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浮苏犹豫着该不该开口的时候,景唤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过来。”
远远看过去,景唤很不对劲,脸上看不见丝毫属于小嫩葱应有的青涩,反而像山像海一样,仿佛已在世间不知看了多少浮云聚散,缘起缘消。浮苏在心里权衡一番后,果断上前去:“景唤禅师。”
“我是天宸。”
原谅浮苏,她对道家的神仙谱系都不是很清楚,对禅宗的禅祖法祖之类的便更加不熟了。所以,她只能估摸着猜测,“天宸”大概就是景唤的上世,怎么上世会出现,这不是在要她的命么!
“您好。”浮苏试图混个好一点的印象,所以特礼貌,恭谨一施礼,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
“昨日之事不许再提。”天宸的气场和小嫩葱果然不一样,这位就算是微微仰面看向浮苏,也仿如在云端俯瞰着世间不过如蝼蚁般的苍生。
“是,您说了算。”浮苏还真怕这位一巴掌把自己给拍死,按照禅宗对待心魔的尿性,她觉得这真有可能,所以自然人家怎么说她怎么做。
浮苏话音落下,天宸双手相合结莲花手印,便在顷刻之间,天蓝山青水澈,山河大地又复本来颜色。天宸口中所颂是禅宗最基础的净法还施咒,单从这一个简单的咒语所呈现的威力上来看,浮苏认为,自己以后真是见着这位都要绕开十万八千里才是明智的。
等到浮苏观察完四周变化,再去看天宸时,天宸又变回了小嫩葱。
景唤的眼神里有些迷惘,他问浮苏:“浮苏师妹,是何人破阵,那大魔去哪里了?”
…
往后退两步,浮苏怎么看这位好像都把昨天那“不得不说的一夜风流”给完全忘记了,浮苏眼珠子转两圈,便觉得这是个好事儿,忘记了最好:“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就好了,大约是外边的师长们施法所为。”
当两人一前一后从原本的法阵中飞出,找到宗门守候点时,才发现为了景唤的失踪,法叶寺连澄光大师都惊动了,连同为浮苏操了份心的上元真人,也守在这里寻找破阵的方法而一夜没合眼。
虽说修炼之人别说几夜不睡,几个月不睡也没大碍,但上元真人的做法浮苏还是相当感念的。她和上元真人之间的师徒情份并不深,上元真人能为她这么做,倒让浮苏真正有了几分追随之心。
其实,浮苏到底低估了师徒情份两个字,在她行拜师大礼之后,上元真人就对她很是上心,加之她又是当年上元真人领回乘云宗的,上元真人怎么可能对她一丝旧情不念:“出来了便好,便好…”
上元真人一边为浮苏出来松一口气,一边看着景唤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景唤身上看不出来,可浮苏身上那股子很淡的交缠气息让上元真人眼神都不免暧昧起来。上元真人想着弟子年纪虽不小,脸却生嫩得很,便没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说什么。
等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后,上元真人才把浮苏叫到天衍峰来:“浮苏啊,你和景唤禅师到底怎么一回事。”
“师父,我答应了天宸不说,您就别问了。”
“天宸?”
“就是景唤禅师的上世。”
上元真人也是个对禅宗不怎么熟的,但好歹清楚禅宗禅祖法祖都有哪些人:“禅宗没有叫天宸的禅祖和法祖,他到底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只有上天才知道。浮苏双手一摊,叹气摇头说:“不知道。”
“罢,这事以后就别往外再说,好好修炼吧,说不定这也是你的气运。”总是大能下世,那就肯定有不凡之处,既然上世现身都似乎“认可”了浮苏,那日后怎么着也有她一段缘法。
这个,上元真人却没说,而且,上元真人也不确定是好缘法还是孽缘。
景唤想不起那一夜,浮苏却无法忘记那一夜,只要她独自静坐,她就仿佛感觉得到那根硬而热的硬挺在自己口腔与唇舌间摩擦,似乎那股味道还在口鼻间怎么都散不去。她不喜欢这样的画面,她甚至觉得自己跪倒在景唤双腿间的样子是种耻辱。这种耻辱不来自于谁推倒谁,而在于她太弱小,于是明目张胆地被人拿来当成工具利用。
那一夜是欢愉的,但这欢愉的来由并不美好,若是出于自愿,出于欢喜,怎么都好,可既非自愿也不欢喜,甚至还要被羞辱,那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如此,终于明白,什么都是虚的,这沧海界只相信实力。若她已在大乘、渡劫期,昨日怎么会任人摆布,怎么会被人拿来当物品一样献祭。
浑浑噩噩了一千多年的浮苏,终于发现自己修炼下去目标了,无数年的修炼,渴望得成大道,不过只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以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操控束缚。
这样的遭遇,一次就够了。
那红衣大魔虽然不在那里,但她能感觉得到,那大魔就在某处,看着她如何剥光景唤的衣服,如何吞吐着景唤的身体,如何被撕裂衣裳,如何保持着清醒的神志眼睁睁看着自己屈从于血脉里翻腾的热浪。
那如同一场战争,她的意志到底输给了红衣大魔的那团红云,如果她不是清醒的,或者像服用造化果那回那样,是出于主动选择,那她不会有这种感觉。但这一回,完全不一样,她感受到了来自于自己内心的不甘和不愿屈从。
不能怪敌人太强大,只能怪自己太过无能!
“为了不再被迫屈服,努力吧,秦浮苏。”
因为不愿困于生老病死而求长生,因为不喜欢那个“被”字而求攀高,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我不愿低头,为任何人为任何事都不愿意,那怕是天道,哪怕是命运。
恒信有朝一日谁若让我低头,我手中的剑将为我斩落他。
第九章 山有山势,水有水势
剑乃君子之用。
从踏入剑修一道来,浮苏一直这么认为。什么是君子,中国古代的文人对君子的理解有很多,浮苏所模糊留下的概念只有一个——儒雅温文,如清风拂过山岗,如静水汇入沧海,或似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自得,或似“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清越自矜。做为一个剑修,她以为,如果要修剑之一道,就必需贴合剑本身的特质,不争不忧不卑不亢。
但,自从经历过苍塘之事后,浮苏再看手中如雪光般盈盈闪着光芒的剑,却不再是那样的想法。只要是兵器,就都是锋利的,只要是兵器,那就是可以用来杀人的。什么儒雅温文,君子之器,不过是它更加优雅修长,剑,静如君子,动若寒光。
“看来,我还是不懂你的。”轻弹手中长剑,长剑响起一声脆而清的声音,窗外有飞鸟穿林而过,羽翼拍打着清风与枝叶留下簌簌一片轻响。
再不懂手中手剑,她也已经悟到了剑意,这剑意来自于沧海,起先她以为是水惟善下能成海,山不争高自及天。现在想想,她在体悟剑意的那一刻感受到的却不是来自海的博大深远,而是海的磅礴,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袭来,劈头盖脸无可遮挡无可逃避。
倒不像中国古代的任何一首诗篇,而似是中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高尔基的《海燕》,是那样的海,狂风卷积着海浪怒嚎,惊涛不停涌起巨浪,乌云堆积,骤雨倾落。浮苏还记得在现代学书法时,教导他们的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山有山势,水有水势。
海应该有海的气势,所以准确来说,她领悟的剑意并非水,而是海…
就在此刻,空气中仿佛传来了海边的微咸而潮湿的风,仿佛有巨浪扑面而来无休无止。浮苏感觉脑海中仿佛有扇门被打开了一般,门后是海,是惊涛骇浪从不曾停止涌动的海。
顷刻之间,浮苏似乎身体里有一种力量,让她一跃而起,在院子里执剑而起。剑起寒芒,又如潮水,这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自己就身在浪高千丈的海中央。
她的剑尖不时与巨浪相迎,又与浪花同消,这属于自然的力量,它似乎不可征服。如果是以前的浮苏,或许就认为这就是属于海的剑意,但现在她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已经领悟到了“不屈”二字,天道与命运我尚且不愿意臣服,又怎么可能臣服于区区海浪。
“不,我不低头。”浮苏剑势一转,一剑一剑将那些似凭空涌来的浪涛逐个击破,不管有多少奔涌而来的巨浪,她只一剑破开。
上元真人在天衍峰上感知到这边的异动,早就赶了过来,原本以为是小徒弟修炼出了岔子,却没想她竟然在这里领悟剑意,似乎还挺成功。上元真人老怀安慰点点头,跟大能们走得近一点果然有好处是不,这才刚吃完大能的肉呢就领悟上剑意了。
“不错,是海之剑意。”上元真人继续点头,海是水系剑意里最有威慑力的剑意,而浮苏悟到的海之剑意如同惊涛拍岸,这初次使出来便让人不由得心惊,就是上元真人在旁边看着,也不由得有几分惊异。
“嗯…”上元真人又发现点不对,按说这时浮苏已经得到了海的真意,为什么还没有停下来。
此时,宗正也来了,他日常替上元真人打理天衍峰上下事务,自然要赶来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就先看到了上元真人:“师傅,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师傅您也惊动了?”
见到宗正,上元真人连忙摆手,示意他别出声,然后又结起隔音结界把宗正纳入其中:“浮苏在领悟剑意,宗正啊,你仔细看看。”
宗正乍一看便知道浮苏在领悟剑意,再仔细看就知道是海之剑意,他虽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却也没想太多:“师傅是海之剑意,浮苏师妹起先不是说水么,怎么又成海了?”
“这是好事,水之剑意往上一层本就有区分,浮苏这是又有所得。不过她这剑意又有不同,你看,她还没有停下来,她的已经领悟到真意,但小浮苏似乎不满足啊!”上元真人笑笑,想起了浮苏小时候倔强的小模样,这才是小浮苏真正该有的样子。
就在上元真人和宗正说话的时候,就在上元真人想着浮苏小时候模样的时候,浮苏那里忽然又有了变化。海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丁点,而浮苏还没有停下来。
“师傅,这…这怎么回事?”宗正不解,按说海的气息不应该退去,而是应该与浮苏融为一体才是真正领悟到剑意。可现在浮苏没有停,海的气息却已经退散。
这时,上元真人却皱眉看着浮苏,忽然长叹一声说:“她确实领悟到了海之剑意,至于气息为何退去…因为小浮苏领悟了另一种剑意,这种剑意连海也畏惧啊!”
听起来很厉害,宗正怎么看都觉得上元真人有些担忧:“师傅,这是好还是不好?”
“剑意彻云霄,不屈而凛然,这是异变剑意,有别于五行剑意,至于是好是不好,不好说。不过,倒让我想起一柄剑来,宗正啊,你可看出来了。”上元真人皱眉是觉得,只怕这个小徒弟以后就因为这脾气这剑意,都要更坎坷一些。
越是不愿意低头的人,就偏有更多的人和事迫使她低头啊,这是命运的安排,若都不肯向命运低头,那自然会更坎坷。
“赤霄。”上古神剑之一,并不算最有名气的,却是最合浮苏剑意的。不过,想把这柄剑找出来给浮苏用,那就太难了,上古神剑诸多,却没有一柄出世,都不知道陨落到哪里去了。
“赤霄一出,红云万里,可惜那柄剑不知何处,否则多适合小浮苏啊!”上元真人摇摇头,又看向宗正说:“浮苏手里的剑也太差了些,你去看看天衍峰上可还有趁手的,她这一趟剑招使下来,她手里的剑就不能用了,你去寻一柄合适的给她暂且先用着。为师回头找找,看可有合适的材料,怎么也得给她炼一柄趁手的飞剑才是。她不爱张口,你平时多注意着些。”
“是,师傅。”
宗正话音一落,浮苏就收了剑,果然如上元真人所说,那柄剑在她一收回剑气就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粉末。浮苏自己还懵呢,看着一地粉末,在看看自己还作握剑状的手,不明白得很:“剑呢,难道还真有什么人剑合一吗?”
就在她要考虑一下武侠小说里人剑合一的境界是不是可能的时候,又发现身边有人,抬头一看:“师父,宗正师兄。”
“嗯,可还好?”上元真人问道。
浮苏点点头,她现在觉得自己好得不能再好了,她还没说话,宗正又问上了:“剑气太磅礴,你那柄剑承受不住化作粉末了,浮苏师妹,你领悟的到底是何种剑意?”
何种剑意?起先她以为是水,此前以为是水,现在她终于可以肯定地回答了:“是不屈。”
宗正应一声看向上元真人,这才记起上元真人已经说过了——不屈而凛然。上元真人看向他的两个弟子,笑道:“其实只是个不字罢,不信天不信命,不低头不屈服,浮苏,你可知这条路困难重重?”
“是,弟子明白。”不低头不屈服的人往往会遇到更多困难,因为很多时候很多事只要略略低头,稍稍忍一忍就可以过去,但她不愿意那样。如果修得无上大法,却依旧要低下头来屈从,那何如轰轰烈烈一场呢。
“明白便好,你选择路,你要坚持。”上元真人说完琢磨片刻后又道:“一月多后陨仙山将开放,你和浩宁都还不曾去过,这次你便和浩宁一道去吧。”
陨仙山是上古仙神陨落的地方,严格说起来,是上古剑神剑仙们陨落的地方,理论上来说那里有无数上古神剑。但三千多年来,没有人带出来过一柄,而三千多年前带走一柄飞剑的人,正是乘云宗开宗之祖,乘云宗也正是因那柄剑而命名的。
每隔十年,陨仙山都会开放一次,天下剑修都可以入其中寻找机缘,只不过三千多年来再不曾有人得到机缘而已。
浮苏对陨仙山倒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她不属于那种走个路都能被龙蛋绊倒的幸运之人,一千多年来她是一步一个脚印,一点偷奸耍滑都没有的走到现在,她已经学会了不去期待什么奇遇奇迹。不过,这是剑修们必会走的一遭,去还是要去的。
与此同时,在法叶寺,传来了关于景唤的消息。
如同拼图一样,景唤得到了属于上世的第二块拼图,按照禅宗的德性,那拼图起码得是九九八十一块,景唤才得到两块,他的重修之路还有得玩呢。
至于天宸,浮苏已经把他完全抛到脑袋后面去了。
那样的场面,忘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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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十就好,谢谢。
第十章 陨仙山
此次十年一开陨仙山,四大宗门共十名弟子入山求机缘,余下的小宗门也有十余人一道同去。青云宗却也只有浩宁和浮苏这两个没有去过陨仙山,十年一开也并不是因为有什么限制,只是众人都修得漫长岁月,并不会出现扎堆的现象,这才定下十年之约。
陨仙山在天玄宗以东,离东海不远,青云宗却是离陨仙山最远的,四大宗门并着小宗门的先在天玄宗相聚。十几名小宗门的弟子们已先出发,四大宗门则因为要等浩宁和浮苏而在天玄宗多留了一日。小宗门的弟子们向来不太爱跟四大宗门同进同出,倒也不存在谁欺谁,而是四大宗门总有那么几个气运逆天的弟子,跟他们一块出行,真就只能看着别人吃肉,自己跟在后边捡残渣。
华山剑宗这回有两人前去,其中有一人却是浮苏的老熟人了,这一千多年她倒还真认下了几个朋友。比如华山剑宗的安清,正元宗的碧云、诚河,天玄宗的柳歌都与她有故。
浩宁虽是天衍峰上第十名真传弟子,但比浮苏却小了不知多少,一时间倒只能跟在后边看着师姐(浮苏坚持的)跟人打招呼。等到他们互相打完招呼,才给不相熟的人介绍彼此。
这时浩宁已如痴如醉,他这位师姐看天赋境界一般,认识的人却都响当当。华山剑宗的安清是华山这一弟子里领悟剑意的第一人,华山剑宗和乘云宗都以剑修为主,浩宁对安清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了。还有天玄宗柳歌,沧海界第一女仙呐,端是如仙子谪凡尘,再有…
“这回去陨仙山,浮苏啊,你得上点心,你看看你那什么破剑,这都多少年了也没见你长进点。瞧瞧你那一堆破烂,要不仔细看,还真得以为你是哪来的破落散修呢。”柳歌总是见浮苏一回就吐槽一回,她和浮苏认识的时间最长,最清楚浮苏了,她哪里是没有好东西,她就是那属松鼠的,有什么好的都往口袋里揣,就从没见她用过。
柳歌素来是话最多的,众人在一块有她就不愁冷场,总有说不完的段子,逗不完的趣。浮苏倒是很喜欢,她向来最爱在心里琢磨,话却不多,和柳歌在一起光听着她说就足够热闹,都不用她费心思搭腔:“刚入元婴境,还没找着人炼飞剑呢,材料我有,就是找不着合适的人选。”
对柳歌来说,这就是区区小事,天玄宗就是炼器起家的,能炼好飞剑的天玄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把最好的挑一挑她上门撒个娇卖个萌就行:“行,交给我了。哟,这是你家师弟呀,小娃娃长得很生嫩嘛,好似从前没见过啊!”
叫浮苏师姐心里还犯嘀咕的浩宁,听着柳歌叫小娃娃却一点不犯嘀咕,柳歌那脆生生的笑脸迎过来,他立马变节:“柳歌师姐,我是浩宁。”
等他们聊完别后事,这才开始说起陨仙山的事来,柳歌因离陨仙山近,对陨仙山了解得跟自家后院似的:“最近陨仙山有些不太平,倒不是说出了什么妖魔,而是最近灵气愈发浓厚起来。宗门几位长辈去陨仙山探过,却找不出因由来,起先以为出了什么法宝飞剑,绕了数圈却连株灵草都见不着。陨仙山这破地方,寸草不生已好多年了,这几年来倒奇怪,山上的草都能没过脚踝了。”
“这是好事,正好教我们赶上了。”正元宗碧云笑眯眯地在一边点头。
好事是好事,可天降气运给人,总要担几分因果的,不要以为上天会白白掉一堆金币在那儿等着你去捡。反正浮苏就从来不爱捡奇迹,虽然她经常叨叨身为穿越者,连龙蛋都没捡着一个,可真有一个在她面前,她还真得考虑考虑要不要捡。
大宗门的弟子自有其底气,不必像小宗门或散修弟子那样为了法宝仙剑而操碎心。就算是浮苏,那也只是她没提而已,她没提上元真人都替她操心上了,她要是说了只怕早就有着落了。所以,他们十人对陨仙山倒也都没太大的期待,都不过是走一圈,过过这个关而已。
陨仙山除了有机缘,还有上古遗泽,陨仙山里上古剑神剑仙们留下的随意一记剑痕都可使人悟出通天大道来,这才是他们所看中的。
次日到陨仙山下,守候在山下的天玄宗弟子为他们打开陨仙山的禁制。陨仙山入目一片青碧,浮苏曾经从这里路过很多次,记忆中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山,还真是忽然就长出碧油油的草来。剑气涤荡多年什么都长不了,看来上古剑神们的仙气也有散去的一天呐。
“柳歌、浮苏、碧云,我们是一道走还是分开?”发话的是安清。
浮苏倒无所谓一起还是分开,碧云看一眼同门道:“要不我们分开吧,两人一队即可,如果有什么不妥还能有个照应,也不至于太多而分心。”
浮苏和浩宁正好一块,天玄宗也是两名弟子,华山宗和正元宗却是各三人,安清和碧云认识,华山宗和正元宗便由他们俩并一起走。各自道别后,浮苏看向浩宁道:“浩宁师弟,你看我们往哪边走好。”
“师姐,你作主就好了。”陨仙山虽说很大,但他们能感应到灵气,所以走哪边并不是很重要。
见浩宁无所谓,浮苏就从地上拔起一片带着露水的细长草叶,到手后往空中一扔,草叶朝着左侧落去,草叶的尖正好冲着远处的瀑布。浮苏一合掌,道:“走,就这边。”
浩宁脑子几乎处于停滞状态,他这位师姐是不是也太不靠谱了点。
陨仙山往左是向东海的方向,浮苏想起自己曾经在东海上领悟剑意,就觉得自己这趟似乎应该可能也许会有点收获也说不定。
一路走到瀑布前,两人才停下,陨仙山上没有飞禽走兽,一路走来安安静静,到了瀑布前便有了声响。飞珠溅玉的瀑布声颇是气象万千,浩宁提议在这里停一停四周看看,有道是水为地之灵,这有水的地方停下来四处看看总没错。
浩宁往上去察看,浮苏则沿着瀑布下方察看,瀑布四周的石头上长着厚厚的苔藓,看上去就很滑。浮苏想想祭出她那不怎么抵用的一叶舟来低空掠过,一叶舟虽说慢是慢点,垃圾是垃圾点,但因为消耗的灵力很低,而且可以飞得很低,一直被浮苏所喜欢——就当骑自行车了。
这一圈下来,两人都没什么发现,倒是袖里的灵符忽然飘了出来:“不好,浩宁,是柳歌和元封那边出事了。”
元封身为沧海界百年一遇的天才,气运应该相当不错,而且人家能耐也不错,这都能出事,说明这事小不了。
“这陨仙山能出什么事?”浩宁不解,陨仙山这么些年一直就没出过事,所以各宗才放心让小辈们自己来闯。
“别问那么多,过去就知道了。”浮苏说着催浩宁把飞行法宝祭出来,她的一叶舟太不堪用,现在求快还是得浩宁来。
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却只看到元封没有看到柳歌,安清碧云和他们差不多一块到,遂问元封怎么一回事,元封指了指前面的一块空地说:“柳歌师姐好像是掉下去了,应该是掉下去的时候师姐不小心捏破了通信符。”
“掉下去?”
“是,我只来得及听到师姐叫一声,然后就不见师姐人影了。”元封想着应该是好事,众人也一致觉得这应该不算坏事,毕竟这是陨仙山,妖魔鬼怪哪里敢来,别说满山仙灵之气,就是满山的剑气他们也受不住。
浮苏想了想说:“安清师兄,要不你一卦看看。若是是好事,留个人守着就是,若事情不妥,就要速速回去报给天玄宗。”
安清应声起了一课,结果是“纵无大喜亦无忧”。浮苏这下就放心了,她特无聊生祸患地蹲下来想戳一戳那块地,好跟被吞掉的柳歌打个招呼,却没想到她的手指一碰那片地整个人就眼前一黑,等她再睁开眼却是个空旷密闭的空间,空旷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回荡。
就在浮苏想要喊柳歌的时候,忽然一阵通红的火光扑面而来,要是从前她会下意识地退开几步,但现在她却是立在原处抬头去看。只见半空之中一团流光溢彩的火悬浮在她头顶上方,那小小的团火却把看起来无穷无尽的空间都染成了红色。
可怜浮苏没见识,否则一定会第一时间惊声尖叫——小伙伴们,大家一起来看赤霄哇。
虽然浮苏没见识,可不妨碍她不明觉厉,她觉得那东西很不凡,陨仙山上的事物几时平庸过。火焰悬浮滚动,浮苏觉得是不是要她通关打BOSS然后给她掉装备和金币。
然后浮苏就开始想,自己刚刚领悟到的海之剑意能不能打败这团火焰,怎么都要拼一拼,富贵险中求。再然后浮苏果断长剑一挽,似有波澜层层叠叠涌出来,但却丝毫没有削弱火势,那团火焰的滚动燃烧也有片刻停滞。
赤霄很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拿把烧火棍一样的剑要来灭它,脑子有病吧!主人啊,你是怎么放人进来的,居然把脑子有毛病的都给放进来了。
第十一章 仙剑流火
挥剑斩向那团流光溢彩的火焰,按她的想法,这要是福就这么斩过去也不会出什么事,这要是祸,这么斩过去才是对的。
可把赤霄给弄懵了,虽说是上古神剑,在世间存在千万载漫长岁月,可赤霄灵智初开,它才有灵智不久就收到了上一任主人的留言,说会为它选个合适的主人。只是,赤霄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举着烧火棍的女人合适,哪有一言不发挥剑就来的。
赤霄虽然有点懵,可浮苏斩来的剑意分毫也伤不到它,它可是上古神剑,取金乌矿经天火锻炼数千年而成,这微末的沧海剑意斩到它身上,连缕水烟都来不及起便消失了。不过,浮苏的剑意里却还有一种力量,这种赤霄也形容不出是什么的力量,却把赤霄给打得一颤。
沧海剑意不可怕,这股力量却令人不自觉生畏。赤霄退开一点,看着浮苏好一会儿才作出一个决定,就为这一下,它怎么都不会告诉浮苏它是赤霄。哼,主要的决定它不能反抗,但是它可以让浮苏就算得到它也跟没得到一样!
哼,让你打我!
“你是要跟我走?”浮苏这时才感觉到来自赤霄的意图,当然她不知道赤霄就是赤霄。
赤霄连连答应,这时候却轮到浮苏退开一步,没捡过奇迹的人,这下猛地捡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家伙什,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捡。她的想法,赤霄能感应得到,当下差点没给她气死:“你不带我走,那就别想出去了。”
浮苏本来想回一句“不出去就不出去,我可不受你胁迫”,可围住一想,怎么着人家都应该是不俗之物,没脸没皮的要跟着自己了,自己还上赶着拒绝,似乎有点蠢:“那好吧,先说好,不管你是什么,暂且不要出现,我可不愿意明天我在陨仙山得到法宝的事就被人传得满天下都是。”
主要是乘云宗的开山祖师太能耐,让沧海界对陨仙山有莫名的期待,浮苏不愿去承担这种期待,闷声发财才是硬道理。
这对赤霄来说一点也不难,只见赤霄飞到浮苏手里那柄剑旁边绕几圈,尔后浮苏手里那柄剑便灰飞烟灭。它则迅速化作那柄剑,连剑柄上的坑和剑柄头上些微锈迹都山寨得一模一样,末了悬浮于浮苏面前,状若得意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回到浮苏手里。
“对了,你应该有名字吧。”上古剑神剑仙们用的剑,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都应该有个或拉风或牛逼或清雅或高阔的名字,所以浮苏有这么一问。
赤霄都已经决定不告诉浮苏了,当然不会报“赤霄”两个字,而是随意报了个当年自己主人用过的烧火棍的名字。当然赤霄不知道,它那主人用过的烧火棍也照样很有名:“流火。”
不过,浮苏可不知道流火也是很有名气的一柄剑,所以她很淡定地接受自己会有一柄名作“流火”的仙剑的事实:“我悟的是水系剑意,你是火系仙剑,天生就相克,我怎么用你!”
这个赤霄也不懂,反正主人把人放进来了,那就应该是她没错,所以它选择沉默。
浮苏试着挥挥手中剑,沧海剑意不出所料地无法通过流火使出来,但上元真人说她领悟了异剑意——不屈。浮苏就试着用自己在领悟沧海剑之后感悟到的剑意驭剑,果然,这次能行了。只是她一运起不屈剑意,流火就怂了,抖得跟风中的弱扬柳似的。
“果然相克啊,主人你走的时候怎么安排的,这女人没脑子,难道主人就没留个心眼吗?”颤颤巍巍地被驭使着,赤霄更加确定它要出工不出力。
见手里的剑抖成这样,浮苏也只能摇头,果然,捡个东西都捡不着趁手的,以后还是不要随便乱捡东西为好。浮苏又问流怎么出去,流火又是一抖,不过这回却是一抖就破开了空间。她待要问问这空间里还有没有什么宝贝时,流火已经把她给带出来了。
这时候,赤霄才慢慢悠悠,闲闲哉哉地告诉浮苏:“当然有。”
…
“那我们再回去吧!”
“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以为是茅厕,茅厕还带有人占坑的。”
浮苏确定,流火的上一任主人肯定是个嘴皮子特贱的,都说物肖主人,流火这张贱嘴,还能跟谁学:“算了,得不到就得不到吧,省得我还得犹豫要不要。”
这下轮到赤霄没话说了,这女人连它都不想要,说不定见到那些宝贝,还真能入宝山空手而回:“有人要过来了,你注意。”
“浮苏师姐,你出来了,出来了就好,要不然我跟师傅可没法交待。”浩宁和浮苏一道出门前,上元真人跟他殷殷交待过,虽说叫着师姐,可其实是师妹,实力也不济,要他多照顾着些。
“我没事,就是我进去了也没见到柳歌姐,柳歌姐出来了吗?”浮苏环视一圈,众人的脸色似乎更紧张了,看来柳歌还是没出来。
见着浮苏出来,元封本来不急,现在也着起急来。一个两个进去,后进去的已经好端端地先出来了,先进去的连个影儿都没有,让元封怎么不急:“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浮苏师姐怎么进去的,为什么我们都进不去只有柳歌师姐和浮苏师姐能进得去。”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和柳歌姐所悟到的是水系剑意有关。”
众人也不问浮苏是不是得了什么,这个问题就算是得了,也得答没得,何况这是各人缘法,问与不问都一样。就在众人商量着要不要去请宗门长辈来时,碧光一闪柳歌就出现了。
众人遂一起围过去问柳歌,柳歌赶紧摆手说:“是好事,我把朝露剑意悟全了,让你们耽搁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浮苏师妹也进去了,没把剑意悟全吗?”
“嗯,也悟全了。”浮苏的沧海剑意在庐山就悟全了,她还从沧海剑意里悟到了沧海剑意的奥义——不屈,这是结合自身经历来的,比纯粹的水系剑意要更复杂一些。
不过,现在暂时还很废柴就是,毕竟她没有趁手的仙剑,流火那瑟瑟的样子也派不上大用场,所以她也没把流火当成是自己的飞剑。这一人一剑都觉得彼此和对方没缘份,就这样还能使得顺手就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