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儿,你太让朕失望了。你今年才十五,成亲之事,你急什么?”
“是,父皇,儿臣知错了。”
李行不敢与皇上顶嘴,只能是一个劲儿地认错,面上的惶恐不安,让皇上看了,倒是安心了几分。
“你下去吧。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宫门一步。”
“是,父皇。”
李行走后,皇上再度下旨,将贤妃召了过来。
贤妃初闻皇上召见,当即就乐懵了!
皇上有多久不曾招幸后宫的妃嫔了?
除了一个苏后,皇上的眼睛里似乎就根本看不到别的女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贤妃看看外头的天色,这才刚刚擦黑儿,莫不是要让她陪着一道用膳?
贤妃的心里头千般万般的欢喜,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才踏进了御书房,便有一沓子的供词砸向了她。
慌忙中捡起几张看了,脸色顿时煞白,身子也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呀。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臣妾。”
贤妃这边儿是哭得梨花带雨,可是皇上却连个眼皮都懒得给她,“你身为后宫妃子,朕一直也相信你的品行,想不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等的恶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贤妃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只知道再抬眼时,竟然是何公公的那张脸。
贤妃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何公公,您帮帮本宫,帮帮本宫。本宫不曾做过,本宫是被人冤枉的!”
贤妃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已然变了调。
何公公轻飘飘地将她的手拂下,“贤妃娘娘,您该知道,我苍溟一直能强大的主要原因,便是历代帝王在选择继承人的问题上,都是格外地谨慎的。”
贤妃一怔,“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贤妃娘娘,您真以为,皇上不知道您的出身吗?所谓的出身凤城小户,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只怕连梅氏也不曾料到,她一直在宫中多加照拂的,竟然会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贤妃的脸色刷地就白了!
整个人都坐在那里打着颤,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是真的很想让自己昏过去,或许再醒来,她刚刚听到的那一切,就不曾真实的存在过。
这只是一场梦!
一场让人惊悚万分的噩!
“公公?您?怎么会?不!不!我要见皇上,本宫是被歹人构陷的。”
“贤妃娘娘,您还不明白吗?您自以为在宫外与梅家勾结在了一起,皇上真的不知道?您自以为自己在暗中将梅氏所留下来的那部分暗线都给接手了,皇上也都看不见?”
何公公十分鄙夷地白了她一眼,“贤妃娘娘,老奴劝您,还是莫要再异想天开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死了,五皇子便将成为皇后嫡出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嫡子。当然,他的外祖家,仍然是凤城的宁家。你该庆幸,这些年来,一直不曾将自己身世的秘密说出来,否则,怕是连五皇子,也不会有长大的机会了。”
贤妃的身子已是瑟瑟发抖,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
怔了好半天,贤妃才自嘲地一笑,“呵呵!没想到,真的不想到!说实话,本宫当初从来不敢奢望自己的儿子登上那个位子。因为有她在,有安王在。”
“我一直以为,我和儿子的存在,就是为了稳固她在宫中的地位,为了帮安王拉拢更多的势力。可是没想到,这一切,皇上竟然早就知道了。呵呵,可怜我还自做聪明,只以为将来我的行儿有了梅家的支撑,便可成为几位皇子中,身分最为尊贵的。是我错了!”
“你的确是做错了。便是梅氏没了,可安王还在,他才是梅家承认的外甥。而你?你的五皇子的外祖家姓宁,这一点,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贤妃苦笑着连连摇头,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现在已是无力回天。
在御书房看到了那些供词的时候,她便知道,她这一生,已经走到头儿了。
“你放心,皇上允你自裁,也会按例将你葬入皇陵。只是,皇上会下一道遣诏,你永生永世都只为妃,不得为后!”
贤妃的脸色更为惨白了些,透明得几乎就能看到那张面皮下的殷红血丝。
“我明白了。还请何公公转告皇上,臣妾入宫多年,却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皇上的事。纵然是我欺骗了他,可是这种事情,我一介小小的妃子,又岂能做得了主?”
“贤妃娘娘,多说无益,想想你的儿子吧。这是皇上赐的,您请。”
贤妃看了一眼那盏毒酒,她知道,自己这一生马上就要走到头了,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手指在接触到酒盏的那一刹那,仍然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公公,可否允我与行儿见上一面?”
何公公的眼睛眯了眯,“怎么?娘娘是想着将这一切实言相告?”
“不!本宫不敢!”贤妃看着何公公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她明白,自己的要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来人,服侍贤妃娘娘用酒。”
“是,公公。”
贤妃促不及防之下,身子已被人给狠狠地钳制住了。
当没有真正的面对死亡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笑得很淡然。
可是当死亡真正地一步步逼近,并且让你感觉到了他在向你招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是无惧的。
酒灌完了。
何公公却并没有马上走。
他来替皇上办差,自然是要将任务做得圆满方能离开。
眼睁睁地看着贤妃痛得冷汗直流,在地上滚来滚去,何公公却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在这个宫里头,谁比谁的手,干净多少呢?
眼看着贤妃的嘴角渗出黑血,连同眼睛和鼻孔、耳朵里,都流出了令人恐惧的黑色血迹,何公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似是在无意间,长长的拂尘,竟然扫落了那艳丽的烛台。
滋滋声,很快就充满了整座大殿。
这一晚,但凡是在贤妃身边服侍的宫人,一个也不曾逃去。
次日一早,皇上对此事只是一句话便轻轻揭过,同时,下旨将凤城宁家的长公子,调职入京。
李倾月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便彻底地知道了皇上看重的继承人是谁。
去母留子,皇上这一手,玩儿还真是漂亮!
她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贤妃原来竟是梅文成同父异母的妹妹,原还指望着通过这道关系来巩固势力,只是没想到,在五皇子还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贤妃便已经死了。
皇上这会儿召宁长公子入京,其用意,已是再明白不过。
与此同时,李倾月又接到了一个消息,贤妃的生母病逝。
李倾月的探子才刚派出去,顾白的人便来告诉她,伺候宁老夫人的所有人,无一幸免,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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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皇上狠不狠?输了几天液了。停了两天没发烧,没想到又开始烧了。还好,温度不是太高,三十八度三…囧。
第十四章 过继皇子?
原本,就没有什么痕迹可言,如果不是李倾月派人一直盯着贤妃宫中的动向,她也不知道,贤妃幕后的人竟然会是梅家!
抽丝剥茧,就当她终于知道了贤妃的身世之秘时,不过才一个时辰,贤妃竟然就死了?
李倾月知道,这个秘密,只怕是再也不可能公之于众了。
五皇子李行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外祖家是宁家,而非梅家,现在,他的生母没了,外祖母也没了,若是梅家人自己送上门儿说他们才是李行的外家,谁信?
皇上这一手玩儿的可真是高明!
李倾月连连叹息,自己动手还是晚了。
当然,她不是想要保下贤妃,她只是不想真的就让这个秘密消逝在风月之中。
当年梅家的老爷子做过什么?
宁家与梅家之间又还有什么关系?
这一层层的问题,眼下,她还能去问谁?
除了即将进京的宁家长公子,只怕,她也没有选择的对象了。
这还不算完,贤妃入殓后,苏后竟然一病不起。
据说,苏后这是旧疾了。
李倾月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让她亲自去玄清宫宣旨,召告天下,荣华公主过继到苏后的名下,以后视苏后为母,视他为父!
李倾月的十指紧紧地攥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如果不是因为有足够的忍耐力,她恨不能当场就将这样的一道圣旨给撕碎了。
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她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又是如何没的?
她就不相信皇上在这宫中十年,真的能夜夜安枕!
紧紧地闭着双眼,任由软轿缓慢而平稳地行进着,如果不是顾虑到了太多的外界因素,她早就一剑将那个男人杀了!
进入玄清宫,李倾月想也没想,直接拔剑就向福一刺去。
福一一时大惊,从未见过小姐发这样大的脾气,匆忙应对,再加上本来身手就不及小姐,没过几十招,便被一掌给打趴下了。
李倾月此时就像是一个完全处于了魔怔之中的疯子,挥舞着长剑,见人就打。
好在但凡是在这玄清宫里当差的,就没有一个不会武的。
直到李倾月的动静太大,将顾白引来了。
“公子,要不要去劝劝小姐?再这么打下去,她会筋皮力竭的。”福一扶着胸口,一脸担心。
“不必了,由着她折腾吧。她心里头苦、闷、烦,却是连一处能说真心话的地方也没有。若是在这里也不能如此随性,怕是她真的就得疯了。”
“可是公子,她现在这样,只怕是?”
“放心,她只是一时心里难受而已,一会儿就好。”
顾白说的简单,可是心里头也是如同有重錘压住了一般,沉得几乎是连气也喘不过来。
“小姐这些年过地太苦了,这么多的事情,都是让她一个人背,也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福一的声音里还透着几分的心疼,想想这些年小姐吃的苦,再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那道圣旨,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起来。
顾白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圣旨,仔细地看了,面色淡然从容,不见丝毫的不悦与愤懑,反倒是看着李倾月越打越快,越打出手越狠,微拧了下眉心。
“公子,小姐似乎是要哭了。”
顾白没出声儿,看到她将最后一个站着的人一脚踢倒,立马飞身而上,不曾出掌,反倒是伸手环上了她的腰,两人齐齐立于院墙之上。
“你做什么?放开我!”
“你还不曾发泄够?卿卿,别忘了你的身分,也别忘了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筹谋了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到了最后这紧要关头,反倒是忍不住了?”
顾白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凌厉,反倒是十分轻柔,就像是羽毛飘荡在林中,又像是细雨在慢慢地淅沥。
李倾月的手一松,剑应声而落。
福一大喜,再抬眼,院墙上哪里还有他们二人的影子?
李倾月被顾白带进了自己的寝殿,亲手拧了帕子,为她擦脸、净手,再将她头上所戴的象征着司礼监总管的头饰一一去除,屋子里,只坐了一个干净的李倾月。
“想哭就哭吧,没有人敢说你什么。你是荣华公主,可是不代表了,所有的一切,都要由你一个人来扛,明白么?”
李倾月终于忍不住,伏上了他的肩头,放声大哭!
李倾月哭的一点儿也不淑女,更没有什么娇美可言,她的哭声悲恸,整个大殿,似乎是都被她的哭声所撼,也完全笼罩在了一片浓浓的悲伤之中。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些。我知道你不容易,心里头的苦,总是憋着,就会发霉、变质,卿卿,我不能让你变得不是你了,你明白吗?”
李倾月仍然是呜呜地哭着,一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胸襟,一手无力地垂软下来,被顾白轻轻地握在掌心,慢慢地揉搓着、摩挲着,似乎是只有这样,才能慢慢地淡化她的悲伤。又似乎是只有这样,才能鼓励她将心底所有的委屈,都一鼓气地哭出来。
“我早就不是我了!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宫变,我的性子又怎会如此?顾白,我早就不是我了,你懂不懂?”
李倾月抬起头,带着一脸的控诉,眼神却是那般地凄婉。
“不!你一直都是你。无论有没有十年前的那件事,你都是李倾月。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聪明、善良、努力、坚韧,哪怕是到了现在,你也不曾真的对那些无辜之人下手,这一点,你比起现在的皇上来说,简直就是仁慈的仙女。”
李倾月有些失控地摇着头,“不!你不懂!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了这样。我不要做苏后的女儿,我更不能叫那个人一声父皇,他不是,他不配!”
顾白明白,这道圣旨,是引发她心中所有情绪和委屈的导火索,如果没有这一道圣旨,或许她还能再坚持几年,可是现在,因为这一道谕令,她真的是再也扛不下去了。
若是她本就是那等趋炎附势之辈,反倒会因为这一道圣旨而沾沾自喜,毕竟这是成为了当今皇上和皇后的嫡公主,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若她不知道十年前的真相,那么她也会乐意接受这道旨意,并且可以毫无芥蒂地唤他们一声父皇母后。
可是偏偏,十年前的那一幕,时不时地骚扰着她的梦境!
而李倾月十年来始终以报仇为目的,甚至不惜混入了皇室的暗卫营,现在呢?她却要叫杀父仇人一声父亲,这是何等的屈辱!
对于李倾月来说,唤苏后一声母后,或许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她们二人之间,无仇无怨,可是让她如何去面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那是她的杀父仇人,是她这辈子都赶不走的梦魇,她要如何自处?
李倾月哭够了,哭累了,就完全地瘫软在了顾白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顾白,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现在可以动手杀了他!”
顾白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卿卿,还不到时候,梅家真正的实力还不曾完全地暴露出来,就连梅文宪我们现在都还不曾杀了他,你如何敢杀皇上?就算杀了,苍溟无主,必然引起诸位皇子争夺,到时候,血流成河,你真的要看到十年前的那一幕,再重演一遍?”
李倾月的嘴唇抖了抖,眼睫毛眨了几下,其实她心里也清楚,现在不是杀他的最佳时机,如果她不是苍溟的公主,她又何需来顾虑朝局?
无力地闭上了眼,“顾白,我好累。”
顾白湛蓝色的眸子在她的身上扫了扫,似乎是有着一种极大的安抚力量,李倾月甚至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上都是暖洋洋的,然后抿着唇,十分放心地靠在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顾白轻手轻脚地出了大殿,外头只有福一一人候在那里。
“主子放心,所有的人都不曾靠近寝殿。”
顾白点点头,“放话出去,就说岳倾来此传旨之时,与玄清宫的护卫发生冲突,伤了几人之后,我及时赶到,这才将事情平熄。”
“是,公子。”
“让人给李元旭传个消息,暂时不可离开湘州,对于齐玄墨,让他保持三分的警醒。”
“是,公子。”
顾白转身看着自己这座雄伟高大的寝殿,外面看上去很是朴素、简洁,他的一双蓝眸,似乎是透过了那窗户,越过了帷幄,真的能看到里面躺着的李倾月一般,目光渐渐地越来越柔,越来越暖。
“卿卿,你放心,你的责任,始终是你的责任,你不愿意让我来帮你背负,我便只是帮你将它扛在肩上。在我在,你想做什么,都一定能做到。”
话落,顾白的眸光一暗,再转头时,面容已是一片清冷,与先前在寝殿中,简直就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