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绣说:“你能有什么好点子?最多就是杀人。”

安元志笑了起来,说:“姐,你要是想杀周孝忠,这不是难事啊,我带兵去周府,就他府里的那些侍卫,对上卫**,一定是找死的命,我…”

“行了,”安锦绣没让安元志把要杀光周孝忠全府的话说下去,问安元志道:“你现在除了杀人,就不想别的事了?”

安元志说:“我还有什么事要做?”

袁义这下子都忍不住说话了,说:“少爷,你当京城是边关吗?”

安元志压低了声音道:“姐,你不杀人,圣上的皇位就坐不稳,你当周孝忠是个多光明正大的人?你看他对付宁夏川就应该知道了啊,这老东西跟父亲斗这么久,是好人他不早死了?”

“你去把这个宁夏川救下来,”安锦绣也不跟安元志废话了,说道:“别说他罪不至死,就是他罪大恶极,这个时候我也不能让他死了。”

“为什么呀?”安元志问道:“你真要管安元文的事?”

“你也明白周孝忠这是在对付谁,”安锦绣说:“你是让我装傻吗?”

“装傻又怎么样?”安元志是打心眼里不乐意管安元文的事,说:“是个人都知道我们跟那一房的人不和,宁夏川死了也不丢我们的脸。姐,我跟你说,你现在管了宁家的这件事,让周孝忠知道你在乎那一家子,那以后这老东西再从那家人的身上下手呢?”

安锦绣这下子暂时沉默了。

安元志拍拍茶几上的文书,说:“这上面不是还写着吗?宁夏川也不光是私放兵卒回家的事,军里还说他贪了军饷呢,说这钱可能是被宁家吞了。”

袁义说:“这罪不是还没定下来吗?”

安元志神情轻蔑道:“什么没定下来?人到了牢里,几顿打一受,什么罪名他不认?再说了,真要查世族大户的钱是不是干净,这年头有几家经得起查?”

袁义看向了安锦绣,说:“是这样?”

安锦绣敲一下坐榻的扶手。

“姐,你就别再跟安家扯上关系了,”安元志看着安锦绣道:“这事儿父亲有本事,那就让他去救人,我们两个躲远点好了。”

“我看你也是个傻瓜,”安锦绣说:“太师不会找你?你姓安的。”

“他找我,我就得替他干活?”安元志说:“周孝忠我惹不起,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啊。”

安锦绣看着安元志叹气。

安元志看安锦绣这样,把身子坐端正了,说:“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一天是浔阳安氏的人,那安元文他们你就摆脱不了,”安锦绣跟安元志道:“平日里你与他们可以各过各的,可你不能跟他们结仇,你懂我的意思吗?”

安元志说:“我到了今天还怕他们吗?”

“不是怕,是你得做给外人看,”安锦绣道:“连自己兄弟都不能善待的人,谁会相信你能善待别人?你就一直靠着你姐夫吗?”

在军里现在有上官勇帮衬着,将官也好,兵卒也好,看在上官勇的面子上,会跟安元志交好,如果有一天安元志的身边不再有上官勇了呢?

“你走的本也不是世家子弟走的路,”安锦绣跟安元志道:“你在军中待得日子也不短了,那些不是世家子弟出身的将军们看重什么,你还用我教吗?”

袁义说:“军中的人喜欢重情重义的将领。”

安元志说:“卫**里的人都知道我与安家的事。”

“那日后呢?”安锦绣说:“你看到一个人,就跟他解释一遍你的这些事?元志,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再不愿意,你也得去做。”

安元志坐着想了半天,就是不开口。

安锦绣等了安元志一会儿,看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副德性,便干脆说:“道理我都跟你说明白了,你照着我的话去做。”

安元志说:“我上赶着去帮安元文这个忙?”

“这也是你们让外人看,你们兄弟之间兄友弟恭的时候,”安锦绣说:“太师会让安元文找你的,你记住我的话,不准给他脸色看,也不准胡说八道,先把宁夏川救出来再说。”

“安元文要是不来找我呢?”安元志问道。

“他一定会来找你,”安锦绣说:“你记住我的话了?”

袁义看安元志在这儿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说了一句:“你不愿意,主子可以找将军帮忙。”

安元志白了袁义一眼。

“说话,”安锦绣看着是耐心要用尽了,问安元志道:“你做不做?”

“做,”安元志拉了长语调道:“先说好了,安元文不来找我,这事就跟我没关系。”

“行,”安锦绣答应得也爽快,说:“就这么办。”

安元志起身,把两份文书送到了安锦绣的坐榻小几上,说:“找我来就这事儿?”

袁义说:“少爷,恭喜你封侯了。”

安元志一笑,说:“这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安锦绣斜了安元志一眼,“不要得了好处还卖乖,”她跟安元志道:“爵位上去了,心眼也应该也大一些了,男儿丈夫弄得睚眦必报,像什么样子?”

安元志装出了茫然状,说:“我什么时候做过睚眦必报的事儿?”

安锦绣和袁义都是一笑,看着安元志的样子都是一脸的不屑。

安元志耸耸肩膀,在自己人面前丢脸,他不在乎。

“日后再找白承允的那些官员们,可以找白楠帮忙了,”安锦绣笑过之后,又跟安元志道:“白楠年纪虽小,但你对他要恭敬。”

“他是真心要帮忙的吗?”安元志问安锦绣道。

“他如今只有靠着我们了,”安锦绣小声道:“有空跟他说说云霄关的事,那个魏楚现在在哪里?”

安元志说:“在卫**里,我姐夫对他很照顾。魏家几次来人找他回去,姐夫都替他拦了,最后还放了狠话,说卫**里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保,让魏家的人不要惹到他的头上。”

这事儿,上官勇没跟安锦绣说过,“魏家是怎么说的?”安锦绣好奇道。

安元志说:“那之后魏家的人就没来过了,姐夫还让我派袁笑他们几个去接魏楚的生母出魏府了,算着日子,袁笑他们也应该把人接到京城来了。”

安元志拖了张凳子在安锦绣的跟前坐下了,说:“我知道,姐夫让我派人,是让魏楚记我的人情呢。”

安锦绣说:“你知道就好。”

袁义站一旁说:“这个魏楚的武艺很好吗?”

安元志说:“还行吧,主要是他一直跟着白承允的,白承允的事他应该都知道一些。反正,我姐夫挺照顾他。”

安锦绣在这时看了袁义一眼。

袁义从袖口里拿了一叠银票给安元志。

安元志把银票数了数,咂舌道:“这么多钱?”

“你封侯了,”安锦绣道:“这些钱给你打点人情用的,还有拉拢官员要用的钱,都从这里面拿吧。”

安元志抬头看着安锦绣说:“我有钱。”

“安家的钱?”安锦绣挑一下眉头。

安元志把银票揣衣兜里了,问安锦绣道:“我以后不能用安家的钱了?”

“我只是不想你被安家用钱治住,”安锦绣小声道:“你驸马府里的人,是不是月钱都由安府给?你怎么这么糊涂?拿着安府给的钱,那些人算是你的人,还是安府的人?”

安元志在不知不觉间又被安锦绣教训了。

“去吧,”安锦绣教训完了安元志,赶人一样,冲安元志一挥手,道:“为着你的封侯,安府里一定会开祠堂的,你不准给我闹事,恭恭敬敬去磕个头。”

安元志人从凳子上一跳,站在了地上,说:“知道了,我一定听话行了吧?实在不放心,你让袁义看着我。”

“我怕累着袁义,”安锦绣看着自己的弟弟道:“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快走吧。”

安元志眼珠转了转,小声问安锦绣:“真的不用杀周孝忠吗?”

安锦绣喊袁义,指着安元志说:“替我把这小子扔出去。”

安元志哈哈一笑,转身往小花厅外跑了。

袁义跟着安元志出了小花厅,站在走廊里看了安元志一眼,小声道:“有杀周孝忠的工夫,你不如想想怎么杀白承泽吧。少爷,你现在喊着要杀周孝忠,是在拣软柿子捏吗?”

安元志往地上唾了一口,说:“你当我不想杀那混蛋?我姐不让,我能有什么招?”

1077分化

袁义把安元志送出了千秋殿,才又回来见安锦绣。安锦绣这时候手里又拿着一份户部的折子在看,手边上还摆上了一个算盘。

袁义看看算盘上的算珠位置,说:“你看个折子还要打算盘?”

“都是粮草的数目,”安锦绣手指在算盘上又拨了一下,说:“我怕户部做假骗我。”

袁义坐在了坐榻的另一边,看看小几上堆着的奏折,摇一下头,这些折子他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安锦绣说:“元志出宫去了?”

袁义一笑,说:“少爷不出宫,他还能去哪儿?我看见安府的管家在宫门外等他,太师喊少爷回安府去。”

“太师一定会喊他回去的,”安锦绣把算盘拨得啪啪响,说了一句。

袁义想想还是问安锦绣道:“将军为什么不让魏楚回魏家去?”

安锦绣一笑,说:“你没问元志?”

袁义摇头,说:“我怕他笑话我。”

“也没什么,”安锦绣说:“魏楚没能护住四殿下的命,丢了一个会成皇的外孙,魏家的损失太大了,魏楚不死,魏家的家主没办法跟族中的人交待。”

袁义说:“魏家要杀魏楚?”

安锦绣这才停了拨着算盘的手,小声道:“魏楚的生母都没有走明面,还是一个奴的身份,说是儿子,魏楚也不过是魏家家主的奴才罢了。四殿下活着的时候还好,四殿下一死,”安锦绣说到这里,摇头叹了一口气。

“什么狗屁的世族大家,”袁义骂了一句。

安锦绣叹道:“投胎到了这家里,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啊。”

安元志由大管家陪着,骑马回到安府的时候,安太师父子已经在他之前,从各自的衙门回府了。

“五少爷,”门前的安府下人们看见安元志后,忙都给安元志行礼。这些人之前对着安元志的时候就够殷勤了,这会儿更是殷勤里带着谄媚了。

大管家在一旁训这帮人道:“得叫侯爷了,不懂事的东西们!”

安元志无所谓地把手一摆,说:“还是叫五少爷吧,侯爷我听着不习惯。”

大管家方才还在板着脸训人,听安元志这么一说,忙就道:“是,都听五少爷的。”

“五叔,”安元志还没往门里走,安元乐的两个儿子安亦寻和安亦问,一前一后地从门里跑了出来。

被两个小孩亲亲热热地这么一喊,安元志的脸上现了笑容,说:“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安亦问是个自来熟的小孩,见过安元志一次后,就把这个五叔给记住了。这会儿安元志笑起来的样子,让小孩看着就愿意亲近,所以安亦问跑上前,抱住了安元志的左腿,抬头看着安元志道:“五叔,你怎么总也不回家来呢?”

安元志看看自己周围站着的这帮人,弯腰把安亦问抱在了手里,笑道:“我去打仗了,你爹爹没跟你说吗?”

安亦问摇了摇头。

安亦寻忙就道:“五叔,侄儿听父亲说过,说五叔去了白玉关。”

安元志看看这小人儿一本正经的样子,空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安亦寻的手,就这么抱着一个,拉着一个,走进了安府里。

安亦问问安元志:“五叔,打仗是不是很威风?”

安元志说:“想学武?”

安亦问忙就点头。

安元志看看迎到了他跟前的安元乐,跟小孩儿道:“这个得问你爹爹。”

安元乐见安元志一手抱着自己的小儿子,一手拉着自己的大儿子,想想夫人晃氏跟自己说的话,冲安元志笑道:“五弟,恭喜你了。”

安元乐这声五弟叫得,安元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安元志也还了安元乐一个笑脸,掂了掂手里的安亦问,说:“这小子可够沉的。”

“还不快下来?”安元乐看着小儿子道。

安亦问把安元志的脖子一抱。

安元志这下子乐了,说:“你这小子这是赖上我了?”

安亦问看着安元志说:“五叔,以后亦问也要做大将军!”

安元志笑道:“做大将军你也得读书。”

“我知道,”安亦问把小脑袋点点,说:“我要做文武双全的大将军!”

“有志气,”安元志抱着安亦问往前厅里走。

安太师这时就坐在前厅里,安元文和安元礼陪他的身旁,几个亦字辈的小少爷,排成一排,站在了安太师的右下首处。

安元志一直把安亦问抱进了前厅里,笑着问这小侄子道:“到地方了,亦问能下地了吗?”

安太师看安元志抱安亦问倒是满意,安元文和安元礼却都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安元乐一眼,在他们看来,安元乐这是在拿孩子讨好安元志,简直是丢脸之极。

被两个兄长意有所指地盯了一眼后,安元乐的神情尴尬,但也只是跟安亦问道:“还不快下来?”

安元志放下了安亦问,在小孩儿的脑袋上又揉了两把,得了小孩儿的一个鬼脸后,才笑着走到了安太师的跟前,行了一礼,道:“儿子见过父亲。”

安太师道:“封侯之后,更要忠心于圣上,不要辜负圣上和太后娘娘对你的厚望。”

安元志就知道安太师说不出什么能听的话来,在儿孙们的面前这人还是要演戏!安元志站在安太师的跟前听训,但因为神情看着很认真,除了安太师外,前厅里站着的安氏子孙们,还真没看出这人心不在焉来。

安太师说了大段要忠君报国的话,然后问安元志:“这些话你都记下了?”

安元志点头,说:“父亲放心,儿子上沙场的时候不用心,那就是找死了。”

安亦问看祖父说了这么多大道理,自己的五叔就回了这么一句话,笑出了声来。

“亦问!”安元乐忙喝了小儿子一声。

安元志却冲小孩儿眨一下眼睛。

安太师指着安元志,跟孙儿们道:“这就是不读书的人,你们不认真学文,日后就跟他一样,封了侯也是个成天胡言乱语的人。”

安太师的话听着像是在骂安元志,可是在场的人,甭管大人还是小孩子,都能听出,这骂可带着亲热在里面。

安元志笑道:“父亲,这是在家里,我就是胡言乱语也无伤大雅啊。”

安太师这下子也笑了起来。

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了,一定会以为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有多亲近呢。

安元文在这时突然就开口跟安元志道:“昨天晚上门外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安元志看着一愣怔,说:“什么尸体?”

安元文说:“不是你让大管家去领回来的吗?”

安元志说:“大公子,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我没事往府里运尸体做什么?也没人家拿尸体做花肥的吧?”

安太师道:“什么大公子?他是你大哥。”

安元文觉得安太师这会儿简直不可理喻,重点是称呼吗?

安元志冲安太师一拱手,说:“父亲,若是无事的话,儿子就去军里了。”

安太师说:“你祖母在祠堂外等着你,你得以封侯,是我安氏的一件喜事,跟为父来吧,”说着话,安太师从太师椅上站起了身来。

安元志跟着安太师外走,至于安元文这会儿是怎样一副难看的脸色,安元志是一眼也不想看。

安元礼倒是趁着安太师和安元志都背对着他们的机会,冲安元文急切地摆了摆手,让安元文不要再说话了。

安元文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地跟着走。

安元乐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走在最后面,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远离这家里的是非。

“你大嫂的娘家侄子,叫什么…”安太师一边往祠堂走,一边跟安元文道:“宁家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安元文说:“父亲,今天是五少爷的好日子,不开心的事就不要说了。”

听安元文叫安元志五少爷,安太师扭头看了长子一眼。

安元文难得在安太师的跟前有了倔强之色。

安元志心里冷笑,这是还想着他上赶子求着要帮着这个忙吗?“既然是不开心的事,那就不要说了,”安元志说:“省得坏了大家的心情。”

“胡闹!”安太师却不能让两个儿子如愿,说道:“宁家与我们安家同气连枝,他们的事我们怎么能不问?”

安元志撇嘴一笑。

安元文又气又恨,恨不得掉头就走。

安元礼这时开口道:“大嫂娘家的事,我也听到了一些,出事的是宁家的嫡长孙,叫宁夏川,听说摊上的罪名还不小。”

安元文和安元志听了安元礼的话后,都还是不吱声。

安太师看着安元志道:“你听见了?”

安元志说:“有罪没罪,等判了再说吧,反正大公子在这儿,谁敢冤枉宁家的那个少爷呢?”

安元文又被安元志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在脸上,若是那边官府的眼里真的有他,宁夏川又怎么可能犯重罪入狱呢?

安太师手指点点安元志,说:“那小子是在军中犯的事,你大哥如何插手军中事?”

安太师也没急着逼安元文,在安元志哦了那一声后,就没再说话。

一行人到了祠堂之后,老太君正在祠堂外等着安元志呢。

“元志见过老太君,”再不情愿,安元志也跪下给老太君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老太君心里也不好受,封侯的那个人若是安元文,她这会儿一定不是这种像是有东西憋在心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的心情。

安元志从地上站起来后,也不问老太君好与不好,看一眼开着的祠堂门,问安太师道:“父亲,儿子也没进过这里,是直接就这样进去吗?”

1078血脉亲情

庶子不进祠堂,这是浔阳安氏的规矩。

安元志一语言毕之后,安太师却只是一笑,跟老太君道:“母亲,儿子陪元志进去了。”

老太君点一下头。

“跟为父走,”安太师扭头又跟安元志道。

安元志看看安元文三人。

没等安元志说话,安太师便道:“他们今日不进祠堂,你跟为父走吧。”

安元志这才跟在安太师的身后,往祠堂走去。

老太君站在走廊里,看一眼站在阶下的安元文,小声道:“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你也不要多想,元志出息了,对你也是个助力。”

安元文冲老太君一躬身,表示自己听到了老太君的话,却始终不愿意开口。

老太君没有回头去看祠堂里的情景,她只是看着眼前宽阔的庭院。他们这一族出自江南的浔阳城,虽然安府这一支已经离开浔阳百年,但江南的某些东西还是融在了他们的骨血里,比如老太君眼前的这个江南园林似的庭院。入秋之后,草木由荣转枯,但庭院里的竹林还是青翠,风过竹林之后,将细长的竹叶送进池水里,溅起微微的涟漪。细微之处的风景,需要观景的人细细品味,只是,老太君看看站在阶下的儿孙们,叹气声最终还是被她闷在了心里。

如今这些儿孙们,谁还有观风情的心情?老太君心中苦涩,渐渐地连嘴中似乎都泛起了苦味,如同吃尽了整株的黄连,苦不堪言。

三位嫡出的公子看老太君久久凝视他们身后的庭院,不禁也回头去看。庭院还是以前的样子,安元文三人却在突然之间不约而同地想到,往年府中开祠堂之时,安元志跪在庭院里的样子。就是成亲迎娶云妍公主那日,安元志也只是与云妍公主一起在祠堂门外行了跪礼,没想到今日…

安元文三人对视了一眼。

安元乐最先回转了视线,安元礼摇头一叹之后,将头面向了祠堂,只有安元文注视着庭院里的鹅卵石地面,久久没有回神。日子好像过去也没有多久,突然之间那个只够格跪在阶下石上的人,就这样身系安氏一族荣辱的走进了祠堂,而他这个原本被族中人寄于厚望的嫡长子,这会儿却只能站在祠堂的阶下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安元文问自己,是自己不够上进,还是安元志的运气太好?安元文想不出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答案来。

“大哥?”安元礼伸手碰了一下安元文的手背。

安元文回了神,看着安元礼勉强一笑,小声道:“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安元礼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想说些安慰的话,只是现在不是他可以随便开口说话的时候。

祠堂里,安元志跪在安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看着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安太师站在安元志的身旁,对着占了一面墙壁的祖先牌位,声音低缓地说道:“这是书界的五子元志,庶出子却凭战功封了侯,尊号定远。书界五子俱以成人,唯有这第五子出人头地,所以书界今日带他来见列祖列宗,望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这个安家子吧。”

安太师说完祷告的话,也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又跟安元志道:“元志,你去给列祖列宗上香。”

安元志原本只当这是一场演给外人看的戏,可是这会儿看安太师如此郑重其事,安元志有些发懵了。

安太师看安元志跪着不动,看向了安元志道:“怎么不动?”

安元志说:“做做样子不就得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安太师起身道:“元志,你是姓安的,不管日后你坐到何等的位置,你都是叫安元志,字霜天。”

安元志被安太师说的把眉头拧了起来,道:“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我没说我以后不姓安啊,我这不是回府来了吗?你还想要我怎样?”

安太师手指着自己和安元志面前的牌位,说道:“你当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做安家子的吗?”

安元志看向了面前的牌位,浔阳安氏的列祖列宗,高官厚禄者不在少数,也有一世著书传世的,总之碌碌无名者没有几个。安元志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人,因为这些人都太过遥远,又或者说,对于浔阳安氏,庶子出身的安元志本就没什么归属感。

“少年梦想,中年官途,回首百年身,”安太师叹道:“你的祖父当年不喜官场,不过最后还是在相国的官位上老死,家族就是由一代代儿孙支撑着往前走的,不进则退。安家走到今天,元志,你数数,你面前有多少块牌位。”

安元志没去数牌位的多少,而是点了三柱香,插灵案前的香炉里了。扇一下在眼前升起的香烟,安元志说:“父亲也不必费心了,我这人不讲究这些,安家的事我不会不管,宁夏川的事我会去打听的。”

安太师说:“你姐姐已经教训过你了?”

安元志撇嘴一笑,道:“你对四王妃干的事,我姐不用我和姐夫告诉她,就已经知道了。我想白承泽也应该知道了,我姐再怎么也不会对安家下杀手,不过白承泽那里,父亲你还是多加小心吧,毕竟谁也不知道,一觉睡醒后,头顶的天是晴是雨。”

“他最先要对付的人不是我,”安太师小声道:“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安太师看着安氏祖先们的牌位,心下有些戚戚然,若是骨血亲缘都没办法让安元志回到安家,那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安元志出了祠堂之后,匆匆给老太君又行了礼,道:“太君,我去军里了。”

老太君只冲安元志点了点头。

安元志快步往庭院外走去。

安太师将安元志插在香炉里的三柱香扶得正了一些,才转身出了祠堂。

“都去忙自己的事吧,”老太君看安太师从祠堂里出来了,让阶下站着的儿孙们都散了。

等这些儿孙们都散了后,安太师才道:“母亲也累了吧?回房去休息吧。”

老太君目光沉沉地看了儿子一眼,道:“你这是要把元文彻底弃了吗?”

安太师道:“母亲,元文之前能比过元志的也就是一个出身,如今元志已经封侯了,有了自己的爵位之后,出身对元志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我没有问你元志,”老太君道:“我在问你元文的事。”

安太师答非所问地道:“母亲,想控制一个人,你说是难是易?”

老太君说:“你还是在跟我说安元志?”

安太师苦笑道:“除了一个姓氏,元志与我们安家还有什么联系?”

“只要他姓安,”老太君道:“他这辈子只能是浔阳安氏的人。”

“府里没有他在乎的东西,”安太师说:“事情难办啊。”

想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血脉亲情,如果这个不行,那你的手里最好有这人在乎的东西,可是安家现在两样都没有。

安元志这时站在府里的一条游廊里,冯姨娘抱着一个小女孩跟安元志说:“五少爷,你看看大姐儿吧。”

安元志看一眼自己的女儿,上一回他也没仔细看这女儿,这会儿看一眼,就觉得这丫头好像是长大一点了。

冯姨娘今日是专门来堵安元志的,说:“府里小姐们的名字都是父亲取,大姐儿到了今天也没个名字,老这么大姐儿大姐儿的叫着,不是个事啊。”

“名字?”安元志说:“姨娘你随便养着玩就好了。”

冯姨娘听安元志这话,就好像他给了自己一只猫还是一只狗养着一样,“你,”冯姨娘气道:“五少爷,这是你的女儿啊!”

大姐儿看着安元志,一根手指咬在嘴里,突然就又张开双手,身子往安元志的跟前倾,想要安元志抱。

冯姨娘忙就把怀里的小孩儿往安元志的怀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