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君殊一把接住她甩过来的巴掌,攥在手里,顿了顿,“好,我是。”

“行。”衡南撒了手。

“行?”盛君殊愕然看着松了口气并睁着眼睛躺平的师妹,默了片刻,“衡南。”

“衡南。”

“嗯?”她好半天才定住神。

“你就没别的想说?”

衡南正哼了一声,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盛君殊还欲开口,衡南双手猛然环住他的脖颈,生涩地封住他的唇。

……

深秋时节异常落下的雪在地面层层累积,窗镂花内凝结成的冰“咔嚓”一声滚落,窗户向内打开,冷风贯入。少女披上衣裳,撩开帐子,窗外衔着纸卷的金翎鸟拍翅飞来,落在她手腕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喙中的纸卷抽出,徐徐向下展开,莲花金印露全面貌,是丹东手书。

“吾徒君殊,长而贤明;衡南,少而婉顺。青梅竹马,情深意笃,以为良配……”

衡南看完,脸上血色褪尽,将纸卷迅速揉成一团,揣进怀里。

幻景之内,似乎提前入冬。

盛君殊自入幻境以来,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除了今天……他定了定神,睡得太阳穴发疼,垂下的帷幔之外昏暗一片,似乎还是夜晚。

但盛君殊摸旁边,空荡一片,床铺已冷了,手指手紧,紧握住床中央放着一的枚发簪。

“衡南?”他紧张地坐起来。

厚重的风雪之中,少女纤细的身影在山上跋涉。

衡南的脸被风吹得通红,若不是腿有些软,她原本能走得更快些。

这条路是盛君殊和她先前走过的路。可是山崖之上,前路畅通无阻,落满雪花,白色的,蜿蜒而上。先前山崩造成的巨石拥堵,竟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衡南仅在这条路上停驻片刻,风送来一道的声音,介于男女之间,飘渺空灵,“已遂尔心意,必付出代价。”

再细听,只剩风破碎的呜咽声。衡南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如同没听见一般,快步上山。

蜉蝣天地在倒数第二内峰,是个极深的山洞,洞口几乎被积雪掩埋。衡南一面走,一面用手抓住树枝,用力抖掉上面的积雪。越往进走越黑,衡南双肩的阳炎灵火亮起,幽幽地闪烁在矿质的石壁。

山洞里透出一股浸入骨髓的幽寒,冰封一般,以至于地上散落的白色姜花仍然饱含水分,踩上去咯吱作响。

放慢脚步,残缺不全的莲花石座上,横卧瘦长的一条白须老道,青色布褂衫,腰带系着,衣裳敞开,干瘦黝黑的皮肤上,镂刻树雕般凿出一枚动也不动的肚脐。两手曲起,一手搭在腹部,另一胳膊垂落地下,和这石莲座几乎融为一体。

这半截雕塑让这少女白皙的手猛地一推,“咕咚”一声仰翻,掉在石莲座后头。

好半天,石莲座上攀上一只手,枯瘦的人影慢腾腾坐起来,好似化冻了一般,又慢腾腾睁开两只白翳的眼:“徒儿,要学会尊师敬长。”

衡南毫不客气地坐在石莲座上,从怀里摸出一枚橘子,默不作声地揭着。

“你来问你师兄的事。”

衡南的动作停了一停:“不是。”

丹东一笑:“瞒得了别人,可瞒得了师父?”

衡南神色显了片刻挣扎,好半天,她把橘子放在石座上:“……我不太了解他。”

丹东笑道:“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还不够了解?”

“不够。”衡南揉着橘子皮,挤出酸涩的汁水,“师父,你再告诉我一些大师兄的事罢。”

“我看,你不是不了解,而是害怕。”

“我才不害怕。”衡南抢话时,才感觉到自己情绪的激动,于是她闭了嘴。

瞎眼老道露出一口烂牙,无声地笑了片刻,才幽幽道:“你大师兄,原是金陵人士。”

衡南睁大眼睛,平生第一次,她知道比别人更多一些的事。

“跟你一处的。金陵——盛家。”

“哪个盛?”她扼住内心波澜。

“你说呢?”丹东笑到,“金陵只一个盛家。堆金积玉,挥金如土;长戟高门,簪缨世家。”

“家族最鼎盛时,府邸比肩宫殿,出则车马仆妇成群,连缀半日而不绝。就是这个盛家,长子长媳,只得一个男孩。自生下来,便有五个奶娘,十五个精挑细选的丫鬟服饰。”

衡南陡然抬起眼去:“可是,你……”

丹东点了一下头,表情也十分为难:“我亦不想夺人所爱。谁叫他资质甚好,教我一眼相中。若不做我的徒弟,我此生此世合不上眼睛。”

“师兄他不知道这件事吧?”

丹东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太小了,估计没剩什么记忆。”

衡南心里冲上一股及其强烈的恼意:“他本来可以不这么过的。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命?那是我想投生都投不到的人家!”

“你知道他连贵一点的磨刀石都舍不得买吗?”衡南抓住丹东打着补丁的袖子,急道,“为什么。师父,你告诉我,为什么?”

丹东长叹一声,将手盖在她的发顶,面色由戏谑慢慢转向肃然:“人间一朵富贵花,不过百十年尔。做棵松木,受风雪压迫之苦,长青于山上千年万年,岂不更好?”

“……好吧。师父是有些自私。”他轻巧地换种说法,“你师兄的资质,给太平盛世锦上添花未免浪费,师父要他惠于世间千千万万年,功在千秋。”

衡南别过头去。

“这个表情是何意。”瞎眼老道侧过眼,慢吞吞揉揉她的头发,“师父可亏待过君殊?”

“那这是什么?”衡南猛地从怀里扔出一个纸团来,纸团自己慢慢展开,“择日完婚”四字露了边角。

丹东伸出枯瘦的手,缓缓将它抚平:“怎么拿手书撒气?”

“为什么要给我们赐婚?”衡南紧紧注视着他,猫瞳里流露了困兽般的迷惑。

丹东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适合。”

“适合?”衡南无论如何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冷笑道,“你才说师兄是盛家遗骨。同在一个金陵,你是从哪里将我带出来,你不记得?现在你却跟我说适合。”

“你的身世,何必要告诉他。”

“我一定会告诉他。”

丹东又咧开嘴笑了,好半天,他斜坐地下,手臂舒适地搭着莲花石座,“那你便告诉他。告诉了他,君殊只会更疼惜你而已,不信,你试试。”

衡南瞪着他,胸口起伏,一时语塞。

丹东干枯如老树的手沿着少女的头发向下,颤巍巍地顺了两下,似乎想要顺炸起的猫毛。

“你可知道,我如何在盛家里外三层的侍卫,十余个丫鬟,五个奶娘的手里头把这孩子偷出来的?”

“……”

丹东笑道:“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中秋佳节,阖家团圆日。我以本相在墙外敲碗化缘,适逢一群人簇拥着小公爷来,人皆驱赶我,君殊当下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我正觉棘手。没成想夜半三更,趁着仆妇都睡了,他自己偷着装了一大碗香米饭翻墙过来给我,叫我拍晕带走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衡南听着,几乎气笑了。

“明白吗?君殊此人,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都是一个心软。”

丹东将展平的赐婚书递她,看着衡南接过去,欣慰地点头道:“师父为你寻得良人,也为君殊觅得佳妇,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衡南拿着手书向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丹东,肩上灵火跃动在眼珠里,似乎想说些什么,黑暗的山洞里声有回响:“从未有人偏宠我至此。”

丹东笑道:孩子,这不是偏宠,是你值得。”

“值得?”衡南捏着那张纸,咂摸这两字,只余极冷和浅的苦涩,“假如你知道我骨子里是个什么……”

老道坐回莲花座上,闭目打坐,轻轻打断:“衡南,师父什么都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丹东对她突然的一梗感到有些意外,笑得前仰后合:“你爹?你先前不是一点不在意吗?来往那么多人,即便师父告诉你,你也压根对不上是哪个。”

“我能对上。”衡南眼里含着亮光,站在几步外的姜花丛里回头,偏执地看他,“其实我一个一个都认着。”

丹东睁眼瞧她。

“是穿紫袍的那个九王爷吗?听说他是我娘那段时间的常客。”

丹东摇头。

“是脸上长痦子的刺史?我记得他曾经要抬我娘做妾,要我一起去的。”

丹东摇头。

“是那个大肚子的商贩?我从前比过,他的鼻子跟我很像,是他吧?”

丹东摇头。

“是那个穿金戴银的老头?小时候他给我雪花饼吃,平白无故,他为什么给我吃的呢。”

丹东还是摇摇头。

“是……

“都不是。”丹东淡道,“你猜的这些人,都太富了。”

“你爹是个穷书生。他死得很早,很轻易。你从没见过。书生,又穷又可怜,但脊梁是直的,肩上扛过万卷圣贤书。”

衡南却笑了:“你不要骗我。”

好像这个答案比她想象的还要满意。

她松了口气,终于觉得自己有一部分是昂首挺胸的,可以配得上师兄。

“师父何时骗过人?”丹东摇头笑道,“衡南,你这孩子自尊太强,执念又太重。这些前尘往事,是与非没那么重要,走得好好的,便不必回头。”

“时如东流水,万事向前看。”他摆摆手,“下山去吧。”

山上,白茫茫一片。

山道上积雪已厚至脚踝,化作冰凉的水,陷入罗袜间。

西风卷着雪吹来,腰带上铜铃声叮咚,裙裾向上摆起,少女将赐婚书衔在嘴里,两手拎起裙摆,小心地下山。

抬头时,眉间一热,红点隐约闪烁一下。衡南有些恍惚。

时如东流水,万事向前看。

走得好好的,不必回头。

……怎么有种荒诞的错觉。

眼前的起伏的山岭,银装素裹的树木,好像梦中场景一般,很不真实。

可是天书藏洞之内,那声音再度传出来,打断她所想:

“已遂尔心意,必付出代价。”

“已遂尔心意,必付出代价。”

“已遂尔心意,必付出代价。”

她心中再度糊涂了。

向下望去,透过细长的被冰雪覆盖的悬崖桥,能看到天书藏洞顶端。嶙峋山石潜入山溪中,那里位置隐蔽,过去的许多岁月,她曾经独自坐在那里,叙说过自己的心愿。

——被谁听去了?

——是天书吗?

——时天书在说话?

不是第一次了。

在她入门之前,差一点在考核中溺死的时候,她趴在沙滩上,听见过与这一模一样的声音。当时,这个声音说的是——救尔一命,日后需还。

那时候,她也确实被不明的力量推到了岸边。

现在,她的心愿达成,如果指的是……低下头去,赐婚书在手中徐徐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那么,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个国家网络有点差…………

灯塔(三)

日落之时, 雪停了。

漫山遍野的积雪映照着浅橙色的亮光。两只野猫卷着尾巴,一前一后走过细长的窄桥,桥的影子浅浅晃动, 水中晚霞由赤红变作黑紫。一处荒僻的山洞里,少女抱膝静坐,发呆地看着月亮从云层中钻出。

银白的月光从窗口泼入,狐狸的影子从窗台快速掠过,又折返,嘴里叼着一枝花,静静地立在窗口。

盛君殊正用刀尖在一排正字右侧做标记, 觉察风声,敏锐地扭过头。

一人一狐, 黑暗中对视。

“对不起。”

狐狸张嘴,发出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盛君殊淡淡扭过头, 专注地抚摸过床头的刻痕,“对你小二姐, 你问心无愧就好。”

狐狸张了张尖嘴, 欲言又止。

“在我身边这么久, 你应该清楚我的性格。”盛君殊抚了两下床, 躺下了, “都到这种境地了,我不会骂你,因为没用。”

“……”

“白雪怎么样?”过了一会儿,盛君殊在床帐里问。

狐狸眼里闪出一丝怨怼:“你都没、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我多看一眼, 能把她看成真的吗?”盛君殊近乎刻薄地弯了一下嘴角,“查找古籍,遍寻复生阳炎体的办法,为上策;再不济,寻访其他道门高人,为中策;复制一个幻影自我安慰……我没想到你竟然会选个下下策。”

狐狸伏在窗台上,缩成一团:“我只想见、见她一面。我没、没想伤害小二姐。”

盛君殊没有接话。

这是个非常正常的残酷的真相。以前他一直自欺欺人地回避它,反复告诉自己他待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都已尽力了。但其实并不如此。

每个人都有无意识间的远近亲疏。必须保护的和可以牺牲的,在做出决定之前,往往在心里早有答案。

他偏向衡南,那总有人偏向白雪。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公平,缓解他内心愧疚的公平。

“假如恐惧的情绪能靠得住的话。”盛君殊注视着床帐顶,“我说假如,衡南一个怕鬼的人,根本捱不到我们去找她的那天。这世界维持不了多久,梦就会醒来。”

“你就这、这样确定吗?”

”嗯。”盛君殊调整了一下枕头,闭上眼睛,“因为我在。”

狐狸忧郁的三角眼凝视片刻帐中人,愤而跳过窗外,桔梗花枝从窗台滚落。

大约因为衡南心境平稳,时间线始终没有跳跃。

盛君殊不得不像刷任务一样每天随着众多NPC“师弟师妹”出晨功,听他早就听过八百遍的早课,在校场带枯燥的基础术法,晚上还得篝火夜聊。这样熬了七天,他觉得有点受不住了。

主要是这样的进度……太慢了。

尤其那日以后,他以为他和师妹之间会改变一些什么,毕竟当时衡南的回应很诚实,即便真的没有,未婚少女失贞在过去应该不是件小事……

但衡南待他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依旧和白雪手挽手走路,镇静而巧妙地避开他的眼神,坐在他身边的时候,神情非常平淡。越平淡,他越觉得不安。

盛君殊决定稍微拉快一点时间线。

他看了看四周夜色,拿刀柄轻轻撞开窗户,单手撑着窗框,利落地翻进师妹房间,回头淡定地关上窗。

衡南屋里又只燃了一根小蜡烛,很暗,半挂着帐帷,床席之间的含着香味的被褥……真的很乱,如果白天看到他肯定忍不住顺手给叠起来。

但是在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很轻易地勾起他的情绪。

衡南蜷在被子里,青白的脖颈背对他,身上似乎带着股凉气。他坐在床边,把被子掀起一个角,摸了一会儿她的头发,心中空虚愈演愈烈,把她拽出来抱在怀里。

衡南半梦半醒地看清他,似乎惊了一下,眼里睡意去了大半,待要说话,他已经无声地吻上去。他的吻里带着极委婉克制的想念,辗转了一会儿,衡南手肘搭在他肩膀上,手一松,一张废纸飘落下来,盛君殊亲她的额头,顺手捡起来一看……

这废纸,是丹东的赐婚书……

上面居然还有被揉过的痕迹。

衡南仰头,冰凉的唇擦过他的唇角,本能地索求着他。被推开时,她如同被泼上一盆冷水,睁开眼睛,脸上血色褪尽。

盛君殊沉着脸,捏着赐婚书,在衡南架子上四处翻找,随便抽出一本书,重重拍在桌上:“再这样,信不信师兄揍你。”

她披衣起来,赤足小小的两只,绝望地踩在地上,一步一步靠近。盛君殊正在灯下,脊背挺直,将婚书折了两折,小心地夹进书里。手掌由上至下用力捋了两下,橘黄的光华莹莹一闪,再抽出来时,那张纸平整如新,他面色稍霁。

衡南怔怔看着,似乎对他的行为感到很费解。

更费解的是,盛君殊腾开两手,走过来一把将她抱离地面,塞回床上,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吻她。

隔墙有耳,盛君殊拿手晃了晃,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烛下,衡南一双猫瞳里盛满不安,盛君殊表情淡淡,拿刀猛地将床头钉死在墙上,再晃一晃,便一点声儿都没有了,他低头扫了她一眼,含了一丝得色。

盛君殊反身吹了烛,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绵密的吻爬上来,盛君殊定力极强,真的一丝声儿也没有。衡南挣动着,始终顾忌什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仅呼吸和汗水缠在一处。似乎因为如此,这静默的一上一下间,更加重了隐秘的禁忌感,就快到霄上时,盛君殊忽然抽身而退。

“等一下。”

衡南嗓子里咕噜了一声,猫似的,贴在冰凉的墙边,半晌都在失神。好半天,她强撑爬到床边,抖着手点起蜡烛,火柴的光在她掌心晃动着,看看他到底干什么。

半暗的烛光,将盛君殊立在桌边的腰线勾勒映得极诱人,他将赐婚书拿起来看着,折了两折:“放你这儿我总觉得不踏实。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说揉就揉了,万一丢了上哪去找?”

假如这时候有玻璃相框就好了,他直接裱起来挂墙上,也省得许多麻烦。

衡南把蜡拿起来,向下,再向下,烛火向上竖得细长,昏黄的照亮他踩在地上的修长匀称的腿。

衡南出神时,蜡烛让人拿走,吹灭了放在一旁,足被捉住,向后仰去,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接上了先前的韵律。冷却的身体再度被点燃,顷刻间便燎原,更急促的,更盛大的欢愉和痛苦,在黑暗中一并爆裂开来。

……

积雪天,白色的画卷。

盛君殊跪在蜉蝣天地内,莲花石座之上,盘腿赤足的老道双手结印,置于双膝,手指缓慢地变动,似乎在掐算念咒:“君殊,你以为如何?”

“弟子没有意见。”他低头说。

——一千年前,他应该是这样回答的,规矩而冷淡。

如果真的要怪,就怪他于情感方面,开悟得实在很晚,迟了整整一千年。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未来很长,甚至没抬头看自己的未婚妻子一眼。

所以,他花了一千年时间,独自品尝生离死别的代价。

丹东微笑颔首。衡南微蹙着的眉毛展开。可她并没有如他记忆中那样绽开笑容,她的脸色苍白而宁静。铃铛响起,裙摆摩挲的声音,是衡南跪在他身边,抬起眼来:“弟子……也觉得很好。”

“既然你们两人都没有意见,君殊,你掐个日子,抓紧把喜事办了罢。”

盛君殊说:“明日吧。”

两对目光聚集在他脸上。

“入冬封山,事情颇多。”盛君殊硬着头皮说,“明日是个好日子。”

丹东默然片刻,猛地咧嘴笑了起来:“好,明日就明日。衡南,就穿你祀山鬼那件衣服成婚。”

“好,弟子先回了。”衡南起身离开,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走出蜉蝣天地时,盛君殊突然觉得这幻境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

起码还和衡南能补办场婚礼。

虽然婚礼对师门诸人来说,因为过于简单而缺乏刺激。比如此刻,盛君殊抬抬手指,就能让垚山上下拉上红绸花,使个小法术,掌心一张张礼帖连缀而起,“啪啪啪”地直接贴到所有内外门弟子的窗户上,给自己和师妹也发了一份,揭下来可以做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