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胡安走投无路之时,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了他一笔安家银子,从此胡安便为着这个陌生男人做事。

那男人给胡安置办了两套王府大管事的行头印信,便带着胡安到各地的黑市上收集库粮。原本每年新粮入库之时,按例是要卖出一部份陈年存粮好给新粮腾地方的。陈旧库粮被卖到何处当地官员并不关心,只要他们按着官府给出的价格将卖粮款上交就行了。黑市的价格略高于官府给出的参考价格,这其间的些微差价,就当是给司曹库丁们的额外补贴,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那些粮库上的司曹库丁一见来人是京城睿郡王府的大管事,无不百般巴结奉承。胡安只照着那个陌生男人教的,将睿郡王府要收购粮食之事略略透了个口风,下面的司曹们便心领神会,知道该怎么做了。因此他们也不想要什么差价了,只按着官府定价将陈粮卖给胡安,甚至在胡安表示粮食太少的暗示之下,他们还擅自提高卖粮比例,甚至到了最后几乎是清空了库中的存粮。

胡安冒充睿郡王府大管家在大燕各主要产粮区兜了一圈儿,再三许诺睿郡王爷绝不会亏待了他们这些对睿郡王府孝忠的小吏们,等将来户部考评之时,王爷必会照顾他们。就是用这种极为低级的骗术,胡安便将库粮骗卖到手,甚至于只是付了几百两银子的定金便拉走了价值数千乃至上万两的粮食。

所有的粮食被运到百粤装船,由副使江城做掩护,这些粮食很顺利被装上将要出海的货船,只等走完最后一次检查的过场,所有的运粮货船便能扬帆出海。然后纰漏偏偏就出在这最后一次检查之中。

因为百粤镇守使魏大人与京城毅国公府一直保持着极为密切的书信往来,所以睿郡王和忠勇郡王率兵出征之事魏大人在收到朝庭通告之前便已经知道的了。魏大人很清楚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因此便在粮草问题上越发留了心。

这一留心,魏大人便发现在送来审批的报关单上,有一批单子是与粮食有关的。魏大人立刻亲自带人去检查,便将那批被骗买的库粮查了出来。

江城得知粮船被查出,而他自己还没有暴露,索性便具折上奏,直接参劾睿郡王府倒卖走私库粮,想先发制人诬陷睿郡王府,好达到他幕后主使的另一个目的。只是江城没有想到自己的奏折被顶头上司魏大人给截了下来。他陷害睿郡王府的目的落空了。

取得了胡安的口供,太子便命人去镇守使衙门秘密请来魏大人,告诉他副使江城有鬼之事。拿了太子手令,魏大人立刻密捕江城。并且将江城送入太子处受审,而魏大人自己直接去了码头,亲自督办卸粮装车,运往东南前线之事。

那江城牙口倒是硬的紧,他一口咬死是胡安拿了睿郡王府大管家的印信,他是在被胁迫之下才不得不屈从于胡安之令。甚至江城还说自己事后觉得事有蹊跷,还特特上了参劾折子。

太子大怒,命人对江城用刑,可江城却反咬太子为了包庇弟弟而擅用私刑,大叫着说他死也不服。太子和庄晟还有季维扬真还的没有见过象江城这么光棍的滚刀肉,真是被气的不轻。庄晟气的真跳脚,一个劲儿的喊着要叫黑子将江城撕个稀巴烂。

在此时便显出季维扬不是那种莽撞之人了。他先向太子低语了几句,太子点点头后便带着庄晟走了出去,临时审讯室中便只剩下季维扬和江城两个人和黑子这头黑豹了。江城是个文官,又被五花大绑着,而季维扬不独身手不俗,而且旁边还有黑了掠阵,太子自然不必担心。

太子等人走出房间之后,季维扬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江城的对面,好整以暇的说道:“江大人,你知道我是谁么?”

江城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答话,季维扬也不恼,只拍拍懒洋洋趴在他身边的黑子,笑着说道:“你或许不认得我,嗯,也不认得京城中顶顶有名的黑豹子,这没有关系,听小爷我慢慢的告诉你。”

“睿郡王是小爷的堂姐夫,忠勇郡王是小爷的堂兄,你说你出阴招陷害他们两个,小爷能绕的了你么?你道刚才小爷向太子提出什么请求么?”

江城冷冷的看着季维扬,一死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可他心里却有些发虚了。江城能吃的准太子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他,可是眼前这个看上去笑咪咪,眼中却 浓浓杀气的孩子却难说的很。

季维扬并不在乎江城说不说话,只抬腿拔出掖在靴筒里的匕首,边剔着指甲里的灰边漫不惊心的说道:“前些日子京城有暴民做乱,小爷顶盔披甲手持长枪,说多也不多,也就挑了十来个暴民,哦,对了,黑子,喏,就是小爷这黑豹,他可厉害了,一口就咬掉前肃国公,如今什么都不是的那个人的右手手臂。”

江城知道季维扬说的是前六皇子,肃国公庄烃,他竭力想保持自己的镇静,可是眼神却到底跳了一下,而他的这一点点细小的变化便一直极为注意江城细微变化的季维扬全都看在眼中。季维扬心中差不多有数了。

“江大人,小爷姑且再这么称呼你一次,想来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这么叫你了,其实你招与不招也没什么要紧的,百粤远离京城,死个把人也传不到京城去。反正你都这把年纪了,连个妻子儿女都没有,死了也没有人惦记着。”

事先做足功课的季维扬在江城心理防线已经快崩溃之时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果然将江城逼的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他突然失控的大叫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原来这江城与锦乡侯府有些折转亲,少年之时曾在锦乡侯府住过几个月。他对当时还没有应选的锦乡侯府嫡小姐一见倾心,一心想在求娶功名之后好向锦乡侯府求亲,娶得美人归。

只是造化弄人,江城春闱落榜,而锦乡侯府的小姐也被选中进宫,成了宫里的丽贵人,便是庄烃与庄嫣的生母丽妃。江城因爱成痴,从些再不提婚姻之事,在三年之后他终于考取功名,被外放为官,累官升至百粤镇守副使。

丽妃被贬为恭嫔,后来不明不白死去,这让一直不能忘情于她的江城悲痛难当,恰在此时,江城得到了一些丽妃所遗子女被薄待的消息,江城便秘密与肃国公庄烃取得联系,暗中为他做一些事情。这放运粮船出海之事,便是庄烃的暗中吩咐。

“江城,江大人,小爷相信若是在你家中抄上一抄,必能找出些犯忌的字纸书信,若真走到那一步,完蛋的可不止是你江城江大人一个,你虽然没有妻子儿女,可你还有高堂双亲,有兄弟姐妹,难道你要他们为你陪葬么?”季维扬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又追加了一记重“拳”。

果然这一“拳”打中的江城的要害,他不肯成亲生子已经是大不孝,若是再因为自己连累了父母兄弟子侄,他就成了江氏一门的大罪人。便是死了都没有脸去见江氏的列祖列宗。

季维扬见江城的神情松动许多,便缓声说道:“江大人,若是你肯合盘托出,小爷可以为你求太子爷的一道手书, 只要你父母兄弟子侄与此事毫不相干,便赦他们无罪。”

“当真?”厉声追问起来。

季维扬坐直身子,正色道:“小爷年纪虽然小,可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爷们,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江城想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答应季维扬将一切合盘托出。而太子与如季维扬所请,写了一份若是江城家人未涉及此事,便赦他们无罪的手书。

根据江城和胡安的交代,太子将那个在背后指使胡安骗买库粮,指使江城大开方便之门的那个陌生中年男子抓获。才将骗买走私库粮之事查了个水落石出。

原来自从柔然递上国书之后,他们的密使已经与肃国公庄烃勾结起来,柔然密使以迎娶庄嫣为太子妃,扶持庄烃当皇帝为饵,让庄烃庄嫣做为他们柔然人在京城的内应,在约定好的时间起事,里应外合攻占京城。等柔然大军一到,便可保庄烃登基称帝。

庄烃已经是走投无路之人,他又不甘心终此一生就做个小小国公,于是便铤而走险,他以为自己兵行险着可以富贵险中求,却不想柔然人倾全国之兵入侵大燕,又怎么会只为了扶持他庄烃做皇帝,难道柔然国主自己做皇帝会不更加划的来么?

被贪欲冲昏头脑的庄烃对于柔然密使所提出的事情无不答应,这才有了收买被逐出睿郡王府的小管事胡安,在隆兴帝秋狩之后发动京城的暴乱,冲击皇宫等一系列事情。只是这事情的结果和从前一样,庄烃总是想的很美好,可是结果对他来说却总是非常残酷。他终于把自己玩进了慎刑司大牢,这一世,他都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庄嫣,就是柔然人和庄烃在宫中的内应,她做着当上柔然国后的美梦,不惜出卖父兄家国,还以那般卑劣的手段加害侄儿侄女们,最终她自食恶果,也把自己送进了慎刑司大牢。

太子说完之后,皇后也将隆兴帝对于庄烃庄嫣兄妹的暂时发落告诉给太子,太子听罢半晌不语,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沉沉叹道:“母后,儿臣今日彻底懂得什么叫欲壑难填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重逢

太子原本因为担心他的父皇承受不住刺激才没敢立刻实话实说,可如今听皇后说了庄烃庄嫣被打入慎刑司大牢之后,心里倒踏实许多,既然他的父皇已经发觉庄烃庄嫣的叛乱之事,那么他此番查到的东西便可以成为定庄烃庄嫣罪的有力罪证,想来他的父皇不至于无法接受。

太子辞别皇后,他没有回东宫与数月未见的妻子儿女见面,而是又去了御书房。隆兴帝正欲起身出去散散步,如今他的作息时间彻底被太医规定起来,刚才陆柄已经请了两次,若他再不起身,陆柄便得去懿坤宫向皇后“告状”了。

隆兴帝刚站起来,便听太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皇,儿臣求见。”

陆柄一听到太子求见,不由皱了皱眉头,上前对隆兴帝小声说道:“皇上,不如请太子殿下陪您散步?”

隆兴帝浅笑点头道:“也好。”

主仆二人走出御书房,太子忙上前见礼,隆兴帝看到太子,脸上的笑容明显浓了一些,他笑着说道:“耀儿,陪父皇散散步。”

太子忙上前扶起隆兴帝的手臂,陆柄自觉的后退一步,跟在这世上最尊贵的父子二人身后,做拱卫之状。

“耀儿,刚才拜见过你母后了?”隆兴帝笑着问道。

太子忙回道:“是,儿臣给母后请安后又陪着母后说了一会儿话才过来的,父皇,儿臣刚刚听母后说起您偶染小恙,现在您觉得怎么样了?”

隆兴帝点点头,缓步往前边走边说道:“朕其实不要紧,都是太医和你母后过度紧张了。耀儿,如今你回来了,朕便能卸下大半担子,能松快松快了。”

太子忙说道:“父皇,儿臣不孝,让您受这般的辛劳。”

隆兴帝拍拍太子的手背,笑着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朕自己的身子不好。耀儿啊,你去而复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朕说?”

太子忙跪下说道:“父皇,儿臣刚才有欺瞒您的行为,请您治儿臣之罪。”

隆兴帝伸手将太子拉起来,笑着说道:“那折子怕是早就写好了吧,是担心朕受不了刺激才没敢立刻拿出来?”

太子低头应了一声:“是。”

隆兴帝笑笑道:“耀儿,你太小看父皇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父皇无法承受的。说吧,此番前往百粤,到底查出些什么?”

太子从怀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奏折,却没有立刻递给隆兴帝,只是飞快的说道:“父皇,儿臣先简单向您禀报,回头再重新写个节略呈给您。”

原来太子之前并不知道他的父皇隆兴帝患了风疾,所以奏折写的极为详尽,洋洋洒洒足有数万字,现在太子担心他的父皇看这么长的奏折会太辛苦,所以才有如此一说。

隆兴帝点点头道:“也好,那就边走边说吧。”

太子应了一声,抬手扶起隆兴帝的手臂,父子二人往三友斋走去,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也就是三友斋还有些绿意可赏。

隆兴帝与太子在三友斋中散步足足散了近一个时辰,才从三友斋的院门中走了出来。隆兴帝看上去神情也还算正常,只是脸上还未完全退去的 表明他刚才还是动了气。

“耀儿,此事等煜儿得胜还朝再一起处置,你赶了这些日子的路,赶紧回去好好歇着,后天好参加旭儿曦儿宝儿的抓周礼。”太子应了一声,先将隆兴帝送回勤政殿,才回东宫休息了。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睿郡王府的小主子庄旭庄曦庄晓抓周的好日子。东方刚刚破晓,还不到开城门的时间无忧就带着三个孩子进宫了。是以她和三个孩子与日夜兼程,终于腊月初八早晨赶到京城的庄煜失之交臂。

无忧带着三个孩子进宫后,王府紧闭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了,门子开门一看,不由惊的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才呐呐道:“王…王爷…”

庄煜拿着马鞭轻轻抽了那名门子一记,笑骂道:“本王才离开家几个月,你等就不认识本王了?”

“王爷,真是王爷,王爷回来啦…”那门子如梦初醒,惊喜的向里大叫起来,便冲上前去接马缰,庄煜笑笑问道:“今儿咱们王府怎么这么冷清,连一位贺客都没有?”

那门子忙说道:“王爷快请,回王爷,皇上恩典,特意赏三位小主子在宫行抓周礼,王妃娘娘刚带着三位小主子进宫了,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已经进宫了。”

“啊…”庄煜失望的惊呼一声。立刻劈手抢过马缰跳上闪电,如疾风一般向皇宫方向冲去。等老管家丁伯得了消息急慌慌迎出来之时,只能看到那远去的只剩下一点残影的一人一马。

“真的是王爷回来了?”丁伯疑惑的问了一句,这不可能啊,他的消息算是灵通的了,可也没听说大军得胜班师的消息啊。

门子赌咒发誓说是王爷真的回来了,只是听说王妃带着三位小主子去了宫中,这才急急追了过去。丁伯听罢这才相信了,他知道他家的王爷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快快,都麻溜的拾缀起来,王爷回来了,今天晚上咱们王府必定要好好热闹热闹。”丁伯兴奋的大叫起来,一张满着皱纹的老脸乐的如同笑开了的菊花。

无忧刚带着三个孩子到达懿坤宫,庄煜便也骑马追到了宫门口。守宫门的禁军一看到睿郡王爷,表情和睿郡王府的门子惊不多,惊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庄煜跳下马笑着说道:“别再瞪了,当心眼珠子掉到地上,还不快进去禀报。”

那禁卫急急应了一声“是”便要往里跑。谁料庄煜又叫住他,笑着说道:“悄悄向皇上禀报,不许张扬了,特别不许让本王的王妃知道。”那禁卫心领神会,挤眉弄眼的笑着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向里奔去。

隆兴帝刚刚要从勤政殿前往懿坤宫,不想在院中的陆柄突然兴奋的跑了进来,向隆兴帝跪下禀报道:“皇上,睿王爷回京了,如今正在宫门候旨。”

隆兴帝听说庄煜回京,先是一喜继而眉间拢上一层忧色,皱眉问道:“煜儿可还好?”

陆柄赶紧笑着回道:“王爷除了面有风霜之色以外,其他都很好,精神特别好。”

隆兴帝这才松了一口气,大笑着向外走,边走边叫道:“煜儿,煜儿…”

庄煜听到隆兴帝的声音,忙应着声往里跑去,他一看到隆兴帝,便飞奔上前扑跪在地,激动的叫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隆兴帝高兴的声音都微微 了,忙紧走几步上前双手抓住庄煜的肩头,激动的叫道:“煜儿,快起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庄煜仰起头,一看隆兴帝面容清瘦脸色发黄,立刻跳起来惊呼道:“父皇,您怎么了?是不是太辛劳了,您的脸色…”

隆兴帝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不打紧,朕前些日子偶染小恙,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朕有了春秋,自不比你们年轻人恢复的快。煜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庄煜忙将严信的奏折取出来奉于隆兴帝的面前,急急的说道:“回禀父皇,元帅命儿臣回京催粮送奏折。”

隆兴帝点点头道:“原来是此事,唉,这等事只派一员偏将也就行了,难为严卿家特特派你回京,真是用心良苦。煜儿,前线的战事如何?”

庄煜简明扼要的说道:“回禀父皇,我们已经收复了常阳山阳德阳三镇,将柔然军赶入锁云山中。柔然人在锁云山中设下连环大阵,我军暂时无法攻入,只能在锁云山外扎营寻找战机。如此一来军中粮草便不够用了。”

隆兴帝点点头道:“这样啊,想不到柔然军也有能设阵的高人,煜儿,你可曾探过阵?”

庄煜低下头惭愧的说道:“回父皇,儿臣曾经三次探阵,只恨儿臣才疏学浅,连探了三次都探不出柔然军摆的到底是什么阵。”

隆兴帝拍拍庄煜的肩膀,笑着安抚道:“煜儿,别这么说,你年纪还轻,哪能什么事都懂的?不急,慢慢来。走,跟父皇到御书房去,把探阵的情形细细说与父皇听。”

陆柄一听这话忙出声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您不到,抓周礼可不能开始的。”

隆兴帝一拍额头笑道:“对对,朕一提到仗便格外兴奋,都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煜儿,无忧可知道你回来了?”

庄煜赶紧摇头道:“不知道,儿臣还没见着她,父皇,儿臣求您保密,儿臣想给无忧和孩子们一个惊喜。”

三天之中两个出门在外的儿子都回来了,隆兴帝此时心情特别好,便笑着点头道:“好好,朕便给你打一回掩护,咱们走。”

父子二人带着陆柄一阵急行,很快便来到懿坤宫外。因有隆兴帝的授意,所以一路之上内监们高喊的都是“皇上驾到…”绝口不提他们已经认出来的睿郡王庄煜。

懿坤宫正殿之中,早已经铺下一张极大的羊绒毛毯,毯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特制的抓周之物。皇后和太子妃还有无忧各抱着一个孩子在等候隆兴帝的到来,只等隆兴帝一到,便可以开始抓周了。

隆兴帝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庄煜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低着头跟在隆兴帝的身后。

皇后率众人上前给隆兴帝见礼,隆兴帝笑着抬手叫起,顺手便将无忧怀中抱着的宝儿接了过来。就在隆兴帝抱过宝儿之时,无忧突然定定的看着隆兴帝身后的庄煜,怔怔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眼睛一阵酸涩,两行泪水不由人的流了出来。

“五哥…”无忧流着眼泪颤声叫了一句,惊了殿中的每一个人。

“煜儿(五弟,五哥)…”各种叫声都响了起来,众人也都围了过来。

隆兴帝见庄煜刚进来就被无忧发现,便往旁边略让了让了,笑着说道:“煜儿,都被发现了就快出来吧。”

皇后听了这话,才从将信将疑中醒过神来,立刻飞奔到庄煜面前,伸手拧住庄煜的耳朵,气恼的叫道:“好你个庄煜,如今真真是长本事了!”话未说完,皇后拧着庄煜耳朵的手轻轻一转,便疼的庄煜“哎哟哎哟”夸张的大叫起来。

无忧狠狠瞪了他一眼,轻轻啐了一声,低低道:“该!”

庄煜忙捂住耳朵夸张的求饶道:“母后高抬贵手,饶了儿子的耳朵吧,如今儿子也是当爹的人,您可给儿子留点儿面子。”

“啐!你还知道你也是当爹的人,看你有没有点儿正形,进来也不通报一声,可是做了先锋将军就了不起了?”皇后明知道儿子是在逗趣,不想让这难得的重逢有忧伤的泪水,可还是恨的牙根直痒,少不得要拿出些庄煜小时候受过教训手段来。不过说归说,皇后也真的不舍得拧疼了儿子,便也松了手。

庄煜立刻跪下给皇后磕头行礼,皇后将他扶了起来,仔细的看了一回,脸上虽然一直笑着,可眼中还是泛起了泪花。

庄煜又给太子夫妻见了礼,太子倒没说庄煜什么,他知道庄煜此时回京必定有事,便轻轻放过了庄煜,倒是庄灵不肯轻易放过庄煜,手口俱用的训了他一通。

见过礼,庄煜才来到无忧的面前,嘿嘿笑着叫了一声:“无忧,我回来了。”

无忧身子一拧,原本想啐庄煜一声的,可到底没舍得,只着低头红着脸不说话。无忧不说话庄煜可急了,忙抓住无忧的双手急急问道:“无忧,我回来了你开不开心?”

还不等无忧回答,被太子妃和庄灵抱着的庄旭和庄曦突然扯开喉咙放声大哭起来,直震的整间宫殿都响起了“哇哇…”的回声。俩小子一边哭还一边拼命向无忧的方向伸手,仿佛谁要把他们的娘亲抢走一般。倒是一向爱哭的小庄晓却是一声都没哭,她只是窝在隆兴帝怀中,眨巴着那双灵气十足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庄煜,口中突然迸出一个响脆清亮的字:“臭!”惹的在场之人都看着庄煜促狭的大笑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抓周

庄煜日夜兼程的赶路,自然没有洗漱的时间,他一到京城就赶着进了宫,然后便随隆兴帝来了懿坤宫,并没有时间沐浴更多衣。其实这寒冬腊月的,原本七八日不沐浴也不至于就臭了,可是小庄晓的鼻子特别灵,那怕是一丁点儿汗味儿她都闻的出来,一个“臭”字自然便脱口而出了。

庄煜被自己的宝贝女儿嫌弃了,只能尴尬的傻笑,可是自皇后以下,殿中所有的女性竟没有一个人去看他,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干打雷不下雨的小庄旭和小庄曦给吸引去了。

太子妃和庄灵抱着小庄旭和小庄曦赶紧来到无忧身边,只见这两个小家伙同时伸出手去搂无忧的脖子,边干嚎边叫着:“凉…”这小哥俩不如他们的妹妹口齿清楚,叫“娘”的时候总是发不准,总是“凉…凉…”的叫着。

无忧一个人也抱不过来两个孩子,因此只能用两只手轻 弄两个儿子的脖颈,同时柔声哄道:“娘在这里,旭儿曦儿不哭,娘好好的呢。”

自从庄煜出征之后,庄旭和庄曦还有小庄晓就变的特别粘人,只要他们三个醒着,一眼看不到无忧便会哭,或者是看到无忧,而无忧的注意力没有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会干嚎,这一点如今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听无忧这么哄孩子,除了庄煜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无忧,旭儿曦儿这是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他们可不爱哭啊,倒是宝儿比从前长进多了,宝儿都没哭。”庄煜浑然不知自己在说着何其得罪他两个儿子的话,还皱着眉头说个不停。

宝儿窝在隆兴帝的怀中,听到她那仿佛少根筋似的爹爹说着得罪哥哥们的话,小家伙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小身板儿直往外拱。隆兴帝便顺着宝儿的意思往外走了几步。

只见正干嚎着的庄曦率先不嚎了,他伸手拽住被太子妃抱着的大哥庄旭,然后向庄煜伸手求抱抱。到底是孪生兄弟,庄旭的反应也不慢,立刻和弟弟一样伸出了手。

庄煜哪里知道这几个月没见,他的一双儿子也变的鬼精鬼灵的,立刻伸出双手将两个儿子抱到怀中,还伸嘴在庄旭庄曦 的面颊上各自狠狠亲了一口,直亲的两个孩子猛皱眉头。数日不曾梳洗净面的庄煜胡子拉碴的很是扎人。

“旭儿,曦儿,叫爹爹…”抱着两个儿子,庄煜立刻进入傻爹模式,咧开爹笑的象十足的大傻瓜。

庄旭和庄曦两个小家伙可是没有开口,只紧紧的搂着庄煜的脖子,将小身体紧紧的贴在他们父亲的身上。然后两个小家伙同时开始使劲,憋的两张 的小脸都涨红了。

最是了解两个儿子的无忧一见这种情形,真是哭笑不得,她刚说了一句:“旭儿曦儿不许…”话都没有说完便听到庄煜大叫了一声“你们两个小坏蛋…”

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在殿中弥漫开去,众人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两个记仇的小家伙浇了他们爹爹一身童子尿。

皇后和无忧忍笑上前抱过小庄旭和小庄曦,皇后对庄炽笑道:“老十,带你五哥去你那里沐浴。”庄炽强忍着笑应了一声,赶紧带庄煜去了东四宫房。

无忧赶紧带着两个儿子到偏殿去换尿布,自然少不了在两个小家伙的屁股蛋儿上各拍了一记,可这两个小家伙皮实的紧,根本不觉得疼,反而咯咯笑的欢腾极了,让无忧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总算大家都收拾妥当了,这才重新开始抓周。第一个抓的自然是老大庄旭。无忧刚将小庄旭放到羊绒地毯上,小家伙便飞快的向放在地毯边上的一柄宝剑爬去,任两旁有再多的好东西,他硬是看都不看一眼。

伸出两只小手紧紧抱住那柄宝剑,庄旭颤微微的站起来,兴奋的举起宝剑,仿佛想挥舞一般,可是那把宝剑对小庄旭来说份量还是沉了些,他非但没有舞起来,反而被宝剑坠的坐了个屁股墩儿,惹得众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隆兴帝特别兴奋,击着桌案大声赞道:“好,旭儿将来必是一位开疆拓土的大将军!”众人纷纷附和,小庄旭做大将军,那可是正经的子承父志。庄煜大笑着一把将大儿子捞了起来,将他高高举起,兴奋的说道:“旭儿好样的!”

无忧早就知道大儿子庄旭对于一切兵器都有极为浓厚的兴趣,所以在看到那柄宝剑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大儿子的选择。所以无忧很平静,并没有特别的欢喜,她只是将二儿子轻轻放了下去。和老大庄旭不同,小庄曦素日里看不出有什么喜好,所以无忧更想知道他会抓什么。

小庄曦不象他的哥哥那般目标明确,他先是坐在地毯上左看右看,直看了一柱香的功夫都没有伸手抓东西,这却越发吊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又看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庄曦才慢吞吞开始爬了。只见他爬先爬到一个放着好些杂物的大盘子旁边,伸手一掀便将盘子掀翻了,然后拖着盘子调转了方向,他先拿了一柄小小的鹅毛扇放到盘子上,又拿起一本书,再拿起一只堪舆用的罗盘,将这些东西全都放到盘子上,小庄曦才吃力的拖着大盘子往无忧的面前爬去。

众人都看直了眼,见证小孩子抓周,众人都看过不少次,可是象小庄曦这么抓周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识,这孩子真是太与众不同了。

这该怎么说?众人心中都犯起了嘀咕,还是敏郡王庄炽脑子好使,他立刻笑着说道:“曦儿将来必会成为通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智者!”众人忙都笑着点头,依着庄炽的说法夸赞起来。

此时只剩下小庄晓还没有抓周了,女孩儿抓周的所备的东西和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太子妃忙命人将换了一番,然后才将小庄晓放了下去。

小庄晓坐在大红羊绒地毯之上,和她的二哥庄曦一般,也是不急着抓,这不免惹得旁边的人都柔声哄了起来,想哄着小庄晓赶紧抓一样东西。特别是庄煜更为着急,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抱一抱小庄晓,他那一颗当爹的心真的急啊!

庄煜一急,不由在大红羊绒地毯的边上蹲了下来,硬生生压着嗓子柔声说道:“宝儿乖,快选一样抓着。”

庄煜一蹲下,正好与宝儿的视线平齐,宝儿眼睛立刻一亮,便飞快的爬了起来,只见宝儿边爬边抓起身边的部分东西往外丢,有时候因为力气小没有丢到地毯以外,宝儿还会追过去再丢一次,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宝儿丢出了十几样。然后宝儿便不丢了,她开始向蹲在地毯边上的庄煜爬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宝儿抓着庄煜的手站了起来,只见她一手抓着庄煜,一手却揪着地毯边儿,仰头无比清晰的叫道:“爹爹拿…”

庄煜看着偌大羊绒地毯上那上百样小东西,不免有些傻眼儿,呆呆的问了一句:“宝儿,这些你都要?”

小庄晓异常坚定的说了一个字:“要…”庄煜真是哭笑不得,一把将宝儿抄起抱入怀中,柔声细气的哄道:“宝儿,只能拿一样。”

小庄晓眨着古精古灵的大眼睛,小身子在庄煜怀中拧了几下,小腿儿用力的在地毯上蹬了一回,不依的叫道:“毯毯…”

小庄晓可是整个皇室中最得宠的孩子,所以她这么一说,众人立刻随声附和道:“好好,毯毯都是宝儿的。”

小庄晓这才高兴起来,挑衅似的看着庄煜,下命令似的叫道;“爹爹拿!”

皇后上前笑道:“宝儿,皇祖母把这些都收起来回头给你带上可好?”

小庄晓立刻果断“抛弃”了不太“听话”的爹爹,笑嘻嘻的转身投入皇后的怀抱,在送上热情的香吻之后,小庄晓还甜甜的叫了一声:“皇祖母…”这可把旁边的人都能羡慕坏了,宝儿可是难得这么热情呢。

只有无忧不羡慕,她看着宝儿挑出来的东西,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宝儿挑出来不要的全是与女红有关的东西。看来宝儿是铁了心不学女红了,真真可惜了无忧的一手好绣技。

太子妃见无忧看着宝儿挑出来的东西叹气,便笑着劝解道:“无忧,宝儿还小呢,等她长大些慢慢教就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用家里的女孩儿做太多针线的,大面儿上过的去就行了。”

无忧只能轻叹道:“但愿如此吧。”

在宫中用过家宴,帝后怜惜庄煜回来一趟不容易,而且他很快还得回前线去,因此并没有多留庄煜一家五口,很快便让他们出宫回府了。

庄煜在军中数月,如今脸皮可是越发厚了,他浑然不在意禁卫们偷笑的目光,硬是在众目睽睽之上挤上了无忧的王妃大轿,惹得小庄旭与小庄曦又干嚎了一通,让无忧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们两个哄睡着了。

孩子们睡了之后,庄煜终于有机会和无忧亲近了,他长臂一伸立刻将无忧揽入怀中,低头狠狠的吻住了无忧那娇红的 ,自从刚才见到无忧之后,这个念头便一直在折磨着庄煜,此刻才算是让他得逞了。

无忧的惊呼被庄煜吞下,那种久违的幸福如巨浪一般卷起无忧,将她抛向半空,无忧无助极了,只能凭着本能攀着庄煜那宽厚的腰背,如此一来却更加点燃了庄煜的激情…

就在庄煜想更进一步的时候,一声轻哼在车厢中响起,无忧急忙推开庄煜,一手慌乱的整好 的前襟,一手轻拍睡在旁边的宝儿,口中柔声哄道:“宝儿乖,娘在这里…”

庄煜无比郁闷的低头看了看,挫败的叹了口气,暗暗咬牙说道:“真是个小磨人精!”

因为上午在宫中玩的太疯了,所以回到王府之后,三个孩子都沉沉睡去。庄煜心中大喜,赶紧拉起无忧的手,想与她一起回房。无忧臊的满脸通红,回眸娇嗔的瞪了庄煜一眼,赶紧甩开庄煜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五哥,当着孩子们呢,尊重些。”

庄煜觉得自己都快涨爆了,哪里还能顾的上这些,只打横将无忧抱起,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立刻让无忧羞的都不敢抬头了。

庄煜美滋滋的抱着无忧回房,久别的夫妻自然格外亲热,无忧都不知道庄煜与自己有多少次的 之欢,她只记得自己欢愉至极,疲累至极,以至于沉沉昏睡于庄煜的臂弯之中。等到无忧醒来之时,她透过琉璃窗子看到了挂在天边的月亮。

无忧真真又羞又恼,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睡了这么久,这下子只怕连王府说檐下的雀儿都知道她白昼 ,真是丢死人了,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当家管事啊!

无忧想坐起来,可是一动她才发觉浑身象是被什么重物来回碾压过一般,酸疼的完全没法子动弹,特别是她的腰,无忧觉得自己的腰象是被一块块儿骨头拆开又拼起来似的,摸摸腰还在,却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无忧,你醒啦?”听到床上有动静,庄煜快步走过来 帐幔笑着问道。

无忧怒视庄煜,气恼的叫道:“庄煜,你…”

庄煜完全不给无忧说完话的机会,立刻俯身用 堵上无忧那让他一看到便会热血贲张的娇俏 ,深深的起来…

身体上的疼痛让无忧没有被庄煜吻的七荤八素,她勉力推开庄煜,气鼓鼓的叫道:“五哥你再欺负我我就不理你了。”

庄煜挤到无忧身边坐下,将她连人带锦被一起抱入怀中,好脾气的笑道:“好好,我不欺负你,我们坐着说话。”

庄煜整个下午的索需无度让无忧真的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只软软靠在庄煜的怀中,用 过后特有的暗哑声音问道:“五哥,孩子们可曾醒了?”

庄煜笑道:“下午醒了一回,进了些吃食就又睡了,都没哭没闹。”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道:“怎么无忌没跟你一起回来?他还好么?”

庄煜赶紧将无忌的情况说了一遍,自然是只报喜不报忧,所有无忌涉险之事庄煜可一个字都没说。无忧听到弟弟什么都好,心里才踏实了些。只轻叹道:“五哥,无忌到底还小,你多看顾他些。”

庄煜忙说道:“看你说的,我还能不多多看顾他么。对了,无忧,无忌让我替他给你和孩子们捎回礼物了。”

无忧笑道:“他一个小孩子家会挑什么礼物,何况你们还在行军打仗之中,有这份心就够了。”

庄煜扶着无忧躺好,急忙下床取来无忌的礼物,再将无忧抱起拥入怀中,与无忧一一看了起来。

“这是无忌亲手雕的?可真像啊!”无忧拿着无忌和自雕小像,不由惊呼起来。这两寸高的小木俑雕的唯妙唯肖逼真极了,无忧仿佛象是看到了无忌真人一般。

“这是无忌亲手雕刻了,他闲暇时间几乎全用来雕刻了。给三个孩子的也是无忌亲手雕刻的小刀剑和娃娃。”庄煜赶紧说了起来。

无忧将小木俑紧紧抱在怀中,强忍泪意低低叫道:“无忌…无忌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庄煜忙轻拍着无忧说道:“无忧,如今我们已经将柔然军包围在锁云山中,只要破阵擒下柔然主帅,大军便可班师回朝了。”

“破阵?破什么阵?”无忧好奇问道。

庄煜将柔然人退守锁云山设连环大阵之事简单说了一回,无忧想了想便坐直了身子,忍着腰痛说道:“五哥,我记得在父亲留下的书籍之中好象有一本是专门讲述设阵破阵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哎呀,越是要用怎么越想不起来了?五哥,我现在就过去找一找。”

庄煜知道无忧所说的过去找一找是到隔壁忠勇郡王府的藏书楼去找,便笑着说道:“无忧,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