是再劝,燕九娘也不听,便叹了一声,从身上拿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如此,九娘,我先走了,这里有些银票你先拿着花用,以后,还是莫接客了,若是,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你便叫人来府衙寻我。”

“你走吧。”燕九娘冷声道。

秦翊心情沉重,一步步从燕九娘房中走出来。

他站在院中,抬头望望黑沉沉的天幕,只觉得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又吹了一会儿冷风,秦翊才狠下心来离开。

他一路疾行回到家里。

才一进门,便看到院中有人在等着。

他定睛一看,竟是成烟罗。

秦翊强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成烟罗起身,指了指院中桌上摆着的饭菜:“我在等你,如今这饭菜都热了好几回了,你…在外边吃过了吗?”

秦翊点头:“吃过了。”

“如此便好。”成烟罗笑了一声:“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晚上无事的话,还是莫出门的好,便是出门,也该穿的厚实些,省的着了凉。”

“省的了。”秦翊轻声言道。

成烟罗又笑:“如此,我也不多说废话,我先睡了,你也早些安置吧。”

她转身进屋,秦翊站在院中,等看到她进了屋子,屋中的灯也熄了,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成烟罗进屋,狠狠的灌了好几杯水才罢休。

她望着桌上秦翊早先送她的东西,走了几步又退回,最后长叹一声坐到床沿上。

秦翊进了书房,只觉得腹中有些空,便叫人将院中未撤的饭菜热了些给他吃。

等他吃过饭,又看了好些关于粤府这边的宗卷以及记录风土人情的书,直到困的受不住了才休息。

之后一段时间,秦翊便再未提过燕九娘的事情。

后头铁柱寻他,他才将燕九娘已经有了如意郎君的事情说出来。

铁柱显的很失落,呆呆坐了好长时间才闷声道:“她,也是,她那般好,如何会没人喜欢?是俺没缘法,也罢。”

等到那些世家出粮食将人都赎回去,秦翊才轻松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成烟罗的兵又招了许多,因手中有了余粮,钱财也不缺,她更是扩张兵将,很快手底下便有了两千多的队伍。

而秦翊将从世家那里扒出来的粮食又一次赈济灾民。

除此之外,他还以粤府府衙的名义,督促各地打深水井,建蓄水池,以保证以后能够对抗旱灾。

另外,秦翊也想弄些高产的粮种。

第一八零章 天花

秦翊寻了铁柱,将燕九娘已有意中人的消息告诉了他。

铁柱倒是难过了一段时间,过后,便又和以前一样了。

秦翊只以为铁柱对燕九娘不过是一时迷恋,并不是太上心的。

后头,听他说起过一回,才知铁柱对燕九娘情根深种,只是他素来豁达,也看的开,他喜欢燕九娘,便想叫燕九娘每天欢喜快活,即是燕九娘有了意中人,他便并不多做纠缠。

秦翊虽也感叹了一回,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想着等到燕九娘赎身嫁人的时候,给她送上一份嫁妆,也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之后一段时间,秦翊和成烟罗各忙各的。

成烟罗每天忙于练兵,秦翊忙于政务。

他虽在处理开仓放粮这件事情上过去仓促了一些,但是对于安置灾民,恢复生产什么的倒是挺在行的。

再加上有宋启辅助,没用两个月,便把灾民安置妥当了。

成烟罗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好几日见不着秦翊的面。

秦翊便想着这样也好,两人天长日久的见不着面,也说不上话,时间一长,那些奢望就淡了,他的心思便也收敛了。

只是,有时候他还是很想念成烟罗。

待到碰巧两人于晚间见了面,秦翊便想与成烟罗说说话,可成烟罗不是借口累了要睡,便是不太理会他,这叫秦翊难免有几分失落。

待到了年前,这韶州也有了几分热闹,秦翊也算是轻松了许多。

成烟罗于年前带兵去剿匪,倒是抓了不少山匪,同时也弄回来挺多值钱的物件。

她倒是上了瘾,时常带着手底下的兵将不是打猎便是剿匪,这么短短的时间,那些兵将都见了血,一个个都显的凶悍异常。

秦翊有一回见了成烟罗练兵,倒是十分佩服,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与带兵打仗上真是有一套。

后头,成烟罗便想起秦翊写过的一个话本子,那上面写了海外的诸多新奇事物,还有好些很大的船只。

她现在倒是不缺钱粮,便买了几只海船带着手下将士出海杀了不少海匪,运回来许多珍稀物件来。

成烟罗要送秦翊一些,却被秦翊拒绝了。

秦翊把粤州的各种事务处理妥当了,再加上成烟罗手底下兵强马壮,他深觉如今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这天,他带着人出去考察,想找一个地势好点的地方建一个香皂厂,又想着造水泥以及制玻璃。

在外头转了一圈,秦翊带着铁柱骑马往回赶。

走到一条街面上的时候,铁柱实在饿坏了,秦翊就带他去买吃食。

两人到了食肆坐下来,才刚叫了面,就听到旁边有人笑谈。

那两人看起来倒都是风流的公子哥,说的也都是风月之事,这个说如意楼的花魁长的好,那个说万春楼的大家写的诗词好。

说来说去,便提及了燕九娘。

“哎,你听说了么,这燕九娘赎身了。”

一听说到燕九娘,秦翊就留上心了。

“听说了,据说是叫一个姓朱的公子给带走了,好像还是燕九娘自己拿了不少银钱出来赎身的,那们姓朱的家境不是多好,不过似是对燕九娘情根深种。”

另一个笑道:“我实话跟你说吧,咱们韶州城王家的大公子也喜欢燕九娘,早先说过要替她赎身的,可燕九娘说什么都不乐意,王大公子便恼了,这一回燕九娘跟了姓朱的,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

秦翊听到此处,心中一惊。

他暗道燕九娘这件事情恐是不妥的。

这时候,他买的吃食包好了,秦翊便只能带着铁柱离开。

等回到府衙,秦翊叫人打听,方知燕九娘确实是跟了一位姓朱的公子离开万春楼,打听来的消息,她如今过的倒是挺好。

朱公子家里虽不是豪富,可家境也还不错,他又是个读书人,对燕九娘也是一往情深,再加上他家中无父母兄弟,燕九娘跟着他倒乐的自在。

知道了这件事情,秦翊便放了心。

他心中暗自祝福燕九娘以后能够一切都好,一世安康平安。

放下心事,秦翊便开始做起了香皂。

只是,他第一块香皂才做出来,就见到家中伺侯成烟罗的丫头铃儿匆匆跑过来。

铃儿一脸急色,眼中含泪道:“老爷,您快去瞧瞧太太吧,太太…”

一听成烟罗不好,秦翊话都没听完就站起来往成烟罗卧房中跑去。

铃儿赶紧跟上来。

秦翊一边跑一边问她:“太太如何了?可是受了伤?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并未受伤。”铃儿跑的气喘吁吁:“太太发烧了,烧的都迷糊了。”

“那还不赶紧请大夫。”秦翊一听更急了。

他知道成烟罗身体很好,向来没生过病痛,这一次发烧,只怕是重病,且来势汹汹。

“已经叫人请了。”铃儿赶紧道。

秦翊迈步进了成烟罗的卧房。

他进去便看到成烟罗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