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惊天动地,万分惨烈。
白图右脚后腿肚也被炸开了花儿,一块尖利的瓦片还插在他的手臂上。
但他依旧纹丝不动,弓箭未移分毫,左脚紧紧勾住斗拱,攀附其上,掩其身形。
那荷花池底源源不断冒出刺客,各形人,各式武器,怕是有五三四十个了,似乎武功高低差别也是各异。
白图暗叹,这皑皑雪衣侯是有多招人嫉恨啊。
尽管场内打斗剧烈,形势不容乐观,但宗政明月始终未现慌乱。
他姿态从容,神情自若。
白图不知道他是否早已预知这场刺杀还是本拥有临危不乱的气魄。
但他也依旧屏气凝神,细致观察。
面对来势汹汹的众多刺客,两边裙楼的官员宾客中,会武的自发向前主动迎敌,不会武的则隐在后排藏身。
而右边裙楼最靠近主楼的那根柱子后似乎探出半个人影。
就着跌落的宫灯火光,那人黑发朦胧上淡淡的摇曳光泽,高挺的鼻梁让侧颜线条优美,伸出的脖颈处肌肤透出蜜色。
这人应该是前南唐国世子,公子轻山。
白图心中疑惑,定睛细看,那柱子脚下竟然在石砖掩映下霍然伸出一根筷子粗的引线来。
白图倒吸一口冷气。
那轻山公子正试图拿起跌落的宫灯火烛去点燃那引线。
双方缠斗,人群惶恐中似乎并无人注意他的这一举动。
白图大惊,心定,展肘,拉弓,前后两箭出。
一气呵成。
第一支箭以雷霆之势射出,第二支箭紧随其后击在第一支箭尾,使得第一支箭以更快更猛的速度前进。
分秒之中,那第一支箭正中轻山公子探出的脖颈动脉处,鲜血抛洒溅出,浸染一地,包括那根筷子粗的引线。
白图早已架上第三支箭直射场中那位身手颇为厉害的蒙面刺客,看身姿似乎是个中年女人。
她正和银甲副护卫甲一缠斗。
甲一在她手上过招似乎并不轻松。
那女人本以为是一般利箭,她右手长剑在前和甲一□□对峙,头也不回,左手短刀伸至背后格挡飞箭,哪知道那箭碰到短刀不是被挡落而是吸附在刀身上,顿时炸裂爆出一团烟雾,那女人顿时倒地。
甲一朝他这个方向挤挤眼,转身绞杀另一名刺客。
白图又接连出了只箭,干掉了那个利刃正要刺向同居室伙伴儿大悟的背后。
大悟冲着他的方向咧嘴一笑,火光中露出他招牌式的两排大白牙。
白图默默莞尔。
宗政明月似乎也朝他的方位瞟了一眼。
很快,这场刺杀就结束了。
以对方失败告终。
宗政明月骄阳始终未出鞘。
护卫有条不紊的清点伤亡人数,所有刺客尸体都被摆放一边,竟没有一个活口。
白图跪在堂前石板方砖上,腿上伤口的鲜血任在汩汩的留,胳膊上插入的黑瓦碎片早已拔出,此刻伤口也在潺潺流血。
雪白袍脚就在眼前,他甚至可以闻到宗政明月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
白图低头跪俯,大气都不敢喘。
箭卫统领甘宁甘大人早已拿回他的五毒霹雳雷霆珠,扛在肩上。
看着小白再看看引线,再看看轻山公子的尸体,心中暗叫不好,小白这次当真是闯祸了。
这轻山公子身份微妙,不能重用可也千万不能有事。
他双膝猛然跪下,大声道,“侯爷,是属下治下无能,误杀轻山世子,请侯爷责罚。”
很快,整个箭卫队的护卫都过来默默跪下。
白图依旧默不作声。
卓凡公子走上前轻声道,“主楼底板下全是火药,若是引线被点燃,侯爷和银甲护卫队都将危已。”
他本就面容温润,此刻温言浅笑,清音素语,“小白也是救急。”
在场人心知肚明,这是卓公子在为白图求情。
甘宁用膝前行两步,“侯爷,属下愿意和小白一起承担惩罚。”
他身后的大悟早已哭出声来,“属下也愿意和小白一起承担惩罚。”
紧接着后面所有的兄弟都跪了下来,“属下愿意和小白一起承担惩罚。”
白图咬咬牙,低头说到,“人是小白一人射杀,与旁人无关,属下自当接受任何惩罚”。
高位白袍之人始终未发一言。
来自头顶的强大气压忽然一松。
宗政明月俯视的目光忽而转移至轻山世子的身上。
“验。”
卓公子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侯爷要验尸身。
他慢步上前,蹲下于尸体前,左右细看,面上一疑,伸手一揭。
“啊!”
随着卓公子的手上揭下一张面皮,众人发出惊呼。
这位已死的轻山公子竟是假的。
面皮之下那张脸很是普通陌生。
卓公子扬扬手中人皮,“这人皮应该是个剥皮高手从活人面上取下的,还带着血色,甚为逼真。听说前南唐国南部山林中有一个部族,最擅长活人剥皮,可以剥下一张完整人皮,薄如蝉翼。”
身后远远的有些官员听了打了个冷颤。
甘宁大松一口气喜形于色,拍着胸口连声说到,“不是世子就好,不是世子就好。”
“起来吧,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头顶传来宗政明月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白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敢任何松懈,疑惑他又是如何看出这个轻山公子是假的。
情势立马逆转,众人当即转恐为喜。
大悟立马搽干面上的泪水,一把拉起白图,“小白,快起来,没事了,没事了,你受伤了,留了好多血…”
甘宁对着宗政明月殷切的笑着说到,“侯爷,我就说嘛,小白不会这么不知轻重的。”想想又说到,“侯爷,别看这小子长得像个小鸡仔儿似得,本事还是有一些的,箭法上那叫一个…”
他还在喋喋不休,宗政明月点点头也不答话,对着他说到,“按规矩赏赐。”
甘宁点点头应到,“是,是,侯爷放心。”
宗政明月说完已携了卓公子绕过前堂去了另一边的裙楼里间,官员都聚集在那里。
见他身影一走远,甘宁连忙走到白图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伸出硕大的手掌拍拍他单薄的肩膀。
哪知白图挥手甩开他,扭头就冲着他瞪着眼睛吼到,“甘大叔,话说清楚!谁是小鸡仔儿?”
有惊无险
甘宁又好笑又好气,每次这小子生气的时候就喊他甘大叔,他也不过是比他们年长了十几岁,四十都没到呢!
他年轻着呢!
“甘大叔,话说清楚!谁是小鸡仔儿?”
“臭小子,再喊老子大叔,信不信锤你?”
他板着一张大国字脸,作势要抽手身后的兵器五毒霹雳雷霆珠。
白图仰面斜睨他,一副就等着他砸过来的模样。
“话说清楚!谁是小鸡仔儿?”
不依不饶。
旁边箭卫的兄弟们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甘宁凶神恶煞的国字脸瞬间崩溃,换上一副讨好似的干笑,“行了,行了,我那样说还不是希望重点突出你的才华,叫侯爷赏识你。”
说着大掌又拍上他的肩膀。
大悟恼怒的一推他,“甘大人也真是,小白胳膊上也有伤呢!”
甘宁赶忙收手,“哦,哦,哦,我错了,错了。”
说着连忙安排大悟送白图回侯府。
宗政明月携了卓公子正拐进裙楼里间。
卓公子低声浅笑,“这甘大人一向暴躁凶狠,对待下属却似老母鸡护鸡仔儿。”
宗政明月闻言,心道,还真是小鸡仔儿。
他挑挑眉,虽是小鸡仔儿,但箭术确实不错,贵在奇袭。
前门楼有卫兵禀报,轻山公子到。
随即一位气质飘逸的紫衣公子入内。身边的随从是个十二三岁的童子,面容清秀,神情却有些傲倨之色,手中拿着的正是古剑纯钧。
这当先的紫衣公子正是前南唐世子轻山公子。
见众人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他抚抚面颊说到,“念唐,本公子脸上有脏东西吗?”
那被称为念唐的童子看都不看他,直迎这些护卫的目光,说到,“没有,公子绝世容貌,每每出场必引万众瞩目。”
这童子正处在变声期,声音粗哑如鸭子,偏偏说这话时语气傲慢笃定,和在一起甚是幽默。
轻山公子伸手在鼻下轻咳两声掩饰心中笑意。
“不许瞎说。”
宗政明月见他到了,问到。
“轻山公子,从你府上到太白楼所花多少时刻?”
轻山连忙恭敬答道,“回侯爷,需一刻钟。”
“可知现下什么时刻?”
“臣下出门时是戌时三刻,此刻应该是戌时五刻。”
早知今日戌时会在太白楼举行盛大的烟火晚宴以庆祝雪衣侯诞辰。
百官肯定会早早等候迎接。
入席开宴差不多也要到戌时三刻。
他一个闲人,摁着点儿到恭贺也就是了。
是以看着日晷戌时三刻准时出门。
只是不想外面喜庆,内里却是如此惨烈光景,看来雪衣侯刚刚又经历了一次壮烈的刺杀。
不过他毫不在意,心中轻叹,想刺杀雪衣侯啊,还真不太可能成功。
卓公子春风一笑,“相比轻山公子府上的时间比我们的都要晚上一刻。”
旁边早已有人呈上那张面皮。
“啊!”念唐童子看那面皮一声轻呼,这张人皮和他家公子容貌当真有七八分相似。
听卓公子言辞再看这张面皮,轻山公子心中已转了好几个弯弯,看来有人在他府院中日晷上动了手脚,叫他推迟了一刻钟赶来太白楼,而这一刻中里显然有人借着他的身份行刺。
他当即跪俯在地,“侯爷明鉴。”
再无多话。
轻山公子心中暗自恼恨,这次的刺客真不知是哪一方的,竟然想着利用他这个已经亡国的世子身份,这是要陷他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前南唐并入后燕国是前南唐最后一任国君自己主动提议的,前南唐国改为现在后燕国岭南道七十三州。
他这个前南唐世子作为南唐皇室最后的血脉移居云州。
若是这次刺杀成功,那他便是违背前南唐先国君的旨意对抗后燕国,若是刺杀不成功也会让宗政明月对他心生猜忌。
这一招还真够狠毒的。
“堂堂前南唐国世子,连一个府院都打理不干净吗?”
雪衣侯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却甚是恶毒。
前南唐世子的名头,如今国没了,连家都没守好。
他却当真无从辩驳,毕竟自己府上的日晷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动了手脚。
他咬咬牙说到,“臣愿意彻查此次刺杀事件。”
宗政明月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念唐急得额上汗如雨下,贵在旁边紧紧抓住自家公子散落的紫色衣襟,平日再伶牙俐齿,此刻也是胆战心惊,他一向对雪衣侯怵得慌。
宗政明月看着他,稍顿片刻说到,“起来吧!”
待他起来站定,便携了他和卓公子到了另一边裙楼里间。
那里摆放着所有刺客尸体。
侯府管家詹用早已赶到。
詹用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但因年轻时闯荡江湖见多识广,侯府人人尊称一句詹老。
他验尸完毕,正等着侯爷问询。
见宗政明月一行人进门赶紧行礼。
“侯爷,这二十几个刺客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年纪都不大,这十几个是江湖中一流高手,来自各个门派各个地域,而这十二个女人应该才是今日的刺杀主力。”
詹用指着单独放在一边的十一具尸体说到,皆为女人,各种年龄的都有,有几个正是穿着刚刚开宴手捧金花的粉色宫装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