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即便不说,大家都清楚。
就因为清楚,所以从不说破。而方槿玉就像套了厚厚的一层保护套一般,为了不让旁人伤及自己,时时刻刻不忘去刺伤旁人。
方槿桐揽过思南:“去凤凰苑还有些时候呢,你昨晚闹到什么时候睡的?赶紧寐一会儿,别到了迎春会,自己困得不行,找一处打盹去了。”
思南知晓她护着自己。
便乖乖侧躺下来,枕着方槿桐的腿躺着:“那三姐姐,我先躺一会儿。”
方槿桐摸摸她的头:“睡吧,快到了叫你。”
思南才露出笑容。
见她姐妹二人相处融洽的模样,方槿玉心中嗤笑,不过是八竿子打不上一处的姐妹,方槿桐也是个没见识的,对个外人亲厚,迟早要吃亏。
方槿桐也懒得做声了。
去凤凰苑还需一些时候,她也靠着引枕入寐。
方槿玉也觉无趣,只是睡不着,便看着帘栊外,心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阿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方槿桐微微睁眼。
这一路也有些太长了。
槿玉掀起帘栊,看向马车外。
“到凤凰苑了?“方槿玉意外。
她早前来过,并非长这般模样。
其实,这条道路上塞满了马车,一眼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和车,也根本看不清原样。
阿鼎道:“堵了好些时候了,许是今日去凤凰苑的马车太多了,这条道已经堵住走不通了。先前倒是还好,自方才起许多人都从马车上下来,弃了马车步行去了,只留了车夫在。三小姐,您看…“
他是怕耽误正事。
也是,宫中今日广撒帖,她只想到去的人多,却未想到去的马车也同样多。
看前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模样,若是再等下去,兴许连晌午都到不了。此回是宫中邀约,不是旁的聚会,若是迟迟不到会失了礼数,更何况,爹爹还在朝中任职,去迟了有些难交待。
方槿桐颔首:“听你的,阿鼎,我们在这里下车,你寻一处停放马车去。“
阿鼎应好。
方槿桐又道:“晚些离开应该也不好走,你寻到停马车的位置后,让人送信过来便好,我们三人来寻你。“
届时凤凰苑离开的人也多,怕是挤在一处,不好走不说,更难寻到自家的马车。
阿鼎会意。
方槿桐先下,然后搭手给了思南和槿玉。
方槿玉看了看日头:“这么走得走多久才能到呀?“这迎春会还宫中操办的呢?连马车都开不进去。
方槿桐瞥了眼她:“来的都是京中权贵,仔细你的话。“
一句点醒方槿玉。
这样的场合莫说思南,就连她都鲜有参加过,也确实不如方槿桐。
三叔是京中的三品大员,方槿桐每年初一都要随三叔入宫拜谒的,这些利益套路比她清楚多了。
祸从口出,方槿玉是在家中被四房惯坏了。
方槿玉不说话了,只跟着槿桐和思南二人往前走。
这一路上都是京中各家的贵女,大都没有带侍女,都是结伴往凤凰苑去的。虽然此处还没到凤凰苑,却因得这一路衣香鬓影,倒似是到了凤凰苑一般。
思南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势,很是兴奋,一路都拉着方槿桐的衣袖,同她说话。
方槿桐也细心应声。
方槿玉便在身后,一脸不悦。
约莫走了不久,依稀见到凤凰苑的影子了。
方槿玉心中舒了口气。
只是身后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华瑜公主轿撵,回避。”
这声音有些尖,不像中气很足的男子声音。
方槿桐三人都转身。
待到第二声上,不远处,隐约看到数十人高高抬着轿撵,轿撵外垂着轻纱,看不清楚轿撵里人的模样。
方槿玉心中不免好奇。
听到内侍官的清退声,缺还在瞥目眺望。
思南也是。
方槿桐赶紧拉了她和思南下跪,又低首。
方槿玉本想多问两句,可低首时见周遭的女眷都是如此,便也只能照做。
多些时候,轿撵过去,四周的人才陆续起身。
方槿桐三人也相继起身。
思南扯了扯槿桐衣袖:“三姐姐,在宫外见了公主都需下跪吗?”
方槿玉同样疑惑。
方槿桐摇头,娓娓道来:“华瑜公主是君上和皇后的女儿,也是君上最宠爱的女儿,在宫中各个皇子和公主里地位不算一般。君上赐了华瑜公主帝姬仪仗,出行便堪比太子。”
故而,周遭都要下跪相迎,且不能目视。
方槿桐出入宫中,自然是知晓。
方槿玉和思南却是头一回听说。
还险些冲撞了。
耳旁,思南叽叽喳喳说着旁的事情,方槿桐思绪却飘向了别处——往年的迎春会都鲜有见到华瑜,宫中有传闻说她并不好相与,她也曾在阳平口中听过类似的评价,只是阳平也不愿冲撞她。华瑜为人高冷,往年的迎春会都不曾驾临,这次的迎春会怎么突然来了?更况且这次的迎春会并非有皇后操办,是媛妃操办的,华瑜更没有来的理由。
方槿桐想不透其中的原由,但有一条,阳平再三提醒过,这个华瑜连太子都要让她三分,不和她冲撞便是了。
槿桐也没想到会在凤凰苑遇到,看来,这次迎春会怕是有旁的隐情。
不谈不论便是了。
方槿桐心底澄澈。
*******
等到凤凰苑,方槿玉便和槿桐,思南二人分开了。
方槿玉和方槿桐姐妹二人自幼都玩不到一处去,方槿桐有方槿桐的玩伴,方槿玉也有方槿玉自己的圈子,少有交集。
思南跟着方槿桐一道。
“三姐姐,今日的人真多。“多得整个苑子都打挤。
方槿桐同感,许是大半个京中稍有些来历的贵女都来了,又来了不少王孙贵族家中的公子哥,凤凰苑是京中能寻到最大的地方了,还是打挤。
方槿桐牵着她:“跟着三姐姐便是了。”
思南听话点头。
“槿桐。“不远处,有人唤她。
槿桐应声望去,不是曲颖儿是谁?
曲颖儿身边就是诗然,她方才还在想去何处寻她们,没想到便遇见了,省去了不少麻烦。
“走。“槿桐牵了思南往前。
曲颖儿和戴诗然,思南平素都在方府中见过,并不陌生。简单问候寒暄,槿桐问起阳平来:“怎么今日没见她?“
平素里她才是最好事的那个。
曲颖儿听罢,掩袖笑出声来,戴诗然和方槿桐面面相觑,不知她何意。
曲颖儿悄声道:“你们不知道,今日这迎春会便是由得她的缘故弄出来的…”
啊?戴诗然和方槿桐都意外。
“寻个安静地方说话。“此处人来人往,曲颖儿拉了她们去旁的地点。等到寻到暂时四下无人的地方,曲颖儿便忍不住了:“还不是那根羌亚木头。”
羌亚木头?
方槿桐嘴角抽了抽。
“就是羌亚汗王的小儿子,乌托那。“曲颖儿一语点破,方槿桐和戴诗然都笑起来,若是用羌亚木头来形容,倒是贴切的很。
曲颖儿挽了槿桐胳膊:“你的那个洛表哥是木头,这根是羌亚木头。”
“说正事…“方槿桐实在恼火。
曲颖儿再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将她几人拉到近处,悄声道:“不是乌托那去向君上求亲了吗?君上既不想答应,又不好拒绝,就想了这么个主意,寻思乌托那是自幼在西域长大,若是操办这么一个迎春会,兴许乌托那就转了心性,不把心思放在阳平身上了。所以君上才让媛妃操办了这场迎春会,主角其实是乌托那,我们都是衬托,至于阳平,她今日是一定不来的。都是为她做的局,她若是来了,就是拆局,让君上和媛妃都下不来台。所以呀,今日是见不到阳平的,你我几个就好生在这里赏赏花,听听曲便是了,不往那乌托那跟前凑就对了。“
原来如此,方槿桐和戴诗然会意。
思南听得似懂非懂,自然也不会插话。
难怪这几日都见不到阳平,原是被乌托那烦得躲起来了,君上大费周章得拉了大半个京中给她作陪,阳平自然不能出错。方槿桐叹了叹,其实那乌托那人当真不错,只是阳平若是真嫁去了西域,回一趟长风都得多长时日?
长公主和安北侯一定舍不得。
是啊,若是她远嫁,爹爹也会不舍。
方槿桐摇了摇头,鬼迷心窍了不是,方才心头怎么想的是远嫁怀洲…
曲颖儿正欲开口说什么,忽得听到不远处女声传来:“我今日想见你,还需得来迎春会这样的地方,怀安侯的架子何时大成了这般模样?”
怀安侯?
沈逸辰?
方槿桐意外。
曲颖儿也怔住。
这声音隔得不远,但三人都四下观望,确信周遭没有旁人。况且,听方才那翻话的语气,也不应当是有人在的时候说出来的。
思南拨开近处的草堆,漏出围墙上的镂空雕花来。
难怪。
声音是从围墙那头传过来的,因为这个镂空雕花才听得仿佛就在近处。
而先前她几人故意压低了嗓音,中间又有草堆隔着,她们几人的声音当是没有传过去,所以对面人也才觉得四下无人。
只是从对方的话中听出其中一个是沈逸辰,方槿桐心中好奇。
曲颖儿也道:“这声音似是在哪里听过。”
听过,却不熟悉。
戴诗然同感。
虽说好奇害死猫,道理亘古不变,愿意赴险者却不计其数。
方槿桐第一个凑过去,相继是曲颖儿,戴诗然和思南。
镂空花纹雕了吉祥如意牡丹图,方槿桐从牡丹花瓣的图案中看过去,只见沈逸辰将好正面面向她,她将好能看见。
只是沈逸辰脸色并无平日见到的温和中二,反是,有些清冷倨傲。
她都险些以为认错。
对面的女子背对着她,围墙后又正好有颗树,不多不少,恰好挡住她。槿桐看不清是谁,但从刚才说话的语气来看,至少是沈逸辰的旧识。能如此同沈逸辰说话,身世应当也不一般,槿桐飞快在脑海中搜寻着。
“不敢。”沈逸辰连眼皮都未抬。
方槿桐楞楞看他。
“还真是沈逸辰。”曲颖儿诧异:“沈逸辰向来倨傲,也没人去惹她,能这么和他说话的,这京中一共也没几个。“
方槿桐转眸看她。
曲颖儿话音刚落,就听戴诗然道:“是华瑜。“
华瑜?方槿桐指尖滞了滞。
“我就说。“曲颖儿豁然开朗,就说这声音听过,这嚣张语气也似曾相识,怎么忘了宫中那一尊。
“难怪今日她会来迎春会。“曲颖儿茅塞顿开,“一定追着沈逸辰来的。”
戴诗然赞同。
方槿桐心中有鬼,没有应声。
曲颖儿又道:“可她怎么知道沈逸辰一定会来迎春会?”
方槿桐忽然觉得,沈逸辰来…兴许是因为她会来的缘故。
方槿桐咽口口水。
担心自己的心思被旁人戳破,不敢应声,只管倾耳听。
“你不敢?”华瑜开口。
几人的目光又如牛皮膏药一般,死死从镂空花纹那边看了过去,生怕错过一场大戏。
华瑜的语气里有特有的尊贵和盛气凌人,又参杂了几许莫可名状的情绪:“你入京月余,一直躲着我,我去的地方你不去,宫中的邀约只要有我,你也都回避。“
言辞之间,几人算是听懂了七七八八了。
华瑜…多半是心意沈逸辰的!
沈逸辰却不怎么搭理华瑜!
整个京中怕是都没几人知晓的,犹如重磅□□,曲颖儿这等好事者,自然来了兴致。
方槿桐整个人都僵住。
华瑜心怡沈逸辰…
她不知心底作何滋味,又听沈逸辰面部表情道:“公主严重了,我才入京不久,哪有空闲打探公主哪里去是不去?”
言外之意,你想多了,我连打探你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直白不留情面,曲颖儿和戴诗然倒吸一口寒气,也果真只有怀安侯能当着华瑜的面说出来。
果然,华瑜冷哼:“你不是连春茗会都有空闲去吗?”
说到春茗会,戴诗然和曲颖儿,甚至思南都忽然想起来,春茗会上似是出了些文章的,这文章的男主角就是沈逸辰,而女主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方槿桐。
由得乌托那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旁人都去议论他和阳平去了,就险些将沈逸辰和方槿桐给忘了。
而华瑜这么一说,几人的目光又嗖嗖一道,集中在方槿桐身上。
方槿桐的脸早就已经红透了。
伴随着不远处的男声:“春茗会不一样。“
“春茗会是我主动约的人家。“
“我是心仪她。”
“也准备向方寺卿求娶。”
“她也心悦我。“
方槿桐已听不清楚沈逸辰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又记下了哪些,句句都如春燕一般掠过她心底,投下道道涟漪。
“所以,既是我怀安侯府的私事,君上都未过问,公主有何要过问的?“
华瑜瞠目。
沈逸辰继续道:“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