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他们一定会来救你?!”聂云瀚唇边勾起一抹满是讽刺的浅笑,毫不客气地企图戳破她美好的寄望:“方才踢你下断崖的,便是个穿灰色道袍的小子,虽然我没看清他的模样,不过,指不定就是你说的那个莲生。”

“既是穿灰色道袍的,那就应该不是莲生。”蓦嫣转而看着聂云瀚,垂首敛眉,嘴上很确定地否认着,脸上是极为平静的表情。

她可以确定的是,昨日,向软衾将莲生送给了她,莲生当众脱下了那身灰色的道袍,便是表示,自己已经不再是神仙洞府的人了,那么,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莲生也都没有必要再穿上那道袍来害她,抹黑神仙洞府的声誉。

想了想,蓦嫣又抬起头:“那在背后踢我轮椅的人和方才袭击你的是同一个人么?”

“应该不是。”聂云瀚蹙起眉,像是在极力忍受着疼痛,末了,兀自冷笑一声:“尉迟非玉真是神通广大,就连这九嶷山上,也有他的内应眼线。”

“如果,方才袭击你的那个人真的是尉迟非玉派来潜藏在神仙洞府的眼线——”蓦嫣拖长了尾音,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好一会儿之后,才慢吞吞地轻笑:“看来,狸猫他们就有危险了…”

只不过,她那声音平静无波、不冷不热,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担心。

“此时此刻,你竟然还惦记着萧胤那个卑鄙无耻的狗皇帝?”聂云瀚那墨黑的眸子因她这称得上有几分怪异的表情而一敛,语气很有几分涩然:“他真的有那么好?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看不出他是在利用你么?”

蓦嫣叹了一气,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将视线专注与他,对他对视,像是想从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里,看清他的每一分所思所想。

可惜,聂云瀚却是将眼一闭,拒绝与她对视:“至于叶楚甚——”他半是嘲弄半是冷哼地嗤笑了一声,有些不屑一顾:“你以为他是那么容易便受人要挟的么?”

“我当然知道叶楚甚不是省油的灯。”蓦嫣轻笑着点头,可是,那笑容却有着说不出的凉薄:“我也知道萧胤是在利用我。”

是了,叶楚甚在她眼中,可是一只狐狸。

狐狸,自然是狡猾奸诈,老谋深算的,即便是算计了谁,利用了谁,那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若是和狸猫比起来,当然还是狸猫更胜一筹。

帝王心术,鬼神不言。

她既不是神,也还没成鬼,自然就更是捉摸不透了。

“叶楚甚明着里是萧胤的盟友,不仅供给白花花的银两,还四处张罗,从中穿针引线,让萧胤向南蛮大批量地购买易于携带的兵器。不过,一个机关算尽的奸商,又怎么会贸贸然做赔本生意呢?若说他没有算计,我是绝不会相信的。”看她似乎不是很在乎,聂云瀚眯起眼,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至于萧胤,他心知肚明,只要有你做筹码,收回青州的兵权是迟早的事,你以为,夺回了兵权,他还会这般善待你么?”

“你说的很对,他们对我好,都是另有目的的。”蓦嫣像是有些疲倦,背靠向潮湿的山壁,阖上双眼,干涩的唇瓣蠕动了一下,像是带着笑:“不过,聂将军,你又何必做出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难道你就全然清白,没有一点算计么?”

“我有算计?”聂云瀚虽然脸色苍白,可是那挑起的眉,那深邃的眸色,带着暴风雨前的黯沉与平静:“你倒是说说,我如何算计,又算计了谁?还是,我连命也不要,跳下断崖来救你,也是算计的一部分!?”

蓦嫣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可是,眼里却有着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酸涩:“送嫁的路上,你把那个假扮郡主的女子给拐上床了吧?”她说得很毫不掩饰,就连字句也是那般坦诚,不加任何委婉的修饰:“要不然,你是怎么知道她大腿上没有胎记的?难道,她一边对着你暗送秋波,一边又宽衣解带让你看尽全身?”

聂云瀚敛着的眸子掠过了一丝怪异的光芒,却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言语。

“你本来的计划是在送嫁的途中把郡主拐上床,然后悄悄带着郡主回青州,杀尉迟非玉一个措手不及,借机统御卫王府。没想到,你却借着这件事,阴差阳错发现那个郡主是假扮的,也算是你甘愿献身的一个意外收获吧。”蓦嫣淡淡地笑,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推测全然摆上了台面。从他的表情,她便明白,她猜对了。“你其实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否则,在墨兰坞,你见到萧胤,又怎么会毫不询问我的下落,只是举剑便要杀他呢?别说什么我欺骗了你,说到底,你的目的不是也想利用我吗?”

聂云瀚仍旧没有反驳,但是,眼眸之中已经开始凝聚杀气。

“尔后,你听我诉说了萧胤的所谓暴行,不疑有他,然后就对我刻意温柔,目的不过是让我这个受尽欺凌的弱女子对你全身心依赖,这样,有了我这张王牌。回到青州,依照你在军营中的号召力,尉迟非玉又能拿你如何?尉迟非玉需要一个死掉的郡主做起兵造反的借,而你聂将军,则是需要一个活生生的郡主做夺权的棋子。甚至于,在地牢里,你早就猜到萧胤会以青州的统治权来收买你,却还是故意要演一场所谓忠诚义气的戏,为的不就是向我表示,你是一个对卫王忠心耿耿的人么?这样,即便是萧胤日后反悔,你也仍旧可以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你一而再在而三地向我暗示萧胤在利用我,为的,也不过就是让我转而信任看似忠厚老实的你,进而依靠你么?”蓦嫣说着说着,像是倦极,靠着石壁,望着天空。

可惜,此时此刻,她满眼都是茫茫雾气,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碧蓝如洗的天空,只能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身边没有一个值得全然信任的人,这种感觉,很孤独,很不是滋味。

以前,她写文时,总是津津有味地谋划着无数的阴谋阳谋,让自己笔下的角色在这样那样的桎梏中辗转灭顶,无法脱身,虐得兴之所至,觉得很是过瘾,可如今,当她也深陷在这诡谲的阴谋中,她才知道,当局者是如何的身不由己,而旁观者又是怎样的冷漠无情。

就如同那些撒狗血的八点档电视连续剧,往往,只有主角经历了悲苦至极的人生,才能引发观众的浓厚兴趣和莫大同情,可是,他人同情的背后,往往是希望你堕入更深一层的地狱,以增加传奇性和娱乐性。

人性,就是这么冷漠。

“就连刚才,你跟着我一起跳下来,只怕也是早就知道这个断崖不至于把你我摔死的吧?”望着那迷蒙的雾气,她也不去管聂云瀚眼中的杀气凝聚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像发泄一般滔滔不绝地诉说,只说到嗓子也有些干了,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了:“甚至于,你肯拿自己做垫背,不让我受伤,不也是你的手段吗?你的伤不算很重,定然是死不了的,就快到午膳时间了,只要莲生发现我失踪,整个神仙洞府的人都会出来寻找,那么,我们便会得救。所以,用这些不足以致命的伤来换得我对你的全心信任,这,不就达到你的目的了?”

最后,她缓缓地睁开眸子看着脸已经有些扭曲的聂云瀚,澄澈的瞳眸深邃黝黑,像是一把剑,直入人心:“聂将军,你对一个人的好暗藏着那么多心计,平心而论,你真的是一个我可以全心依靠的人么?”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聂云瀚危险地眯起眼,已经无法抑制地将手掌蜷曲着,做好了灭的准备。就连尉迟非玉也没有看透他深藏的心机,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能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女人如果太过聪明,便注定会短命!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能看透自己全部的心思。”

“那你现在大可以立马动手杀了我。”她闭上眼,虚软的身体乏力的靠着山壁,只是低低的笑,不让任何人看清她眼中的情绪,暗哑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苦涩:“争权,夺利,阴谋,杀戮,不要说谁负了谁,或者是谁利用了谁,我也不过是想求一条活路。我有心有眼,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只要谁能给我这条活路,我便就暂且做谁手里的棋子,就这么简单,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末了,她抿起唇,那山壁上徐徐滴下的水珠溅在她的脸上,一颗,两颗,三颗…像是干涸的眼底怎么也流不出的泪,缓缓地往下滑,留下了很清晰的水渍。

那一瞬,她突然觉得很想睡,恨不得,睡醒了之后,她便回到了正常的状态,眼前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中幻想。然而,她却也清晰地知道,那决议惩罚她的人,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

聂云瀚那满怀杀意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明明,他只需要握住那纤细的颈项轻轻一捏,便就可以轻松地达到杀人灭的目的,掩饰自己一切的谋算,甚至于,他还可以将罪责全都推到尉迟非玉的身上。反正,萧胤已经许了他青州的统御权,不是么,眼前这个女人,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

明明,无毒不丈夫,他挥剑砍下的脑袋,他纵马踏过的尸骸,何止千百?杀一个半残废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明明,他就是冲着青州的统御权而来,无所不用其极,为的是不再做任人驱遣的马前卒。可此时,他却为什么下不了手?

不知为什么,耳边突然回响起起她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

聂将军,你说过,你会带我回青州去的,对么?

当时,她若是问的认真,那么,他便也答得真心。

他无法否认,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带她回去,待得他夺下了青州的兵权,掌管了卫王府,然后,他会遵守承诺,带她去看盛放的紫薇,去看妖娆的木槿。

垂下头,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自己迷失了。

完璧归谁

蓦嫣不知道自己几时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总之,待得她醒了过来,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暗了。抬起头,看着晦暗的天色,她突然开始佩服起了自己如今的粗神经。在这之前,她一语道破了聂云瀚的诸多心机,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聂云瀚会恼羞成怒,进而杀人灭,还能睡得这么全无防备。

看来,聂云瀚说的不无道理,莲生或许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她失踪的消息告诉萧胤和叶楚甚,当然,也有可能是萧胤和叶楚甚没打算在第一时间寻觅她的踪迹。

无论是怎样都好,可见,她的价值也不过如此,远没有她预想中那么不可或缺。

她揉揉眼,突然觉得喉间痒痒的,轻咳了几声之后,不适感似乎是越来越严重。

突然想起聂云瀚来,她看了看距她不过一步之遥的男人。

他斜倚着石壁,似乎也是在昏睡,可是却睡得很不安稳,嘴唇干裂成了灰白色,额上不仅不断地冒着汗,就连眉头也深深蹙起,像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这也难怪,他背上的擦伤虽然不足以致命,可是若长时间没得到适当的处理,又一直身处这潮湿的环境中,伤感染发炎是迟早的事。

一旦高烧持续不退,恐怕,他这条命就——

“水…”他轻轻呓语着,半睁着眼,半张着唇,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格外迷惘。

蓦嫣苦笑着望了望四周,这里倒是的确有温泉,可是富含着硫磺的水,怎么能够饮用呢?不仅如此,甚至于,就连石壁上徐徐滴下的水珠,也带着一股子硫磺味。这样的水,给他喝了,无疑只能让他更快地去“西天取经”。

想了想,蓦嫣将手指伸进嘴里,用力咬破,然后,将那带着伤的手指凑到了他的唇间。

幸好她体内的毒已经解了,那么这血喝起来,应该也和水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吧?!

聂云瀚似乎的确是渴得受不了了,她指尖的血刚接触到他的唇,他便迫不及待地一含住,狠狠地吮吸起来,甚至分辨不清那划过喉头的究竟是水还是血。

就算他是有企图的,就算他是有谋算的,可是,他毕竟跟着她跳了下来,就算他是居心叵测地,可是,他保护了她,这一点毋庸置疑。倘若撇开其他的不说,仅只是这一点恩惠,便值得她好好报答。

如果,他的目的能够再单纯一些,那多好,这样,她会觉得欣慰,这样,若是他以后告诉她,他想要这天下,以她的心机,只怕也能为他谋算得八九不离十。

这一刻,突然想起那曲半仙的话——

即便是偶有龙游浅水的窘境,也只不过是一时之困罢了。

真的是这样么?

一时之困以后呢?

走出了桎梏,她能够看见的是什么?

权倾天下,袖卷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些,于她而言,真的有所谓的吸引力么?

她不是男人,男人有野心,吃饱喝足,便会兴致勃勃地思索策划着如何征服天下。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前一世活了二十多岁,还未成婚姻的正果,这一世活到如今,又是二十年了,算一算,也该有四十岁上下了。

四十岁的女人渴望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需要相当的生活历练,她说不清,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很清楚,自己如今渴望的,不过是一个温柔的怀抱。

没错,她承认自己就是这么肤浅,就是这么俗。至少,她还没有笨到去渴望所谓的爱情。

爱情是什么?

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她写过那么多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她笔下的那些男女主角总是爱得死去活来,可是她却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不明白爱情究竟有着怎样的吸引力。或者,确切的说,她并不曾经历过那所谓的爱情。

所以,她从不觉得虐死恋人中的一个对另一个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她也从来体会不到男主或者死了,对于苟活人间的那一方,将是怎样的致命打击。

蓦嫣无力地靠在聂云瀚的身边,闭上眼,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他给吸光了血。

要是眼前这个男人没有那么多企图,那么,该有多好,至少,她还可以欺骗自己,他对她的

这一番情意,也比拟得上那千古传颂的所谓爱情了。

爱情,说到底,不过是狗屁!

聂云瀚睁开眼,见蓦嫣又昏睡过去了,兀自抿抿唇,将嘴里的她的血给吐到地上。

那殷红的血在湿软的泥地上,混合着浑浊的泥泞,像是裂开了一个可怕的伤,显得很是触目惊心。

没错,他现在的确是在发烧,但,还没有烧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刚才,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拿血给他解渴,这样的举动的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于,他的嘴里还残留着她的血的味道,腥膻,却也甘甜。

看着她指尖那缓缓流血的伤,他更加迷惘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趁着她昏睡之际,解开了她的衣襟,撩起了她的裙摆——

原来,她尚是完璧。

那么,也就是说,萧胤与她之间并没有苟且乱伦的□。

看来,他被误导了。

亲自验证而得知了这个事实,聂云瀚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突地一下就轻松了起来,像是一下就卸除了背负已久的包袱。

打定主意之后,他咬紧牙,忍着剧痛,将自己那脱臼的腿骨硬生生掰回原位,尔后,便将自己的外衣撕成布条,结成一条长长的绳索,将蓦嫣牢牢地绑在自己的胸前。

萧胤那帮家伙也不知是在干什么,竟然这么半天还没找到这断崖之下来。趁着如今神智还有一丝清明,他应该是可以顺着断崖攀爬上去的。

虽然他皮粗肉厚,久经历练,背上的伤不足以致命,可是,这个笨女人的身体很显然是经受不住考验的。她如今这模样,很明显是染上了风寒,要是不赶快医治,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小命休矣!

不能再等了。

蓦嫣再一次睁开眼,看见的是华丽的雕花床顶。

那一刻,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断崖下一命呜呼之后,再一次地穿越了。

穿了,也好。

正当她暗自庆幸不应再面对那些尔虞我诈阴谋阳谋之时,向晚枫那张极俊俏却也极冷漠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如此毫无预警,如同恐怖片当中最具震撼力的细节,吓得她双眼圆瞪,差点没有尖叫出声。

“你醒了。”见她骤然清醒,面部表情仿似见了鬼,向晚枫便板着脸,神情冷淡地开,成功地将等在一旁的萧胤和叶楚甚给引了过来。

蓦嫣咳嗽了好几声,喉间的不适似乎才稍稍缓解了,她缓过气之后,这才发觉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软软地疼痛,似乎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哀哀地瘫在床上,呲牙啮齿地问道: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话一出,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过分。

“断弦居。”向晚枫将摆放在床头的银针,药盒等物一一拾掇妥当,这才慢条斯理的应着。

蓦嫣抽了一气,鼻腔一吸入空气,便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咳嗽。原来,她们已经离开九嶷山,回到徽州了。

她一边咳,一边想起和自己一起在断崖下的聂云瀚。想来,他背上的擦伤也不轻,再加上腿骨脱臼,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于是出于关心,她便顺问了一句:“聂将军怎么样了?”

“还没死。”浓如墨染的眉,微微拧了起来,向晚枫惜言如金,语音平稳,挤出嘴唇的仿若“三字经”,一个字的废话也不愿多说,以此算作回答。

蓦嫣有点愣了,看着向晚枫,明显感觉他似乎是在生气,可是,却不知他在气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望向一旁的叶楚甚,见他神色和悦,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继续询问:“你们在断崖下找到了我们?”

“不是。”叶楚甚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眉梢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倦意:“我们误以为你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给掳走了,便立刻一路下山,四处追查,没想到你们掉下了山崖,更没想到的是,聂云瀚满身是伤,竟然还能强撑这把你绑在身上,攀着石头硬是从断崖下爬了上来。”

聂云瀚把她绑在身上,攀着石头硬是从断崖下爬了上来?!

惊闻如此具有震撼力的消息,蓦嫣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都有些打结了,什么话也说不出,

只能木然地发出“哦哦”声,掩嘴猛地咳嗽了几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是明明受了伤吗?

怎么——

向晚枫睨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径自对叶楚甚道:“楚甚,你去告诉莲生,他的主人已经醒过来,叫他不用跪在外头了,赶快去煎药,顺便再端碗枇杷蜜露进来。”

乍一得知莲生跪在外头,蓦嫣更是不解了:“莲生为什么要跪在外头?”

“我姑姑既然把他给了你,那么,他便就是你的人了。”见叶楚甚出去了,向晚枫垂着头继续拾掇物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表情如常,可是,那如墨一般的眼眸却蕴含着意味深长的光芒:“做下人的擅离职守,累得主子险些丧命,即便是受罚跪上那么七八天,也是应该的。”

“跪了七八天?!”蓦嫣咂咂舌,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似乎有点不敢置信:“我睡了那么久了吗?”

“七八天?!”在一旁冷眼旁观,一直不曾说话的萧胤终于忍不住了,哼了一哼开道:“风寒并发肺炎,你已经昏睡了将近半个月了。”

他的语气有些重,像是在生气,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要用目光刺透了她,显得阴沉难测。

向晚枫也不说话,拾掇完后便径自出去了,那板着的面孔,也像是在生气。

这两个男人究竟怎么了?

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

难道有谁借了他们的谷子还他们的糠了么?

否则,脸色为什么会这么难看?

“蓦蓦。”待得向晚枫出去了,萧胤这才站到床榻前,本就极高的身量被烛火拉成一个剪影,背对着光亮的双眼闪过一道扭曲的阴影,令人有些胆寒:“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蓦嫣从没见过萧胤脸上有这么可怕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胸微微的起伏着,压住咳嗽装傻道:“什么和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胤眯起眼,目光像是针一般,细细地打量她,正要开将一切挑明,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聂云瀚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

蓦嫣可怜巴巴地缩在床角里,见到聂云瀚进来了,这才敢稍稍挪动一下位置。“聂将军,你没事吧?”她嘴上虽然在问候聂云瀚,可是眼角却在偷偷地撇着萧胤。

果然,萧胤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聂云瀚见了萧胤,全无礼数,仿佛视而不见,只是径自撩袍,坐到了床沿上:“一点小伤罢了,郡主不用担心。”他倾身往前,目光很是温柔,那眉眼,那神韵,温和得一点也不似一个纵横沙场的武将,不知情的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他与她是相恋已久的小情人:“至多不过是多几块疤而已。”

蓦嫣有点受不了他的热络,只好一边应着,一边掩嘴断断续续的咳嗽,不动声色地往后靠。“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她极困难地出声,可喉咙却冷得发冰,伴着刺痛,似乎是被什么给冻结住了,好半晌才低低地说出。

“看来,朕这个做皇兄的误解了王妹的意愿。”萧胤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后,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神色纵使淡漠,可那一字一句,却像是极困难地从唇缝中挤出来的:“或许,把你赐婚给叶家大公子,不是你的最佳归宿,朕该下旨,将你赐婚给聂将军才对。”

“陛下,君无戏言。”聂云瀚毫无惧意地扭头看向他,顺着他的话尾便接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剑,在空中击打出无形的火花:“臣方才听得清清楚楚,希望陛下以后能够信守承诺。”

“信守承诺?”好一会儿之后,萧胤才粲然一笑,眼眸微眯,可却隐隐能见到其间恍惚晃动着的一丝诡谲:“我刚才有说过什么吗?我怎么忘记了?”

鬼医传人

萧胤素来就是个诡计多端之人,他将自己嘴里的“朕”和“我”分得很是清楚,一点也不会混淆,如同精神分裂一般,什么话是一言九鼎的,什么话是死不认账的,也区分得极是清楚,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就在他的话语冲而出的那一瞬,他很清晰地看到了蓦嫣眼中的失落之色。

这个小丫头,她在失望什么?

她以为,他方才的言语,是打算要将她当做收买人心的礼物给送出去么?

他方才流露出要将蓦嫣赐婚给聂云瀚的意思,不过是试探一下聂云瀚对蓦嫣究竟是这样的一种态度。

明明,蓦嫣之前曾经设计过聂云瀚,聂云瀚对蓦嫣也一直是没有好脸色,可为什么如今,聂云瀚对着蓦嫣,突然一下就转变了态度?

在断崖下,是否发生了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