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有些懊恼的说道:“这算什么法子啊,若是师傅见不到那个刺客,便没法子认出他了。”
严信笑道:“这也不一定,无忌你来看这些画像。”
刚才画师将所有的画像都送了过来供严信参考,严信已经翻了十数张。
无忌探头去看,他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兴奋的叫道:“师傅我看出来了,果然所有的画像上的双眼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样的,而且这人的眼神好生阴冷,就象毒蛇信子似的。”
严信欣慰的点点头道:“不错,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看出这许多,无忌,你没白白练眼上的工夫。”
无忌骄傲的一挺胸膛说道:“这是自然,徒儿说什么也不能坠了师傅的威名。”
严信笑骂了一句:“小滑头!”便于无忌继续看了起来,师徒二人正在总结所有画像上能找出来的共同点。
师徒二人正忙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严信和无忌都抬起头来循声看去,只见庄煜缓步走了过来。庄煜脸上虽然苍白,可精神却不错,看上去并没有显的非常虚弱。
“煜儿,姐夫!”严信和无忌叫了一声忙迎了过来,无忌更是乖巧的扶着庄煜的右手臂,扶他到椅上坐下来,然后才皱着小眉头说道:“姐夫,你不在房中休息跑到这里做什么?”
庄煜笑道:“无忌,姐夫被人 一箭,这一箭总不能白白挨了,姐夫总得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吧?我若不过来,你难道会主动过去告诉我么?”
无忌抓抓头,说实话他是没打算告诉庄煜,无忌想让他心无旁鹜的好好休息,早些把伤养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反应
严信到底“偏心”无忌,立刻笑着说道:“煜儿莫要怪无忌,如今还没有查出个清楚的头绪,又何必去扰的你不能安心养伤呢,”
无忌忙也点头说道:“对对,姐夫,你昨天才受了伤,正该好好将养,这等追查刺客的小事就不用你费心了。”
庄煜有些讶异的看了无忌一眼,无忌象是突然长大了一般,说起话来象个大人似的头头是道,全没了前几日闹小脾气时的别扭。其实这正是无忌懂事讨人喜欢之处,小事情尽可以撒娇使性子,可面对大事,无忌从来都不会胡闹的。
“师傅,您知道我的性子,再是闲不住的,与其闷坐在房中发呆,倒不如一起商议如何追捕刺客之事。”庄煜笑着说了起来。
严信想想也是,庄煜只是左后肩中箭,既不会有碍走路又不会阻碍思考,只不过是上半身行动不方便罢了,这若是在战场之上,便已经算是很轻的伤了,确实也不必太当回事儿。于是严信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那好,咱们就一起议一议吧。”
庄煜明显松了口气,若是严信立逼着他回房休息,他还真不敢不听。以严信师傅加干岳父的身份,对庄煜绝对有约束力。
无忌正想说什么,忽然间却歪头侧耳听了起来,片刻之后,无忌脸上露出鬼精鬼灵的笑容,严信和庄煜都是再了解无忌不过的,严信抬手轻敲无忌的额头笑问道:“听到什么了?”
无忌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庄煜身上一扫,有些促狭的笑道:“姐夫,姐姐来了!”
庄煜知道无忌的耳力极好,他说无忧来了必不会有错,便赶紧向严信躬身说道:“师傅你可一定要帮帮徒儿。”
严信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庄煜才成亲几天啊,怎么就成了这般怕老婆的人呢,真真是给爷儿们丢脸。不过庄煜怕的那个人又是他的干女儿,是他放到心尖子上疼的闺女,严信倒不好说什么了。
果然无忧很快便走了进来,向严信问安过后方才对庄煜柔柔笑道:“五哥,你出来的急也没吃药,快把药喝了吧。”说罢,无忧将置于双层暖盒中的盖碗取出来,打开盖儿递给庄煜。
庄煜便是再怕吃药也不会在无忌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只暗暗屏气一口气将药喝干,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怎么回事,庄煜觉得今儿这药比昨天晚上的苦多了。
无忧递过一盏温热的白水让庄煜漱口,然后浅笑道:“义父,女儿告退。”
严信点点头,关切的说道:“无忧,你别太累着自己。”
无忧含笑点头,又向庄煜和无忌说道:“五哥无忌,你们和义父慢慢议事,我先回了。”说完,无忧便轻盈的走出房门,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责备庄煜的话,真真是给足了庄煜的面子,这反而让庄煜心里有些个不自在了,他忽然觉得没有听无忧的话在房中好好养伤是件很不对的事情。
无忧走后,严信将庄煜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眼中,不由捻须而笑,果然无忧不愧是任安的女儿,这兵法用的浑然天成全无一丝烟火之气,不战而屈人之兵,好,真好!
无忌大为惊奇,在惊奇过后心中还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他偶尔生病的时候淘气不喝药,姐姐就直接上手拧他的耳朵,而庄煜不乖姐姐却连骂都不骂他一句,太不公平!想到这一节,无忌忍不住瞪了庄煜一眼,又开始小心眼儿了。
庄煜心里正虚着,又被无忌莫名其妙的一瞪,越发心里没底了,他今天早上还答应无忧在房中安心养伤的,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溜了,无忧怎么能不生气呢?
严信干咳一声,将庄煜和无忌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师徒三人屏除杂念开始认真的讨论起来。
就在严信师徒三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之时,皇宫中的御书房内,隆兴帝召来太子敏郡王还有大驸马,也在细细商议昨日遇刺之事。
太子昨儿就听说庄煜遇刺了,当时他就要出宫去睿郡王府探望庄煜,可是被回宫的隆兴帝拦住,如今刺客下落不明,隆兴帝已经有一个儿子受伤了,又岂能让太子再以身犯险,倘若那刺客丧心病狂,非但不逃走还在路上埋伏着行刺太子可怎么是好。
太子急的不行,虽然他已经听说了庄煜的伤并不要紧,可是没有亲眼看到太子总是没法子安心,庄煜可是太子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的弟弟。奈何隆兴帝一定不肯放人,他只能命东宫总管太监索安代表他去看望庄煜,并且命索安将东宫里的各色珍稀药材收拾了好大一包一并送到睿郡王府去。
直到索安将庄煜的贴身太监贵喜带回来向太子回禀,太子听贵喜细细说了庄煜受伤疗伤的前后经过之后,心里才略略踏实了一些。压下对弟弟的担心,太子立刻调集人手追查刺客,奈何那刺客竟似上天入地了一般,几拨人马将皇城翻了个底朝天,竟是连那刺客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见着。
“父皇,至今都没有搜到任何与刺客有关的线索,您看当如何处置?”太子有些沮丧的问了起来。
隆兴帝眉头微皱,看向一旁的敏郡王庄炽,沉声说道:“老十,你的心最细,说说你的看法。”
庄炽从昨儿听到消息之后便一直在思考,是以隆兴帝一问他便说了起来。“父皇,有道是大隐隐于朝,儿臣以为那刺客必是躲入王公贵戚之家,昨夜并未曾入宅搜捕,故而搜不到任何的线索。”
隆兴帝和太子都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内皇城之中所住的全是王公亲贵,若没有真凭实据便派兵搜府,无异于在王公亲贵的脸上狠狠的扇上一记耳光,这等事除非到了万不得以之时,否则是一定不能做的同,隆兴帝和太子都不能不顾忌。
庄炽却不这么认为,他躬身说道:“父皇,太子哥哥,儿臣以为卫老公爷已经将刺客的画像送来,我们大可以用敲山震虎打草惊蛇之计。”
隆兴帝眼中含笑看着庄炽,缓声问道:“老十你细细的说。”
庄炽胸有成竹的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可以请来所有居于内城的亲贵,由宫中内侍手持画像随他们回府清点府中人口。”
太子皱眉道:“便是刺客藏身于亲贵府第之中,也不可能站出来由咱们的人辨认。”
庄炽点头道:“太子哥哥说的极是,可是如此一来心中有鬼之人必然会有异动,内侍入府核对不过是打草惊蛇,父皇只要派人在暗中巡视,想来应该能有些收获。”
太子这才点头道:“十弟所言确也有些道理,不过那刺客既然有胆子行刺,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惊出来的。”
庄炽看向隆兴帝笑道:“只要父皇招诸位亲贵入宫,等内侍核实完人口再放他们回府,想来就能达到打草惊蛇的目的。”
隆兴帝沉吟片刻,庄炽的主意的确有几分可取之处,只不过这样行事还是莽撞了些,与直接搜府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很容易引起亲贵们的不满,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太子这几年一直在辅助隆兴帝处理政务,他的大局观念要比庄炽强很多,想了一会儿,太子说道:“父皇,十弟的法并非不可行,只是略略改动些就行了。儿臣以为父皇可在宫中设宴相请亲贵们,在宴上传示刺客的画像,命诸位亲贵帮着搜捕刺客。”
隆兴帝满意的点点头道:“嗯,如此可行。你便立刻安排下去吧。”
庄炽略略一想便明白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是聪慧之人,立刻发现了自己的不足。隆兴帝见了便笑着说道:“老十不必如此,你如今年纪还小,能想到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跟着你太子哥哥好生学习,日后做你太子哥哥的臂助。”
庄炽躬身称是,太子拍拍庄炽的肩膀笑道:“十弟,若没有你的办法引着,大哥也想不到这个主意,快别这样了,帮大哥准备宴请亲贵之事吧。”
隆兴帝看到两个儿子相处极为和睦,顿觉老怀安慰。只挥手说道:“你们去安排吧。”
太子与庄炽退下,隆兴帝看着儿子们的背影,不由低低叹了口气。若是他每一个儿子都能象太子与庄炽这样,他现在就能更加轻松了。想到久病不起,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三皇子与一条道走到黑让他一想起来就生气的六皇子,隆兴帝心头顿觉沉郁。
三皇子身子骨儿不行,这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隆兴帝虽然是帝王,却也没有一点儿办法可想,只能用上好的药材吊着儿子的命,他能活多久就是多久。可是六皇子庄烃却不一样,他的身体很健康,当然,因为那年强行解咒之事让庄烃如今的脑子没有从前那样灵光,可是庄烃还是个能跑能跳很有生机的一个人。偏偏这个还能中用的儿子一条道走到黑,不与父母兄弟亲近也就罢了,还与有谋反之心的吴国公绞到一处,这是让隆兴帝最为气愤的事情。偏偏他们两人还没有露出任何可以做为谋反证据的破绽,让隆兴帝想降罪于他们都不能够。
庄煜遇刺的消息自然也传入肃国公庄烃的耳中,庄烃顿觉心中畅快,只急切问道:“伤的重不重,有没有性命之忧?”
前来禀报的是庄烃的一个心腹小厮,他忙说道:“小人听说睿郡王伤在左后肩,皇上诏石院判给睿郡王治伤,石院判只在王府里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府了,想来睿郡王的伤并不重。”
庄烃恨恨的咬了咬牙,心中暗道:“他的命怎么就这么大,这样都死不了,真真便宜他了!”
“你做的很好,下去仔细盯着些,睿郡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立刻回来禀报。”庄烃大方的将自己的荷包扯下来丢给那个小厮,小厮欢欢喜喜的跪下谢赏,庄烃再不济也是皇子国公,他随身带的东西自然不会很差。
小厮退下之后,庄烃暗自思量起来,他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派的刺客,行刺的对象到底是他的父皇还是庄煜,在这个事件之中,他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庄烃想的很多,却独独没有想到就算是内里不和,做为弟弟他还是应该去探望遇刺的五皇兄。
庄烃正要思索着,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怯生生的说话:“殿下可在?”
庄烃一愣,起身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见妻子胡氏怯怯的站在门外,她头上簪的珍珠步摇正左右摆动着。
庄烃不耐烦的问道:“你有何事?”
胡氏咬唇强行压住心中的不安,小声说道:“殿下,安国公府昨儿派人来了,问殿下何时纳娶岳氏?”
庄烃一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还有岳珊这么一档子事,只不耐烦的说道:“这等小事还要问我,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胡氏低低应了一声,胡乱屈膝行了礼便慌慌张张的退下了。看到胡氏这般畏畏缩缩,庄烃心中越发恨的厉害,这就是他的“好父皇母后”给他选的“好妻子”,连个寻常的品官夫人都不如。
胡氏退下之后,庄烃也没有将纳娶岳珊之事放在心上,如今岳珊虽然名份上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可实际地位却一落千丈,便是纳了她也不会让安国公府成为他的助力,所以庄烃对于岳珊的态度便可有可无了。
胡氏终于鼓于勇气刺探到庄烃的态度,便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庄烃自己都不着急,她便犯不着上赶着抬个女人进门给自己添堵,就算是她对庄烃怕的要命,胡氏也不愿意有个身家背景都比自己强出许多的女人来分走自己的权利。
打发了胡氏,庄烃便又将心思转回庄煜遇刺之事,他疑心背后的主使之人是吴国公,便挖空心思想着该如何去刺探。
第一百九十九章破绽
“禀王爷,夏内监前来传皇上口谕。”宁王府总管郑勇的通报之声打断了宁王的思绪。
“哦?快请夏内监至花厅用茶,本王这便过去。”正在沉思的宁王立刻站起来说了一句,郑总管立刻前去安排。宁王则命人服侍自己更衣,趁换衣服的空儿抓紧思索夏内监为何而来。
宁王妃带着丫鬟服侍宁王穿好王服,她面上看着虽然很平静,可是双手却微微 ,显然很有些紧张。因有丫鬟在场,宁王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宁王妃的手,便快步走了出去。
宁王走后,宁五妃忙叫过一个机灵的心腹丫鬟,命她去花厅附近听动静,一但听说了什么立刻飞跑回来禀报。
秀姐儿见宁王妃不象平日那般沉静,就算她极力克制,却也不能完全克制住焦虑之色,心中不由大为惊讶,自她服侍宁王妃以来,还是头一回看到宁王妃的脸上有这样的神情。
莫约过了一刻钟,宁王妃派出去的丫鬟跑回来禀报:“回禀王妃娘娘,皇上诏王爷入宫赴宴。”
“什么?皇上诏王爷入宫!”宁王妃不禁惊呼一声,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紧紧闭上嘴巴,紧绷着的下巴明显透露出宁王妃的紧张。
小丫鬟们不知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妃是怎么了,都吓的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儿,生怕一个小心便触怒了王妃为自己惹来大祸。
宁王妃定了定神,强作镇定的说道:“夏内监是已经回宫复旨了还是在等王爷一起进宫?”
小丫鬟忙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夏公公说陪王爷一起进宫。”
宁王妃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才说道:“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丫鬟嬷嬷刚刚退下,宁王便匆匆来到上房,宁王妃迎上前急切的小声问道:“王爷,会不会是…”
宁王不等宁王妃说完,便将她的口掩住,用极低的声音在宁王妃耳畔说道:“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宫中赐宴亦是寻常之事。”
宁王妃见丈夫很是沉着镇静,心里略略踏实了些,不过当她听到宁王吩咐她准备银丝细甲之时,一颗心又狂跳起来。难道这宴是鸿门宴?
宁王见妻子没有动静,便皱眉轻斥道:“还不快开箱子取软甲。”
宁王妃应了一声,慌忙走到西里间去找从前宁王得的那件可抵御寻常刀剑的银丝软罗细甲。
宁王自己动手除下外袍中衣,将王妃捧来的银丝软罗细甲贴身穿好,那冰凉的触感让宁王的头脑越发的清醒。王妃拿起中衣给宁王穿好,然后才穿上靛色四爪团龙贡缎王服,宁王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妃,本王此去宫中若是早早归来便也罢了,若是至夜未归,你便立刻秘密出京返回宁化与炅儿会合,一月之后倘若还无有本王的音信,你便与炅儿举事。”
宁王妃听了这话不由落下两行热泪,她摇着头哽咽的哭道:“不,王爷,妾身不走,是生是死妾身都跟着王爷。”
宁王着急的低斥道:“糊涂!你跟着本王去死容易,炅儿怎么办?你忘了炅儿的生辰命相么?炅儿可是紫薇帝君下凡,他合该是人间帝皇,本王死不足惜,可不能耽误了炅儿!你若不能扶持炅儿成就大业,本王死不瞑目!”
宁王妃用手捂住嘴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宁王长叹一声,将手放在宁王妃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缓声说道:“或许事情并非我们想的那样,本王只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你且不要哭了,免得让人看出端倪。好了,本王这便与夏内监一起进宫去了。”
宁王妃忙擦干眼泪对宁王说道:“王爷一定要当心些。”
宁王笑笑道:“放心吧,本王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若隆兴真对本王下手,本王也不会束手就擒,少不得要让隆兴付出些惨重的代价。”
宁王妃点点头,取来四五个荷包交给宁王,又拿出一串金叶子让宁王收在袖中,以备进宫打赏内侍之用。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宁王对宁王妃笑笑道:“好了,本王这便走了。说不定很快就能回来,王妃不用担心。”
宁王妃不敢再开口说话,她怕自己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只用力点头,将宁王送到门口便停下脚步。刚才哭过一场,宁王妃面上犹有泪痕,她自然不会出去让有心人看在眼中。
宁王在宫道上遇见许多王公亲贵,见到这些人都来赴宫宴,宁王心中踏实了许多,他相信隆兴帝总不至于把所有的王公亲贵都叫到宫中一勺烩了,若隆兴帝真的那么做便是自毁基业,隆兴帝又不傻,当然不能那么行事。
宁王看到淳亲王爷的肩舆就在前方不远处,赶紧快走几步追上去行礼问安,“小侄请王叔安。”宁王上前恭恭敬敬的叫道。
淳亲王爷见是宁王,微笑点点头道:“你也来了。”
宁王笑着回道:“是,小侄奉诏前来赴宴。有几日没见王叔了,王叔的精神比前次瞧着更好些,您真真是老当益壮!”宁王一改平日不言不语的情形,笑微微的同淳亲王爷套近乎,倒让淳亲王爷心中暗自生疑,事有反常既为妖,难道宁王做下什么心虚胆怯的事情不成?
“本王还好,可瞧着宁王侄你的气色倒不太好,可是近日身上不自在?”淳亲王爷话里有话的说了一句,让宁王心中一凛,忙打着哈哈笑道:“多蒙王叔关心,小侄也还好,不过春日偶尔咳嗽几声,倒也不要紧。”
说话间便到了设宴的春华殿,肩舆停下来,两个内侍上前扶着淳亲王爷起身,淳亲王爷如今到底一年老似一年,腿脚都不如从前灵活了。宁王本也想上前相扶,可他一想刚才淳亲王爷说过的话,便将刚刚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他还是象从前那样装木讷比较好。
酒宴齐备,隆兴帝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举杯说道:“这一杯酒,算是朕与诸位臣工先陪个不是。”
众亲贵一听这话都吓傻了,皇上给自己陪不是,这得出了多大的事情啊,难道皇帝要…身为亲贵,难免会做些仗势欺人的不法之事,难道是自己做下的事情发了,皇帝这是要先礼后兵呢。
众亲贵越想心中越害怕,忙都离席跪下,连声说道:“臣不敢,臣万死…”之类请罪的场面之言。
隆兴帝右手执杯,左手往上虚抬,大声道:“众卿平身。”
众亲贵听着隆兴帝的语气并不象是要治谁罪过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站了起来,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还是站在席外心里能踏实一点儿,至少跪下请罪比较方便。
隆兴帝垂眸看着阶下众人,继续说道:“众卿应该都听说了睿郡王遇刺之事吧?”
众亲贵忙齐齐躬身道:“臣等已经听说了,那刺客着实可狠,很该将之擒住千刀万剐才是。”
隆兴帝沉声道:“众卿所言极是,朕必要将那刺客擒住千刀万剐。只是…”
除了宁王之外,其他亲贵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与那刺客连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自然不会受到牵连。可是宁王心里却更加不安了,刚才在进宫之前,他其实已经有所猜测,隆兴帝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测,果然这场宫宴是为了睿郡王被刺之事而设的。只是设宫宴并不能将刺客抓出来,这隆兴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宁王悄悄用手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强令自己保持冷静,千万不能乱了方寸,他心里很清楚隆兴帝手上没有任何的证据,只要他不慌不乱,就一定能蒙混过关。
想到那刺客之事,宁王真是恨的直咬牙,要不是那刺客与他有着极亲近的关系,让他不得不保下刺客,宁王都想将那刺客直接灭口丢到乱坟岗子去,让隆兴帝彻底无迹可寻。
隆兴帝高高在下,对于底下的众位亲贵的脸色神气看的一清二楚,装出来的轻松与真正的轻松还是有区别的。隆兴帝敏锐的察觉宁王有些异样,他的轻松显得很不自然。隆兴帝心中一紧,暗道:“难道是他?不会吧,他这些可一直老实的很,手中又没有兵马钱粮,他有这个能耐?”
“事发之后朕立刻下旨封闭内城,所以那刺客仍在内城之中并未逃出,但禁军与五城兵马司搜遍内城的大小街市店铺都未发现贼人行迹,朕以为那贼人必是潜入亲贵府第藏身。故而朕请诸位爱卿进宫赴宴,也算是朕先给诸位爱卿陪个不是,回头诸位爱卿出宫之时,各领一队禁军与内侍回府,务必严格清查府中人口,让那贼人无处藏身。”隆兴帝将自己的安排一口气儿的说出来。
众位亲贵听了却是面上微微变色。要知道如今谁的府上没有点儿僭越之处,倘若被那些惯会无事生非的内侍挑出来,便是府中没有藏匿刺客,也得落个僭越之罪。这僭越之罪可大可小,若是隆兴帝心情好不在意,抬抬手也就过去了,最多事后做些个整改的官面儿文章也就罢了,可是万一隆兴帝心情不好必会从重处罚他们,罢爵抄家都是轻的,往重里说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隆兴帝自是知道阶下众人心中的担忧,便沉声说道:“此番朕只清查人口其他一律不问。”
众位亲贵听了这话心中才踏实一些,隆兴帝素来是言出必行之人,他若说了不追究其他的便一定不会秋后算帐。吃了这粒定心丸,亲贵们忙都躬身说道:“只要能找出刺客,臣等做什么都愿意。”
更有那等机灵的甚至跪下说道:“臣启万岁,擒拿刺客要紧,臣请立刻领禁卫与内侍出宫清点府中人口,待拿下刺客后再领皇上赐宴。”
众位亲贵一听有人这么说么,忙都附和起来。于是乎大燕历史上最快的一场宫宴刚刚开始就结束了,众位亲贵各自带人回府清点人口。因为隆兴帝注意到宁王有些微异样,便命陆柄派出四个最是机灵不过的内侍与虎卫禁军一起随宁王回府。
宁王心中暗自叫苦,那虎卫禁军最是难缠,竟是贴身跟随在他左右,直到进入宁王府,宁王都没有找到机会给宁王妃发个暗号,好叫她提前做好准备,将那名刺客藏的更严实一些。那怕是暂时藏到卧房里不怎么透气的夹墙之中,也能躲过禁军与内侍的搜查。
宁王妃正在王府之中犹如困兽一般在房里走来走去,却听到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叫道:“王妃娘娘,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
宁王妃闻言大喜,飞快冲到门口拉开房门跑了出去,急切问道:“王爷在哪里?”
小丫鬟没想到一向娴静的王妃会突然冲出来,被吓了一大跳,猛的倒退几步才站稳身子,她赶紧跪下说道:“回王妃娘娘,王爷刚进了大门,王爷…”
宁王妃心情极为激动,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她甚至等不及小丫鬟将话说完便提起裙子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王爷,王爷…”宁王妃边跑边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正与带队的禁军校尉冯陈说话的宁王隐约听到王妃的叫声,不由的神色一滞,立刻高声说道:“冯校尉请到正厅用茶,本王这就命管家召集府中所有的人口到前院集合。”
宁王的声音不小,宁王妃自是听到了,她猛的收住脚步捂住嘴,只略略停了片刻就转身往东院疾步走去。
“虎子,快跟姐姐走。”宁王妃径直来到东院的正房,猛的推开房门低声叫了起来。
一个躺在榻上的中年男子猛的跳了起来,皱眉说道:“姐姐你要我去哪里,我昨天累的半死才好不容易脱身,还没歇过劲呢。”
宁王妃着急的低声叫道:“还不是你闯的祸,如今禁军来搜王府了,现在你姐夫正在前头挡着,你快跟姐姐去藏起来。”
那叫虎子的中年男人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搜就搜呗,反正也没有看到我的真面目,没凭没据的难道他们还真敢把我这个王爷内弟抓起来不成?姐姐,你不用担心。”
宁王妃皱眉道:“不行,姐姐心里还是不踏实,若没有什么依据,禁军又凭什么搜府呢,还是稳当些好,虎子你听姐姐的,先暂时躲到姐姐房间的夹墙里,等禁军一走姐姐就放你出来。”
中年男人被宁王妃说的没办法,只得整整衣裳抄小路经由后门进了宁王妃的卧房,宁王妃则是由正门进房的。进房之前她还特意命丫鬟嬷嬷们都在阶下听使唤。
宁王妃将弟弟藏到夹墙之中,再三叮嘱他不要发出任何动静。那中年男子无可奈何的一一应了。宁王妃这才略略放心,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踏实,宁王妃干脆宽去大衣裳,在妆台之前对镜敷了一层腊黄色的脂粉,让自己看上去一脸的病容,装扮好之后宁王妃便在头上勒一条浅灰色的帕子,这样可以显得脸色越发难看。如此一来想必那禁军也不能冲进衣衫不整的王妃卧房来搜人了吧。
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宁王妃这才假装不舒服的轻哼起来,还抬手将放在床边高几上的青瓷茶盏碰落,清脆的碎瓷声让守在阶下的丫鬟嬷嬷大吃一惊,忙来到门前隔着帘子问了一声:“王妃娘娘,奴婢们进来伺候了?”
宁王妃只假做虚弱的嗯了一声,服侍她的丫鬟嬷嬷赶紧跑了进来。一见王妃突然脸色腊黄神情虚弱,一众丫鬟嬷嬷都吓的不轻,不明就里的她们生怕王爷怪罪她们服侍不力而降下责罚。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啊,您哪里不舒服?奴婢们这便去回禀王爷,请王爷为您请太医。”几个嬷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宁王妃只假做无力的摆了摆手,气若游丝的说道:“不要惊动王爷,本宫只是有些头疼,睡一阵子也就是了。万不可闹的沸反盈天的,反让人说我们宁王府的闲话。”
这些个嬷嬷丫鬟都是宁王夫妻从宁化那边带过来的,自与宁王夫妻一心,听王妃说的这么委屈求全,众人便只顾着义愤,倒不去想王妃刚刚还生龙活虎,怎么一眨眼就虚弱成这样了。
只有进宁王府时间最短,到宁王妃身边服侍了才两年多的秀姐儿心中起疑,不免多留了个心眼儿,悄悄四下里看了一回,却也没有看出什么头绪来。
宁王再没有听到王妃的声音,心里便踏实了许多,他知道王妃必是去做安排了,就亲自引着禁军校尉冯陈来到正厅,陪他一起用茶。
郡王是超品,而禁军校尉只有从五品,这品级差别极大,所以冯陈在心中不安的同时也疑心暗生,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这宁王如此待他,莫不是心中有鬼?
能在禁军虎卫中做校尉,这冯陈当然有过人之处,他面上丝毫不显,却已经暗暗给手下发出手势暗号,令他们加倍留意宁王府的正院。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宁王府的上下人等都集合在前院,自然这些人指的只是府中的下人,宁王夫妻与诸位公子小姐自不在此列。冯陈手一挥,每个禁军军士便从怀中拿出一卷画像展开,仔细的与宁王府每一个下人比对起来。
宁王暗暗看了那画像一样,不由暗吸一口冷气,那幅画像竟然与他内弟邓恢,也就是王妃口中的虎子所戴的人皮面具有七八成相似。特别要命的那双眼睛极象邓恢的双眼,若是有心人只要细细的比对,就一定会认出邓恢就是刺客。
宁王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状似无意的笑着问道:“冯校尉,这便是那刺客的画像么?”
冯陈点点头道:“回王爷的话,这正是刺客的画像,王爷看着可否有些眼熟?”
宁王心里一惊,忙打着哈哈说道:“本王怎么可能见过此人,冯校尉说笑了。”
冯陈皱了皱眉头,故意说道:“原来王爷看着不眼熟,这刺客面相实在普通无奇,末将看了都有些眼熟,仿佛常日里曾经见过呢。”
宁王心中暗叫不好,忙描补道:“许是本王深居简出甚少见外人的缘故吧,比不得冯校尉见识多广。”
冯陈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可心中的猜疑却更加浓重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宁王处处透着不自然。
两刻钟后,军士前来回禀,说是对照完毕,并没有与画像相似之人。宁王微笑着看向冯陈,那意思就是本王府上没有可疑之人,你可以离开了。
可冯陈却不慌不忙的说道:“王爷,皇上有旨命内侍与末将一起前来清查人口,内宅末将不便进入,不知由何人引内侍前往?”
宁王暗暗咬牙,心道此子好生奸滑可恶!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流露,只微笑着向院中唤道:“查嬷嬷…”
一个梳着油光水滑的发髻,簪着两枝镶金玳瑁长簪的中年妇人踩着小碎步上前躬身道:“奴婢在。”
“查嬷嬷,你带这四位公公到内院,请王妃安排他们清查内院人口之事。”宁王淡淡的说了一句,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查嬷嬷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引着陆柄特意安排的四名内侍去了王府后宅。宁王自己则在正厅一直陪着冯陈吃茶,这样特别的待遇让冯陈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这宁王府必与那刺客有关联。
内侍来到宁王妃的上房之外,查嬷嬷还没有开口说话,便有宁王妃身边的嬷嬷急匆匆上前说道:“查嬷嬷你来了就好了,王妃头疼的厉害,还不许我们回禀王爷请太医,你看这可怎么是好?”
查嬷嬷皱眉道:“这怎么行!”然后转身对四位公公说道:“四位公公,您们也听到我们王妃病了,还请公公略等一等,容我去向王爷回禀,请王爷的示下。”
四位公公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微胖的公公开口说道:“嬷嬷自便,既然王妃娘娘身子不舒适,咱家四人得赶紧上前问安,要不咱家就太不懂规矩了。”
查嬷嬷微微皱眉,这四位公公是从宫里来的,她还真不敢硬拦着,因此勉强说道:“这…还请公公悄声些,我们王妃娘娘犯头疼之时最怕听到响动了。”
还是那个微胖的公公低声说道:“嬷嬷放心吧,咱家是在勤政殿服侍的,若论动静轻巧,还没多少人能比的过咱们呢。”
查嬷嬷实在也没办法了,只得叫过一个小丫鬟命赶紧去前头向王爷禀报,自己则亲自陪着四位公公进了宁王妃的房间。
宁王妃在房中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心中不免一阵抽紧,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可她又不能命人将帷幔放下,那样会影响她的视线,让她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恰当的判断。
四名公公进入房中,躬身向宁王妃问安,宁王妃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无力的虚抬一下,低低道:“公公们请起。”
四位公公中眼力最尖的一位注意到宁王妃勒头的浅灰色帕子边缘有些淡淡的腊黄颜色,他便不落痕迹的往宁王妃脸上看了一眼,心中便明白了,宁王妃这脸色腊黄的太过均匀,一看便是用了脂粉之故,这绝对不是宁王妃本来的脸色。
“有古怪!”眼尖的公公立刻轻轻碰了碰身边那位微胖的公公。微胖公公会意,一双眼睛飞快的在宁王妃房中扫视一遍。只看了一眼,这位公公心里便有谱了。
宁王府是内府于去岁万寿节前才为宁王准备好的,内府准备的宅第尺寸都有一定之规,正妃房间进深多少,面宽多少都是有定数的,这位微胖的公公刚巧是内府将作监的出身,他一看便知道宁王妃卧房的进深不对,分明窄了三尺。这说明此间卧房中有一道夹墙,
微胖公公突然向床后的墙壁走去,宁王妃的眼角余光正好看见,不由惊的魂飞天外,仓促之下她只能抱着头尖叫一声,在床上打起滚来。宁王妃想用这个办法引开四位公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能接近夹墙。
宁王妃的尖叫让整个房间的人都惊慌起来,查嬷嬷更是夸张的扑上前,好巧不巧挡住了那位微胖公公的去路。微胖公公脚步一滞,立刻说道:“哎呀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大症候,崔达刘明,还不快去禀报冯校尉,请冯校尉派人飞马去请太医来给王妃治病。”
说罢,这名微胖的公公便已经急速绕过查嬷嬷,走到了北墙角下。查嬷嬷一见心中大惊,她是唯一知道王妃卧房之中有夹墙的下人。
情急之下,查嬷嬷牙一咬心一横,咬破自己的舌尖,整个人向微胖公公倒去,同时一口鲜血喷到那微胖公公的身上,生生将微胖公公压倒在地上…
第二百章擒贼
这查嬷嬷别看个头并不高,瞧着也不胖,可分量却是不轻,再加上她有意为之,竟将那位微胖的公公死死的压在身下,让他动弹不得。
此时宁王妃的卧房之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丫鬟嬷嬷们都慌的方寸大乱,只凭着本能扑到床前喊叫着“王妃醒醒…王妃…”一时之间没有人去在意将微胖公公压在身下的查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