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进井中的时候,绣姨娘很欢喜,想来想去,这是她最后能为儿女做的事了。想到自己死了后,她的这一双儿女可以不被自己缚住手脚,可以自由自在,绣姨娘就觉得自己可以瞑目了。
安府这么大,钱婆子一个人光走就要走上半天,再加上找人,天都快亮了,她也才只找了安府的一小块地方。没办法了的钱婆子只得又跑回姨娘们住的院子里,一问绣姨娘还是不见踪影,在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这才都慌了神,就是冯姨娘也不敢再说帮绣姨娘瞒着的话了。
安太师正在老太君的房中,听着老太君吩咐府中管家办丧事的时候,听见了钱婆子来报绣姨娘失踪的事情。
“那还不快去找!”老太君一听绣姨娘失踪就急了,跟安太师道:“她会不会是听到锦绣丫头的事后,一个人跑到城南旧巷去了?”
府中的管家都觉得不可能,府里一到了日落后就关门下锁,没有大房和老太君的话,就是大公子安元文想出府门人都不会放行,绣姨娘一个当姨娘的,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地跑出去?但这话谁也不敢跟老太君说,谁都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老太君这会儿气正不顺,冒然开口说话,一定会成这个老太太的出气筒。
安太师也知道绣姨娘出府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顺着老太君的意思,命人去城南旧巷找,一边又命大管家带着人在府里找。
等人都出去找了,老太君跟安太师念叨:“这个女人不能出事,不然我们会有大麻烦!”
“母亲,儿子已经让人去找了,”安太师还安慰老太君道:“这个女人一向胆小,一定是知道了锦绣的事,躲到什么地方伤心去了。”
“她要是胆小,她就不敢出她那个院子!”老太君看安太师还想不明白的样子,拿手里的拐杖跺着地面道:“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她要是出了事,你的那个女儿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她要反咬太子妃一口,你能有办法治她吗?”
安太师心乱如麻,老太君的话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安锦绣要是一口咬定就是安锦颜算计的她,世宗还会放过太子和安锦颜吗?算计了安锦绣就等于算计了世宗,有哪个皇帝能接受自己被人算计的?太子的太子之位本就不稳,这样一来无异于雪上加霜。太子是儿子,世宗还不会下死手,安锦颜这个至今没有为皇家诞下子嗣的人,世宗能放过?
“做孽!”老太君骂道:“我们安氏这是做的什么孽?!”
这时有丫鬟来报,安元文带着自己的弟妹们来给老太君请安了。
安太师道:“让他们进来。”
等晚辈们都进屋了,老太君看一眼府里的长媳宁氏,发怒道:“你二妹昨日刚去了,你今天穿这一身花衣是要给谁看?!你是嫌我老太婆不够伤心难过,还要给我气受吗?!”
宁氏被老太君当头这一骂,吓得当场就跪下了。
“她一个女人家不懂事,你这个已经在朝为官的人也不懂事?”老太君掉过脸就骂安元文:“你二妹妹死了,夫家除了一个上官卫朝,全都死了!你还让你媳妇穿成这样?!你眼是瞎的?!”
安元文从来不知道安锦绣在老太君的心里还有这地位,被骂得愣怔住了。
“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儿子!”老太君见安元文这样更是生气,指着安太师骂道:“活该我们家被人笑话!”
安太师也给老太君跪下了,他这一跪,房里安府的主子们全都跟着跪在了老太君的面前。
61雪中如何送炭
绣姨娘的尸体是被安府的两个家丁从井里打捞上来的。长长的一根竹杆,绑上铁钩,就这样把绣姨娘浮在井水面上的尸体给钩拽了上来。
在场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去看,而男仆却都是望着绣姨娘的尸体有点吃惊。
绣姨娘的尸体在井里泡了几个时辰,却还没有发生肿胀,这个已经渐渐年华老去的美人,这个时候一脸的平静,嘴角上弯着似笑非笑,如同在睡梦中一样。
安太师看着自己的这个女人,他还没有见过绣姨娘睡着后的样子。安氏的男子遵循家训,不在妾室的房中留宿,所以每每欢爱过后,他都是心满意足地离去,没有想过这个女人在他走后,一人独处时会是怎样的一个样子。
绣姨娘的尸体前又走近了两步,安太师有点难受,这个女人漂亮,温柔,在他身边这些年,言语不多,不争不抢,他以为他和这个女人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现在这个女人竟是投井自尽了,想着这个女人从此就不会再在自己身边了,安太师的眼框突然就有些红了,怎么会这样?
老太君坐在软轿上让下人抬了过来,来到洗衣院一看,就看见安太师站在绣姨娘的尸体前,低头伤心的模样。老太君最恨的就是儿子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如果当初不收了这个女人,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些事情?这个女人到底给了他们安家什么?一个红颜祸水,一个忤逆的不孝子,为这样的女人会什么可伤心的?
“太师,”老太君被扶下了软轿后,也没让人扶,自己拄着拐杖走到了安太师的身边。
“母亲,”安太师看到老太君来,忙就收起了自己的伤心难过。
当着下人们的面,老太君望着绣姨娘的尸体,虽然没有眼泪,但还是抹了一下眼睛,说道:“她这是锦绣丫头死了,想不开跟着一起去了。这母女俩都是没福气的,好生安葬吧。”
自尽的人入不了安氏的祖坟,在场的下人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理绣姨娘的这个丧事。
想着被世宗留在了身边的安锦绣,离开京都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回来的安元志,老太君道:“就在我们安氏的墓山不远处,给她找个好地方葬了吧。”
陪在一旁的大管家忙就应下了此事。
“把姨娘收殓起来吧,”老太君又道:“这件事不怪她,好好发丧,她这也算是一片慈母心。元志这会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让元文去替他守半天的灵。”
让安元文这个府里的嫡长公子给一个姨娘守灵?安太师忙道:”母亲,让周氏,冯氏她们守一下灵就可以了。”
“让姨娘为姨娘守灵?她也为你生了两个孩子,”老太君道:”就让元文去,事情就这么定了。”
安元文在自己的房中听到老太君这个决定的时候,险些吐血,他凭什么为一个父亲的小妾去守灵?死了一个安锦绣,已经让他今日在老太君面前跪了半天了,这会儿这个老太太还不放过他?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这个一向疼他的祖母要这么折腾他?
“那相公你要过去吗?”挨了老太君一顿训斥的宁氏,到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安元文忍气道:“不去我又能怎么办?”
宁氏不敢言语了,今天府里不光是安锦绣死,绣姨娘投井自尽的事情让大家不得安生,秦氏再次被老太君禁足的房中,安太师在府中捉了昨日跟秦氏去庵堂的仆从,一起绳捆锁绑,堵着嘴不知道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两件事情一样让安府中人人心惶惶。宁氏想问问安元文府里到底是怎么了,可是看安元文阴沉着脸的样子,宁氏就什么话也不敢问了。
老太君也知道安元文受委屈,可是想到绣姨娘生下的那两个人,万一这两个以后有了大出息,她现在这样做,也是为安府以后做一个打算,不让能那两个白眼狼,为了绣姨娘的死,反过来咬他们一口。要不是绣姨娘的死,在府里已经传开了,再想堵人的嘴已经来不及,老太君还真想将这个女人的死先瞒下来。
上官勇跟庆楠一起到了安府门前时,就看见安府的门前挂起了白幡。庆楠去一打听,两人才知道,安府这是奉旨替上官家办起了丧事。
庆楠跟上官勇说:“听说昨天夜里是圣上命宫里的太监,送来了大嫂,小睿子,宁儿的尸体。大哥,你要去见见他们吗?”
上官勇怎么能不去见上一面?正想往安府大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走时,就听见街西头那里传来鸣金开道的声音。
庆楠眼尖,往西头那里看了一眼后,忙就低声对上官勇道:“是太子和太子妃来了。”
上官勇一听说是太子,忙就转身急走。
庆楠心里就是一阵暴粗,看来信王这事跟太子还有关系,他大哥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惹上了这样的烂事?
亲眼看到太子到太师府,上官勇才想起来,太师还有太子这样的一个大女婿。找安太师帮忙这条路行不通,难道他真的只有闯宫这一条路可走了?
路边的一座茶楼上,白登转身喊白承泽道:“爷你看,那个好像就是上官勇。”
白承泽先于白登看到了上官勇,并肩走在一起的这两个人都拉高着衣领,将脸遮住了大半,可是跟在这两个人身后的是他的手下,所以白承泽不用看清这两人的脸,也知道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一定是上官勇。
“爷,”白登问道:“要奴才去叫他上来见爷吗?”
白承泽微微摇了摇头,上官勇从香安城到京都城这一路上遇上的事,他都知道,想要上官勇命的人是项氏,上官勇的身上一定有可以置项氏于死地,将太子拉下太子宝座的东西。看到太子夫妇到太师府,这个武夫总算是知道他的岳丈同时也是太子的岳丈了。
“爷?”白登看上官勇跟庆楠两人越走越远了,着急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白承泽晃着手里的茶杯。要收卖上官勇这样的人,最好就是给他雪中送炭,现在还不是上官勇在京都城里陷入绝境的时候,他还有耐心再等等。
“还不是时候?”白登想不明白,上官勇都家破人亡了,还要倒霉到什么地步才是时候?
“去安氏庵堂的人有消息回来了?”白承泽不答反问道。
白登摇头,”回爷的话,还没有。”
白承泽站起了身,将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放下,一切都等他把安氏庵堂昨天发生的事弄清楚后再说吧。安锦绣昨天去了庵堂后,就再没见这个女人出来过,安锦绣真的死了吗?“找人想办法,告诉上官卫朝一声,就说安锦绣可能没死,人在安氏的庵堂里,”白承泽命白登道。
白登张了张嘴,安锦绣没死吗?那安府的这场丧事又是为谁办的?
白承泽往茶楼下走去,安锦绣这个女人是不甘心屈于人下的,不管这个女人做了什么,只要这个女人背弃了上官勇,那么上官勇还能不恨浔阳安氏吗?他要的就是上官勇恨。现在朝中还没有几个人能看出上官勇的本事,但是他知道,军中但凡带过上官勇的大将,都看好这个武夫。这个武夫的军中到处跟人称兄道弟,在白承泽看来,这样很虚假,可是能跟什么人都称兄道弟也是一种本事。
私组军队,皇后和太子不愧是母子,一对蠢货。白承泽出了茶楼,上了马,往自己的府坻走去。这个时候京都城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氛围里,城南旧巷的一场大火,不但让大半条街的人家无家可归,也夺去了百十口人的性命。白承泽的心情却是不错,有什么比看着那对母子一点点走上死路,更让他开心的事?与其费尽心思私组军队,不如想想在军中多找几个忠心于自己的人,这些人再找自己的死忠,一层层的下去,在军中的势力自然就培养起来了,所以说有些人的蠢是天生就有,半点不由己的。
白承泽的五王府位于京都城城西,离着皇宫虽远,但是占地很大,在诸位成年出宫建府的皇子里,五王府是最大,建筑最恢弘的一座皇子府。
白承泽回到府中后,就径直去了后院的侧室杨氏的屋里。白承泽如今尚未立正妻,府中的后院由颇得白承泽宠爱的杨氏掌管。
看见白承泽进院来,已怀胎六月的杨氏忙从房里迎了出来。
“你身子重,就不要行礼了,”白承泽冲杨氏一摆手没让杨氏行礼,一边往杨氏的屋里走,一边问道:“昨天那孩子怎么样了?”
杨氏忙道:“妾身已经给他请了新的奶娘,这会儿正在房里睡着呢。”
白承泽走进了房里,就看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快一岁的婴儿在屋里来回走着,这妇人赫然就是平安的奶娘。
“老爷,”奶娘到现在也不知道,救了她和平安的这位年轻的贵人是谁。她的脑子在经过昨夜的惊吓之后,也有点转不过来,只知道自己抱着平安想跑,可是杀人的那帮人站在外面不走,眼看着自己跟平安就要被烧死,一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人平空出现,带着她和平安出了火场。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了。
“你身上的烧伤很严重,”白承泽在屋里坐下后,就对奶娘道:“这个时候,你还是先管自己,平安我会派人照顾。”
杨氏新请的奶娘上前来,从奶娘的手里抱过了平安。
奶娘费力地跪在了白承泽的面前,求白承泽道:“老爷,我家夫人昨日不在家里,一定还活着,还请老爷让奴婢出去找她。”
62是惊喜还是筹码
救下上官勇和安锦绣的儿子,对于白承泽来说是一个意外,手下的多此一举,让他的手上有了一个给上官勇的惊喜,也有了一个对付这夫妻二人的筹码,至于这到底是惊喜还是筹码,就要看以后他与上官勇之间是个什么关系了。
“上官夫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白承泽对奶娘说:“我只知道现在外面都是要杀你们的人,你们从我的府上出去后,就一定会死。”
奶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被白承泽这句话吓住后,哆哆嗦嗦地问白承泽:“不知道老爷的贵姓,老爷与我家老爷是朋友?”受了这位恩公这么大的恩惠,奶娘总要问一声这位恩公姓甚名谁。
“我救下平安,是因为我与上官卫朝有朋友之义,”白承泽道:“只是这一次上官家的麻烦不小,为了自保,我的名字你暂时就不要问了。就在这院里好生照看我好友的儿子,等外面的事解决之后,我自会送你们出府。”
白承泽说完这话后,便走了。
白承泽来这一趟,问都没问自己和自己腹中的胎儿,这让杨氏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又收拾起了心情,让人把还跪在地上的奶娘扶了起来。白承泽让她掌管后院,有什么事也都是交由她做,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算日后正妃进府,她对于白承泽来说,也是最知心的人儿,有这一条就够了。
“夫,夫人,”奶娘可怜巴巴地看着杨氏,她不明白告诉她一个名字,跟这主人家要自保有什么关系。
“你啊,”杨氏望着奶娘叹气道:“我家老爷也不一定就能保住你们的性命,要是万一哪天你们还是落到了那帮歹人的手里,你要是熬刑不过,供出了我们老爷,我们这一家还不得落得个跟上官家一样的下场?你就担待我们一些吧。”
奶娘望着在陌生妇人怀里熟睡着的小平安落泪,只是一夜的工夫,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奶娘觉得自己头顶的天都变了。奶娘就想着自己,她怀上孩子的时候,丈夫就出意外死了,孩子生下来没有片刻也死了,至此,她就成了他们那个村里,有名的克夫又克子的不祥之人。要不是安锦绣请了她来家里当奶娘,奶娘说不定已经被王家村的农人赶出了村子。现在上官家又出了这样的事,奶娘就在心里胡思乱想着,是她这个不祥之人,克完了夫家之后,又克了上官家吗?
杨氏看着奶娘落泪,也没心情劝这个妇人不要伤心。她很喜欢平安,快要做母亲的人对小孩子都没有抵抗力,更何况平安还是个长相讨喜的白胖小娃娃,见人就带笑,让杨氏稀罕到不行。把平安抱在了手中的杨氏,也不叫醒熟睡中的平安,就这么看着,想着自己快要生下的孩子,这心里就如同糖化开了一样,甜到发腻,只求自己生下的儿子也要如同这平安一样可爱才行。
白承泽回到自己的书房刚坐下,就听见手下来报,安府里的绣姨娘昨天晚上也死了。
白承泽挥手让来报信的人退下去,昨天晚上京都城里还真是死了不少人。绣姨娘是安锦绣的亲母,昨晚是被宫里的太监从庵堂送回安府去的,这个女人怎么会也死了?是在庵堂里看到了什么不得不死,还是安太师不想再留着她了?白承泽就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安府凑这个热闹去?
白登这时又匆匆走了进来,向白承泽禀道:“爷,贵妃娘娘从宫里传出了消息来,昨天夜里圣上没有回宫,并且连夜从太医院召走了向,荣两位太医。”
召太医去庵堂里,是世宗身体不适,还是安锦绣的身体不适了?白承泽脑子里数个猜测一晃而过。让白登出去后,五皇子提笔写了一个折子。昨天那样的雨天,太子奏请他们的父皇出宫行猎,就算没有歹心,也有安排不周之罪。白承泽的这个折子一挥而就,他不会直说太子的不是,只是委婉地建议世宗以后出宫,还是选晴天为好。
他们的这个父皇到了现在,不会看不出太子是刻意安排他昨日出宫的,白承泽这份折子一来是表一下自己的孝心,二来是再拱一下他这个父皇的火气,提醒世宗不要忘了,他被太子当着他们诸皇子的面算计了的事。
白承泽在这里写折子的时候,太子夫妇正在太师府里与安太师说话。
太子看到安太师后就感觉尴尬,倒是安锦颜面对安太师时,神情自若,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安太师此时对这个嫡长女是心寒了,礼数上一点不差,但是话语间冷淡不了少。
安锦颜望着太子笑道:“殿下昨晚心焦了一夜,现在应该有些累了吧?就在安府里歇息一下吧。”
太子知道安锦颜与安太师有话要说,当下就点头说要歇息一下。
安太师不能将太子赶出府去,只得安排太子在府里暂时休息。
父女两人单独相对的时候,安锦颜便对安太师道:“上官家的火不是我命人放的。”
安太师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怎么会做杀人放火的事。”
“父亲!”安锦颜喊了安太师一声,“我就是想要锦绣的命,也不会想要了她全家人的命,女儿还没这么狠的心。”
安太师半晌无言,最后道:“你想要锦绣的命?她是你的妹妹!”
“父亲是还没听懂我的话吗?”安锦颜看安太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跟她说什么姐妹,有些急了,冲安太师道:“我没想要她全家的命!”
安太师说:“你想与不想,上官家也没了。”
“不是我杀的,那是谁杀的上官全家?”安锦颜道:“上官家一死,就像您认为是我下的手一样,圣上也会这么想。原本圣上只会疑太子算计他,上官全家一死,圣上一定已经确定是太子算计了他,我们前面所有的讨好,前功尽弃。”
安锦颜失措的样子不多见,安太师看安锦颜这样,又有些疑惑了,说:“真不是你下的手?”
“我怎么会做这种只会害了自己的蠢事?”安锦颜反问安太师道:“为了太子我只能对不起锦绣,可是我会连太子也一起害了吗?”
“你想让我做什么?”安太师问道:“事情已然这样,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安锦颜这个时候顾及不到安太师的心情了,说道:”找到那个凶手,还太子一个清白。”
“清白,”安太师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你也知道这世上有清白二字?你要我还太子一个清白,那锦绣的清白呢?谁来还你妹妹一个清白?!”
安锦颜突然就笑了起来,“她的清白跟太子的未来相比,孰轻孰重,我想父亲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谁让她安锦绣长得合了圣上的心意?一个能讨圣上欢心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过?”
“你闭嘴!”
“如果太子出了事,我们家也一定会跟着败落,”安锦颜对于安太师的怒气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她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她也相信这会儿暴怒中的父亲,为了安氏一族,最后还是要帮着自己做事。
“一个太子妃就让你变成了这样,”安太师看着自己似乎已经面无全非的女儿,心痛道:“当初我就不该送你去应选!”
“这个时候说当初还有什么意义?”安锦颜道:”父亲还是尽快找出一个凶手来,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就行。”
“哪怕是一个无辜的人?”
“只要能让太子置身事外,这个人无辜与否我不在乎。”
安太师又是半晌无言。
“父亲要尽快,这件事瞒不了皇子们多久。还有,如果上官勇愿意,可以让锦曲做他的继室。”
安锦颜连安颜曲也算计上了,这让安太师全身充满了无力感。
“我也祭拜过锦绣了,”安锦颜把要说的话都说完后,站起身对安太师道:“女儿这就与太子回宫了。”
“太子妃娘娘就这样走了?”门外,老太君站在走廊上,看见安锦颜出来后便问道。
安锦颜看看空无一人的庭院,对老太君一笑道:“太君找我有事?”
老太君说:“祭拜过锦绣丫头了,你不问你娘亲怎么样了?”
“只要我当太子妃一天,那么我母亲就一天是安府的主母,”安锦颜走到老太君的身边道:“太君应该不会为难她的。”
老太君往旁边一让,说道:“我们安家为了太子妃娘娘可是竭尽了全力,还望娘娘你日后不要忘了你出身浔阳安氏才好。”
“太君放心,我不是忘本的人,对于锦绣我只能说声抱歉。”
老太君没让上来要扶她的安太师扶她,对安锦颜道:“安锦绣也是姓安的,为安氏出力也是她该做的事,娘娘这声抱歉多余了。”
“这家里还是太君疼我,”安锦颜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就好像她还是当年在安府里备受宠爱的安府大小姐,竟然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你也不要怪我心狠,”送走了太子与安锦颜后,老太君对安太师道:“我们送她入东宫,就已经把安氏未来的荣辱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我们输不起。”
“儿子要去大理寺一趟,家里的丧事就劳烦母亲了,”安太师心里再膈应,但事情到了这个地位,他也只能先把事情善后了再说。
“我想把秦氏住的院子封起来,”老太君叫住安太师道:”以后我们安家养着她就好,你的身边不缺女人,把这个忘了吧。”
安太师冲老母亲微微点了一下头,匆匆离府往大理寺去了。
从这天起,秦氏院子的院门就被砌死,秦氏夫人再想出来是不可能了。
63心伤
心死如灰的一夜过去后,安锦绣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这一天的下午。世宗清早就已经回宫,只是将吉利留下来伺候。
知道绣姨娘的死讯,是从一个奉茶上来的小太监嘴里听到的,安锦绣在这一刻,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噩耗,这一次的昏迷让安锦绣不但在倒地时磕伤了太阳穴,还差一点就一睡不醒,就这么跟着她的娘亲一起去了。
向、荣两位太医不敢让安锦绣就此死去,这个女人死了,世宗不会饶过他们。在救不醒安锦绣的情况下,荣双对安锦绣用上了烧艾之法,安锦绣转醒过来时,被艾炙的双臂已经被烫红了一片。
两位太医不敢与安锦绣说话,但也不好离开,站在了床榻旁守着。
吉利过来亲自动手为安锦绣放下床帐,一边还劝安锦绣道:“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想开一点,节哀顺便吧。”
安锦绣看向吉利,目光带着水汽掩饰了她所有的情绪。连太医都不敢跟她说话,那个小太监怎么就敢与她说话?想必是受了这个太监总管的支使。这个太监,安锦绣将身体侧躺了过去,这个太监想她死,想让她这样活活心痛而死。
吉利看着安锦绣侧躺了背对着自己,自觉自己这是自讨了没趣。看安锦绣泪眼汪汪,一副娇弱可怜的样子,吉利这会儿觉得这个太师的庶女不足为惧,也就是长了一副好相貌,这样的女子宫里多的是。吉利突然就有些放心了,这个女人就算是得了圣宠,进入后宫之后,也一定不是宫中那些娘娘们的对手,活不长,应该就是这个叫安锦绣的女人的命了。
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自尽了,是知道了自己的死讯后才做出的事?躺在床上的安锦绣默默流泪的同时,思量着绣姨娘的死。痛苦绝望之下,还能再考量着身边的事情,是上一世那个工于心计的安锦绣能做出的事。如今与上官勇相守一世的心愿已经破灭,一心要报仇的安锦绣,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又变回了前世里的那个助白承泽成皇的女子。
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死讯,就算自己死了,母亲还有安元志这个儿子,绣姨娘怎么可能舍得让安元志一个人独活于世上?安锦绣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种种可能,最后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昨夜这间客房里的画面。她的母亲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虽然走路时看不出什么,但是,安锦绣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流进喉间,腥甜的味道充斥了安锦绣整个的口腔喉间,昨天这里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是她的娘亲替她受了一切。该死,这些人该死!仇恨让安锦绣全身如在烈焰上灸烤着,要将她烧为灰烬,就算上一世白承泽最终弃了她,她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恨过。
不能死,在自己的眼前发黑,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眼看着又要失去知觉时,安锦绣手指抠着锦缎的床单,跟自己说,她还不能死,她死了,她的这些家人们就白死了!她还要保住上官勇的命,所以她还不能去死,就算不报仇,为了上官勇,她也不能死。
“夫人!”床上半天没有动静,这让守在床榻边的向、荣两位太医又放心不下了,知道了自己娘亲的死讯后,这个小女子晕过去后差点一睡不醒,这会儿这个小女子不应该痛哭吗?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荣双撩起了床帐的一角,探头往床帐中望去,还没看清安锦绣的样子,荣太医便先闻到了血腥味。“夫人,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荣双慌忙问道。
安锦绣的两片指甲向外掀起,让两位太医都感觉肉疼,安锦绣自己却全无反应。
“夫人,我为你包扎一下,”向远清手里拿着镊子,想将两片掀起的指甲拔下,可是面对着满面泪痕的安锦绣,向太医又下不了这个狠手。
这两个都是世宗专用的太医,与他们处好关系,对自己有用,心里对向、荣两位太医定下了一个价值后,安锦绣跟两位太医示弱道:“两位大人,我这会儿心里难过,觉不出疼来。”
向远清道:“拔指之痛,在刑部可是酷刑之一,请夫人忍耐一下。”
荣双拿了干净的帕子,对折了几下后,让安锦绣咬住。
十指连心,将指甲拔下的疼痛,是锥心之痛,可是安锦绣最多也就是面色显得更加苍白,除此之外,真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荣双在一旁叹了一口气,看安锦绣的样子,美貌归美貌,可是真不像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落在世宗的手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向远清这里刚替安锦绣处理好伤口,世宗便又到了。
这个时候的世宗已经知道了绣姨娘昨夜投井自尽的消息,世宗没有想过绣姨娘会知道他与安锦绣的事,只道这是安太师为了以防万一下得手。虽然绣姨娘是安锦绣的生母,可是世宗对一个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太师小妾,着实是生不出什么同情心来。爱屋及屋的心思,在世宗皇帝这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听向、荣两位太医说了安锦绣的病情之后,世宗让客房里的人退下,自己坐在了床边。
“圣上,”这一回,看着世宗的安锦绣没有再流泪,只是眼神悲切,给世宗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你生母的事朕听说了,”世宗将安锦绣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抬起安锦绣的左臂,将衣袖推了一些上去,大片被艾炙之后的烫痕出现了世宗的眼前,“朕知道你伤心,可是就当是了朕,你也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世宗对安锦绣道:“你父亲会好好办她的丧事,不会亏待了你生母。”
安锦绣心中冷笑,人都死了,要一个风光的丧礼又有何用?更何况,安氏能给一个妾室,还是一个自尽在府中的妾室多风光的葬礼?她的娘亲连安氏的祖坟都入不了,还谈什么亏待不亏待?
“疼吗?”世宗看了安锦绣的手臂,又看了包扎着的手指,轻声问安锦绣道。
世宗说话时的气息扫在了安锦绣的脸上,想到这个人用过自己的娘亲,安锦绣是一阵恶心,直觉就想把世宗狠狠地推开,只是安锦绣最后什么也没做。推开世宗后的后果,她这个还想活下去的人承担不起,所以只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说话就是很痛了?”世宗问安锦绣道。
“是疼,”安锦绣低声道:“妾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不是还有朕在?”
安锦绣仰头看着世宗,问道:“圣上就不怕吗?”
世宗看着安锦绣这张苍白精致的脸说道:“朕要怕什么?”
安锦绣幽幽地道:“妾是女子,但也知道众口烁金。”
“太师之女安锦绣已经死了,”世宗摸着安锦绣的脸道:“你只不过是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子,世人的众口如何烁掉我这个天子?”
安锦绣垂下眼眸,“妾心难安。”
世宗抱紧了安锦绣,这个小女子要是此刻心安理得,他反而要对这个小女子防上三分,现在这个小女子离了他就一定无法存活于世了,这种唯一的心态,让世宗对安锦绣更多了一份保护的心意。“你日后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只想着朕就行。”
“我家将,上官勇呢?”安锦绣这时问世宗道:“他还活着,上官家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世宗道:“那朕就将他也处死。”
安锦绣依在世宗怀中的身体一僵,脸色顿时一片死灰,她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只是这会儿听世宗亲口说出这话,安锦绣的心口是一阵剧疼。
“锦绣?”看安锦绣的样子不好,世宗一边抱着安锦绣,一边就冲门外喊道:“太医进来!”
向远清和荣双进屋来,看见又面无人色昏倒在世宗怀里的安锦绣时,都是面露苦色。
“还愣着做什么?”世宗冲两位太医着急道:“她这又是怎么了?”
荣双为安锦绣又把了一回脉,这一回荣双把脉把了很长的时候,然后又犹豫了半天,就在世宗要发怒的时候,这位医术高明的荣大太医才对世宗道:“圣上,这位夫人伤心过度,长此以往心脉必伤。”
“她的心脉是已伤了,还是没伤?”世宗问道。
荣双知道世宗会发怒,但也不敢不说实话,道:“已伤。”
世宗轻轻地将安锦绣放下,替安锦绣盖上了被子,对向、荣两位太医道:“你们先将她救醒。”
两位太医不敢怠慢,忙都又走到了床榻前。
世宗走出了房去,不一会儿两位太医听见门外的院中传来了一个小太监哭喊求饶的声音。
向远清正为安锦绣下针的手就是一抖,“不关我们的事,”荣双忙对自己的这个同僚加老友道:“你要小心,她若是出事,那个小太监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告诉安锦绣绣姨娘已死噩耗的小太监,被世宗命侍卫拖出去杖毙。
吉利跪在世宗的面前自打耳光,是他治下不利,才让这小太监多了嘴。
世宗对吉利道:“这是朕容你的最后一次,若是屋里的人再出一次事,朕一定不再留你!”
吉利忙就在世宗脚下磕头如捣蒜,安锦绣这个女人若是没有掀起风浪的本事,那他还操个什么心?往后他一定让这个女人安稳地活着到进入后宫为止。
世宗转身进屋,安锦绣这时还没醒,世宗问荣双:“朕这时带她上路回宫,她能受得住路上马车颠簸吗?”
64君无戏言
两位太医都跟世宗摇头,将床上的这位带回宫他们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位进宫之后,还能不能活下来,他们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世宗看两位太医都摇头,便没再提带安锦绣回宫的事,只是问荣双道:“她怎么还不醒来?”
荣双说:“圣上还是让夫人多睡一会儿吧。”
世宗坐在了床上,抬眼看看两个还站在他面前的太医。
“臣告退,”向、荣二位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忙就往客房外退。
世宗扭头看向睡着的安锦绣,就算是在睡梦之中,这个小女子也是深锁了眉头,“你这还是不信朕?”世宗手摸着安锦绣的眉间,低声自语道:“看来上官勇朕是不能动了?”
安锦绣在自己的这个梦里,除了身陷一片漆黑之中外,什么也没有,无来路也无去路,她就站在这片漆黑中,茫然四顾。前方有孩子的哭声,像是平安,安锦绣便往前跑去,只是那哭声就在她前方,她却怎么也追不上,身后突然又有上官宁叫大嫂的声音,如往常一样调皮跳脱,安锦绣回身又去追这声音,只是仍旧追不上。黑暗中,最后只剩下安锦绣一人在奔跑,那两个声音早就消失不见,陷入这梦中的安锦绣知道,自己永无出路了。
世宗躺在了安锦绣的身边,虽然如今佳人在侧了,但是他也累了,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置太子,想想城南旧巷的那场大火。
日落之后,庵堂里还是如往常一般响起了出家人的晚课颂经声。
世宗的小憩被庵堂里响起的钟声打断,睁开眼,看见被他搂在怀里的安锦绣面色潮红,嘴中喃喃自语,世宗仔细听了,也没听出来安锦绣在梦呓些什么。
看着荣双又被世宗叫进了屋去,向远清突然就觉得自己主修外伤,是他年经时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宫中的女人没有多少机会能受外伤,也不会有人找他这个治外伤的大夫说什么生子,调养的事情,所以比起荣双这个倒霉蛋,向远清的日子一向要好过很多。
荣双进屋一看安锦绣的样子,就知道这位大病一场的下场是逃不掉了。
安锦绣被荣双用针扎醒,睁开眼时,眼中的阴冷让荣大太医的手就是一抖。
“锦绣?”世宗探头来看安锦绣,喊着安锦绣名字的声音中带着关切。
“圣,圣上?”安锦绣看见了世宗的脸,马上就回到了现实中。
荣双看着面前又是一副茫然神情的安锦绣,怀疑自己方才是看错了,一个人再会变脸也不可能变得这么快。”什么也别说了,先把药喝了,”世宗摇手让安锦绣不要说话。
吉利端着一碗已经凉了一会儿的汤药走了上来。
安锦绣哪能让这个太监伺候她服药,她现在看见这个太监就作呕。自己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安锦绣伸手就要接药。
吉利却还不敢让安锦绣自己服药,一脸恭敬地对安锦绣道:”夫人,奴才伺候您。”
安锦绣求救一般地看向世宗。
世宗出人意料地从吉利的手中拿过药碗,对安锦绣道:“你总得习惯让人伺候,这一回朕喂你喝。”
安锦绣一口苦药入喉,面色讪讪地对世宗小声道:“妾,妾身有丫鬟。”
世宗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安锦绣的话后,世宗是放声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丫头,他是一个太监,你就把他当作女人一样使唤,你在他的面前还要害羞?“
安锦绣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吉利,张嘴要说话。
吉利却在安锦绣开口之前就给安锦绣跪下了,说:”奴才伺候夫人是奴才的福份。“
世宗一勺药又送进了安锦绣的嘴中,笑道:“宫里太监比宫女多,你若是习惯不了,以后还怎么在宫中生活?“
安锦绣把头一低,看着像是体力不支的样子,又像是面子上被世宗说得过不去的样子。
“你们下去吧,”世宗一边命荣双和吉利退下,一边就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把安锦绣扶躺下了。
荣双出了客房后,就看向了吉利,说:“大总管,看来我们还得在这庵堂里多呆些时日了。”
吉利只是笑笑,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世宗对于一个已经到手的女人还能这样捧在手心里。
“大总管,”荣双这时就想从吉利这里要一句话,世宗对这个安锦绣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再看看吧,”吉利小声对荣双说:“等她进了宫后,我们就知道这位夫人到底是个什么命了。在这里,我们小心伺候着就是。”
荣双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个安锦绣就算是入了宫后,还是能活下来。只是只凭一个感觉的事,他不好跟吉利说。
客房里,被世过喂完了药的安锦绣问世宗道:“圣上,妾身的父亲知道妾身还活着吗?”
“怎么,”世宗说:“你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