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每年夏日,这清华宫的冰都是管够了用的。
其它宫里早就热得只能用井水来解暑时,清华宫里的冰却是在那坛子里,十分乖巧地待着。
按说如今苏后不再居于清华宫了,与皇上合住在承乾宫,今年冰的用度,当是少些才对,怎么反倒是担心着不够用了?
李倾月的眼角一招,距她不足一尺的坛子里,那冰正冒着白烟,融化的速度,虽不太快,却也是能看到了从尖儿上流过的水滴,沿着那冰身,慢慢地滑进了坛子里。
“可是今年长生殿的用度长了?”
“回主子,长生殿的用度未长,仍然是以往的惯例,不过因为荣华公主住在玄清宫,所以玄清宫今年的用度,是以往的一倍不止。”
李倾月猛然想起,往年,她都是应该住在庵堂的。
“算了,这等小事由着她们去闹吧。皇上带着皇后去避暑,最多再有半个月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又赶上了中秋佳节,又要做准备了。”
“主子,依属下看,这中秋节的宫宴,只怕仍然是由德妃来打理了。”
“嗯,只怕,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来打理宫中事务了。”
红叶一愣,听主子这意思,是说那个德妃手上的权利,握不长久了。
“德妃选择了与刘贵妃结盟,梅家和宋淑妃都瞧着她有些不顺眼了。等着瞧吧,热闹的事,还在后头呢。”
再说那个梅焕昭,对内也不再瞒着,他的夫人还是知道了他养外室的事儿。
不过,到底是出身名门,太过分的事儿,也闹不出来,只能是哭哭啼啼地闹到了梅夫人跟前,只是一心想着让梅焕昭将人给带回来。
梅夫人看着自己这个满意得不得了的儿媳,想想自己儿子这事儿办的也确实是不地道。
府上这么多的如花美眷,难道还不能满足他?
竟然还想着在外偷食吃!
梅夫人先是安慰了儿媳妇一番,然后再差人将梅焕昭给叫到了她这里,好一顿训斥。
末了,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若是三天之内不能将人带回府来的话,那么将来那个贱人生养的孩子,他们梅家也定然是不认的。
梅焕昭一看母亲是动了真怒了,也不敢硬扛着,回头就去了浣娘那里,将事情简单地交待了一番,让她次日进府给主母请安。
浣娘原本是不肯的。
就她这样的出身,进了梅家,只怕是一点儿地位也没有的。
若是自己现在怀上了身子,进了府,或许还能有那么一点点的地位,可是她现在还不曾有喜,自然就不愿意先入府了。
浣娘想的虽然好,可是梅焕昭的性子,她也多少了解了一些。
这个男人,虽然是宠着她,顺着她,可是一旦牵扯到了梅家,那么什么宠爱在他这里都不好使了。
浣娘也没敢违背他的意思,次日一早,便乘了马车,带着几个下人到了梅府。
因为是前晌,一般来说,这个时辰,梅焕昭都在衙门里头办差呢。
再则,浣娘不过是一介女眷,直接就被人引进了后院儿,领到了梅少夫人那里。
在梅夫人看来,这样的一个身分,还是没有资格在她的跟前说话的,所以,只是让人将她送到了二房的院子,由儿媳妇来发落。
梅家如今也就只是梅焕昭一人成亲了,大公子一直在外游历,无心婚事,而三公子梅焕良正逢梅家家运不济,所以,也不急着在这会儿谈婚事了。
“回少夫人,那个女人过来给您请安了,说是要给您敬茶,奴婢悄悄地打量了两眼,果然是个狐媚子呢。”
梅少夫人的眼神乍寒,可是深吸了几口气之后,面上却又不得不再试着堆起了笑。
“也罢,既然是相公喜欢的,我这个做妻子的,也不好管事地太严了。”
“少夫人贤惠。”
“也不必给我见礼了,什么茶不茶的,一个小小的通房,哪里就有这样的资格了?先打发下去歇着吧。”
“是,少夫人。”
众人明白,这个浣娘在少夫人这里不得脸,只怕,十天半个月之内,是见不着梅焕昭了。
“记住,先让她将府上的规矩都学好了,再来服侍二公子。咱们梅家也是高门大户,不是那等的寻常人家。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带来见我。”
“是,少夫人,奴婢这就去办。”
其实,众人也听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那就是得将人给看牢了,绝对不能让她私底下与二公子见面。
事实上,这也是浣娘一直以来不肯进梅府的一个重要原因。
进了这高门深宅,一切都得听主母的。
若是主母一个不高兴,就能随意地斥责打骂。
现在用学规矩这个最好使不过的理由,直接就能让她长时间不得见二公子。
男人好色,可是同时,男人亦是薄情。
时日长了,只怕这位二公子能不能记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都说不定,更何谈什么宠爱了?
梅少夫人从一开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非要将人给抬进府来。
就浣娘那样的出身,进了府,还不是得处处受她的管制?
想要为妾?
梅少夫人可是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至少现在不成!
而梅焕昭得知了她的决定,一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才是院子里的主母,这等女人间的事儿,他还是不要掺杂过多为好。
梅少夫人又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句句话里头都不离规矩二字,也是在暗示这个浣娘的出身太低,他们梅家的妾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为了笼住梅焕昭的心,梅少夫人竟然主动提及,说是要做主给他再抬一房妾室,说的京城一个五品官儿家的女儿,这身分,可是比浣娘强太多了。
果然,梅焕昭一听说了妻子的话,这心里头既觉得妻子贤惠,又因着浣娘一事对她心生愧疚,不知不觉间,那个浣娘在他心中的地位,便开始慢慢地下滑了。
对于二房的这等家宅之事,梅焕良也听闻了一二。
到底是兄嫂间的事,他也不好过问,只是暗示了梅焕昭几次,家和万事兴。
皇上和皇后不在宫中,这后宫的女人们不仅没有消停,反倒是斗得更加地厉害了。
贤妃在宫里的地位那是水涨船高,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次皇上去别宫避暑,除了靖王之外,就只带了五皇子李行,而安王李奇,则是以长子的身分,留下来临朝听政。
表面上看,是皇上器重靖王,由他随行,可是实际上,这安王听政,却似乎是更接近了权利的中心。
而在李倾月看来,皇上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地试探安王,同时,也是想要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现在的安王,已是大不如前,这样有些窘迫的身分,是不是还能在朝堂上掌控全局,那就要仔细地看看了。
唯有三皇子李庆,皇上既不曾命其伴驾,也不曾命其入朝参与国事。
最着急的,自然就是宋淑妃了。
事实上,宋淑妃也知道皇上不待见她,连带着也不待见她的儿女。
可是走到了这一步,总是要出手争一争的。
身为皇子,就算是你不争,人家也未必就肯放过你。
皇上离宫两个月,宫里头斗的最厉害的,便是德妃和贤妃了。
宋淑妃以身体不适为由,极少出宫走动,而刘贵妃则是因为之前中毒一事,身子时好时坏,也极少露面。
倒是德妃掌中协理六宫之权,而贤妃的儿子又突然受宠,这两人倒是针尖儿对麦茫了。
“启禀主子,刚刚接到了何公公派人送来的消息,圣驾已经启程,估计后天便能到上京了。”
“嗯,知道了。吩咐下去,各宫各院,都准备好迎接皇上回宫。再派人去德妃宫里说一声,让她早做准备。”
“是,主子。”
李倾月的唇角微微一翘,笑得竟有几分的阴险,“皇上总算是回宫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一次,你们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
次日,李倾月正在内侍省查看帐册,便听得德妃传召几位管事,说是要问一下有关中秋节的相关事宜。
之前德妃可是从未主理过这样大的盛宴的。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皇上可是要提前一日,大宴群臣,但凡是二品以上的大员,都会携家眷进宫赴宴的。
德妃从来不曾经手此类的事情,想要好好地征询一下内侍省的意见,自然也是无可厚非。
“好好地办差。德妃那里怎么交待,你们就怎么办事,不得有丝毫的差池,可听明白了?”
“是,总管。”
“嗯,这就成。另外,皇后娘娘喜欢听曲儿,记得,是曲儿,不是戏。到时候,你们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几个唱小曲儿的,专门来给娘娘唱。只要是娘娘高兴了,那皇上自然也就高兴了。主子们一高兴,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才能好过,明白吗?”
“是,多谢岳总管提点。”
整齐划一的声音,还真是让人觉得是被人给捧着了。
“启禀主子,中秋节,三公主那里?”
李倾月微愣,是呀,这眼瞅着就到了中秋节了,那个李敏被关了这么长时间,顾白也将人给折腾的不轻了,差不多就算了。到底也是皇室公主,总不能让她就直接这样翘辩子吧?
“行了,等明日皇上回来,本座再去问问何公公的意思。”
“启禀岳总管,何公公刚刚差人送来了紧急消息,说是之前您送给娘娘的那只八哥儿没了,娘娘很是伤心,何公公的意思,是请您赶紧地想个办法再弄一只来。”
李倾月一怔,这是不是也太现成儿了?
她立马从哪儿变一只出来?
还得是会背诗的!
皇上一回宫,这宫里头的气氛立马就不一样了。
纵然皇上一般是不踏足后宫的,可是对于后宫的这些女人们来说,还是有着极其微妙的变化。
中秋佳节就快到了,筹备宫宴,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宫宴的事情,就交由德妃去安排。岳倾,你只要到时候负责跟在皇后身边就是了。”
“是,皇上。”
“至于荣华那里,身子不便,也不必出席了。这样,你去玄清宫问问她的意思,若是身体条件允许,她想来便来,不想来便罢了。”
这待遇听起来还是蛮特殊的。
李倾月自然是不想出席这样的宴会了,不过,跟在苏后的身边?
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后还能出什么岔子?
“皇上,三公主那里?”
皇上拧了拧眉,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一直关着?也的确是有些太过了,中秋佳节这样重要的宴会,如果不参加,只怕她在京中的名声可就是要真的毁了。
“传朕旨意,允她出来吧。让宋淑妃这阵子好好教教她规矩,若是再出任何的岔子,朕饶不了她。”
“是,皇上。”
李倾月去传旨,宋淑妃一听说女儿终于有机会被放出来了,这心里头自然是高兴。
宋淑妃打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教导李敏,让她明白活在这宫里头的不易,更得让她清楚,若是她兄长的地位不稳,她这个公主,怕是还不及寻常人家的小姐日子好过。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软禁,李敏也想清楚了。
总是被人虐待,缺吃少穿倒没有,可是禁不住那些嘲讽声和谩骂声。
甚至还有胆大的宫人,在晚上趁着她看不清楚,在屋子里拿针扎她!
李敏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一回,也算是长了教训,一出来,便先是抱着宋淑妃痛哭了一回,然后才将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苦楚一一详陈,直听得宋淑妃也是跟着落泪。
中秋佳节临近,各府第上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各类的走关系、串亲戚的,也都跟着忙碌了起来。
护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府邸,自然也要跟着操持起来。
除了自家的中秋宴,还有各府的来往礼节等等,总之就是各种的操心。
宋子夜似乎是对那位齐玲儿很上心,还特意暗示了母亲,是不是应该给湘州齐家也送些节礼过去。
梁氏听罢,先怔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大喜!
“我的夜儿果然是长大了,好!好!母亲早就准备好了,这两日就动身。你可是还有什么特别要交待的?”
看着梁氏有些促狭他的样子,宋子夜的脸色发红,有些窘迫道:“母亲又拿我来打趣。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最近军务不太繁忙,或许可以代我们宋家亲自走一遭的。”
梁氏听了是又惊又喜,这个儿子,以前是一直不开窍,对于说亲之事,一直都十分排斥,这次不仅仅是自己愿意了,而且处事上还这般地主动。
梁氏与国公爷商量了一番之后,便应了。
直接就让宋子夜带着礼物去湘州齐氏拜访了。
李安旭的人手在湘州也算是都安顿好了,与齐玄墨倒也算是趣味相投,两人在湘州,倒在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眼看中秋佳近马上就要到了,李倾月没想到,李安旭竟然又来了上京。
“你的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若是真的被人认出来,你就不怕再受一次牢狱之灾?”
李安旭眯眼笑了,伸手就摸了摸李倾月的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大人看自己宠爱的孩子一般,总觉得眼前的姑娘是个小人人儿。
李倾月不悦地将他的手给拔拉下来,“跟你说正事儿呢。”
“我听说你之前中毒了?真的假的?”
看着他并不着急的样子,李倾月倒是乐了,“你明知道我没事儿,还这样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李安旭扬扬眉,这才多长时间不见,这个妹妹的嘴巴更厉害了。
“你跟国师的关系很好?”
“嗯,还好。”
“你属意于他?”
李倾月顿时一噎,这话是不是也问得太直白了些?
“哥哥,我现在大仇未报,这种事情,不提也罢。”
李安旭看她的眼神里,是果断的拒绝,心知或许她的心真的没乱,这样就好。
女子的心肠太软,一旦动了情,许多事情,都将超乎常人的意料。
这也是为何,他一直都不愿意让李倾月介入到复仇这件事中来的主要原因。
女人的不稳定性,实在是太高了。
特别是陷入了情爱之中的女人,她的智商,几乎就为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