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横一脚跨进去,正好瞧见丁纵望着军事地图的样子。他微微一愣,这个毛小子穿着将军的铠甲,还真是像模像样。
丁纵望向刘横,问:“救回来了?”
刘横点头,随意坐下。他话少,就算面对匡策都不多言语。
“你也接触了金军,这一役,你可有建议?”丁纵皱眉问他。
刘横嗤笑了一声。
丁纵立刻就恼了,随手将桌上的一把锋利匕首掷向刘横,斥道:“保家卫国,匹夫兴亡,刘横你这个时候要跟我闹私仇?”
刘横一偏身子,锋利的匕首刺入木柱。他并非真想对刘横动手,就算动手也打不过刘横。
帐篷里的几个将士想劝又都不敢,这两个人他们可都惹不起。刘横的戾气是他们这群刀口过活的人都怕的,至于丁纵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将士,如今杀伐果断,竟是隐隐有了策世子的作风。
刘横抬了半眼古怪地看着丁纵,道:“丁小子,我要是会行军打仗,世子会把帅印给你?”
丁纵一滞,被噎地回不了嘴。他实在是太心急了,整个人崩得太紧。他明明清楚,若论忠诚,他不敌刘横一半。他更应该清楚刘横刚刚说的是事实。刘横这个人啊,爱好就是杀人。心狠手辣、嗜血无情,行军打仗的事问他意见,的确显得像是自己挑事了。
丁纵缓和了下语气说:“是我心急了,抱歉。”
刘横眯着眼,也不吱声。下一瞬间忽然睁开眼,只见一只黑色的奇特小鸽子飞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刘横解了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看,皱眉越来越紧。
丁纵便问:“世子妃还没有消息?”
刘横咒骂了一声,说:“我得去趟西边。”
年轻气盛
65章
和王府里异常冷清。不过如今的和王府仍旧住着个主子,那就是宁棋。
天儿蒙蒙亮的时候,宁棋就坐上了去寺庙的马车。她越来越频繁地拜佛祈福,瞧着的确像极了担忧丈夫的样子。
和王府的马车一进了寺庙大门,宁棋就下了马车,换上了一辆轿子从后门出去了。又行了小半个时辰,这辆小轿子就抬进了一条僻静小巷尽头的一处宅院里。宁棋坐在马车里,任轿夫一直都她抬到了后院。
早有两个丫鬟守在那儿等着宁棋。轿夫落了轿,两个丫鬟立刻迎了上去,一个掀起帘子,一个去扶了宁棋的手。宁棋整理了下袖口,才托着丫鬟的手往前走。
丫鬟将门打开,宁棋自然地跨进屋子。两个丫鬟却并不进去,而是在她进去之后,轻手轻脚的将门带上。
宁棋不由就嘴角含了笑,穿过堂屋进了内室。
刚沏好的浓茶飘着浓郁的香味儿,甚至给这个屋子添了几分暖意。而匡元正侧躺在长榻上,握着个暖手炉。
“世子。”宁棋福了福身子,声音里带着丝柔情。
匡元的情绪却不太高,他说:“皇兄打了胜仗,就要迎娶宋国公主了。”
宁棋走过去,翻过扣在茶托里的茶杯,倒了杯茶退给匡元,温声说:“世子不要太担忧了,毕竟……祥王已经不在了。”
匡元仍摇头,道:“他军权在握,又得民心,若是再联合宋国。那就不是辈分的事儿了。”
宁棋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有一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一直皱眉的匡元,这才侧首看她,道:“在我面前有不能说的?”
“他那个人表面上狂傲,但实际上却是个谨慎的人……”
“哦?”匡元挑眉,打断她的话,“你倒是了解他。”
宁棋面上一红,急忙辩解:“世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一年多以来,我的心意你还不懂吗?我忍着王府里的白眼,次次激怒他,让他厌烦我。为的可是什么?”
“好了,好了。又当真了。”匡元将宁棋拉到身边,让她坐在长榻上。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一下下轻抚着。
宁棋叹了口气,说:“我是怕他早就怀疑我了。怀疑我不是最可怕的,可若他早就怀疑我,却什么都不做才可怕!”
匡元坐直身子,端起桌上的热茶一口喝了。
“慢点,小心烫!”宁棋皱眉,去接匡元喝完的杯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宁棋又说:“之前丁纵屡次帮世子,当初给宁书那个小贱.人用的西疆蛊药,也是托他带入王府。如今他掌了匡策一多半的兵权,不如……”
匡元皱眉,想了一下,才说:“丁纵这个人……不太好控制。算了,我派人再带一封信给他。”
宁棋忽得又问:“那西疆蛊药真的那么神奇?宁书当真不能再生育了?”
匡元缓缓说:“极难。那西疆的蛊药最是奇特,若想解,需用治蛊之人的心脏。可是那制蛊药的人却是西疆第一宗教的大长老所制。要想取他的性命……”匡元古怪地笑了一下,“难如登天。”
听匡元这般说,宁棋的心情就变得很好。
“你那妹子不得好,你就那么高兴?”匡元审视着宁棋。
宁棋一惊,急忙将喜悦掩饰起来,说道:“世子爷你又这般说话!我明明都是按照你的意思做事!祥王只有策世子一个儿子,策世子又是独宠我那妹妹。让她无孕便是让策世子暂时无子,这样在皇位的争夺上……”
宁棋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就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嗔了匡元一眼,道:“世子爷,你又是故意的!”
匡元大笑,将宁棋拉在怀里抱着,说:“你们女人啊,真是有意思。”
宁棋趴在匡元的怀里,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怎么?”匡元把玩着宁棋的一绺头发。
宁棋有些紧张的挣脱开匡元的怀抱,小心的握着匡元的手放在自己的下腹。千言无语都不必再说了。
匡元就愣了一下。
宁棋楚楚可怜地望着匡元,说:“您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在乎名分。我不想做匡策的世子妃了,随便想个什么法子,让这个世子妃死了吧。再随便给我个什么身份,让我留在您身边就好。”
字字动情,声声柔情。
匡元却犹豫了。
“你说我说。”匡元想了想,有了决定,正视着宁棋。
宁棋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心里涌起了极不好的预感。
“如今这形势还不明朗,输赢都是未定之数。你不若先留在王府,按兵不动……”
宁棋急忙打断他,质问:“您的意思是不要这个孩子了?”
匡元叹了口气,说:“若你和匡策曾圆房过也就罢了。可你们从来都没有圆房过,如今他又在西边,你这肚子一天天大了,被人看见如何解释?到时候岂不是得不到善终?”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如和匡策做过夫妻?”宁棋的声音带着颤抖,“你还不明白吗!他早就怀疑我了!我不能再留在王府了,等他从西边回来,一定会弄死我的!”
匡元也有些不耐烦,说:“他为什么怀疑你?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太明显了?哪家世子妃把自己男人往外赶的?你要是伺候过他,他倒是不能怀疑你了。”
宁棋心口猛地一痛,她大声质问:“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匡元索性复又躺下,不去看宁棋。
眼泪从宁棋脸上划过,她泣不成声地说:“是谁说的情到深处不由自主?是谁说的不能婚娶是一生最大的憾事?又是谁许我一生疼爱!”
然而宁棋似乎忘了让匡元动心的本来就不是她。
女人的哭诉钻进耳朵里,匡元只觉得更加烦躁。当年一定是年轻气盛,才会随意许诺。她原本就是喜欢那个端庄文宁的嫡女宁棋的,所以情不自禁地许诺。可是女人怎么这么善变?高高在上的女人一旦得到了就会变得这般哭哭啼啼且粘人?
更何况,当得知宁棋最终还是要嫁给匡策的时候,匡元对她说的情话就带了几分利用。
·
另一边,刘横马不停蹄到了辽城,深夜见了匡策,与之密谈至天亮,然后又匆忙朝着各处联络点发布信息。
“江城、徽城、蒙城和罗城……”刘横捏了捏手骨,“世子妃会在哪儿呢?”
暗中的隐卫悄悄潜入这四城暗中查找,而刘横也骑着马亲自去找。
前方是一条岔路,分别通向江城、徽城、蒙城和罗城,他想了想,朝江城行去。
“擦”刘横骂了句娘,“想我刘横杀人如麻,如今不是救女人就是找女人。”
金国溃败
第66章
因为大匡和宋国暧昧不明的关系,早先气势汹汹想要吞掉大匡的金国反而沉寂下来,没了动作,似在暗中观察,竟是隐隐有着撤兵的势头。
可是丁纵清楚此次金国带兵的正是金国太子,这人最是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他这么大的阵势出征,若就这么撤军不太像他的风格。更何况金国之前的嚣张气焰实在恼人。朝中大臣有着许多奔着金国撤军,然而匡策的命令却并非如此。
丁纵冲到外头,舀了一大瓢水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分析每一种可能,每一种作战的方式。此时这里与西疆隔了万里,消息传递不便。可是他跟着匡策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不了解匡策是个怎么样的人。
匡策从来都是耻于和亲的,他是在拖时间。丁纵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想起之前做过的事情悔恨不已。世子是那般信任他,而他……
丁纵摇摇头,继续逼迫自己去想眼前的形势。他有想过孤注一掷,可是这般做风险太大了,若败了,极可能是灭国的后果!更何况他是临时得了帅印,将士们虽听令,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并没有匡策的号召力。若是匡策亲自带兵,就会又多两成的胜率!
不能这样犹豫不决啊,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谁在那里?”丁纵猛地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小小身影。
“郡主?”
冬日夜里的风很冷,匡翎打了个寒颤,才从远处走过来,她皱着眉头望着丁纵,问:“你在犹豫什么?我皇表哥把大半兵马给你调派,自己只留着极少的兵马使得他自己处处受制于人。可你还大半夜在这里发疯!”
“你要拖到什么时候?粮草耗尽?士气泯灭?你知不知道每一日有多少无辜子民受到金国的掠夺迫害?你知不知道每一日都会增添新的亡魂?你是要等到你心爱的女人也受到欺凌才有胆子拿起你的□□吗!”
匡翎说到后来,已经红了眼眶。可是她忍了哽咽,继续说:“你若是怕死,干脆让贤!把那帅印给我,我去领着将士们抢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谁说我怕死!”丁纵怒吼,又想起匡翎的身份,将怒气忍了,恭敬说:“太晚了,郡主回去歇着吧。”
这一处声音不小,引得了一些人注目。
“哼”匡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临走还丢下一句“孬种!”
丁纵怒火中烧,却在匡翎转身的瞬间,在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脸上看见匡策的神情。丁纵一怔,想起匡策的知遇之恩,不由心口憋闷。
丁纵原以为匡翎只是说说,可是下半夜的时候有人禀告,匡翎亲自带了一小队兵马朝着金国驻扎的地方偷偷潜去。丁纵大惊,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心里埋怨匡翎不安生,他和刘横废了多大的劲儿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把她救出来!
他急忙下床,匆忙穿上铠甲,领着一小队兵马寻去。他们刚刚走出营地,就隐隐瞧见远处有火光闪现。丁纵一愣,心里产生一种古怪的念头。
担心匡翎安慰,他加快速度带领一干将士追去。
“丁将军……这是……歌声?”一干副将见了鬼的表情。
丁纵勒马驻足,只见远方一行人策马而来,女子温婉悦耳的歌谣顺着夜色传过来。
“是郡主……”几个副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们原本都和丁纵一样在心里埋怨匡翎又给他们添麻烦,却不想是这么个结局。
匡翎为首的一行人兴高采烈的回来,与丁纵这些人迎头碰上。
匡翎身侧的一个小将士大笑着跟丁纵禀告:“禀几位将军,郡主带着咱们烧了金国一处粮草,瞧着他们气鼓鼓的样子真是解气,哈哈哈哈!”
“乖!乖!”匡翎皱眉,拍拍马脖子。这马有点不听话,她才不愿意承认自己马技不好呢。
丁纵身侧的几个副将都是满脸尴尬,忙不迭地夸奖匡翎巾帼不让须眉。
匡翎带着一小队人马烧了金国几车粮草的事儿在军营里传开,沉寂多日的军队突然有了生机,他们看向匡翎的目光有了生气。若匡翎路过,他们都会争先抢后地跟她打招呼。
其实那几车粮草对于金国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士气来说却是大有用处!
丁纵的心态也神奇的放轻松了许多,他也会偶尔和匡翎商议,带着小队人马搞搞突袭,而且专挑大半夜的时候,一时间搅得金国军队不得安宁。等到了白日,金国太子阵前叫骂,丁纵却和几位副将阵前饮酒。匡翎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他们一起喝酒,甚至在一次成功夜袭归来后,她高兴的为三军献舞。
匡翎白日里还跟将士们学了骑马。她本来自小就会骑马的,可是她一直都是骑小马,如今突然换上这种大马,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匡翎走到哪里,似乎都有许多眼睛注视着她。
军营这种地方,是极缺女人的。这群男人见了女人总是要心怀不轨。然而没有一个人会对匡翎动歪心思,她是他们的小公主,也是他们的小将军。
如此半个月,金国被搅得军心暴躁,而匡军却士气高涨。当丁纵带领的二十万兵马将金国五十万兵马赶走的时候,简直是顺其自然。
那一日,匡翎骑在黑马之上,不太合身的铠甲套在她的身上,她高高扎着马尾,脊背挺着笔直。望着溃败的逃兵,她终于露出炫灿的笑脸。
她身为匡式一族,终于也为保卫家国做出了贡献。她不愧匡姓,不愧大匡子民!
她微微低头,藏了眼中的黯淡。她更希望,让这群男人们觉得女人不只是和亲嫁人的作用!
·
消息传到辽城的时候,匡策握着军函的手微微发颤。
看来这一步棋走对了,终于不用等在这儿,走下一步棋了。他真的已经等了太久。
许久,他还是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酒坛子,朝嘴里猛灌了两口酒。他一直都是儒雅干净的人,喝酒从来都有很多讲究,对酒盅的要求也是极为苛刻。然而最近他每日却都是抱着酒坛子灌酒。
“策儿,别喝了。”和王妃走进来,抢过匡策手里的酒坛子,放在一侧。
“母妃知道你想她,可如今不是借酒消愁的时候。”
匡策望着窗外一片肃杀的寒冬景象,说:“母妃是觉得儿子借酒消愁延误军情正事?”
和王妃哑然,她清楚匡策心里难过,可是他却将这份难过藏在心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影响到正事,甚至没人能看出来他的异样。除了,这浓烈的酒。
和王妃默了默,不再劝酒,而是说:“阿书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太担心了。”
匡策苦笑,说:“可是,倾隐卫之力都找不到她。就连刘横都亲自去找了。”
“策儿,你要放宽心。也许……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呢?你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你可有想过以后的事情?等你和宋国公主成婚了以后,嫡长子可不能是公主的孩子。你要……”
看着匡策冰冷的眼睛,和王妃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她没死。”匡策看着和王妃的眼睛,认真地说:“就算是个死人,倾隐卫之力也找得到她的尸体。这么久了没有找到,那只有一种可能。”
匡策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面上逐渐染上颓废之色,他说:“她遭遇了什么不测,故意躲着我。”
和王妃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从未只身出门的侯门世家女,流落在外,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匡策眸光深了又深,浮现危险的讯息。
“待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亲自去找你,看你往哪儿躲!”
黄花闺女
第67章
罗城。
年关将至,又逢金国溃败的消息传来,整个罗城都带着丝喜庆。
宁书剪断线头,将撑子拆了,然后抖了抖绣好的帕子。她笑着回头问蒲月:“瞧,我绣的这个也能卖几个钱吧?”
蒲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笑道:“夫人绣得可是值千金呢。”
宁书摇头,指腹抚上绣好的喜鹊上,喃喃:“这翅膀瞧着还是不太好看。”她复又拿了针线修改起来。
蒲月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哼,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惦记天鹅肉。”巳月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鼓鼓的。
“这大清早的,又是谁惹你了。”蒲月瞪了她一眼。
巳月哼了一声,气愤地说:“还不是那张婆子,又来给胡明巷冬儿他爹说媒。”
这下,连蒲月也跟着一起数落起来。
宁书来罗城投奔她们两个时候,又不好对外说明身份,便说是她们两个的姐姐,多年无子被夫家休了。有时候蒲月和巳月的绣庄生意太忙,宁书就偶尔帮衬一把,索性来绣庄的都是姑娘妇人也见不到外男,道也还好。可偏偏被张婆子瞧见了,非要给胡明巷刘家说亲。那刘家汉子媳妇儿死了,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娃子,根本不建议这续弦能不能生。
宁书终于叹了口气,从绣活中抬起头来。
蒲月和巳月对视一眼,蒲月急忙劝:“夫人,您别多想,这种下烂户就是那癞□□!咱们再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