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拿话逗她,真认真了,往后坐了坐,哭丧着脸道;“陛下可别来收奴婢的银子,奴婢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陛下不是才收了陈家的银子吧,国库也不缺银子了,奴婢就靠这点子银子过日子了,没了这银子,各司那边可不给奴婢送好吃的了,奴婢嘴刁,陛下这是要了奴婢的命啊。”
齐景焕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乐笑了,亏她还知道自己嘴刁,被安平王养的吃不得一点粗物,这就是天生的富贵命,穿不得粗麻,吃不得粗粮,搁哪里也不能在吃穿上受一点委屈,那般规矩的一个人,都能拿银钱给碧彤让她去贿赂各司的人给她弄好东西过来,这若是离了银钱还真得要命,不过他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呢,随手在小几上拿了一块小点心往她嘴里塞,她也有些饿了,这点心是甜食,她也喜欢吃,这会馋虫被勾起来,吃了一块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越过齐景焕自己伸手去够,齐景焕伸手吧嗒一声将她的手打回去,沈幼安缩回手,有些哀怨的睨了他一眼,他觉得有趣,拿了一块递到她嘴边,她却侧过头不吃。
他以为她生气了,还有些诧异她的脾气怎么突然见涨了,谁知她突然冒出一句;“陛下您挑了那么久东西了,还没净手呢。”
感情这是嫌弃自己手脏啊,放下手里的点心,问道;“那刚刚那块你怎么吃了?”
“刚那块您都塞奴婢嘴里了,奴婢没反应过来。”
她平淡的回道,齐景焕总觉得她今日比往日同自己亲近,好像也没那么怕自己了,心中感概万千,老天爷,他这每日里尽心尽力的哄着她,可总算让她放下一点防备了,可他嘴贱,想什么有时候嘴也没个把门的,随口就道;“朕怎么觉得你今日不怕朕了,倒像是与朕亲近了,你不在乎身份了?”
他说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又说混话,他姿势都摆好了,就等着沈幼安反应过来跪下请罪,自己好直接阻止她,岂料这回沈幼安并未请罪,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神神秘秘的凑上来道;“陛下,奴婢同您说实话吧......”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好似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能不能说,齐景焕对她要说的话来了兴致,催促道;“快说啊。”
沈幼安斟酌一会,才道;“您待奴婢好,奴婢是知道的,只是奴婢怕死,怕您哪一天突然翻脸了,奴婢之前所有的不敬都会变成您惩治奴婢的理由,奴婢怕死,也不能死,阿晞还小,兄长懦弱自私,奴婢想着在您身边伺候久了,好歹让您念着些情分,不至于让安平公府就这么没了。
齐景焕听她这么说,心中一阵难受,她说她怕死,可是前世却是自己拿着簪子戳死自己的,若不是被逼急了,又怎会如此,她性子执拗,犯起倔来十匹马都拉不回,就拿自己同她的事来说,无论说多少回她都不听,总是规规矩矩的办事,从前她又当面嫌弃过自己的身份,说自己配不上的,他也拿话刺了她几回,如今想来她这般注重规矩,何尝不是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从前安平王府的小郡主,也没见有这般的执拗性子,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那现在呢?”
齐景焕问。
“现在啊。”沈幼安笑了一下;“奴婢之前对陛下突然转了性子,其实是不信的,总觉得陛下是故意的,在这之后便会突然变回之前的样子,奴婢曾听人说过,对一个人不好不是最折磨人的,把一个人捧到天堂,再突然把她打到地狱,那才是最残忍的。”
齐景焕怪异的看了沈幼安一眼;“所以你一直觉得朕待你好都是故意的,是为了把你捧到天堂,再突然的打落地狱,一次报复你。”
沈幼安老实的点点头。
难怪她总是不相信自己,原来在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伸手低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我不是,我没有想要将你打入地狱,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从前在安平王府里时就喜欢,后来魔怔了,一门心思的想要让你后悔当初做的事,可到头来发现自己后悔了,想对你好,已经来不及了。”
是来不及了啊,前世折腾了那么多年,最后她死了,自己却还活着,自以为折磨她这么多年,其实何尝又不是在折磨自己,其实想来人生苦短,一辈子眨眼就过了,又何必呢。
前世他终日浑浑噩噩,也不记得是哪一年,母后命人遍寻民间,找来一女子,那女子长的同幼安很像,一颦一笑也是像极了幼安,穿的跟她死前穿的那身衣服是一样的,他差点以为他见着的就是她,可是却清晰的感觉到那不是她,为此母后还特地安排了一场戏文,那戏文最后唱的是幸荷天孙鉴怜,许令断缘重续,天将离恨补,海把怨愁填。
那女子不是幼安,又哪来的许令断缘重续,他追悔莫及,要替身何用,如今能得重生,才真是幸荷天孙鉴怜,他必将爱她,护她,珍她,惜她,只是她已不再信他了。
“嗯。”
沈幼安轻轻点头。
齐景焕欣喜若狂,她点头是相信自己了吗?
又听沈幼安道;“陛下是天子,想要什么就直接开口去要了,就像今日在陈府一样,陛下要那陈府出半数家产,就直接同陈家家主说,从前待奴婢不好,也是明明白白的说了,你厌恶奴婢,奴婢一直怀疑你是为了报复奴婢,是因为奴婢是存了心思的报复那些大臣,再怎么样奴婢都忍了,可是你是陛下,没必要如此,若说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奴婢已经是陛下的人了,陛下若想羞辱奴婢,也可以开始了,可陛下没有,那就证明,也许,是奴婢自己想岔了。”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齐景焕竟是不知她在心中想了这么多,一时百感交集,有些不确定的问;“那你现在是原谅我了吗?”
“不存在原谅不原谅吧,奴婢那般对你,你恨奴婢也是应该的。”
“其实我私心里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又说的那般决绝,一切都过去了,是也好,不是也罢,人生苦短,幼安,咱们好好的好不好,不要闹了好不好。”
沈幼安苦笑一声;“你从奴婢这里,也不能得到什么,只求陛下将来若是真厌了奴婢,就放奴婢出宫给父王母妃守陵吧。”
齐景焕沉默半晌,道;“只要你愿意接受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为了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沈幼安坐在那里看着齐景焕发愣,她没想到,他居然能说这些话,其实这些话不过是试一试他罢了,他若是真的只为报复自己,这会子,也该羞辱自己了,其实她自己也明白,这么折腾,是自己受不了了,这又何尝不是在试探自己呢,从前,她也想过要同他一辈子啊,在最懵懂的年纪,遇见了他,却伤害了他,他说自己,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若不是暗卫去的及时,若他真是无家可归之人,心死身伤,他肯定活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让他死心,她之前问过他若是赶他走,他走不走,他说了死也不走,可她舍不得他死啊,她舍不得。
第65章
齐景焕做梦也没想到,去了一趟陈府,能收到这么好的效果,幼安居然因此行想通了,不再什么都憋着,好歹同自己说了这些日子不敢靠近自己的缘故了,说了就好,自己也好改啊。
许是自己在陈府的土匪行径让她觉得自己可亲,难怪了,她同李慕安那个女土匪刚见面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她估摸着是羡慕那些可以不守规矩,活的潇洒的人吧,只是她自己却不能放下规矩。
皇帝陛下一高兴,那走路都带着风,高和跟着也觉得喜庆,同几位大臣商量完事,便急步往回走,回了永昌殿,沈幼安并不在殿内,宫人说她去景曜殿去找李慕安去了,便转头往景曜殿去,才到景曜殿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句争吵,这是阿茂又同李慕安吵起来了,这两人吵架吵着吵着就能打起来,他也不好多问,便在门旁站了一会,也没听到幼安的声音,便以为幼安可能不在这里,刚要转身回去,便听一小宫人担忧的声音;“幼安姑娘,这都闹成什么样了,您快管管吧。”
他身子一顿,原来幼安在里头呢,他抬脚进去,入眼的便是满地的瓷瓶碎片,李慕安绕着桌子追着李宏茂打,李宏茂一边躲,一边回嘴,他们俩一个土匪窝里长大的,自幼见惯了土匪骂爹骂娘的,一个在军营里待了几年的大老爷们,更不拘着这些,平时李宏茂多让着李慕安,可有时候性子燥起来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反正他们俩谁骂谁都不痛不痒的,谁也不在乎,就是会在一起打,打过了两人照样好的跟什么似的。
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沈幼安带着永昌殿那边跟着的两个小宫人躲在角落里也不敢靠前,齐景焕见她面上虽然有些焦急,可人还算淡定,也没有跑上去拉架,大概也是习惯了他们这样,那两个打架的也没注意他,倒是沈幼安先看着他了,一脸见着了救世主的样子往他这边小跑着,她急哄哄的,他都怕她磕着了被地上的碎片弄伤,连忙上前几步接住了她,不得不说,昨日的一番交心之话,让两人亲近了许多。
沈幼安到了他面前就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咱们出去吧,这屋子里可待不下去了。”
齐景焕随着她到外面,笑着道;“不劝劝他们。”
沈幼安低头有些懊恼的说道;“劝了也不听,总是这样,让他们打吧,打过了就好了,反正世子也不会真伤了慕安。”
“朕倒是更担心阿茂。”
刚说完这句话,便听里面传来一声叫唤,随后便见李宏茂顶着乌黑的眼圈气哄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齐景焕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周围的宫人也都低着头忍笑,沈幼安有些膛目,对着后头跟出来的李慕安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往脸上打,不是说了以后再打往屁股上打吗?这样世子多没面啊。”
齐景焕捂额,合着她不是来劝架的,她这是来出主意的。
沈幼安觉得甭管私下里怎样,最起码表面功夫得做好,李宏茂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慕安回回揍他都往脸上揍,这脸上挂了彩,出去多没面子,只是慕安的性子又改不了,她怕慕安再这样传到定国公府里头,那定国公府更不乐意要这样的媳妇了,所以就劝她若是撒气的话,就往那看不见的地方下手,别人看不见,世子也有面,慕安当时满口答应的好,这一闹起来就不管不顾了,这不一拳头又打眼上来了。
李慕安站在那里笑眯眯的跟没事人一样给齐景焕行礼,齐景焕敛了笑容,对着李宏茂虎着脸道;“怎么又闹起来,你就不能让一让慕安,世子没个世子样。”
李宏茂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微臣都这样了,还要什么世子样。”
齐景焕摆摆手;“罢了罢了,去将眼睛敷一敷,朕懒得说你们了,天天闹。”
李宏茂腹诽,你倒是想闹,人家幼安姑娘不愿意搭理你啊,这么一想,他心里又平衡多了,气也没了,又喜滋滋的跑到了李慕安身旁拉着她的手让她进屋给自己敷眼睛,李慕安不耐烦的将他推到一边。
沈幼安都看呆了,难怪慕安说这人打就打了,不会生气的,合着这人真是欠打啊。
刚还闹的跟老死不相往来似的,这会就好了,世子这脾性也真是好,沈幼安见他俩又好了,笑着说道;“这不是好了吗?有什么好闹的呢?”
李慕安笑了笑,道;“谁让他嘴巴坏来着,我说不过他就只好动手了。”
这话说的,好像真有几分道理。
李宏茂扯了扯李慕安的衣角,示意她别说,颇有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感觉,也不想想他们当着沈幼安的面就闹了起来,还顶着这么张扬的伤站在这里,这会倒是想起来家丑不可外扬了。
为了转移话题,他像才看见齐景焕似的,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朝廷的文官总有些心高气傲,有种恃才傲物的感觉,到了齐景焕面前也不知收敛,口角锋芒,一谈论政事,就扯得天南地北的,非要争出个高低,不同派别的大臣还要拿话刺对立大臣几句才能安心,这样一来,时间都让他们扯过去了,齐景焕这个陛下还得坐在那儿给他们评理,毕竟人家说的都是朝廷大事,你一个陛下甩袖走了,岂是明君所为,自然齐景焕是不怕这些言论的,通常还是大臣在争论不休,齐景焕就听不下去,甩袖走人了,只是今日齐景焕心情甚好,坐在那里笑眯眯的听那些大臣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大臣俯首躬身请他评理之时他也是笑着爱抚了几位大臣,弄的大臣都以为陛下吃错了药,也不敢再闹,就怕陛下突然让人进来把他们拖出去修理一顿,这么一来,今日齐景焕倒是提前回来了。
齐景焕还以为这些大臣今日是吵累了,准备歇一歇了,只是道今日事不多,便让大臣们退了。
齐景焕拉着沈幼安去逛园子,李慕安本也想跟着,可李宏茂顶着眼上的伤不好出去招摇,便死缠烂打的将她留在了景曜殿,齐景焕乐见其成,让人将园子里的宫人都潜退了,免得扰了兴致。
待回到永昌殿时已经是饭点了,那边自以为经过陈府一事同皇帝陛下结下了深刻的友谊的李慕安也不那么怕齐景焕了,拉着李宏茂过来蹭饭吃,宫人见他们来了便加了两副碗筷,李慕安一直同沈幼安说话,沈幼安也凑过脸与她打趣,齐景焕称奇,一直在旁看着李慕安,看她是怎么同幼安说话的,不多会李慕安便发现不对了,这陛下吃饭就吃饭,老往她看算怎么回事,于是她头一转,便对上了齐景焕的目光,齐景焕丝毫没有被抓到了的羞愧,侧开目光,脸不红心不跳的教训李慕安;“食不言寝不语。”
然后坐他旁边的李宏茂很不给面的笑了,顶着那青紫的眼睛,真是让齐景焕恶心了一把。
在景山行宫度过了最炎热的一段时间,到了六月中旬,圣驾回宫,文武百官跪迎圣驾,齐景焕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沈幼安去给太后请安,此次景山一行,太后嫌弃路途遥远,不想来回折腾,加之宫中得有人坐镇,指望贤妃肯定不成,到时候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定把后宫折腾的怎样天翻地覆,太后就留在了皇宫。
后宫妃嫔一早听说圣驾回宫,由贤妃带领前往圣宁宫宫前接驾,岂料陛下面都没露便去了永寿宫,一行人扑了个空,又迅速的前往永寿宫,来人太多,红的粉的往永寿宫门前一拥,守门的小太监被那浓重的脂粉问刺的直打喷嚏,齐景焕听她们来了直皱眉,直接命高和去将她们都撵走,太后摇摇头,觉得齐景焕这样直接撵人不好,毕竟都是他的妃子,于是太后招招手让林司设去说自己在静养,不宜见人,这借口好用,太后都用了百八十次了,太后要静养,那些妃嫔自然不敢再闹,太后是长辈,跑她这里堵陛下已经是不敬了,如今太后都说要静养了,她们再进去,惹了太后不高兴要挨罚的。
于是众妃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陛下心思全然不在后宫,后宫至今无皇子,连太后都不管,她们这些妃子还能怎么闹,有用吗?还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吧,哪一日陛下若是再踏足后宫,第一个宠幸了谁,那才叫热闹呢。
陛下回来对她们这些妃子来说也没什么影响,还是照样过自己的日子,一点都没变,她们也习惯了,一点也不担心失宠的问题,反正大家都一样,虽心中有些埋怨,可总还算平衡,再说了,要埋怨也还轮不到她们,颐华宫那位贤妃娘娘也不知做了什么,陛下回来就收了她的凤印,撤了她的管理后宫之权,那才是真真的憋屈,这几日逢人便是一副阴森森的样子,闹的她们也不敢往颐华宫那边过去了,从前,可都是猜那位马上要登上后位了,现如今别说后位成了没影的事了,便是那管理后宫之权都没了,横竖后位都轮不到自己身上,众妃也就冷眼看着哪一位高人能做到那个位子上了。
第66章
齐景焕回来收了贤妃的掌宫之权倒不是因为贤妃有什么错处,只是他现在正在考虑着沈幼安封后的事情,想着这宫权若一直在贤妃手里,日子久了,底下不知要安插多少贤妃的人进来,到时候幼安接过宫权,肯定会被使绊子,为了避免这个状况,齐景焕就直接收了她的凤印,想法子将贤妃的人都拔了,这凤印收回来了,他也不好直接管理后宫,总要找个人管理后宫,这事还得麻烦太后,将凤印送到太后处,让沈幼安每日到太后那里跟太后学习管理后宫之事,将来接过手时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未去景山行宫之前,沈幼安就常到太后处去,如今去永寿宫,倒也没人怀疑她是去做什么的,只以为是太后喜欢她,留她在那里说话,不过看这架势,那位八成也是要入后宫的,陛下宠着,太后又喜欢,身份又摆在那里,这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还未入后宫,便将陛下勾的不踏足后宫,将来入了后宫只怕也是要专宠的,不过这自古帝王之宠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呢,不过是宠一宠也就撩开了,这些都是那些妃子私下里的话茬子,嫉妒肯定是有的,私下里骂她狐媚子的就更多了,先头选妃时便觉得沈幼安的位分准是差不了的,多少也都往她那里坐坐,探了探口风,可谁知后来竟是落了选,让陛下弄到身边做了个女官,这兜兜转转一年多了,还是要入后宫了。
这日沈幼安从永寿宫出来,李慕安陪她一起回圣宁宫,李慕安现在还是住在太后的永寿宫,每回沈幼安回圣宁宫,她都要跟着一道走,她才从李宏茂那里得了一把镶着小宝石的小弯刀,正新鲜着,走哪都拿在手里把玩着,好在她在宫里收敛许多,若是在定国公府里头拿着把弯刀到处走,定是要把那些丫头吓死,伺候李宏茂的下人哪个不知道这个慕安姑娘性子暴躁,一个不满就要抡拳头揍人,拿了把刀指不定就把人给捅了。
到御花园的一处假山后头,李慕安一边同沈幼安说着话,一边笑嘻嘻的拉开那把小弯刀,弯刀出鞘,蹭亮蹭亮的,看的李慕安满心欢喜,就是......她眉心一皱,转身就见那伸出头来往这边张望,还未来及收回目光的小宫人,那小宫人一见被发现了,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抓住她。”
李慕安一指那小宫人,身后瞬间窜出两道身影,那小宫人大惊,还未等人抓住她,自己便跌倒在地,跟着沈幼安的小太监上前将她压着跪到沈幼安面前,那小宫人不住挣扎道;“我是御花园修剪花草的宫人,你们抓我做什么?快放开。”
压着她的太监见她挣扎,伸手就打了她一巴掌,那小宫人脸上顿时浮现一个掌印,沈幼安皱眉道;“你是何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宫人像是受了惊吓,哭道;“奴婢,奴婢是御花园修剪花草的宫人,在此当值,并没有跟着沈司寝。”
“那你跑什么?”
那宫人嘴硬道;“这里的花草修剪完了,自然要回去了。”
李慕安冷哼一声,拿着那把弯刀抵在那宫人的脸上道;“同她废话什么,正好本姑娘这把刀还未见过血呢。”
那小宫女到底胆小,刀一抵着脖子,脸都吓白了,慌忙道;“不要不要,沈司寝,奴婢真的没有跟着你,您可以查看今日的当值名单。”
“哪个要同你乱扯,快点说是谁让你跟着幼安姑娘的,再不说,姑娘的刀可不长眼。”
“别问了,她不会说的,直接押回圣宁宫审问。”
那小宫人一愣,怎么是押回圣宁宫,不是应该去宫正司吗?圣宁宫是陛下的寝宫,她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做了巨大的决定,突然向李慕安的刀撞去,李慕安正抬头看沈幼安,一个不留神,待收回刀时,已经晚了,那宫人的脖子已经深深的在刀口上划了一道,血顺着脖子不停的往外冒,李慕安也愣了一下,那宫人本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刀离的又近,哪里还有生还的道理,沈幼安一看见那血,眼睛一花,幸好身边宫人及时扶着,才没栽到地上。
李慕安探了探小宫人的气息,也有点慌了,她虽然平日里喊打喊杀的,这还是第一次拿着刀杀人,虽然是宫人自己撞上来的,可是刀却是她的。
“幼安姐姐,她没气了。”
“没气了。”沈幼安白着脸低语。
身边宫人见她面色苍白,安慰道;“姑娘别怕,是这宫人自己意图不轨,行迹败露后畏罪自杀的,与慕安姑娘无关,咱们快些回圣宁宫请陛下做主,彻查此事,到底是谁要害姑娘。”
开口的宫人正是这次从景山行宫带回来的以文,齐景焕见她机灵,就让她跟在沈幼安身边伺候,最重要的是她是因为沈幼安进宫的,同宫中其他妃嫔都没有牵扯。
御花园人多眼杂,已经有宫人伸头往这边看,只是因陛下身边的女官训人,他们怕惹事,也不敢靠近,隔得远,加上那两个小太监支着那死去的宫人不让她倒下,李慕安蹲着遮住了她的脖子,她们只以为是沈幼安在训话,并不知道这边死了人。
沈幼安伸手对李慕安道;“慕安过来,咱们回圣宁宫。”
“姐姐,我不怕,刀是我的,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闭嘴。”
沈幼安呵斥她,现在是白天,御花园里人又那么多,都看见是自己的人抓住这个小宫人了,眼下这小宫人死了是瞒不住的,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这宫人为何要跟着她,是谁派她来的,想到这里,她厉声道;“来人,去请宫正司的人来,就说有一个宫女跟踪我,被抓后自杀身亡,让她带人到圣宁宫来。”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知道那小宫人死了,当然宫中死个宫人不算什么,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就是她们都不知道这宫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沈幼安怕是后宫里有人要害自己,到时候带着人过来抓人,自己的人少,若是被堵住了,陛下和太后不知道,免不了要吃一番苦头,连忙带着李慕安匆匆赶回了圣宁宫。
她刚派人去请齐景焕了,回到圣宁宫时,齐景焕也恰好赶回了圣宁宫,一见她面色不对劲,又满脸的汗水,忙问她怎么了。
“陛下,死人了,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什么死人了,别慌,坐下来慢慢说。”
沈幼安派人去叫齐景焕过来的时候只来急说是沈幼安有事请他回去,他便匆匆的赶了回来,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沈幼安知道有陛下做主,不会让自己和李慕安吃亏,可是亲眼见一个宫人死在了面前,刚还能强迫自己镇定,这会见了齐景焕,就忍不住发抖,齐景焕伸手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对着站在一旁的李慕安道;“怎么回事?”
“我......”
李慕安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胆子再大,再是土匪窝里长大的,可她毕竟也只是土匪窝的大小姐,整日就会抡拳头吓唬人,她没杀过人啊,那宫人撞到她的刀上,脖子不住的冒血,她也害怕啊。
齐景焕皱眉指着以文道;“你来说。”
以文毕竟不是沈幼安和李慕安,她们俩人一个是安平王府的郡主,从前被安平王保护的好,后来进了宫,虽受了些挫折,可到底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圣宁宫就算处决了什么宫人也是拉出去处理的,她就算是知道谁被处死了,没看着她也不害怕,可今日那小宫人却是死在了眼前,那血顺着脖子不住的往外冒,能不怕吗?另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家中的大小姐,没受过什么委屈,她不同,她打小便在行宫里当差,那里头管事太监管事宫女为了立威,有那犯了错的宫人,就直接拉出去活活打死,且还要她们观刑,她什么没见过。
她上前一步,条理清晰道;“今日从永寿宫出来,途径御花园,慕安姑娘发现一个小宫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便让人抓了她,才问了两句,那宫人什么都不说,幼安姑娘说要将她带回圣宁宫,那宫人就自己撞到慕安姑娘的刀上死了。”
齐景焕听完冷哼一声;“倒是个不怕死的,查,查出来是谁派的,朕要拨了她的皮。”
“陛下,宫正司的人来了。”
齐景焕刚要开口,沈幼安抬起头道;“是奴婢派人去请宫正司的人过来的。”
齐景焕点点头,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交给朕就好了,这事是朕疏忽了。”
齐景焕将沈幼安送进暖阁才出来召见宫正司的人,此次虽然只是死了一个小宫人,用不着大动干戈,可关键是那小宫人死的太快了,都没来及细问什么她就自己自杀了,可见是怕被刑讯招出什么,这事是冲着幼安去的,他要仔细的查清楚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敢干这种事。
皇帝亲令宫正司严查此事,宫正司的人自然不敢马虎,只是那当事人沈幼安同李慕安两人陛下不让她们见,她们只得抓着当日在场的其他宫人盘问来盘问去,左右就那两句话,宫正司的人也糊涂了,那宫人是自杀的,被抓后什么都没问就自杀了,自杀的速度令人膛目,陛下就抓住这点咬定那宫人心里有鬼,没鬼怎么会自杀。
第67章
宫正司大张旗鼓的查,闹的后宫人心惶惶,当日御花园里靠近事发地点的宫人太监全都被拉去宫正司盘问了一遍,因御花园中人多,基本上各宫的宫人都有,被拉去时各宫都是哭天抢地的,各宫妃子惊慌失措,不知所犯何时,到处打听所为何事,一时暗恨是哪个不长眼之人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派人跟踪陛下的新宠,连累她们,一时求上苍保佑这事快点查出个结果,不要无故牵连到她们身上。
三日后宫正司宫正向齐景焕回复,宫女访儿,御花园修剪花草的宫人,年十五,五年前入宫,一年前分到御花园修剪花草,家中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一堆废话,关于此案什么都没查出,如果说查出了什么,那就是宫女访儿的指甲缝里藏有毒/药,齐景焕当即大怒,指责宫正司办事不力,何宫正战战兢兢地跪趴在地上,此事蹊跷,那宫女访儿性子内向,平日里并未同什么人有来往,近期与她有过接触的宫人都可排除嫌疑,当日御花园中之事发生太快,未留下任何证据,根本无从查起。
其实宫正司的人也是有苦难言,陛下要查,却不许人盘问沈幼安跟李慕安,那日宫女访儿虽鬼鬼祟祟的偷窥沈幼安,可毕竟这事也只是沈幼安身边的人说的,陛下不让盘问沈幼安跟李慕安,可何宫正却怀疑这是陛下要为她们脱罪,那日许多宫人都看见李慕安拔刀抵住访儿,并出言威胁,却未看到宫人访儿是怎么死的,保不齐,就是李慕安错手杀的,陛下宠爱沈幼安,李慕安同沈幼安交好,陛下为了沈幼安包庇李慕安也是有可能,只是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查,不过是死了个宫女,直接揭过去就行了,也没人会为个宫女喊冤,可如今陛下要包庇李慕安,却还非要查出个结果,要宫正司的人查什么。
“查不出来就继续查,总有能查出来的时候。”
何宫正一愣,抬起头看向齐景焕,齐景焕冷哼一声;“此事是针对朕来的,跟踪朕身边的女官,指甲缝里藏毒,企图谋害朕,事情败落之后便自杀而亡,朕决不能姑息,一旦查出,不论是谁,诛灭九族。”
这话原是齐景焕对何宫正说的,却不知怎的闹的后宫人尽皆知,传着传着便变成了宫女访儿是人派去要谋杀陛下的,这事可就大了,无论是真是假,牵扯到陛下的安危那就是大事,贤妃娘娘担心陛下安危,亲传何宫正问此案进展如何,她虽然没了掌宫之权,可是身为陛下妃妾,担心陛下安危,关心此案也是人之常情,何宫正见贤妃娘娘一副担心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道;“娘娘,陛下命令严查此事,可是宫正司并未查出任何线索。”
“查了那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查出吗?事关陛下安危,何宫正可要严肃约束手底下那帮子人。”
“娘娘,宫正司已经尽力,实在是毫无线索。”说着她跪到了地上,“娘娘,奴婢也是无能为力了,陛下要发火,要迁怒宫正司,可奴婢也不能凭空捏造个事实出来啊,还请娘娘在陛下面前替奴婢美言几句。”
贤妃当即气的肺疼,指着何宫正骂道;“你们宫正司自己无能,事关陛下安危却什么都查不出,还妄想本宫替你求情,赶紧回去想办法查,若查不出,即便是陛下不治你的罪,本宫也要到太后那里请她老人家治你的罪。”
何宫正吓的脸色发白,连忙磕头应是,退了出去。
何宫正刚退下,贤妃便同身边女官道;“陛下此举只怕是要针对宋家。”
“娘娘别慌,许是娘娘想多了。”
女官握住贤妃的手,贤妃摇摇头道;“不,陛下这是要借此除了宋家了,诛灭九族,陛下他够狠。”
“娘娘,总还不至于吧,老爷他......”
“本宫当初将访儿安排到御花园,只是吩咐她平日里多注意一下陛下同沈幼安路过时有没有聊什么,陛下喜欢走哪条路,沈幼安同谁一同走,这些耳目,后宫哪个嫔妃不安插些人,可沈幼安偏偏遇见了访儿,宫正司又在她指甲缝里查出了毒/药,本宫没让她做什么,她为何会自杀,那李慕安是定国公府的人,刀子是她拿的,说话的都是圣宁宫的人,访儿就算是李慕安杀的,她们也不会说实话。”
贤妃想着之前父亲传来消息说陛下对宋府不满,多番动作,似是有意打压宋府,她心头一震,忽而想到上一个太傅府的下场,上一个太傅府就是诛灭九族,虽说宋府并未像林府一般嚣张,可如今的陛下不是先帝,他若是有意立沈幼安为后,安国公府如今在朝中势力是比不是宋府的,保不齐陛下为了怕沈幼安做了皇后之后像当初的太后一样被林贵妃压制而对付宋家,连她的掌宫之权都收回去了,她越发觉得是这个可能,再加上当初宋府对付安平王的事,虽是陛下授意,可如今沈幼安圣宠在身,她若是同陛下吹枕头风的话,陛下宠她,说不得就为了讨好她断了宋府的后路,她心下想着陛下可能不是那等昏君,可又想着宋府这些年权势渐长,整个宋府连带着父亲处事都嚣张了起来,自古天子就不会喜欢自己的臣子嚣张,只怕陛下对宋府也是早有不满了。
诛灭九族,诛灭九族,她想着这四个字就像是魔怔一样,身子不住的颤抖,身边的女官见她神色不对,慌忙扶住她要宣太医,她颤抖着声音道;“派人去同父亲说,就说访儿是本宫的人,陛下此举,可能是要对付父亲,让他赶快同族人商量对策,防患于未然。”
说完她轻轻的喘了一口气,觉得胸中气闷,喘不过气,似有千斤大石压着一般,这是一种感觉,她心里总是慌慌的,就像当初她就知道,沈幼安早晚是她的对手一般。
贤妃的话传到宋太傅耳中时,宋太傅也是一阵惶恐,他自己也觉察到陛下要对付他了,陛下这是要容不下宋府了,就像当初的安平王府一样,当初陛下还是太子时授意打压安平王府时他就知道,这个陛下他容不得人,谁权势大谁就倒霉,可他这些年让权势冲昏了头脑,眼看着自己的女儿离那后位仅剩一步,自以为马上就能当上国丈,行事也不那么小心了,在同谋士商量之后,他决定,既然陛下要对付自己,那他就多拉一些人下水,他就不信,陛下能将所有人都杀了,到时候满朝文武都拉到自己这条船上,看陛下怎么对付自己。
不得不说宋太傅此举正对了齐景焕的心思了,齐景焕早就评价过宋太傅,势小时谨慎,势大时骄纵,简单的皇帝陛下给他的太傅的评价就是个小人,势力越大越骄纵,觉得自己很牛,这大煜就他最牛,连陛下都比不过他,都要靠着他,这大煜朝没了他就会灭朝一般,这话他虽然没说过,可是齐景焕却知道,他的太傅就是这么想的,前世他在逼迫自己立贤妃为后时就是这般,可他表面功夫做的好啊,朝臣甚至是百姓都觉得太傅很好,廉洁爱民,若想逼他露出真面目,那就只有一个,逼他,使劲的逼他,逼到狗急了,他自然就跳墙了。
正如他所料,宋太傅一改往日朝臣面前低调的性子,开始到处拉拢朝臣,当然这些事以前都是私下里做的,如今他摆到了明面上,他也不怕了,陛下明摆着要对付宋家了,要诛灭九族了,那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不是要诛九族吗?来吧,我看你能诛多少。
他先是找到了与他同在三师之位的太保冯英卫,这位冯太保与他一样,都没有当过陛下的老师,都是昭德太子的老师,能坐上太保的人又岂是宋太傅能随便拉拢的,都是一个位子上的,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再加上冯太保也意识到了陛下可能是要对付宋家了,他是亲身体会到这位陛下的可怕的,他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皇帝,他觉得宋太傅要同陛下拉阵营打擂台,那八成就是脑子有病,于是在宋太傅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理都没理,直接逐出去,可不知怎的平日里好面子的宋太傅在死亡面前表现出了惊人的反差,他死皮赖脸的缠住了冯太保,誓要将他一同拖下水。
他找到了冯太保的儿子,这个儿子,其实是冯太保弟弟的儿子,只是冯太保多年没儿子,就从弟弟那里过继了一个过来,冯太保过继的这个儿子可不像他爹,他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公子哥儿,三言两语就被宋太傅哄住了,宋太傅要将家中的庶女许给他做妾,他一听太傅的女儿要给他做妾,虽说是个庶女,可毕竟也是太傅的女儿啊,能让太傅的女儿给他做妾,那多有面啊,于是他天天在冯太保面前说宋太傅的好话,冯太保就这么一个过继来的儿子,听他说的久了也知道他这儿子是被宋太傅给彻底的拉拢过去了,对这儿子私下同太傅的来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等于变相妥协了,冯太保也算是被拉拢到了宋太傅这条船上了,卖了个庶女,拉拢了个太保,这买卖,值了。
第68章
“幼安。”
沈幼安坐在榻上发呆,就听见身后传来齐景焕的声音,转过身就见他大步走了过来,身上的龙袍还未换下来,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在想什么呢?”
沈幼安摇摇头;“没什么。”
齐景焕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明显就是还未忘记那日宫女访儿自杀的事情,这几日经常睡到半夜梦中惊醒,他心疼又无奈,她从小被安平王保护的太好,私下里惩治的人再多也没当过她的面,如今一个宫人当着她的面自杀,能不怕吗?这几日还好一点,访儿才自杀的那晚她夜里醒来后突然抱着他的腰不撒手,不停的颤声的告诉自己满地都是血,他问她在哪儿,她就不说话了。
他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你这几日气色好差,别想那些不开心的,朕过几日,带你出宫见奶娘好不好。”
沈幼安自幼母妃便去世了,安平王虽然亲自教养她,可毕竟是男子,又是王爷,事情多,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奶娘,她也习惯性的依赖奶娘,什么事情都同奶娘说,她也不是要将事情都憋在心里,只是没有能够说的人,她小女儿的一面只会在安平王和奶娘面前表现出来,安平王已逝,如今能让沈幼安毫无芥蒂的诉说委屈的便只有奶娘了。
果然一听能出宫见奶娘,沈幼安的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意,来了精神道;“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