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怎么猜?有提示么?”
“有!看我的脸。”
“第一句是…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矢茵点点头,曲回一指。
“第二句…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算你聪明。滚!”
第三章中场时分
“茵姐,话不是这么说的呀。”
强哥像一辈子没抽过烟一般使劲啄,一口气将烟啄完,良久,才徐徐吐出来,说道:“有点难度呀。”
矢茵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吸果汁。咖啡座里的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现在是下午三点一刻,好学生不应该出现在商业街的高档咖啡馆里,更不会跟这个五大三粗,一看就是能以条凳单挑一条街的粗犷汉子对坐。但她的模样偏偏像是好学生,更夸张的是,单以称呼和口气来看,粗犷汉子的地位似乎还在这个小女生之下。
两个服务员交头接耳:“那不是电视上报道的那个女子体操冠军?”
“我也觉得像,但不可能是吧?”
“谁知道?听说现在搞体育的背景都挺深…”
强哥转头眼睛一瞪,两个服务员吓得魂飞魄散,猫着腰跑进后堂。不远处一桌打牌的刚刚轮番甩炸弹,被炸的毛了,拍桌子大骂,赢的两个哪里肯依,双方立时争执起来。
矢茵汩地吸了一口果汁,皱起眉头道:“我不爱听这些。”
“是,是!”
强哥站起身走到那桌旁边,砰的一拍桌子,也不说话,把桌上放的一包熊猫烟拿起来,叼了一根。
“哟!强哥,是您!我没认出来呢,哈哈”输家连忙替强哥点上烟。
“原来是你呀。被炸了几炸?五炸?他妈的,还要人活不?要不要兄弟我喊两车人来?砍手还是跺脚,你一句话的事。”
“哎哟,不不不、不必了!哪里敢劳动您呢!大家开个玩笑罢,是吧?哈哈哈。”
同桌的两个人灰头土脸的赔笑:“是是,我们几个玩笑而已,都是兄弟、兄弟!这哪里能当数呢,哈哈。”
“强哥,您在这里是…”
“今儿跟几位老大要在这里聚聚,怎么,你有兴趣听?”
“哎呀,您不早说!老大们聚聚,我们哪里有资格听?服务生,埋单埋单!那桌也算我的。强哥,您好好坐着,改天再约您唱歌,兄弟们都惦着您呢,哈哈。”
强哥横着眼,等他们出了门,才一路小跑回来。矢茵瞧他两眼:“咦,本事很大嘛。”
“哪里,都是道上的兄弟给面子。茵姐,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你怕我输不起钱?”
“那能输几个钱呢?我担心的是茵姐的面子——咱们操社会的,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个形象问题呀。”
“噗!”矢茵憋不住往吸管里喷一口气,冲得果汁到处乱飞,强哥躲避不及,脸上中了好几下。他赶紧侧头抹去,尴尬地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是,是,你说得很对。”矢茵呛了几口,脸重新沉下来,“正因为是形象问题,才必须翻过来不可!难道我茵姐就是可以连输两把,还可以忍气吞声吗?时间定在两天之后。你多的话不要说了,我就问行还是不行?”
强哥犯难地道:“茵姐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敢跟你绕圈子了——我是一定会给茵姐撑起场子的;马二哥嘛,冲我的面子,也没有大问题。可就是张少,他自己有的是钱,不指着这个吃饭,所以来不来得凭他心情…”
矢茵嫣然一笑:“那就没问题了。你来之前我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要再赢了,就当他女朋友。”
强哥倾身上前,紧张的问:“他怎么回答的?”
“Doivent provenir!”
强哥愣了半天:“什么鸟语?”
“不学无术,”矢茵白他一眼,嗔道:“这是法语:一定来!”
强哥走了之后,矢茵独自一人坐着,脑子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了一会儿,莫名地觉得背脊发寒,回头看,才发现偌大的咖啡厅里只有自己一个客人。服务员围在柜台前唧唧咕咕,灯光暗淡,看上去好像一群鬼影。
矢茵跳起身就跑。反正旷课了,索性就当放一天假好了。她出了咖啡厅,沿着步行街随意溜达。北城天街顶楼的UME影院正在上演《盗梦空间》,这电影宣传得跟什么似的,让她也上了心。
但是看着楼下那条买票的长龙,矢茵无奈叹了口气。中国啥都缺,就是不缺人。而且转念一想,能陪自己看电影的同学都在上课,不觉瘪瘪嘴,信步走开。
上行扶梯,在人潮中默默上行;下行扶梯,在人潮中默默下行;进电梯,挤得半死,出电梯,仍然硬着头皮在人群中穿行…矢茵突然觉得一阵心寒。
她这才意识到,这是五年多以来自己第一次旷课。而除了同学,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陪自己逛街。这真可怕!
死了老爹,跑了老娘,唯一的二叔在千里之外,这真可怕!
更诡异的是,自己竟然没有一个朋友…
矢茵搔着头,无所事事地围着步行街走了几圈。不知不觉走过苹果体验中心,某种难以描述的情绪让她慢慢停下脚步,继而隔着玻璃窗看里面各种式样的苹果机器。
她一直不喜欢苹果机器那嚣张干净的外表,觉得一点也没有机器该有的冷冰冰、棱角突出的感觉,所以从未留心看过苹果店。现在才发现,店里展示的东西还真多呢。
昨天那家伙掏出的是iPhone吧?唉,没有机械美感。他用的是哪款型号?没有看清楚…不知是咖啡喝多了,还是被太阳晒的,矢茵把脑门顶在冰凉的玻璃上,有些晕晕乎乎地看着玻璃后摆放的苹果手机。
里面的工作人员见了,有点不知所谓。少女两眼呆滞地隔着玻璃看,不像要买的样子,却又不像买不起的样子。她穿一件巴布瑞的连身短裙,一手提着绣花大挎包,一只手把头发拢到脑后,贴在玻璃上的前额光光的。但两边鬓角却很长,被汗水湿了,贴在脸上。
她神色茫然,嘴巴一张一张的,不知在点数还是唠叨,偶尔还要呆呆地吐出舌头,又快速收回。随着她时而伸长脖子,时而俯低身体,额头在玻璃上拉出一道道印记。
但她的容貌却把这一切变得如此美好。这个方向本来面西,不过太阳光投射在对面大楼的蓝色玻璃幕墙上,又反射在她背后。她就像一团灰蓝相间的火焰,在店门外无声地、刻意低调地、却显然更加嚣张地燃烧起来。
店里忽然间静了下来。所有人被这怪异却美丽的画面震住,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任她从玻璃的这头一直顶到另一头,又蹭啊蹭地转回来。如此从容地来来回回,好像在自己地里收割庄稼一样。
过了一分钟——又或几年,一名店员偷偷掏出手机,对着矢茵咔嚓照了张相。矢茵赫然惊觉,脑袋啪地转向那店员,两只猫儿般的眸子急剧收缩。那店员倒退两步,胸口像被她眼睛里射出的光穿透了一般剧痛。
店里所有人都跟着后退一步。
她在生气?不不、不是生气这么简单——她的头发都竖立起来了,双肩耸立,双腿用力蹬着,活像立即就要用她光溜溜的额头撞碎玻璃,扑进来杀个尸横遍地。
“我只是…”偷拍的店员用吓出屎来的声音说,“我、我这就把它删了…”
矢茵唰地转过身,猫着腰连跑两步,同时飞快将挎包斜背在肩。她双手抡开了跑,骤然将速度提到一个吓煞人的程度,飞也似的蹿到北城天街中央走廊的一根柱子后。
周围的人好奇地看她,矢茵两只眼睛凶凶地扫了一圈,众人被她悍然之气所迫,都装没事一样匆匆走开。她定住了神,探头向街对面二楼走廊看去。
是帝启!
她看见的只是一扇消防门,但却可以肯定,帝启进去了。刚才那一瞬间,从苹果店玻璃窗微弱的反光里,她看见他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趁人不备一闪身钻入消防通道。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花样?难道又是跟踪自己?他隐藏得可真好,如果不是自己看玻璃瞧见,也许跟到晚上也不会察觉。不行!可不能由着他摆布!
矢茵噔噔噔跑下楼,在店铺间钻来钻去,尽量隐蔽地跑到对面,又噔噔噔跑上二楼。贴着墙壁走到消防门前,猛地一把拉开房门,先一脚踹进去。谁知却踹了个空,里面空无一人。
该死!矢茵怒火上来不肯罢休,走进通道。身后消防门关上,里面顿时暗了下来,只有通道指示灯发出的绿光隐隐照亮前路。通道尽头一扇门虚掩着,他应该就在里面。
消防门隔音效果好,门外鼎沸的人声几乎听不见了,矢茵这时才隐隐有些害怕,不觉放轻脚步向前。门上写着弱电间,是综合布线的地方。她悄无声息地将门推开一道缝儿,向里看去。
几米之外,帝启打开了一扇配线箱的门,正把一根导线插入其中一个节点。他唧唧咕咕的念叨着,矢茵一个字也听不清。
这家伙在做什么?他的动作流利、纯熟,看来还真不是第一次干这勾当了。倒是矢茵紧张得好像自己在干坏事,浑然忘了是要来教训他。等了一阵,感觉他就要做完,矢茵赶紧先一步出了通道。
她重新回到对面走道,藏身在巨大的柱子后。不一会儿帝启也出了通道。阳光把他身体照得好像透明,矢茵这才发现,他的手臂虽然瘦,胸背却很宽厚、强壮。他戴着一幅巨大的墨镜,遮住大半边脸,双手揣在裤兜里,很随意地下了楼。矢茵远远地跟着,见他向电影售票窗口走去。还没走到,窗口前的人们就爆发出一阵骚动。
似乎售票系统出了问题,人群一开始议论纷纷,不到三分钟,许多人大声质问起来,有些甚至破口大骂起来。影院工作人员焦头烂额地解释,一些保安也上前劝阻,长龙渐渐散了。在这样的天气下,即使脾气最火爆的人,也没再坚持,纷纷往四楼影院的售票点跑去。
矢茵站在高处,一直注视着帝启。是他捣的蛋?可是仅仅是为了买票,也值得搞小动作么?他悠闲地斜靠在栏杆上,看着众人争吵推攘,眉毛都不动一下,如果真是他下的手,那种事情对他来说一定简单到了信手拈来的程度。
她正想着,人群已散尽了,帝启慢吞吞踱过去,把钱递进窗口。
“抱歉,我们的售票系统…”售票员一头大汗的正搬动机器,准备检查。
“没有问题,”帝启笑笑,“你再试试,已经可以通讯了。”
“这不可能,先生,要不您去四楼的…”售票员停下,隔了片刻,才惊喜地说,“您运气真好,先生,系统刚刚接通!要几张票?”
帝启还没有回答,突然间,毫无朕兆的,矢茵的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他要两张票!
“两张。”帝启伸出两根指头。
售票员把票递出窗口,提醒他说:“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先生。四号厅。”
帝启接过票,便抬起头,好像两人事先早已约好,自己总算不负所望买到票一般,向矢茵笑了笑。
矢茵呆呆地点点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等到帝启抬脚向自己走来时,矢茵没由来的一惊,转身就跑。她一口气跑出十几米,忽的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让他消失,怎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怕了他呢?这么想着,她又慢慢地停住了,却仍然没有勇气转身,只是两只耳朵尖起,听帝启的脚步声从容走近。她的心再一次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起来。
一张票递到了面前。
“这算什么呢?”矢茵双手抱在胸前问。
“赔礼。”帝启笑嘻嘻地说,“万望笑纳。”
“那天晚上我送你两句话,忘了?”矢茵强压下接过票的冲动,继续不动声色的问。
“没有。但我只是猜出来,却并没有答应什么。”帝启笑得越来越欢,“想来当时你觉得我做事虽然不地道,出发点还是好的,所以心一软,也没打算跟我较真,对吧?”
矢茵牙根一阵发痒,眼角抽动两下。该死,当时看见帝启灰溜溜走开,自己很是得意,现在却被这家伙趁机打马虎眼混过去了!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闲逛?
话说回来,他已经是第三次准确知道自己的行踪了。哦,不!不仅如此,他甚至很可能是故意让自己透过玻璃的反射看见他,而后把自己引到卖票点来。矢茵十个脚趾头一起抓紧,背脊浸出一层冷汗——这家伙吃死了自己,怎么办?
“怎么办?”帝启抬手看表,“还有两分钟了,看是不看?”
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法子接近自己?他说的“同一类人”是什么意思?黑玉?唐太宗?什么乱七八糟的…矢茵脑子正飞速转动,忽听帝启叹口气:“那就算了吧。”
他往回抽票,却抽不动,矢茵的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抓住了票的另一头。
哦,自己的手发疯了吗?矢茵眼前一黑,但是已经收不回来了!看着帝启一脸坏笑,她尴尬之下,终于一把扯过票,瞪着他说:“我还要大杯可乐!”
“当然不行…”帝启从喉咙发出一阵颤音:“是大杯加冰的可乐。”
两个半小时之后,两人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潮走出影院。帝启一边走一边兴奋的搓手:“嗯,嗯!技术上可行,技术上可行!”
矢茵打个哈欠,揉着眼睛说:“好久没看过这么长的电影了。看得我晕头转向。最后什么意思?那个图腾到底落下来没有?”
“图腾?拜托,主角的图腾是他儿女的脸,只要他能看见他们的脸,就能确信不是梦境。那只陀螺是他老婆的…好了,撇开这个不谈,里面最厉害的其实是那个小萝莉。她怎么能那么快就进入主角刻意封闭的领域?从梦境分享角度来说,除非她的控制力远在主角之上…”
“你说什么技术上可行?梦境控制么?”
“不,在关键性的意识传导技术出来之前还不可能——嘿,你走进来点。”他伸手握住矢茵的手,就那样牵着她贴近橱窗走。
“干嘛?”
“外面阳光强烈,监视摄像头拍下来的清晰度要高得多。”
“光天化日的,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喂,你不会是个惯偷吧?本人可是守法公民,一向,嗯…”矢茵把“大义灭亲”四个字咽进肚子里。话虽这样说,她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的意思。
“我的合法手续不比你少。不过在这人肉搜索泛滥成灾的年头,减少自己在公开场合的曝光率总不会是坏事。”
帝启回头看,矢茵停在原地,一根手指头指着对面的法国铁板牛肉晃悠。
“你好这个?”帝启双手一摊,“哦,下次吧。我已经在南滨路上订了餐,保证你喜欢。”
“什么?”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走了两步,可是矢茵并没跟上来,他不得不再次走回去。
“又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矢茵背起双手,低着脑袋原地转了几圈,忽然头没头没脑的问:“这是约会吗?”
“哈,这当然…”帝启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是…”
“可是我并不认为这算约会。”
“呃?”
“既然如此,我可不能再陪你浪费两个钟头了。”这次换做矢茵坏笑,朝他挥挥手,“走吧,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为什么不算是约会?”
“你得先提出申请,这叫做‘约’;通过审批后,在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才算是‘会’,懂吗?像这样鬼鬼祟祟跟踪,自作主张决定,哼,我可不想奉陪!”
矢茵说着冲他做个鬼脸,转身就走。帝启在后面叫道:“可是…”
“你的机会宝贵,想清楚再开尊口。”
“哦——”帝启立即闭嘴,想了想才问,“那么晚上六点半一起吃铁板牛肉怎样?”
“哈,不行!”矢茵蹦蹦跳跳往前走,觉得心情真是大好。身后帝启巴拉巴拉跟上来,问道:“难道这不是约会的正规程序?”
“是。不过约会最重要的,是被约的人肯答应。”
“如何才能约到你?”
“基本上约不到我。”
“总有例外,对吧?”帝启不甘心。
“例外是有。不过,那要看理由充不充分。”矢茵轻巧的跳上一旁的花台。
“我喜欢你。”
矢茵一脚踩偏了,摔下花台。她狼狈地跳了两下才站稳,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恰好前面正在展出牧马人限量版汽车,大功率音响放着快节奏的音乐,咚咚锵、咚咚锵,震得人耳朵发痛。人潮来来往往,没有人听到帝启刚才说的话,或注意到自己红得像猴子屁股的脸。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单刀直入”流了!矢茵脑子里转得飞快:对付这种不知好歹的小屁孩,一定要第一时间反驳,否则就要在心理上处于劣势了!
嗯,她眼角止不住的抽动。见鬼,听到这话居然有点儿高兴。不行!交友的第一奥义便是矜持。非矜持不能占领道德高度,非矜持不能获得全胜!这道理即使矢茵从未恋爱过也知道。
过了好长时间,矢茵觉得自己的耳根已经不那么烫了,才回过头。她说:“咳…咳咳…”
见鬼!话到嘴边居然又吞回去了!矢茵哽得翻白眼,帝启似乎也被自己的话吓到,搔着头皮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咳咳…我刚才说的技术性可行,是指一旦电影里的技术成熟,那么人格…嗯…或者叫做自我意识,是可以被更改、被修补,甚至被篡夺。”
“什么意思?”
“那,比如我想办法把一段别人的完整记忆输入你脑海,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矢茵摇摇头。
“你会变成另一个人么?”
矢茵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说:“不能!”
“为什么?”
“呃,因为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说,每个人的人格不同,所以即使拥有别人的记忆,也仍然不会变成其他人。”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回头,见帝启呆呆地站着没动,神色颇为奇怪,有点像——像被人拔去了电源的机器玩偶,仍然保持着之前的神态,却一瞬间完全僵硬。他本来一直谨慎地躲藏在建筑的阴影里,此刻发呆定住,随着太阳运行,一束光从高楼的缝隙间漏了过来,投射在他的身上。光柱内浮尘起起伏伏,与完全的静止的帝启形成鲜明的对比。
突然之间,矢茵仿佛被人重重一锤砸中心窝,肋骨们嘎啦啦地往内收缩,压得她一丝儿气都吸不进、也吐不出来。她的心脏却由此而剧烈跳动,好像要撞破她单薄的身体蹦出来——
这人、这景、这神态…多年前…不、不、不!根本不是“年”这个单位能定义,而是许多、许多个世纪以前,自己曾经真真切切的看过!然而…怎么可能!
“人格是不可确定的代码。是混沌代码的衍生。”
“呃?你、你说什么?”矢茵使劲甩甩脑袋,把这些怪异的念头抛开。她摸摸脸,这会儿还因刚才一瞬间的肾上素狂涌而发烫呢。
“人格代码必须予以清除。”帝启继续说,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好像看穿了这个时空,看到世界末日一般,脸色白得透明。
啪啪——啪啦啦——
路边的电器专卖店里突然爆发出一片火花,所有的显示屏都在疯狂的闪烁,继电器在爆炸,音响发出刺耳的尖啸,根本没插插座的洗衣机进入甩干模式,突突突地像长了腿似地往外扑腾。
矢茵惊慌地四处看,不止这家电器店,周围所有的店铺都陷入疯狂状态:冰沙机咕噜噜的喷射碎冰,收银机唰唰唰地吐得肠子都出来了,各种电子招牌、中央空调、手机、监视摄像头…有电的没有电的,统统发出恐怖的尖叫,加入到这突如其来的狂欢之中。
人群先是一怔,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乱作一团。女人的惨叫声、男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小孩子兴奋莫名的尖叫声混在一起,更有人群相互推攘摔倒、货架上商品往下坠落的声音、橱窗、店门被挤破的碎裂声…
砰砰、哗啦啦啦,遍布街道的霓虹灯同时爆炸了;火花、碎屑、金属支架,以及暧昧不清的非法材料炸上了天,尔后铺天盖地的倾斜下来,打在刚从店内狂奔出来的人群头顶。在这个秋老虎的炎热时节,商业步行街霎那间达到了圣诞节狂欢的程度。
“必须清除所有被污染的人格代码!”帝启跨前一步。
轰!他身边的一块广告灯箱炸裂开来,人造革的碎屑几乎将他完全笼罩。这些碎屑还没接触到他的身体,又骤然向外激射而去。帝启再跨前了一步,蓦地手腕一紧,被人抓住了。
这不可能!
整整八千七百五十三年,从来没有人能突破他设置的代码屏障,接触到本体!
未经授权的任何试探、窥看神祇代码的举动都是大逆重罪。非法接触神祇者必须立即予以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