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目光震动,海若则眼圈都微微发红,神色感动,却又禁不住欣慰。
唐宗伯和张中先都震了震,十三岁的孩子,这番宣言和决心,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还能强求什么呢?
“好孩子!”唐宗伯感慨地一叹,转头问张中先,“张师弟,这是你这一脉的孩子,你的意思呢?”
“我什么意思?哼!”张中先哼了哼,不看温烨,反倒看向夏芍,“这丫头撬我这一脉的墙角,我得找她好好要个说法!”
海若一愣,苦笑一声。
夏芍倒淡定,慢悠悠一笑,“哦?您老打算怎么要我怎么给您个说法?”
张中先眼一瞪,义正言辞,“我这一脉膝下就这么个孩子,你给我撬去了,你替他给我端茶倒水、捏肩锤腿?”
“我给您老人家端茶倒水、捏肩锤腿,您老人家就同意小烨子拜我为师?”夏芍笑眯眯看向张中先。
张中先性子直,哪听得出来夏芍话里的弯弯绕绕?唐宗伯端着茶杯,颇有深意地一笑。奈何张中先没看到,当即便笑着哼了哼,“你当真能给我老人家端茶倒水、捏肩锤腿?要能坚持到我回香港,我就考虑考虑这事。”
“咳!”唐宗伯闻言果然笑着咳了一声,叹了口气看向张中先,笑道,“张师弟,区区几天端茶倒水,你就把小烨子给人了?”
张中先一愣,这才发现被耍了!
他口口声声称温烨是他这一脉的弟子,结果为了这么点好处就把这小子给卖了,这不明显说明他这个师公也不怎么看重温烨,这小子跟着他还不如跟着夏芍么?
本来是怪这些人一个个都跟他先斩后奏,想着趁这机会为难为难夏芍,哪知道才几句话,就被这丫头给下了套!
见弟子们在两旁低着头偷偷笑,张中先老脸挂不住,跺了跺脚,背着手走了。
人是走了,但事情却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夏芍收徒是大事,自然要好好准备。但眼下正在作法超度,唐宗伯决定打电话回香港,让在香港的弟子们都过来观礼。但这事并不急于这一两天,等作法的事结束之后再操办不迟。
这段时间,唐宗伯仍带着弟子们在会所主持超度事宜,夏芍则回学校上课、回公司处理事务。
日子对她来说,又回到了正轨。
夏芍这回请假了半个月,学校对她请假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从开学起,上课的时间和请假的时间几乎对等。这半个月,元泽、柳仙仙、苗妍和周铭旭都以为夏芍是公司事忙,抽不开身,得知她回校上课以后,自然是第一时间找她相聚。
但等来夏芍的时候,却发现她身边还有个人。
女孩子身材娇小玲珑,眉毛英气,眼神锋利,看人像是在戳人,极有力度,和她可爱的脸蛋儿反差极大。
“介绍下,新认识的朋友,生物系的,跟我们同年,衣妮。”京城大学校园里的特色川菜馆前,夏芍笑着向朋友们介绍衣妮。
衣妮在班里人缘不算好,很多男生喜欢她的外形,但却畏于她的脾气。同班女生更是觉得她整天一副跟人有仇的样子,让人很不爽。
莫说开学两个多月,衣妮从寨子里出来,这些年自己一人过活,对人总有一份警惕心,从来都是独行侠。
朋友这个词,即便是在寨子里的时候,她也没有体会过。那时候,她有的只是同门姐妹,因她是黑蛊王的女儿,同门姐妹对她向来多份敬重。虽然同龄,却没有体会过友情。
因此,当夏芍向朋友们介绍她是她新识的朋友时,衣妮顿时便怔住。以至于元泽等人跟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
元泽愣了愣,笑着收回手,笑容依旧和煦,看着并不尴尬。他只是挑眉看向夏芍,用眼神询问她。
但柳仙仙没这么好的涵养,见衣妮发愣,抬手便往她脑门上弹了一记,笑着挤兑夏芍,“请了半个月的假,你是泡妞去了吧?哪儿泡回来的妞儿,傻愣愣的。”
衣妮正愣神,柳仙仙一指弹过来,眼看那修剪得漂亮的指甲就要触上她额头,衣妮霍然回神,动作敏捷如小兽,飞快往后一退!抬眼,目光锋利如刀。
元泽、柳仙仙、苗妍和周铭旭都愣了愣,尤其是柳仙仙,她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指一眼,顿时乐了,又看夏芍,“行啊,你交朋友,净交些会身手的。是不是看你表妹不在,那个男人婆又回香港了,没人陪我练练,故意找了个妞儿回来跟我干架?先说好,老娘不是那么粗鲁的人。”
夏芍对柳仙仙的自恋习惯了,只扶了扶额,便道:“我看起来,对你有那么好吗?”说完,她便回身对衣妮道:“别理她,这人最自恋,最疯的就是她。不爱理可以不理。”
柳仙仙顿时柳眉倒竖,“谁自恋?谁疯?夏芍你给老娘说清楚!”
夏芍却懒得理她,招呼了衣妮,便和元泽等人一起进了川菜馆。
京城大学里这家川菜馆的师傅手艺很不错,很受学生们的青睐,一到了饭时,上下两层都是满座,天天座无虚席,想要三楼的包间都得提前订。
元泽昨天便听说夏芍要回学校,因此用了点学生会的人脉,订下了一间包间。
六人去往三楼,一路收获目光无数。现在在京城大学里,别说没人不认识夏芍,就连元泽也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元泽是青省省委书记之子,开学时候的新生代表之一,刚入学就受邀请加入学生会。明明是大一新生,却人缘极好,短短两个月,就让他混了个监察部副部长的位子。这在京城大学学生会的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因此元泽这段日子在校园里也算一炮而红,可谓风云人物。
当然,这个风云人物除了深厚的家庭背景、令人艳羡的个人能力之外,在女生堆里还有着超高的人气。
也正因这超高的人气,让经常跟元泽在一起出入的柳仙仙和苗妍也很受人注意,但苗妍外表看着普通些,柳仙仙却是舞蹈系的系花,因此学校里这段时间便开始有传言,说两人是男女朋友,正在交往。
这让柳仙仙很是提高了一把知名度,也受了不少女生的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的挑衅。
今天也不例外。
六人一行刚走进川菜馆里,便有诸多目光投来,看夏芍的,看元泽的,看柳仙仙的,光看还不算,外加指指点点。夏芍耳力好,一路往楼上去,却把一些话听在了耳朵里,目光在微笑不语的元泽和眉眼飞扬的柳仙仙脸上掠过,尤其在元泽那桃花成堆的脸上一落,抿嘴一笑。
到了三楼,六人刚想进包间,便在门口听见后头有人惊喜道:“夏董?”
夏芍步子一顿,回身一看,竟是学生会长张瑞一行人,几人正巧坐在元泽订的包间对面,应是刚坐下,门还没关。
夏芍回身的时候,张瑞已经带着人站起身走了过来,伸手笑道:“没想到在这儿碰见夏董,真是巧。”
夏芍笑着跟张瑞握手寒暄过,见他身后的人都是她认识的,国际交流部长汪冬,实践部长姜正文,就业规划部长邓晨,还有个宣传部长王梓菡。
邓晨看见夏芍,脸色不太好看。他上回在风水选修课上被夏芍一通冷嘲热讽,结果那之后京城大学里就兴起了去听风水选修课的热潮,别说每次去听课了,现在就 算他走在校园里,都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他交往的圈子里人也没少拿这事揶揄他,害得他颜面扫地。今天看见夏芍,他脸色能好就怪了!
但是心情再不好,邓晨也没敢找夏芍的茬。这女孩子很有辩才,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而且今天张瑞在,他看起来对夏芍有些欣赏,而且因为和华夏集团签约就业实习合同的事,张瑞听说了风水课上的事,还把他给训斥了一顿,让他在学生会的会议上做了检讨。
除了邓晨脸色不好看,其他人都还好。汪冬长相其貌不扬,但性情沉稳,与夏芍握手点头,便算作罢。
姜正文却笑了笑,扬起他那一脸自以为迷人的笑容道:“听说夏董刚回校,要我说,公司的事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徐将军怎么舍得让夏董这么忙。”
夏芍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姜正文是姜家的人,她到现在还没见过姜正文的哥哥——传闻京城四少之一的姜正祈,但就姜正文来说,完全就是个纨绔。在夏芍看来,此人跟同样有纨绔名声的王卓都不能比。
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夏芍的冷淡姜正文并没有介意,往他身上贴的女人多了,对他不怎么搭理的人,他就只见过两人。一个是夏芍,一个是王梓菡。
王梓菡是最后跟夏芍打招呼的,她笑容端庄,举止得体,夏芍拒绝了去王家用餐,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满,“夏董,我们已经接到华夏集团的合同,昨天学生会还开会商量,想把舞会定在圣诞节那晚,你看呢?”
“我没意见。学生会安排就好。”夏芍点头道。
“那就这么定了!日子定下来,很多节目学生会也好安排。”张瑞从旁展颜喜道。
夏芍点点头,又与几人寒暄了几句,这才提出要和朋友们去吃饭了。张瑞自然放行,看着夏芍进了对面包间,一行人这才回去自己的包间里坐下,点菜吃饭。
转身回去的时候,王梓菡走在最前头,谁也没看见,她转身的时候脸色一淡,垂下的眸底,莫名的光芒一闪。
…
那边,张瑞等人点菜吃饭。这边,夏芍和朋友们也在点菜吃饭。
今天有新朋友,为了庆祝,大家叫了啤酒来。夏芍向来不喝太多酒,今天却是第一个举杯,只是目光看向元泽和柳仙仙,笑道:“为我今天听见的八卦,干杯。”
元泽和柳仙仙都是一愣,接着,两人反应激烈。
“你怎么也听起这些八卦来了?别听他们胡乱编派。”元泽脸上还维持着和煦的笑容,只是眉宇轻锁。
“你信了那些八卦?”柳仙仙也夸张地看向夏芍,一指元泽,翻了个白眼。她早就知道元泽对夏芍的好感,她怎么可能看上元泽?“老娘要真看上他还用等现在才传绯闻?高中的时候就传了好不好!再说了,就他这家世背景,白送老娘都不要!”
柳仙仙的身世,夏芍至今不太清楚。她只知道她是私生女,母亲已经去世。这么多年,她从未提过她父亲,也没见她跟家里联系。当年在青省,过年过节的时候,她都是去胡嘉怡家里。
以柳仙仙的性情和身世,确实不太适合嫁入官门家庭。而且她自己似乎也清楚,只是提到元泽的家世背景的时候,柳仙仙的神态明显轻嘲。
她跟元泽认识这么久,必然不是嘲讽他。那么,她嘲讽的是?
夏芍轻轻挑眉,柳仙仙却又恢复正常神态,笑看元泽一眼,“而且这小子实在太坏了!你别以为咱们元少多纯洁,最坏的就是他!有这等谣言,身为男人,他也不 澄清。摆明了让学校里那些女人以为他名草有主,让老娘帮他挡挡往他身上扑的狂蜂浪蝶。他倒是清净了,我这儿快成战场了!”
元泽闻言,转头看柳仙仙,表情竟有些郁闷,“柳大小姐,我就是想澄清,也没人信我好么?去找你茬的人,你都很有战斗力地PK回去了。我澄清,谁信我?”
柳仙仙一噎,顿时瞪眼,“哦,那些人找茬都找到我面前来了,难不成我能不吭声给她们欺负?老娘是那种人吗?找上门来找骂,我当然要让她们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元泽苦笑,看向夏芍,摊手,“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夏芍听了,也摇头笑了笑。其实她从面相上就能看出来,元泽和柳仙仙压根就没有红鸾星动的迹象,之所以提这事,不过是打趣打趣好友。
不过一听两人的说法,这事还真是挺郁闷。柳仙仙的性子,别人找上门来,她不可能白白受欺负,但是此举在外人眼里看来,简直就像是在维护她正牌女友的地位。因此,元泽想澄清,却苦于没人相信。
以至于现在谣言愈演愈烈,两人在京城大学的学生眼里,俨然就是一对儿。
夏芍也苦笑着摇摇头,她是希望朋友们幸福的。尽管她也知道元泽的少年心思,但谁没有个年少懵懂的时候?她已找到自己的爱情,也希望朋友们能找到。若柳仙仙和元泽是两情相悦的,她自然支持,只是看这情况,两人都没这意思,那这谣言还真是让人头疼。
“你要是想斩那些骚扰你的桃花,我有办法。需要么?”夏芍看向元泽。
“求之不得。”元泽苦笑。
“按你的生肖,桃花在子,五行属水。烂桃花在卯和午,五行分别属木和火。看看你宿舍的床位,不要睡在正南或正东。若是恰巧睡在此,要么换床位,要么尽量 睡觉时脚不要朝正南或正东。平时少穿红、青、绿这三种与烂桃花五行相合的颜色的衣服。宿舍正南和正东方位少放植物,尤其是水生的,更别放鱼缸。”夏芍提醒 了元泽几句。
斩桃花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根据生肖,生肖不同,正桃花和烂桃花的方位不同,根据这些方位进行调整,就能有效地遏制桃花。
据说,人青春萌动的时候,荷尔蒙分泌与平时不同,气场和感官都会变得敏感。这个时候,很容易会被相合的气场吸引。只是注意穿衣的颜色,听起来有些神奇, 其实色彩在心理学上的作用早已被证实。而夏芍提醒元泽宿舍里一些摆放东西的注意事项,也是在教他调整宿舍里的气场。这对他必然有帮助。
但其,调整人周身的气场,佩戴用元气所画的符最有效。但夏芍却没提这个方法,而只是选了最常见的方法。毕竟用符来调整气场,可能会伤害到正桃花,如果元泽遇到真命天女,她可不想坏了他的姻缘。
元泽听了笑着点点头,明显舒了口气。
这话题一过,菜便上来了。
吃饭的时候,柳仙仙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开始打听衣妮的来路。衣妮只吃饭,不理她。柳仙仙瞪直了眼,她的八卦功夫只在两个人身上失效过。
一个是徐天胤,一个就是衣妮。
徐天胤当初都给面子地回答了几句,衣妮居然一句也不回。
这很伤害柳仙仙的自信心,她提着啤酒瓶子起来,大有衣妮不回答就要干架的驱使。
衣妮转头,用只有夏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朋友好吵,我可以给她下蛊吗?”
夏芍吃饭,眼也不抬,“不可以。”
下蛊被否决,衣妮摆拖不了柳仙仙不住下战帖,最终拍案而起!
苗妍吓了一跳,以为两人要打起来,没想到两人提着啤酒,就开始拼了起来。拼完了还不算,又开始拼吃辣。
夏芍偶尔抬眸,看看两人辣得满头大汗,嘴唇脸颊都跟被开水烫过似的,便微微一笑——嗯,这个比拼的办法好。辣得说话都不利索,也就不吵了。
看来,以后川菜馆要常来。
柳仙仙和衣妮哪里知道,两人胃都快辣翻了的时候,有人下了个腹黑的决定。
一顿饭吃罢,桌上跟战场似的。柳仙仙坐去椅子里,抱着吃撑了的肚子,战不动了。衣妮则望着一桌饭菜,神情有些恍惚。
其实,今天她本不想跟夏芍一起来吃饭,但她下课后去她的班级门口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跟来了。从未想过会跟人吃过这样一顿饭,似乎,在遇到夏芍之后,什么都变了…
夏芍却只是笑了笑,看向衣妮,“以后我要是不在学校里,他们吃饭你就跟他们一起吧。虽然都是些闹腾的,但人都不坏。”
“…”衣妮没答应,也没不答应,但是从这天起,夏芍总不忘去叫她,她也就这么跟着一起了。
自这天起,夏芍的日子恢复往常,学校、公司、会所。
公司那边,华夏拍卖京城分公司的总经理方礼说,王卓近段时间听说去国外度假去了,拍卖公司的事,似乎搁置了下来。
王卓哪是去国外度假,分明是躲出去了。他现在在京城,呆在家里被人笑,出门也被人笑,只有躲去国外清净段日子。
华夏集团在京城的诸多分公司这两个月来已步入正轨,有的人看的是华夏集团在商场的实力和名气,有的人则冲着夏芍和徐天胤的事。不管是哪方面,京城公司的运营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甚至很顺畅。
目前势头良好,夏芍每天没课的时候便去公司主持大局,晚上回会所跟师父等人相聚。
作法超度要七七四十九天,听起来长,不过就是一个来月。时间过得倒也快,作法诸事完毕之后,唐宗伯抽了一天的时间拜访了京城的香火鼎盛的一座佛寺,他与 寺里已经圆寂的了慧方丈是旧识,寺里的慧云方丈听说之后,亲自接待了唐宗伯,在听了这些骨灰的来历时,慧云方丈宣了声佛号,表情慈悲。
对寺里的人来说,念经消除恶业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慧云方丈并没有推辞,而是听唐宗伯一说,便同意将降头师们的骨灰存放在了寺里。
事情都办妥了,夏芍却还是没急着举行拜师仪式,而是让师父和弟子们都休息了几天,拜师的仪式,挑在了周六那天。
夏芍特地选了个周末的时间,那天,徐天胤也从军区回来。
玄门在香港的弟子们收到消息,也都赶到了。
听说通密死了,弟子们都很振奋。当初暗害唐宗伯的仇人,三人死了俩,现在就剩欧洲的奥比克里斯家族了。起先,唐宗伯带人来京城的时候,弟子们并没有想到这一仗能赢得这么漂亮。只可惜,牺牲了位同门…
当听说通密被杀当晚斗法的情形时,弟子们都不由惊呼,看夏芍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仰。当听说夏芍要收温烨为弟子的时候,弟子们当然也是震惊了一番,但是这事已经定了下来,唐宗伯都首肯了,那自然不是说说的。
拜师这天,会所专门清理出一个房间来,设大堂,正东方位挂祖师爷画像,面前桌案香烛、瓜果、三牲齐备。正北方位设桌椅,唐宗伯坐中间,夏芍和徐天胤各坐老人一旁,面前放着蒲团。而三人对面的方位,张中先、海若坐在那里。弟子们则站在另一边的空地上观礼。
温烨穿着身小道袍,瞧着颇可爱。平时他穿成这样,夏芍是要笑的,今天却是难得的严肃。
弟子们看着温烨走进来,目光跟随着他。这是玄门年轻一代中年纪最小天赋却最高的弟子,以前,他是小师弟,今天过后,他便是小师叔。
或许有一天,他会是门派的嫡传弟子,堂堂宗字辈。
又或许有一天,他会成为接掌门派传承。
尽管不知道这一天会是多少年之后,但今天他迈出这一步,地位便从此不同。
温烨的表情也很严肃,或者说,这小子的表情一直都很严肃,只不过以前是臭屁些,今天是难得目视前方,表情肃穆。
拜师仪式,先拜祖师爷画像,上香,敬茶。这是每个入门派的弟子都要做的。
而温烨做过两回,今天是第三回。但他却没有怠慢,每一步走得都发沉,跪下去,叩首。
砰!
声音撞得气氛都窒了窒。
男孩起身,上香,敬茶。一切礼毕,转身,走向张中先和海若。
两人看着他走过来,老人眼里有着感慨的神色,海若则眼圈红了。她知道这头磕下去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情愿。
温烨走过去的时候,拳头握着,眼垂着,跪下时却噗通一声!他没跪放好的蒲团,而是膝盖撞到地上,咚地一声,震得人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堵发沉。
再叩首,这回是谢师。
“师公,师父,弟子不孝。谢你们的教导之恩!”温烨一个头磕下去,又是砰的一声,这回却很久没起来。
这回连张中先的眼里都有些红,老人叹一声,点点头,又最终仰起头,目光望向远处。这是他这一脉最惹人疼爱的弟子,今天要离开,他却欣慰。
阿晖啊,要是你在天有灵,就看一眼吧!这孩子,也算是出息了…
而海若却已是忍不住落了泪,她便落泪边笑,边笑边点头。她命里没有子女,这三名弟子就是她的孩子。她将他们视如己出,小淑小可是她的女儿,眼前的男孩就是她的儿子。
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孩子常在跟前,但也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孩子走得更远。
孩子,愿你走得更远,一生顺遂。
我不会失去你,我不是你的师父了,却还会是你的母亲。
海若伸着手,想去扶温烨。最终却手停在半空,没有去扶他。任他跪着,跪够了为止。
大堂里的气氛静得呼吸声都听不见,没有人去数温烨跪了多久,只看见男孩起身的时候,地板颜色深了一片。
他仍是倔强执拗,起身不看人,只顾低头,袖子狠狠在眼上一擦,转身!步子迈得决然。
来到唐宗伯、夏芍和徐天胤面前,男孩仍然没有用蒲团,同样沉的一声双膝落地,三叩首!
“弟子温烨,拜见掌门祖师!师父!师伯!”男孩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却咬字清晰,每个字都像要把地砸出个窟窿。
唐宗伯神色震动,这大概是玄门拜师的历史上最为不同的一次,但这孩子却值得收入膝下。
夏芍身为师父,有些话自然该她说。她此刻的目光却有些恍惚,恍惚间记起,未满十岁那年,她在十里村后山的宅院里遇见师父,在书房里屋里简单地拜了师,远没有今日隆重,没有这么多人观礼,她这一生却从此走上了不同的路。
今天身份却换了,她坐在椅子里,看后辈磕头拜师。
一瞬间,她有种错觉。好像从那时到现在,过了很多年。实际上算算,不过十载。
十年的时间,她有了华夏集团,有了师兄,现在,有了弟子。
人生,总是在不停的向前走,不断地圆满。她愿人生可以继续圆满,也愿珍视的人可以更圆满。永没有失去。
夏芍笑了笑,为自己此刻的心境。她看着地上她不说话就不抬头的男孩,笑着开口,“你抬头。”
温烨闻言,这才直起身来。男孩腰背挺直,脖子挺直,唯独眼往下看。但却还是掩饰不住他眼皮的红肿。
夏芍把笑意敛起,看着温烨,“这句话,你拜师的时候想必你师父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陌生,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你可听好了,玄门三规六戒:一不准欺师灭祖,二不准藐视前人,三不准江湖乱道,四不准斗狠噬杀,五不准奸盗淫邪,六不准妄欺凡人。记清楚了?”
“清楚了。”男孩点头,声音发哑发沉。
“我还有一句话,望你谨记。重孝道,重情义,是你的本分。但从今天起,重责任也是你的本分。能牢记吗?”
“能!”男孩脊背挺直,这回声音更沉。
“好。”夏芍点头,这才笑了,“那么从今天起,你我就是师徒。”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九章 唐徐二老相见
屋里气氛仍然静悄悄的,众多目光聚集在夏芍和温烨身上。<-》
从今天起,你我便是师徒。
那么,从今天起,小师弟真的就是小师叔了。
夏芍从身上拿出块玉佩来,清代老玉,罗汉造型,羊脂白外头带着些微黄,在她掌心里温润,金吉之前却极为浓郁。
这是当初用来布七星聚灵阵时用的法器,当初收了九块来。七块布了阵,一块去香港的时候给了李卿宇护身,还剩下最后一块。
夏芍递给温烨,当初她拜师的时候,师父送了她块玉葫芦当见面礼,今天她自然要送温烨一块。
“这块玉佩你收好。”
屋里气氛顿时变了变,有些轻轻浅浅的抽气声。玄门弟子拜师的时候,师父都会送给弟子见面礼,但法器哪是那么容易寻得的?基本上师父手上最好的法器都要留给最得意的弟子。因此,给大部分弟子的见面礼有的是玉器,有的是符箓,有的是铜钱龟甲之类的,但这些上头的金吉之气都很淡,一看就不是古物,只是各自师父带在身上以元气蕴养出来的。好一点的,有年轻时候遇见风水宝穴,埋下物件蕴养多年再取出来的。
但这些因为年头有限,都不如今天夏芍掌心里的罗汉玉件吉气浓郁。
这罗汉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像是用高人的元气常年蕴养过,而且金吉之气如此浓郁,少说有上百年了!罗汉在面对凶煞的时候,克制力很强,温烨在捉鬼方面有长才,这戴在他身上,可谓是如虎添翼了。
温烨伸手接过来,握在手里,低头,“谢谢师父。”
这声师父叫得还有些不太顺口,但是夏芍却是笑眯了眼,舒服地往椅子里融了融,道:“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等着你掌门祖师和师伯再送点好东西给你?”
夏芍这话是笑着跟温烨说的,唐宗伯和徐天胤却都看向夏芍,看她笑眯眯,一副小狐狸的样子。这模样,跟她过年伸手要红包的模样一模一样。
“咳!”唐宗伯咳了一声。
徐天胤转过头,默默望夏芍,再望望地上直起身来却不知该不该起的男孩。
唔,她希望送礼物?
这时,唐宗伯已经笑着瞪了夏芍一眼。
这丫头!刚拜师的时候就眼馋他的龟甲铜钱罗盘六壬式盘,现在自己收徒了,也不望从他身上刮蹭些去。
不过,唐宗伯还真准备了见面礼。怎么说都是他的嫡传弟子收徒,他身为师公,能不准备礼物么?
唐宗伯拿出个六壬式盘来,递给温烨,“拿着吧,以后听你师父训示。风水、占卜、相术等术也要学起来,嫡传弟子只在一方面有长才可不成,要是全才才行。六壬神课是玄门镇派之法,你师父十五岁的时候神占解卦已经青出于蓝了,望你也要青出于蓝才好。”
那六壬式盘并不大,只有双手掌心那么大。弟子们却震动了!
只见那盘通体通体紫沉,细腻光润,躺在唐宗伯的手心里,金气仿佛顺着纹理流动,那元气隔着几丈远都让人觉得心神宁静,远远的,就好像有大梵金光拂面,令人心底都好像一空。
弟子们惊异地瞪大眼,屋里只能听见吸气的声音。
这是…门派传承的法器?
不会吧?!
门派的传承法器,不是都要传给任下一代掌门祖师的嫡传弟子么?
现在给温烨是不是早了点?
一般奇门江湖有传承的门派,传承法器都以罗盘居多。因此弟子们也大多只见过唐宗伯手中的罗盘,其他的却是没见过的。因此见这六壬式盘元气如此空静,弟子们直觉这是传承法器!
但夏芍从小伴着师父这几件宝贝长大,自然知道这不是传承那件。玄门传承的法器,是历代掌门祖师带在身边之物,传承千年,元气之盛,绝不是这只可比。
且传承的法器,按门规是要留给下任掌门的。现在唐宗伯都没宣布下任掌门的人选,隔代传是不合规矩的。
惨唐宗伯给的这六壬式盘也非俗物,夏芍一看便笑了,对温烨道:“快接着吧。你掌门祖师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我都没见过。闻着倒香,瞧着是小叶紫檀的老料,上头没上漆竟都没有开裂,想来是经几代人不间断把玩的结果。这可是难得的老物件,吉气也不俗,难得的法器了。”
弟子们听了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不是传承的法器?
这样的都不是传承法器,那传承法器得是什么样子?
唐宗伯这时却笑斥夏芍一句,“送件拜师礼,你还给为师来个鉴定。怎么?怕拿不值钱的糊弄你徒弟?”
夏芍慢悠悠一笑,“这不是职业病么?有些日子不鉴定点物件,技痒。”
这紫檀的六壬式盘确实是老物件了,古时候的紫檀物件表面都没漆,一定时间之后物件表面都会开裂,这个作假是比较难的。自然,师父送的物件也不可能是假的。只是夏芍有点好奇,这物件从哪里来的,这元气不是师父的,而且她以前也没见过。
唐宗伯看着手里的法器,神情有些感慨,“这六壬式盘是我年轻时候用的,不在我身边三十多年了。”
咦?
这话让夏芍都愣了。
“我年轻的时候在内地历练,来过京城,曾经去寺里拜访过当时的方丈了慧大师。当时我就是用这六壬盘给大师算了一卦,算出他十年后有大劫难渡。方外之人,早已看透生死,方丈留我在寺里住了几天,后来走的时候我有急事,这盘就落在了寺里。我回到香港,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内地过,这件事就忘到了脑后。前几天去寺里,了慧大师早已圆寂,慧云大师将这盘拿出来送还给我,我才知道,寺里一直妥善保管着这式盘,晨昏诵经佛法光照,这盘历经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开光的物件可比。”唐宗伯语气感慨,他的年轻时代几乎是在动荡的年代里度过,结识奇人异士无数,后来他也遭过难。如今老了,这些人大多已不在人世了。如今拿着这在外三十多年又回到自己手上的物件,唐宗伯怎能不生感慨之心?
“拿着吧,这物件就给你了。”唐宗伯递给温烨。
温烨双手郑重接过,“谢祖师。”
“好,好。”唐宗伯笑着直点头。
屋里气氛却又安静了下来。
夏芍和唐宗伯都给了见面礼,就剩徐天胤了。
但当一屋子的人看向徐天胤的时候,却都愣了愣——徐天胤还在盯着温烨。
似乎他从温烨拜师的时候,就盯着这小子不放。男人的眸孤狼般,黑暗望不见尽处,男孩仿佛被他盯住的猎物,却抬起头来,跟他大眼瞪小眼。
气氛有点诡异。
徐天胤的冷,弟子们都领教过。当初在香港,平时遇到他,弟子们招呼都不敢打。温烨胆子也算大的,竟敢跟他对视。但这一幕却看得很多人肝儿颤,弟子们并不了解徐天胤,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生什么。
然而,下一刻生的事,却让弟子们心险些跳出嗓子眼儿!
徐天胤踞膝而坐,标准的军姿。与温烨默默对视半晌,竟抬手,一拳挥了过去!
男人挥拳的度其快,明明是拳,却让人感觉是一把刀,锋利雪光一抹,一息便在温烨眼前!
“小烨子!”海若惊呼一声,从椅子上直直起身。张中先在旁边一把按去她肩膀,劲力一震,海若噗通一声又被按得坐了下来。
这边生的事情没有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还是望着徐天胤。徐天胤的拳,在温烨印堂前一毫停住,拳风震得男孩根根倒竖的尖儿向后刷地一贴,仿佛方才飓风扑面!
温烨咬着牙,鼓着腮帮子,眼神凶狠执拗,眼都不眨。
徐天胤望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眼神比他厉,语气冻人,“以后对你师父,不准态度不好。”
温烨瘪着嘴,执拗地跟徐天胤对视,声音还带些鼻音,“嗯。”
“不准惹她生气。”
“嗯。”
“不准黏她太紧。”
“嗯。”
众弟子:“…”不准黏太紧是什么意思?
徐天胤盯着温烨的眼,半晌直起身来,拳往回一收,一翻,摊开掌心,“给。”
弟子们愣住,谁也没想到,徐天胤掌心里竟然握着东西!人人仰着脖子往他掌心里望,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只看见三枚铜钱。
夏芍的脸色,却变了。
不仅夏芍的脸色变了,连唐宗伯的目光都是一变!
徐天胤掌心里的三枚铜钱,夏芍见过,正是那三枚唐代的开元通宝!其中有一枚是市面上都见不到的金开元!
弟子们离得远,看不出那是开元通宝,但却还是一阵惊呼,“金的!金币?”
“好厉害的元气!”
夏芍却蹙着眉,对她来说,不管这三枚是不是开元通宝,也不管上面元气如何,她只是震惊,师兄竟然要把这给温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