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还有一个人昏迷不醒,但仍有呼吸起伏,手脚均已被缚。

这正是和银甲护卫副统领甲一交手过的那个女人,左手短刀,右手长剑,她被白图背后一箭吸附毒箭放倒。

“这一个还活着,我已取出她牙齿中那粒毒丸。”

一旁的郡守胡奇胡大人诚惶诚恐,跪地禀告,“侯爷,荷花池已经挖开,里面另有乾坤,地洞一直打通直护城河,这些刺客应该就是沿着护城河潜入。”

此刻他不惶恐才怪,在侯爷诞辰这样的好日子发生刺杀,而且还是在太白楼,他这个云中郡守难辞其咎。

话一说完他叩头在地,静候发落。

宗政明月听完并未看他,而是转向身边问到,“轻山公子怎么看?”

轻山早知雪衣侯会有此一问,恭敬到,“看来这次的刺杀自去年冬季便已谋划,今年春汛护城河水位高至警卫线,也就在十天前才退下水位一米左右,短短十天的时间显然不可能打通前后将近两三百米的地道。”

他优雅踱步在这些尸体之间,慢慢说到,“这些新手和江湖人应该都是为了掩饰这十二个女人的身份而存在。”

又蹲下细细翻看这些女人的双手,站起身躬身说到,“侯爷,这些女子身上筋骨柔软,淬毒而养,应该是专门驯养的一顶一高手。”

宗政明月点点头,“轻山公子对罗生门可知晓?”

“略知皮毛,但据臣下了解,罗生门虽打着南唐的旗号,但里面杀手很多并非前南唐国人。”

在说前南唐国人的时候他特意强调“前”这个字。

詹用点点头。

轻山公子一向谨慎守礼。

宗政明月背手而立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

“轻山公子若是真想彻查此事,还需南下一趟,雷家,红杏山庄,黎族,五毒门,需一一探访。”

他恭敬到,“是。”

雷家擅火药,红杏山庄擅机关,黎族擅剥皮,五毒门最挨近南平王驻地。

这些都是今夜此次刺杀行动的关键。

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雪衣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这些串联在一起引出罗生门。

随即,宗政明月又传了几位官员入内,当下几位细细商谈后续作为。

戌时一过快入亥时,烟花庆典就要步入尾声。

很多百姓离去前都隔着太白楼前十米的护卫范围叩拜唱喏诞辰贺曲这才离去。

外面完全不知楼内刚刚的刀光剑影。

楼外楼内两个世界。

此刻的镇国侯府西侧院侍卫居所楼里,白图躺坐在床上,就着床上的烛光翻看着一本巴掌大的画册,看得眉飞色舞。

大悟颇为无奈的说到,“小白,你就让我看看伤处吧,好歹给你上点药啊。”

白图也无奈的放下画册,歪着脑袋看着他说到,“大悟,我发现你现在和甘大人越来越像了?”

大悟疑惑的看着他,瞪着张浓眉大眼大方脸,“哪儿像?”

说着咧嘴一笑,凑到白图床跟前说到,“是不是今夜太白楼我那勇猛劲儿像甘大人?”

说完满脸期待被人夸赞的模样儿。

白图扑哧一笑,“像个娘们唠唠叨叨的劲儿最像。”

“嗤!”

大悟嗤了一声。

白图也不理他,继续看他的画册。

“不过,小白,今天当真惊险,这次的刺客武功比以往的都要高,而且人数又多,”说着呐呐的说到,“你今天又救了我一把。”

看他似乎有些沮丧,白图放下画册,看着他说到,“咱们箭卫的好兄弟本就该生死与共的,要是我有难你难道不会帮我吗?”

大悟立马拍着胸脯到,“那是必须的。”

简单的侍卫起居室却十分温馨。

像是又想起来了,大悟十分严肃的说到,“小白,快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一定要涂药。”

十分坚持。

大悟倔强起来就是头牛。

白图板起面孔,大声喝到,“说了不看就是不看,真爷们儿,伤口岂可轻易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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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爷们儿,伤口岂可轻易示人?”

这一句爆喝犹如醍醐灌顶,大悟一拍大腿,“小白,在咱们箭卫队,除了甘大人,我大悟最佩服的就是你了,够爷们儿,我服!”

这一日过得艰险,但他依旧睡意全无,越是黑夜越清醒。

来这镇国侯府当侍卫也快五年了。别人都愿意白天当值,他偏就喜欢晚上当值。

夜间夏虫冬冻的,而且夜间危险性更高。

但他显然已经习惯了黑夜。

黑暗中,对面床铺已经传来大悟呼呼的鼾声。

白图无声的笑了,倒头就睡真是个优点。

对着床底唤了声,“八荒。”

顿时一只全身乌黑油滑的小老鼠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

白图一伸手,它瞬间跳跃到了他的掌心,“还好你也是个日夜颠倒的。”

那黑鼠像是听得懂他说话似得,挺起前爪,点点头。

一人一鼠黑暗中亲热逗弄。

忽然感觉腿上伤口处奇痒无比,他在黑暗中眨眨眼,心中暗想,体内血蛊开始发挥作用了,子夜之前身上的伤应该就能全部愈合了。

于是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默默体验着那又痛又痒的感受。

子时的镇国侯府依旧灯火通明。

前院的议事厅里官员往来不断。

宗政明月已换一身轻薄白棉长袍,端坐在主位太师椅上,接过卓公子亲手递上的一杯武夷春茶,浅啜。

下首依次是卓凡卓公子,管家詹用,银甲护卫统领飞羽,云州州府令周玉堂周大人,南军羽林校尉褚布,柳州州府令干迁。

云中郡守胡奇跪俯于门外不肯离去。

侯府副总管林墨进门,奉上一副宗卷,正是刺客中唯一的活口的审卷。

“不出侯爷所料,果然是罗生门的人,南唐十二金钗。”

卷宗放置桌前便躬身退下。

宗政明月前后扫了片刻便递给身边的卓公子,他看完又递给下首几人同看。

“不愧是鬼鲛,短短一个时辰就能撬开嘴,已属不易。”林墨不适时宜的轻描淡写。

卷宗上虽并没有显示拷问出什么机密内容,但大致已是清楚。

“罗生门此次派出十二金钗刺杀本侯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当着百官之面,让轻山公子背负这个黑锅,挑唆后燕和岭南道七十三州的关系。”

他顿顿接着说到。

“其三,逼轻山公子另谋出路。”

显然,前两条众人皆已想到,却未想到其三这层。

“侯爷说的可是西蜀?”

宗政明月不置可否,轻放茶杯,问到。

“乐家商队是不是还在城中?”

周大人躬身回话,“是。”

“让轻山公子藏在乐家商队里南下”,侧颜又对卓公子道,“令霸王双枪暗中保护至岭南道。”

周大人应声退居一边,面上却有些微惑色,抬头时望了一眼卓公子。

卓公子回视他笑到,“周大人可是疑惑为何只护其至岭南道?”

周玉堂讪笑回应,“下官愚钝。”

“轻山公子若是在后燕原国土上遇险,必有黑手借此挑唆岭南道与燕京关系,即是有人想拉拢轻山公子,想必到了岭南道的地界儿便也安全了,若是真在南方遇险,想必褚大人必会忠心护主的。”

南军羽林校尉褚布原是前南唐国南军中侯之子,年纪轻轻甚为沉稳,尤其继承了褚家攻守兼备的兵法,近几年连连升直南军羽林校尉之职,算得上是宗政明月的心腹。

此次他本是回燕京述职,正好拐道云州,代表南军为雪衣侯贺寿。

褚布听卓公子话音一落,当即惶恐跪地叩头,“属下忠心于主乃侯爷乃后燕大国,绝非轻山公子。”

宗政明月瞥了一眼卓公子道,“不必敏感,褚家本侯信得过。”

褚布眼眶一热。

卓公子连忙上前亲自扶起他,满脸歉意微笑,“褚大人千万别见怪,侯爷一会儿怪罪卓某多嘴,卓某可就惨了。”

其实卓公子刚才为周大人的解惑并未完全,若是当真轻山公子在岭南道遇险,那么负责南方安稳的南军必然担负重大失职,雪衣侯身为南北两军的中侯必然以此为由以雷霆之势重组南军。

这也是宗政明月这几年正在干的事情,不过是温水煮青蛙,缓缓图之。

终归无论何种状况,均进退两相宜。

前南唐并入后燕国的版图快有十年之久,而现在后燕国的南军很大一部分是前南唐国的将士,军纪散漫轻武,作风奢靡重利。

宗政明月早就想整顿重组,只是局势微妙,怕急于求成而被反噬。

褚布得雪衣侯一句“信得过”,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热血沸腾,能得宗政明月一句信得过比无数奖赏都要贵重。

“侯爷,西蜀平南王的礼物该如何处置?”

詹用问到。

他说的是伍灵仙。

“先养在府中,看好了。”

她腿上被射中一箭,早已被抬到别处养伤,宗政明月既这样说了,他这个管家必是将她放置后院隔离开来。

“看好了”,这三个字也只有詹管家才有这个资历来领悟了。

只是这女子是南平王送给侯爷的侍妾,刺客又潜藏在她跳舞的金花底座下,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便很是尴尬了。

等到其他人的都退下,厅中只剩下侯府自己几个人以后,宗政明月这才命了云中郡郡守胡奇进来。

他已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站起身时双腿早已无法直立,但坚决挥开要来扶他的亲随,颤颤巍巍连爬带滚的进门。

一行至厅中主位前又趴了下来,“罪臣该死。”

已经查明在金花升降底座上动手脚是通过他的岳家走通的关系,而那些负责开宴献金花的女子也是来自他妻舅所开乐坊。

“胡大人,刺客怎会事先知晓开宴时荷花池中的设计?”

卓公子目光锐利的盯着他,继续逼问到,“偏偏乐坊女子中还隐藏着刺客?”

都说侯爷是寒冬凌厉,而卓公子就是春风拂面,不想此刻温润的卓公子咄咄逼人连声厉喝,他竟张嘴辩驳的力气都没有。

卓公子此言分明是意有所指,含意他胡家和他岳丈一家和刺客有所关联。

他不禁在这炎热夏夜中感觉后背直发寒。

宗政明月冷眼看着他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淡然说到,“以前本侯觉得你虽是有些惧内,但好歹做事周密尽责,懂得分寸,不想我竟是害了你,叫你宠妻惹出大事来。”

这话在胡奇听来却是大松一口气,起码侯爷并未认为他的岳家和刺客有所关联,若是那样,他胡家将瞬间倾覆,将在这后燕国再无生机。

这话既为他撇清了嫌疑,却又带着深深的失望之意。

他不由的心中大怄,自觉太愧对侯爷的信任,此刻只恨不得即可回府一刀刺穿那个jian妇。

“回去吧,把家事处理好了,再回来管城。”

宗政明月一句话发落了他。

他感激涕零,“谢侯爷信任。”

这一句话包含三个意思,首先他被撤职了,治家反省,再个郡守这个位置侯爷还是会留给他,最后一层意思,治家不严何以治国,至于他如何治家就看他的决心了。

他一退下卓公子依旧是春风浅笑之色。

詹管家笑笑到,“侯爷大量饶过胡大人这次,以后该是警醒行事了。”说完又看看卓公子,面上略带赞许之色,这个少年在侯爷身边渐渐磨砺得处事如春风化雨了。

刚刚他和侯爷一冷一热,一疑一信,配合默契巧妙。

卓公子感受到詹管家赞许的目光略一微笑,转面问到,“侯爷要见乐家吗?”

宗政明月点点头,“见见也好,府中设宴要全家赴宴吧!”

卓公子点点头,轻声笑语道,“听闻乐家一双女儿艳绝江南东道十九州。”

宗政明月斜睨他一眼,“怎么?想娶妻生子了?”

卓公子本意是想缓解一下场中严肃的氛围,调侃一下。

不想被侯爷如此反问,顿时嘴角抽抽的干笑否认,心中顿觉自己还真是多嘴。

镇国侯府彻底安静下来已经是丑时了。

白图摸摸脚上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摸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实在睡不着又点上烛火继续看那本画册。

一直到了卯时窗外隐隐有了些泛白才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竟然快到午时了。

大悟早已不在房中。

他坐起身喝了口水继续歪在床头看那本画册。

不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是熟悉,应该是他们侍卫灶房的掌勺小米。

脚步渐近,隐隐一股香味儿,他面露喜色,“酥油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