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重华摇了摇头,眼底深处是清晰可见的郑重:“大哥,没关系,你还有父王和我,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肖重华这几句话绝对是发自真心,尤其董妃可是杀死他母妃的人,可在肖重君的面前,肖重华却是一句对方的坏话都没说过,欧阳暖相信若是换了别人,都会觉得感动,可是肖重君的一张脸却变得惨白无比。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
199章
旁边笑桃见肖重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中万分着急,她怕欧阳暖起疑,连忙说:“大公子,难得世子和世子妃都来看望您,您也要放宽心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欧阳暖多心了,她总觉得这个笑桃刻意在世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提醒肖重君什么似的!那语气说不出的怪异!欧阳暖察觉到了这一点后,就冷冷地望了笑桃一眼,笑桃被她那冷冰冰的目光望着,顿时有一种一切无所遁形的感觉,赶紧低下头去。
肖重君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微笑道:“是,我们是兄弟,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肖重华眼中是满满的关怀,声音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情。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大哥,小的时候母妃身体不好,父王又严厉,只有他肯安慰自己,那时候自己只要一有空便跟在他的身边,纵然他身体很瘦弱,可是每当父王对自己特别严厉的时候,他总是不顾一切挡在自己面前,还有一次甚至陪着自己一起跪在院子里一直到晕过去!后来,大哥的改变他看在眼里,每次他取得战绩,每次他载誉归来,每次别人说燕王府的世子只是一个摆设,真正的倚靠是明郡王的时候,大哥就会变得沉默,异常沉默,眼中的落寞,肖重华都看得到!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对不起他,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大哥的一切!
肖重君的眼神也很复杂,他很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了董妃,想起了原本的世子之位,想起了自己曾经尊贵的地位!而这一切,跟肖重华都是有关系的!
欧阳暖看着肖重华欲言又止,神情非常反常,她渐渐起了疑心,心中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总觉得今天的肖重君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诡异,让她的心很不安宁。
她不禁看了肖重华一眼,她能感觉到的东西,对方不可能忽略过去,果然听到肖重华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一旁的笑桃心中一惊,这次的事情,她万万没想到世子妃也会突然过来,那人有过交代,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万一失败了,这可是诛九族的事,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命!此时,她见欧阳暖已经起疑,未免夜长梦多,便走到肖重君的身边说:“大公子,时候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留世子在这里用膳?”
欧阳暖见笑桃不顾身份的再次开口,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便道:“不必了,我们回去吃便可以。”
笑桃闻言,突然地看向欧阳暖,欧阳暖的目光就像一束光,似乎要照到她的心底去,笑桃脸上的笑容僵住,再不吭声了!
欧阳暖看向肖重华,轻轻地道:“我们不要打扰大哥用膳了!”
笑桃看了一眼肖重君,像是在催促些什么。
肖重君不再犹豫,将心一横,对欧阳暖道:“弟妹要是身体不适,就先回去吧,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些话要说清楚!”
肖重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却看到他眼中仿佛有说不清的复杂与悲伤,他想了想,道:“暖儿,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要跟大哥说。”很多关于董氏的事情,他觉得肖重君有这个权利知道。
欧阳暖盯着肖重君的眼睛,那里面只有一片的神秘莫测,她一时不能做声,半响后才道:“既然如此,我陪着你们坐一坐吧。红玉,去取王爷送来的碧螺春来,大哥想必还没有喝过今年的新茶吧?”
那顶级碧螺春,肖重君这里都是没有的,欧阳暖为什么要在此刻刺激肖重君呢?因为她想要看一看,肖重君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必了,我这里也有好茶叶!”肖重君勃然色变,可是这种变化只在一瞬间,若非欧阳暖始终看着他,肯定无法察觉到!他撑着桌面站起身,身子摇摇欲坠,笑桃连忙扶住他,“大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肖重君含笑看着欧阳暖道:“弟妹嫌弃我这里的茶叶不好,我便去找一找屋子里还有没有去年的陈茶了!”
肖重华看着欧阳暖,目光之中隐隐有一丝悲伤,欧阳暖从未见到他这样的神情,没有一句责怪,可是他在祈求她,请她不要这样伤害她的大哥。欧阳暖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这反应还是轻的,若是谁敢伤害爵儿,她是会去跟人拼命地,哪怕那人是肖重华也是一样!看到他这样,欧阳暖不忍心了,她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棘手!于是她笑道:“大哥不必客气,您坐着吧,有什么事情吩咐丫头们去做就行了。”
笑桃道:“是呀大公子,奴婢去吧,顺便去问问小厨房午膳准备好了没有。”等肖重君点了头,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向肖重华和欧阳暖重新福了福,便转身离去了。
欧阳暖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她总觉得这丫头有什么不对劲,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来,像是……像是总是在提醒着肖重君一般。这两个人,明明肖重君才是主子,可偏偏给人一种他被笑桃牵着走的感觉,这实在是古怪到了极点!
欧阳暖对菖蒲使了个眼色,菖蒲道:“哎呀,小姐的药也该熬好了,奴婢先回去看看,待会儿就过来。”
红玉道:“你怎么这样粗心呢!还不快去!”
欧阳暖摇摇头道:“菖蒲,怎么跟了我这么久做事还这样莽撞!红玉,这丫头太粗心,你也跟着去吧!”
菖蒲立刻福身去了,她悄悄走到廊下,见门外站着几个丫鬟,她向跟出来的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会意,走了过去,丫鬟们见红玉出来,连忙迎上去,笑容满面的说:“红玉姐姐有什么需要吗?”
红玉道:“我们世子妃说了,有一块花样子送给孙氏,一直没拿回来,命奴婢去她的卧房找一找。”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孙氏犯了事情后,那屋子就没人住了,其中一个丫头明显是领头的,笑道:“那奴婢领着红玉姐姐过去吧!”
红玉点点头,“你们也都跟着我去找找。”
大家对视一眼,不敢违抗世子妃身边最宠爱的丫头,便只留下一个掀帘子的小丫头,其他人众星捧月一般陪着红玉过去了。菖蒲见这情形,向那个小丫头招了招手:“你们的小厨房在哪里?我家世子妃身体不适,很多东西是不能吃的,我得去你们的小厨房看看准备了什么午膳!”
那小丫头很是聪明伶俐的样子,看到这是世子妃身旁得力的大丫头菖蒲,正苦于没法子巴结,一听这话立刻笑道:“菖蒲姐姐跟奴婢来吧!”说着,便带着菖蒲离去。
到了小厨房门口,菖蒲却道:“有侧门吗?”
那小丫头想了想,摇摇头,突然醒悟似的道:“没有侧门,倒是有个后窗——”她看了一眼菖蒲,莫非是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菖蒲见她眼神古怪,沉下脸来道:“我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快点带路!”
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绕路将她带到后窗,却是一副忐忑的样子,她终于害怕起来,生怕菖蒲要做什么坏事,就在这时候,却在里面听到笑桃和人说话的声音,她看了菖蒲一眼,见到对方将耳朵贴在后窗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索性乖乖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厨房里只有两个厨娘,还有笑桃。
笑桃压低了声音斥道:“你们怎么做事这么慢!大公子吩咐过了,今天世子和世子妃都要留在屋子里用膳,还不好好准备!”
那两个厨娘连连答应着,一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而笑桃就在旁边监视着,时不时催促两句。等到锅里散发出阵阵的香气,笑桃突然道,“酒呢?可准备好了?”
“是,早就备好了。”厨娘讨好地笑道。
笑桃面色总算好看了点,突然对其中一个厨娘道:“那边还煎着大公子的药呢!小丫头不懂事,掌握不好火候,你去盯着!”
笑桃是大公子身边的大丫头,这院子里又没有女主人,笑桃的身份便和半个主子差不多,那厨娘明知不属于自己的活儿也不敢违抗,丢下手里煲的汤便走了出去。
菖蒲一直秘密监视着屋子里的动静,旁边的小丫头几次要说话,都没敢言语。说到底,这府里总有一天是要由世子继承的,到时候世子妃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她身边的丫头自然也是跟着鸡犬升天,谁敢多说半句呢?
就在这时候,菖蒲看见笑桃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纸包,递到剩下的那个厨娘的面前,说:“放到酒里面去!”
厨娘看着那只纸包,眼中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迟迟不肯去接它。
笑桃冷着一张脸将纸包硬塞到她的手上,说:“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们手上,你想要再收一只他的手或者脚吗?!”
菖蒲一愣,小厨房是最亲近主子的,比大厨房还要重要,为了保险起见,府里的厨娘大多是家生子,都是知根知底的,终生都在燕王府里生活。可就算是这样,她们也一样会被人收买威胁,所以欧阳暖吩咐过,她的小厨房必须经过严厉的盘查,每个厨娘不要说家里人,就连来往过的人都要进行登记调查,家中的人聪明伶俐的直接由燕王府给安排活计,有困难也会第一时间帮他们解决,正因为这样刚柔并济,所以那些人也对欧阳暖忠心耿耿。可是其他院子,管理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没想到这里的厨娘竟然已经被人控制住了!
那厨娘听了笑桃的话,没了办法,苍白着脸,颤颤抖抖地将药包打开,闭着眼睛将里面的药粉倒入那个青花瓷的酒壶,然后竟然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极为害怕的模样。
“事成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办的!”笑桃冷冷地道。
厨娘浑身一震,仰面更加恐惧地看着笑桃:“只要你们放过我的儿子,我就一死了之,绝不会拖累别人!”
“这样最好!”笑桃微笑,然而菖蒲分明看见,笑桃的笑容中带了一丝说不出的诡谲。
菖蒲不再看了,她从后窗悄悄拉着那小丫头离开,随后快步走到院子里,猛地往地上一跌,大声地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硬生生往人身上撞!”
小丫头一下子愣住了,失声道:“奴婢……奴婢没有呀……”一步步往后退!
偏偏菖蒲不依不饶地抓住她的袖子,叫她没办法脱身!这声音一下子惊动了不少丫头,红玉正好带着人回来,见到这情景道:“怎么了,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菖蒲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汪汪地道:“我被这丫头害死了,刚出来就被她撞了一下,腰都要撞断了!”
就在这时,帘子一掀,却是欧阳暖出来了,她淡淡地道:“这是怎么了?”
红玉赶紧把话说了一遍,欧阳暖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丫头,道:“你们还在这里看什么?”
那些丫头连忙低下头去,各自散开了。
欧阳暖看了菖蒲一眼,低声道:“还不起来?”
那小丫头就睁大了眼睛,看着菖蒲笑嘻嘻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凑到欧阳暖身边讨好地笑,像是一只眼睛大大的小狗一般讨人喜爱:“小姐——”
欧阳暖道:“究竟怎么回事?”
菖蒲连忙将她刚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当她说到笑桃在酒里面下药的时候,欧阳暖的心脏猛然缩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菖蒲,脸色有些发白,“你确定你没有看错?药是下在酒里面?”
菖蒲快速地点了点头,道:“是!奴婢亲眼所见!不只是奴婢,她也看见了!”说着,她的手一指那小丫头。
欧阳暖向那个丫头看过去,那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更想不到会卷入到这种可怕的事情里去,腿一下子就软了。红玉一把拉住她,突然高声道:“不过是撞了人而已,不必害怕的,我们世子妃不会怪你的!”
欧阳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这院子里的廊柱后面有个人的身影一闪而过,她便明白,红玉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了!不知何时,红玉和菖蒲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丫头,她笑了笑,可是看到那小丫头胆怯的脸,她又觉得很难以置信:“你也听见了?”
“是,奴婢听见了。”小丫头如实地道。
欧阳暖摇了摇头,肖重君怎么可能杀肖重华呢?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肖重华有什么事情,别人都会怀疑到肖重君的身上,除非他已经豁出去了!
红玉面上有一层怒意,道:“没想到大公子是这种人!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害!亏得世子还对他那么好!”
欧阳暖不免叹息一声,事情若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欧阳暖心中虽然震惊,但是现在午膳还没有送来,一切都还言之过早!她问菖蒲:“可知道那药粉是什么?”
菖蒲摇了摇头,迟疑道:“离得太远,但——”她睁大了眼睛,“不会是毒药吧?”
欧阳暖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没办法回答她!
菖蒲想了一会说:“我想起来了,那个笑桃说过一句,事后要那个厨娘自行了断!”
欧阳暖想起今天笑桃说的话,又想起肖重君的神情,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背后指示这一切!那人利用挑唆了肖重君,利用他世子被夺走的怨恨之心来报复!看来,肖重君这是真的要杀重华了!欧阳暖脚步一转,就要快步走进屋子里去,然后走到台阶上,她突然停住了,这件事情,自己都能察觉到异常,肖重华这样聪明的人能不知道吗?可是——明明看见了异常,却装作视而不见,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红玉见她停住,不由道:“小姐,您怎么了?”
菖蒲也道:“是啊小姐,这里很危险,咱们马上离开吧!您快进去提醒世子,千万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欧阳暖却站住了步子,目光在帘子上流连了片刻。
菖蒲有些急了:“小姐,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大公子谋害世子吗?”
欧阳暖缓缓地摇头,目光如同清泉一般明澈,轻轻地说:“我相信重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菖蒲觉得不妥当,正要说什么,红玉却拉了她一把:“小姐自然有主张,咱们看着就行了!”红玉相信欧阳暖不会做错的,况且有他们在这里看着,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世子中毒的!
欧阳暖点点头,对菖蒲道:“待会儿进去的时候,不要把焦急放在脸上,不然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菖蒲点点头:“是,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欧阳暖进去不多时,就看到笑桃领着身后的几个丫鬟,端着盘子鱼贯而进,丫鬟将手中的菜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子上,便退了下去。
肖重君坐在他们的对面,一直没有抬起头来,他放在双膝上的手紧紧的互握着,紧到双手的手背都有些发白,紧到指甲都深深地掐入肉里,似乎十分矛盾的样子,欧阳暖看着他,又看看肖重华,终究没有说什么,很多事情既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她想知道,肖重华会怎么做!
欧阳暖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道:“怎么大哥今天也喝酒吗?你不是身子不好,不能喝酒?”
肖重君吃了一惊,连忙抬起头来,看着欧阳暖,目光无法自已地开始颤抖。一旁的笑桃笑道:“这是大公子特地吩咐给世子准备的,是世子最喜欢的青竹佳酿,三十年的陈酿了,味道清冽醇美。”说着,她态度极为自然地为肖重华满上一杯,随即又为肖重君倒了小半杯,道:“大公子可以陪世子喝一点。”
那酒壶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酒香,然而在欧阳暖眼中,那澄清的酒液也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惊胆颤的危险气息。
在这时候,欧阳暖注意到肖重君的全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笑桃将酒壶端到欧阳暖的面前,笑盈盈地说:“世子妃要不要喝一点!”
肖重华声音冷淡地道:“暖儿怀有身孕,不能喝酒。若是要喝酒,我便陪大哥喝一杯吧!”
欧阳暖猛地抬起头来,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她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那杯酒,嘴唇动了动,可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肖重华知道这酒里面有毒吗?这是欧阳暖最想知道的问题!不自觉地,她开口道:“重华最近夜里受了风寒,还是不要喝酒的好,不如喝点热茶,以茶代酒不也很好吗?”
笑桃暗暗心急,心中大骂欧阳暖多事,声音却是温和无比:“世子妃说得对,可是奴婢斗胆说一句,这天气喝热茶实在是太闷了,这酒是在冰块里面浸过的,很是舒爽——”
“哦?是吗?”欧阳暖冷下脸,端起面前的酒壶,轻轻晃动了两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笑桃和肖重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欧阳暖身后的红玉和菖蒲也有些紧张,她们生怕肖重华真的把酒喝下去,这酒壶里面不知是什么,要是真的毒药那可真是要一命呜呼了!
欧阳暖看着笑桃的神色,眼睛里划过一丝冷笑,随手放下了酒壶,笑桃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好再相劝,只好讪笑着退到了一边。她给肖重君使眼色,叫肖重君劝肖重华饮酒。
肖重君的目光慢慢变得阴冷,他看着肖重华,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喝吧,咱们兄弟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喝酒了,以后——这样的机会只怕不会有了。”
肖重华仿佛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暗潮汹涌,仿佛马上就要决堤的洪水,令人猜不透他的一切情绪,他轻轻端起了酒杯。
欧阳暖面色如常,可心中却十分的紧张,一只手在桌子下面突然握住了肖重华的手,死死抓住他,肖重华并没有看向她,而是轻轻地对着肖重君说:“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因为父王把我丢进练武场,我浑身都是伤,你偷偷来看我,给我送吃的,那时候你还说,让我好好努力,早点成为父王的臂膀!大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敬重的大哥,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过!”
肖重君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清俊的脸。
欧阳暖深吸一口气,果然,肖重华什么都知道!
第200章
肖重华举起了酒杯。
肖重君的目光笔直地盯着肖重华,看着那酒杯离他的嘴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要他喝下这杯酒,叱咤风云的燕王府世子就会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了,他最羡慕嫉妒也憎恨着的弟弟,将会不复存在!
原本肖重君应当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心中的悲哀与恐惧达到了极致!
欧阳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肖重华,难道他明知道这酒里面有毒也要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不!她不能放任他这样做!她立刻抬起手臂就要阻止他,可是有个人比她更早了一步!
肖重君“嚯”得一下打掉肖重华手里的酒杯,惊叫道:“不要喝!酒里面有毒!”
也许是用力过猛,那酒杯一下子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笑桃的面容一下子全变了!
肖重君面色惨白,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这酒里面有毒!有人让我在这酒里面下毒,他要你死!”
肖重华脸上没有一点点的惊讶,甚至于,平静的过分,他的声音犹如千斤重:“大哥,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永远是我的大哥!”
肖重君面色一震,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睛里布满了内疚与痛苦,矛盾与挣扎,欧阳暖在一旁,心脏猛烈地跳动,她不敢想象肖重华刚才的心情,也完全没办法想象!她轻声地道:“大哥,重华什么都猜到了,却什么都不说,你能明白他的心意吗?”
肖重君一愣,看向欧阳暖。
欧阳暖的目光中隐含着淡淡的谴责,让肖重君觉得无地自容!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的虚弱,仿佛一下子被这情景打垮了一样:“我不是人,我竟然想要害你!重华,你不必将我当做你的大哥,我不配!我真的不配!我原本就不是王妃的亲生儿子,更不是你的大哥!我只是一个庶子!是我夺走了属于你的东西二十多年,现在将一切还给你都是应该的!可我却心怀怨恨,想要杀死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肖重华摇了摇头,身上散发出一种隐忍的痛苦:“大哥,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更不该由你承担这样的罪过!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恨你,我相信背后那个人,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兄弟反目为仇,他才能从中渔利!”说罢,肖重华猛地看向笑桃,瞳孔瞬间紧缩,眉宇间威仪摄人,眸中的杀意有如岩浆喷涌,毫无掩饰。
“将她拿下!”
他沉声喝道,在战场上统帅万军的威仪和气度毕现。
笑桃闻言眸光一盛,很有些惊愕,还来不及说话,便有从外面冲进来的侍卫,将她五花大绑了起来。
“奴婢冤枉!世子,奴婢做错了什么?!”
“你还想喊冤?”欧阳暖不敢置信地冷笑道:“刚才你把厨娘支开,鬼鬼崇崇地在酒里放了粉末,你当没有人知道吗?!”说着,她一挥手,立刻有人取来一根银针,验看酒里的毒,然而银针取出来,却是雪亮的。
这就是无色无味不能被银针验出来的毒药了!欧阳暖冷淡地看了笑桃一眼,道:“让人带一只狗来当场验看。”
不多时,侍卫便来禀报道:“世子妃,给狗试吃,不过一刻便已经七窍流血而死!”
欧阳暖看着笑桃:“还有什么话说?!”
笑桃苍白了脸,道:“奴婢没有下毒!请世子妃不要冤枉奴婢!”
欧阳暖冷笑一声,扔下一个纸包,里面尚有些残余粉末。
笑桃颤抖着捡起,失神地喃喃道:“怎么会?”她抬起头,凄厉叫道:“奴婢不知道这是什么!奴婢只是按照大公子的吩咐去准备午膳,一定是那两个厨娘,奴婢是冤枉的啊!世子妃若怀疑奴婢,去找那厨娘对峙好了——”
欧阳暖看了菖蒲一眼,菖蒲低声在欧阳暖耳边道:“刚才有人来报,那个厨娘原本被拘起来了,可是就在刚才,突然七孔流血死了。”
欧阳暖闻言微微一怔,就看向笑桃,却发现对方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得意。看来,她一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让那厨娘自尽不过是个幌子,厨娘早已中了毒了,所以她根本不怕泄露秘密!
肖重华淡淡看着笑桃,冷漠地道:“这并不难办的,军营里面用来对付这种人的法子多得是!”
笑桃垂下眼睛,不看肖重华,欧阳暖看得出来,她在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想也知道,军营里对付叛徒和密探的手段多如牛毛,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就算她能挺住什么也不说,又能熬多久呢?
“谁派你来的?”
笑桃支吾着不肯说,抬头看见肖重华森冷的目光,心中一阵颤栗,索性把心一横,低声道:“奴婢不是任何人派来的,奴婢只是大公子的人。”
“算了,带下去慢慢审问。”肖重华挥了挥手,目光冷峻地盯着护卫,又追加一句,“可以用刑,但要留活口。”
护卫们听这一声,顿时快速地扑上去,将笑桃拖了下去。
屋子里一时沉寂下来,肖重君看着自己的弟弟,声音有一丝颤抖:“你为什么不问我?”
肖重华别过头,轻声道:“不必了。大哥,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吧。”说着,他竟然率先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出去。
欧阳暖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只觉得那身影十分的僵硬,像是受伤了一般,她心中微微痛楚,脸上的神情便也冷漠了两分:“肖重君,你还看不出来吗?”
肖重君只是发愣,傻了一般地看着她。
欧阳暖慢慢地开口:“重华根本什么都知道!就算你是受人唆使,可是谋害亲弟,而且又是已经做了世子的他,你一定会被送到三司去会审!所以他早就知道你的用意,却一直没有说破,也只是为了保全你的面子罢了。他不希望你落到这个地步,所以想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不让你承担这个罪过,他不问你,是根本不想为难你,更不想让你下水!”
肖重君震惊地看着她,竟然觉得欧阳暖的话如同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着,却是一语中的!肖重华若是想要问罪,早已让人将自己拿下,可是他口口声声逼问的人是笑桃,他是想要把幕后那个人揪出来,好让自己脱罪!
“你对他那样狠毒冷漠,他却是用一片赤诚之心对待你!肖重君,你好好想一想,他若是真的死了,你又怎能逃脱罪罚?背后之人正是利用你的这种心思,借你的手来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力!”
肖重君看着欧阳暖,突然笑了起来,笑的莫名其妙。
欧阳暖看着他,慢慢拧起了眉头,她以为听了自己说的这番话,他要么恼羞成怒要么充耳不闻,怎么会露出这样奇怪的笑容?肖重华处处为他遮掩,为他考虑,难道他就没有半点的动容吗?
肖重君看着欧阳暖,笑容越发的奇怪,可是那其中竟然含着一种隐隐的悲凉:“欧阳暖,从你进门开始,我就很不喜欢你。你知道吗?”
欧阳暖挑起眉头看着他,目光清亮无比,在静待他说下去。
肖重君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手心赫然是一滩鲜血。欧阳暖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吐血,莫非他——根本就没有好?“你这是——”
“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命不久矣,至多不过十日罢了,你看到的我,不过是强弩之末。”肖重君一直拼命地咳嗽,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要一起咳出来。欧阳暖看得越发惊骇,旁边的红玉和菖蒲也是无比的惊讶。
“我今日不过是强撑着见你们而已,而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杀了重华。”肖重君竟然微笑起来,这让他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一丝的血色和俊美,“欧阳暖,我要杀我的弟弟,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你。”
欧阳暖简直是难以置信,她看着肖重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肖重君嗤笑一声,道:“觉得惊讶吗?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我一直认为,重华才是燕王府的希望,所以我把自己想做的,想要的一切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在我看来,他就是第二个我,那个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着的替我实现梦想的人!聪明,睿智,冷酷无情,坚强无比,像是父王一样的人,没有一丝的瑕疵,近乎完美的人!正因为我对他寄予厚望,所以对他也非常的好,甚至于,我无数次违背董妃的希望帮助他,帮助他在阴谋中活下来!纵然我早已知道,他根本不是我的亲弟弟!可我还是选择帮助他,因为他能代替我实现我的梦想,征战沙场,成为无人能比的英雄!”
欧阳暖看着肖重君,在提到过去的时候,他苍白的脸颊浮现出越来越多的笑容,眼睛里有一种隐约的兴奋,难以压抑的疯狂。
“他就如同我希望的一样,变成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变成了所有人的希望,他本来应该继续这样走下去的,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他看了欧阳暖一眼,微笑道,“其实这杯酒,我原本是想要让你喝下去的。”
欧阳暖皱着眉头说道:“你真正想要杀的人是我?”
肖重君说道:“没错。”
欧阳暖摇头道:“你这是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么反倒更恨我呢?”
肖重君凄然一笑,说道:“怪只怪你在他的心中太重要,怪只怪他太爱你,情爱让他失去了常性,甚至失去了冷静的判断能力。我记得你们成婚不久的有天晚上,我见他站在廊上,神情极为落寞,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当时吓了一大跳,连忙问他怎么回事,他竟是不答我,后来他说他心神大乱,他说你不肯爱他,他说你心里有别人。那一个月之中,向来冷静睿智的他性情大变,下令暗卫一个月之内杀了七十二个收受贿赂的官员。数日之内,将七座城池的叛将杀的干干净净,并且忽然下令扫荡,言明三月之内,就须得臣服,否则一律杀无赦。这不是他的性格,他总是会冷静理智地判断形势,那些人都是劝服比杀掉好,可他却全都杀掉了,这根本是因为他为你变得失去了常性,不能对你发的怒气全都转到了别人的身上!”
这些话,欧阳暖只听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肖重华会这样被她影响,因为他在她的面前,向来是强大的不需要她顾虑的,可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竟然如此自苦!若非肖重君今天说出来,她决计不会相信!
她忽然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很怨恨我?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管!”
肖重君沉默不语,欧阳暖说道:“你这人,心胸这般狭隘,做人毫无分寸,这二十年的饭也是白吃了,为了这种理由就要一直在心中嫉恨吗?说到底,你不是为了重华,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肖重君听她这么说,却也没有发火,只说道:“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做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而且我也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欧阳暖说道:“嗯,还有一个原因是你自己没有人爱,见不得别人两情相悦。”她生气肖重君的刻薄寡恩,所以说话也是没有半分留情。
肖重君冷笑:“一个人要想真正的无情,一定要远离情劫,情之一字,伤人最深。我这一生,从来没有爱上过谁,所以我一生都能够恣意妄为。肖重华遇到你,他就不可能成为那至尊位置上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变得愚蠢!变得平庸!所以我甘愿毁掉他!”
欧阳暖叹道:“肖重君,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所谓的至尊之位,说的是皇位吗?我不妨告诉你,重华从来都不想做皇帝,他和你不一样,半点都不一样!你看起来是个好好的人,可是你心智不全,爱走极端,你的想法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偏执到了极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肖重君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说道:“你说什么!”
欧阳暖微微一笑,叹道:“你自以为很聪明,万事都已看破,其实是一事都不曾看破,只是借着董妃给你的权力地位,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明明有美丽的妻子却不珍惜,好端端让她爱上了别人,恨不得将你置于死地。明明有世子地位却不努力,将虚无飘渺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最终落个一场空。明明有亲生的母亲,你却为了名利地位情愿称呼她为侧妃。明明有敬重你的弟弟,你情愿被人利用作了杀他的利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那行尸走肉四个字,你正是当得起。”
肖重君被骂的完全呆住。
欧阳暖继续说道:“我今日言尽于此。你要怎么做,都随便你吧!”
欧阳暖走了很久,肖重君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是完全死去了一般,毫无生气。
欧阳暖进了卧房,却看到肖重华默然坐着,不知想些什么,想来也是,被看作是亲哥哥的人下毒,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欧阳暖叹了口气,走到雕花镂空的窗户前面,轻轻将窗户推开,外面传来花儿的清香和院子里的小鸟叫声,空气也一下子清新起来。
欧阳暖轻轻走到肖重华身边,发间的步摇微微作响,淡紫色的衫子被吹得紧紧贴到了身上,美丽的面容带上了一层温柔。
肖重华抬起头,那双冷漠却专注的眸子里,满满都是落寞。
欧阳暖将他的头抱入怀里,道:“不要难过。”
肖重华静静伏在她胸前,欧阳暖无意识地像是安慰一个伤心的孩子一样,低声道:“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不要难过。”
“嗯。”
不知过了多久,肖重华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他站起身,轻轻吻了她的发鬓一下,“暖儿,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欧阳暖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要是你日日这样失常,我可要被你吓死了,明知道那酒里面有毒,竟然也敢喝下去,你是想要我们母子没有人照顾吗?”
肖重华浑身一震,目光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慢慢地道:“吓着你了吗?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欧阳暖只是看着他笑:“你以前总是怪我遇到事情不肯和你商量,可是今天又是谁不跟我说一声就做出这种冒险的举动?明知道人家要杀你却还送上门去不说,竟然知道那酒里面有毒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我知道,你在赌你大哥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可你这样的赌注下的太大了,若是他孤注一掷呢?”
她的语气严厉,可是句句出自关怀,肖重华的心中很受用,把头埋在她的肩头轻轻笑起来:“好,以后我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告诉你好不好?不过你也要记着你的话啊。咱们是夫妻,你有任何事情,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隐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