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巳月也急忙说:“都怪奴婢多嘴,就不该跟夫人说这破事。”

宁书摇头,又将目光落在绣好的精致喜鹊上。她总要想一想靠着这绣活儿能不能养活自己。蒲月和巳月两个也是快要出嫁的年纪了,自己总不能耽搁了她们两个,更不能在她们出嫁以后再累赘了她们。

宁书说:“巳月你就这么跑回来,店面也不去了?”

“去,我这就去。夫人要不要也一块儿去散散心?”巳月是好心,不想宁书一直守在屋子里闷着,可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士农工商,从小娇贵着养的世子女后又嫁为世子妃,哪里有去小商铺散心的道理。

却不想宁书点头应下了。

铺子不大,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架子,上面挂着些精致的绣品和图样。

“呦,我差点忘了,给何夫人送货。”巳月忙将绣好的屏面装好,“我这就过去了。”

巳月走了以后,宁书就帮着蒲月整理绣品。过了半个多时辰,那张婆子又来了。

宁书放下绣品,转身往里屋走。张婆子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说:“哎呦喂,我张婆子也是为了你好,你咋就见天儿躲着我呢?”

宁书无奈只好问了好,又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张婆子也不介意,扯着脸皮笑着说:“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你又是被休过的,难不成还想嫁个更好的人家?再说了,你自己肚子不能生,一般人家也不愿意要你嘛。幸好那冬儿他爹不在乎你不能生啊,依我看呐,你们两个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你也就……”

“张婆子!”蒲月猛地将绣筐扔到地上,绣线和小剪子落了一地。她冲过来把张婆子往外推,吼道:“一大清早了的,像个乌鸦一般惹人嫌,你赶紧给我滚!”

一旁的宁书已经气白了脸,良好的素养让她没有骂出来,她转过身,努力压制心里的怒火。

“哎呦喂!”张婆子拍了拍衣摆,阴阳怪气地说:“怎么着,还把自己当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呢?我张婆子可是好人!告诉你们吧,冬儿他爹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连聘礼都带来了。”

张婆子反身走到门口喊:“冬儿他爹,快进来!”

张婆子这个人年近四十,喜好做媒,特点是嗓门大。这一大清早,她这么一通喊,引来不少人围观,都在外头朝着绣铺往里望。

宁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原本想着不能总是依靠蒲月和巳月拖累了她们,总是要慢慢自己学会赚钱养活自己。可是没想到竟遇见这样的事儿。

冬儿他爹弯着腰进来,笑呵呵地说:“宁家妹子,你就做俺孩儿他娘吧,俺和几个孩儿都会对你好的。”

“出去!你们通通给我出去!”蒲月一手推着张婆子,一手推着刘家汉子,可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哪里推得动。然而被张婆子一推,推到在地。

“蒲月!”宁书急忙去扶她。

铺子外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一匹向远处而行的骏马,也不由停了下来。

张婆子拍了拍手,对刘家汉子说:“我说冬儿他爹啊,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呢?还不快把外头的聘礼拿进来。”

“嗳,嗳!”冬儿他爹,连连点头,转身就出了门,门外有一个担子,担子两头挑了两个用红布盖着的筐。他挑起担子就往铺子里走。

宁书咬咬牙,转身进了里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把菜刀。

“哎呦喂,这是嘎哈啊!成亲可是喜事儿。可别这……哎呦你注意着点!”张婆子拉着刘家汉子就往外走。

宁书冷了一张脸,举着菜刀逼近张婆子,冷冷地说:“出去!全给我出去!”

她拿着刀逼得张婆子和刘家汉子一直出了门,外头的太阳洒在她的身上,可是她仍然觉得冷得彻骨。

然而冬日的阳光散在她的肩头,为本来就肤色白净的她更添了美艳,她拿着刀子决然的模样倒是晃花了这个小镇上人的眼。

“啧啧,”张婆子翻了个白眼,“说是不能生被休了,依我张婆子看呦,指不定是勾搭谁家汉子被捉奸在床才赶回来呦!”

拔剑的声音,轻微又刺耳。

张婆子疑惑地回头去看,只见一匹黑马之上,坐着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然而这个俊俏的公子哥儿此时正寒着一张脸。

“你……”她刚想说话,刺痛已经袭来,她低头去看,惊恐地看见一把森白的剑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出人命啦!”

原本看热闹的人们吓得一哄而散。

蒲月大喜,惊呼:“大少爷!”

就连宁书,都红了眼睛,差点落下泪来。“哥……”只轻轻发出这一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

宁珏翻身跃下马,几步跨过去,直接把宁书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不怕,哥哥来了。”

林峥之死

第68章

“丁纵,你不回安城做你的一品大将军,跑到我真娲族干嘛?”一身异族红衣的林峥斜倚在树上,皱眉问。

丁纵跳下马来,一脸严肃地问:“林峥,你想不想做真娲族的圣女。”

林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你再说一次,丁纵。”林峥说。

“我说,”丁纵一步步走近林峥,“帮我杀掉圣女,从此你就是真娲的圣女。”

“我做圣女,那你要什么?”林峥严肃起来,她十分清楚若非有利可图,丁纵也不会丢下二十万兵马,独自跑到这边疆的真娲小族。

“现任圣女的心脏。”

林峥仔细看了看丁纵的表情,才说:“圣女善用蛊虫,并非你我之力可除之。”

丁纵说:“林家不在了,世子那里也永世不得你回去。夺了圣女之位难道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有一抹复杂的火焰在林峥的眸中跳动。

丁纵一点都不急,他知道林峥一定会答应。

是夜。

“圣女,你可见过这个?”林峥站在真娲圣女的身旁,将一个精致的镶玉金盒打开。

圣女闻了闻,问:“你们中原人的香料?”

“正是!”林峥巧笑,“圣女留我在这儿款待许久,特费尽心思寻了这中原的特色香料来给圣女用!”

圣女浅笑,问:“哦?你自从来了我真娲,从未离开半步,又是怎么费尽心思寻来的呢?”

林峥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啦,是我特意嘱咐哥哥给您带来的呢?”

“你哥哥?”圣女便信了几分,上午林峥见丁纵的事早有人禀告了她,原来那人竟是她哥哥?

“是呢,哥哥还说早闻圣女有着倾城容貌,十分想拜会呢。不知道圣女愿不愿意见上一面?”林峥说的真诚。这西疆与中原不同,一族之长都是女子,更是没有什么中原人的男女大防。

“那便见见吧。”圣女神态便有些傲慢,这些年从各处赶来拜会她的男子可不在少数。

少顷,丁纵进来,拱手行礼:“小将丁纵,见过圣女。”

“你是丁将军?”圣女微微惊讶,“勇抗金军,将军大名,真可谓如雷贯耳。竟是不知道丁将军是林峥的哥哥,更是不知道丁将军有这闲情逸致寻女儿家用的胭脂香料。想来将军此行不单单是送胭脂的目的吧?”

圣女声音温婉中带着清凉。一袭话说出,婉转动人。

“的确还有另外一件要事。”丁纵眉色不动。

“何事?”圣女仍旧在笑,然而那笑中带着丝警惕。

丁纵缓缓抬头,黑亮的眸子一点点有了光彩,他盯着真娲圣女倾城的脸,说:“挖你的心肝。”

话音未落,刀已出鞘。

圣女飞快转身,盘在头顶的三千乌发顺势落下,披散了一肩。圣女的眸子隐隐泛出红色的光晕,夺人心魄般明艳。

林峥拔剑,急速刺向圣女后心。

圣女转身,忽然张口一吐。林峥的剑生生顿住,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来,她低头去看,只见几只黑色的小虫子爬在她的胸口,咬破了她胸前的衣裳,一阵针扎的疼痛,几只小虫子已经钻入她的体内!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林峥反应过来,想要阻止的时候,小虫子已经完全钻入了她的体内。

“什么鬼东西!?”林峥猛地抬头,怒视圣女。

圣女却笑得妖娆,朱唇轻启:“一种可以让你死得销魂的小家伙。”

圣女突然又朝丁纵一挥手,几只红色的小虫子立刻飞过去。丁纵提刀就挡,小虫子撞在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手指微动,丁纵低头去看,只见一只红色的小虫子顺着刀柄爬到他的手指,钻了进去。

丁纵毫不犹豫弃了刀,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直接将自己的食指连根砍去!

圣女眼睛眯起来,竟是没有想到他会这般果断的自断手指。不过她可是真娲圣女,蛊虫这种东西,她可多的是!她刚想再次抬手,突然感觉一阵无力。

糟糕!那香料有问题!

不过瞬息之间,丁纵黑亮的眸子已经逼近。鲜血滴落的声音,在圣女脑中炸开。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见丁纵只有四指的手握着匕首,准确地插在她的心口。他的手腕动了动,竟是直接将她的心脏剜出来!

圣女,死不瞑目。

“啊!”林峥痛苦地满地打滚,无数的小虫子在她的体内啃咬她的心脏,这种疼痛让她痛不欲生。

“丁纵!杀了我!杀了我!”林峥冲着丁纵哭喊。

丁纵脸色惨白,他将圣女的心脏装进早就准备好的匣子里,又简单包了断指,这才看向林峥,面露犹豫。

“丁纵……”林峥每说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能、能不能……告、告诉我……你为什么、么要……她的……心脏……”

一句话问出来,已经是气喘吁吁。

丁纵抿了抿唇,望着林峥,终于说:“给世子妃研药。”

林峥的喘息停滞了那么一瞬,紧接着,她狂笑起来。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死居然是为了那个女人!

“哈哈哈哈!”林峥狂笑着朝丁纵扔到一旁的刀走去。那把刀上还有许多红色的小虫子在爬。她用尽力量,将那把刀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黑色和红色的小虫子从林峥的身体里爬出来,又转进去,进进出出。啃咬皮肉的声音,密密麻麻。丁纵终于不忍再看,他握着装有圣女心脏的匣子急忙离去。

·

“对,就是这样。”宁珏望着身侧的宁书不住夸奖。

宁书笑着勒住马缰,让马儿停下来,才对旁边另一匹马上的宁珏说:“我居然也会骑马了。”

“你若是想学,哪里还有不会的东西?”宁珏忽然一跃而起,从马背上站起来,瞬息之间坐在了宁书的马上,从她手中夺过了马缰。

马儿朝着远方奔跑起来。

宁书侧头回望宁珏,应着风大喊:“哥,我们要去哪儿?”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重逢私语

第69章

站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宁书仍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敢进去?”宁珏拉着马缰,站在她身旁。

宁书慢慢垂了眉眼,低声说:“哥,若我不是你亲妹妹,你可还会这般待我?”

宁珏皱眉。

宁书忽然就慌了,她急忙说:“那、那我们进去吧!”

“好。”宁珏不理会宁书刚刚说的话,牵着马,带着宁书进去。刚刚进去,就有家丁牵了宁珏的两匹马去马厩安顿。

“世子妃回来啦?”管家冲着宁书行礼问好,宁书有些木讷地点头。

一路往里走,那些一个个熟悉的家丁神态如常地给她行礼问好。宁书心中疑惑,又不安。熟悉的路,走得那般漫长。

走到大路的尽头,是一道月门,拐过月门是两条两路,择了右侧那一条,继续走,还有两道月门。最后视线变得开阔起来,是那一处鲤池。这样的冬日,池中的荷花自然不会开,只有枯黄的大片荷叶浮在水面上。

宁书停了脚步,怔怔望着鲤池另一边。

匡策一身湖蓝的衣袍,正站在鲤池旁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撒着鱼食。鲤池中的鲤鱼似乎少了许多,并没有如昔日那般竟相争食。

匡策这才抬头看向宁书。

“回来了?”熟悉而平常的语气,好似宁书只不过是外出了半晌。

宁书一怔,而后点头,缓缓说:“回来了。”

“这段日子,给宁家添麻烦了。”匡策看向宁珏。

“哪里的话,”宁珏笑,“阿书是我妹子,她想在宁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岂有麻烦这一说。”

“也是。”匡策将瓷碗放在一旁,“厨房早准备了小宴,留下吃饭。”

宁珏想拒绝,看了一眼身侧的宁书改了话头,道:“那便更好不过了,早就饿死了。”

宁书低垂的眉眼逐渐抬起来,眼中的怔乱早已不见了踪影,匡策和宁珏的简单言语已经将她过去这段日子的去向做了定论。心下了然,却不安定。

她心中还有疑问,然而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宁珏陪匡策吃过晚膳却并未离府,而是暂且住下。待宁珏离了席,屋子里只有匡策和宁书两个人时候,气氛一时诡异。

宁书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低垂,燃着的烛光将她的睫毛投下两道阴影,一双眼睛便被遮住了。而匡策坐在她对面淡淡喝着酒。

屋外有丫鬟行走的细碎脚步声,还有风吹枝叶的寂寥声。

“我很生气。”匡策终于说出自重逢以来的第二句话。

宁书的睫毛就微微颤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抬起眉眼望着匡策。她眼中氤氲有泪,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

匡策就皱了皱眉,其他苛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是做什么,他又没欺负你。”说着,又饮尽一杯酒。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就是那种无用的人。”宁书的声音有些发颤。

“又是什么歪理,我又何时说过你没用?”匡策觉得自己快听不懂宁书的话了,不过是分别了一段日子,怎么就连说话都费劲了。

宁书不答话,屋子里一时又陷入沉寂。

匡策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宁书便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夺了他手里的酒杯,道:“喝得够多了。”

匡策就势就把她拉到怀里,香玉满怀,他想念了很久。

宁书的身子一僵,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世子,你信不信神灵?”

“不信。”匡策几乎是想也不想直接说。

宁书便又不说话了。

匡策有些受不了,他搬过宁书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问:“对我有什么话要藏着掖着,思前想后?”

宁书低头,目光落在匡策握着自己的手上,她便反手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她抬起头望着匡策的眼睛,说:“开天辟地的英雄值得人敬佩,不代表碌碌无为的人就是有罪。有的人碌碌无为或许只是没有机会,若这个时候别人给了他机会,提点了他,指不定就成了你说的那种所谓的有用人。”

“什么?”匡策一时没反应过来,宁书这是在说什么?

“普如寺上香,妇人,白玉镯。”似乎因为开了口,继续说下去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匡策皱眉。

宁书忽然轻笑,一滴泪就顺着眼角淌下来。

“我是抵死不愿意做妾的,无论是嫁去江家,或是家中混乱的秦家,都比做一个妾强。”宁书握着匡策的手越发用力,像是在寻找勇气。

“可是那个人是你,原本就属于我的你。”宁书忍了又忍,忍下想要再落泪的冲动。“在我十一岁的心里就起了涟漪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