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非要我们去死…”她喃喃说道,“天近寒冬,万物肃杀,躲得过一时,躲不过这一世虫命…躲不过,躲不过。”

她的脸色惨白,却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你去吧。”文郡王淡淡说道,闭着眼从枕下拿出一物,“拿去给杨大人。”

顾十八娘木木接过,不去看也没有再说话,起身向外而去。

看着她失魂落魄而出,内侍吓了一跳,只当文郡王有什么不测忙冲进去看。

“睡了。”他很快转回来,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提口气,神色想哭又想笑的说道。

中年男人这才松口气,又叹口气,看向顾十八娘,冷哼一声。

自从打过一次交道,他下意识的不把这姑娘当小姑娘看待,想必她也明白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了。

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闭的的最紧的。

“原来是个外厉内荏的!我说呢,这天下哪有人不怕死的,瞧吓得的这样。”他带着嘲讽说道。

想到这次带顾十八娘来完全是个荒唐无用之举,不由恼恨之极,又恨自己也恨顾十八娘。

一定是这个妖女口吐咒言才有今日之灾…

“跟我走,老夫送你一程,也算你生之有幸。”中年男人冷声说道。

“顾娘子,咱家郡王对你…”内侍则在一旁轻轻抹眼泪,细声说道,“…为郡王尽忠,是咱们做奴才的荣幸…”

顾十八娘对他们的话不闻不问,她只觉得深深的疲倦袭来,既然如此,也罢,至少,她不会再以弃妇那个耻辱之身而死去,至少哥哥和娘因疠疫也算是死得坦坦荡荡。

这一点命运也是无奈吧?他们一家终是没有再去跳命定的坑,这场赌局本就不公平,那么他们输得还不是太惨!

顾十八娘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笑意,这才察觉手里还有一物,便将其一抛。

“你主子给你的。”她说道,言语里带着几分不屑,“祝你们生死相随来世重聚。”

不管这些人有多么的不得已,作为无辜,她没任何理由对他们感恩戴德。

“死到临头还嘴硬!”中年男人竖眉喝道,一面接过。

这是一个明黄锦袋,他一愣,倒出一块方正金牌,上面篆书硕大一个字。

赦。

“这…这…”中年男人惊讶失声,怎么会是赦罪免死牌?难道郡王是要放着姑娘而去?

“什么?”顾十八娘被他的惊讶失态吸引来视线,不解的问道。

“你…这是不是你偷的?”中年男人咬牙问道。

“我偷?”顾十八娘好气又好笑。

内侍这是也凑过来看,“呀,是赦罪免死牌…”

他脸上也是一派惊讶,但旋即便抹着泪软软说道,“我就知道我们郡王是个多情的…”

他走过来几步,看着顾十八娘郑重道,“好姑娘,郡王如此待你,你将来更不能负了他的情义,将来万一那时,你…你可要…老奴会安排好你的身后事。”

毕竟郡王还建在,那殉葬什么的不吉利的话他是说不出口,只能点到为止。

他唠唠叨叨说的什么?顾十八娘皱眉,看向握着那块牌子脸色铁青人发僵的中年男人。

“是说我…不用死了?”她试探问道。

中年男人面皮发僵,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从牙缝里吐出一个是字。

得到确认,顾十八娘的视线不由看向那层层书架后,心绪复杂难言。

他竟然要放自己走?

他竟然相信自己会保密?

脑海里不由闪过种种,最后定格的却是仙人县学堂内,那个缓步而来的清隽学子。

惊然发现,不管是自己也好还是哥哥也好,与这位文郡王见过寥寥数次,却都是恰逢危急时刻,不管是起于各种不得已不明说的利益干系,他终是伸手相助,将他们从命运的转折点拉回来。

顾十八娘的眼泪再一次泉涌而出,她跪下来重重叩头。

马车停在顾家巷子口。

“你最好把嘴闭紧点,否则你们全家…”中年男人低声冷冷说道。

“蠢货…”顾十八娘挑眉看了他一眼,冷冷扔出两个字。

自从出了娘胎,中年男人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是蠢货,还是个豆蔻年纪的女子,他顿时脸色铁青,”好大胆!”

“别喊了,让人发现了,那可不怪我。”顾十八娘淡淡扫了他一眼,起身下车。

马车晃了晃几下,传出一声闷响,很快走开了。

顾家家门紧闭,顾十八娘站在门外吐了口气,那一晚事发匆匆,灵宝肯定吓坏了。

见到她回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一家大人用药用的急,所以手段非常了些。”顾十八娘简单的对围着自己的下人们解释自己的行踪。

回来之前,鲁莽挟持自己的那个蠢货已经让人给她梳洗打扮过,再加上天已冷,穿的衣领高,脖子里的伤被遮住了。

除了面色略微憔悴,还真看不出异样。

“哪有这样请人的,简直是绑架。”

“那有什么办法,那些贵人们,行事本就嚣张。”

“可不是,我听说那个有名的老大夫,还被人裹在被子里抬走了去诊病呢…”

下人们松了口气,做个匠人再有钱地位低是无可改变的事实。纷纷议论着退下了。

“灵宝呢”顾十八娘一直未看到灵宝,以为她吓病倒在床,忙问道。

“灵宝姑娘和彭大夫出去找姑娘了。”下人们答道。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一阵喧哗。

“是灵宝回来了吧”顾十八娘笑道。

“小姐,小姐…”两个家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来了,”夫人和少爷回来了。”

什么顾十八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78第*章 不惧

“十八娘。”

“妹妹。”

伴着两声熟悉的称呼,仆从拥着曹氏和顾海进来了。

顾十八娘犹自感觉是在做梦,她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曹氏较半年前丰腴些许,顾海依旧瘦削,但眉眼神态更加沉稳,风尘仆仆之下掩盖不了那熟悉的亲人感觉。

他们是真的回来了!

“我还以为…还以为…”顾十八娘扑进曹氏怀里,紧紧抱住娘,放声大哭。

“原来是这么回事…”

平静下来,一家三口在屋内坐定,听清原委的顾海和曹氏不由笑了,都松了口气。

原以为顾十八娘受什么委屈了。

“早在疫之初我们就已经离开南漳了…”顾海笑道。

“路上娘病了一时,耽搁了路。”曹氏插话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你哥哥太小心了…”

“后来疠疫来了,很多路都封了,消息也递不过来,绕了弯路坐过来,正好遇上灵元。”顾海说道,看着顾十八娘面上残留的悲伤,不由有些愧疚,“都是哥哥不好,让妹妹担心了。”

顾十八娘摇着头笑。

“小姐。”灵宝从门外跑进来,身后跟着彭一针,显然他们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消息,面上是又惊又喜。

灵宝一头扑进顾十八娘的怀里,还没来得及大哭,被顾十八娘在腰里狠狠的掐了一把。

她立刻领会,强忍住已经到了嘴边的哭意咽了回去了,彭一针也接到顾十八娘的眼神示意,硬生生的将那声大叫憋回去。

“夫人,少爷…”灵宝投向曹氏二人,“你们回来了。”

这一天一夜,她简直如同身在地狱,没想到转眼三人都出现在眼前,简直是珍宝失而复得,大悲之后大喜,她跪行过去抱住曹氏终于得以痛快大哭。

曹氏只当她担心自己困于疠疫,少不得抱着安慰一番。

顾海的视线却在三人面上扫过了,眉头微微皱起。

闲话过后,因为周途劳顿灵宝带着一干仆妇服侍曹氏歇息,彭一针虽然有满腹的话要问,碍于顾海在场,只得忍着告辞。

顾海自然起身相送,被彭一针死命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