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的,讷敏和林黛玉来到了雍亲王府的花园一隅,这里种着全是梅花,中心建着一坐小亭子,里面设有取明的地龙,正是做赏梅之用,讷敏和黛玉却没马上进亭,而是先四处去近看着那一树树各式品种的梅花。

赏过了景,坐进小亭里,喝着薰了梅香的茶,吃着梅花做的小点,讷敏问着黛玉,“你对赐婚之事,可有什么想法吗?”

林黛玉知道四福金叫自己出来,肯定不是单为了赏景,心里也早有准备,“黛玉有的,全是感激。”

“你与那人,从来没见过,心里就不害怕?”讷敏又再问道。

“若说不怕,黛玉就是在骗婶婶,”林黛玉微微一笑,“只是黛玉相信婶婶,您选出来的人,绝对是不会有错的。”

“那也不一定,”讷敏摇了摇头说道,“我也犯错,虽然这人是我谨慎着挑出来的,毕竟并没有长时间接触,听说来的事儿,总是要打个折扣的,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话可不是讲假的,人心,是最难测的,看着光鲜亮丽,其实满腹草莽,或是内藏奸心的也常会有之。”

“婶婶?”林黛玉有些不明白四福金的意思了,她现在对自己说这些,是想说自己未来的丈夫很有可能不是良人吗?

“我不是说他不好,”讷敏看出了黛玉的疑惑,安慰的对她一笑,“我只是说,你不要因为这个婚事是太后赐的,是我促成的,就有什么顾忌,若真发现这个人有不能接受的问题,一定不要忍着,要来告诉我,相信我总有办法会解决的。”

“是,我记下了。”林黛玉虽然答应着,心里却更不安了。

“你别多想,”讷敏又笑笑,“我只是喜欢先将事情往最坏处想,这样若真出了事,也不会手忙脚乱,失了分寸,其实对那人,我还是有信心,我相信他会对你很好,他家的门风也很正,他嫂子更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你嫁过去,必然会过得很好。”

“说到难相处,”讷敏又再说道,“我就想到了一个人,就是你在贾家那个二舅母,有件事,你只怕不知道,在过了八月十五之后,她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在大观园里抄起家来了。”

“抄家?”林黛玉一愣。

“虽不是真正的抄家,却也差不多,”讷敏笑笑说道,“据说她不知道怎么的,就认为大观园里有不检点的事儿,于是将那里住着的人,包括贾宝玉,以及那三个小姐,还有那个寡居之人,以及去串门的史家小姐那儿的住处,全都给抄检了一遍。”

“啊”林黛玉惊呆了,二舅母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儿?她疯了吗?

“她这一番抄检倒也不是没结果,”讷敏又继续说道,“撵出去了好几个丫环,其中还有贾宝玉那儿的大丫头,但事后也让老夫人气坏了,她到底还是个有见识的,知道娘娘省亲的园子被抄了的话传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于是将此事死死的压了下去,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让我知道了,也才明白为什么贾家会突然提出了联姻之事,除了听说我可能会在你婚后为你抬旗之外,估计也是因为担心这件事一朝被泄会惹下祸端,所以想再多拉拢些关系。”

事实是不是真这样,讷敏却是不管的,她只要让林黛玉对贾家失望得越多越好,从逐渐发展的情势来看,这贾家应该是躲不过败落的命运了,为免林黛玉将来或会受累,或跟着伤心,还是早点让她对那边有个清醒的认识才好。

林黛玉对贾家其实已经失去很多的期望了,却不想还有更遭的,此时候她心头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若是大观园被抄检时,自己还住在那里,只怕也不能幸免了,想到这儿,林黛玉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幸好,幸好,自己早就出来了,不用受这份屈辱。

“其实为你抬旗的事儿,倒不是谣传的,”讷敏看林黛玉的神情,知道她已经被狠狠的触动了,也不再多说了,而是转换了话题,“我确实是有这个打算的,但具体要不要这么做,却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多谢婶婶如此为黛玉打算。”林黛玉忙放下心中生起的烦闷,向讷敏道着谢。

“说过我当你是女儿了,自然要为你多做考虑了,”讷敏笑了笑,又问林黛玉道,“你看这处的景致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林黛玉夸赞道,“梅花开得花,周边的布置意境也高雅,再衬上这雪,直可称做是人间仙境了。”

“那你想不想邀你的朋友们也来游玩一番?”讷敏看着林黛玉问道。

“这不大好吧?”林黛玉犹豫的说道,“太打扰了。”

“有什么可打扰的?”讷敏笑着说道,“你叔叔白日里办差不在府,弘晖那几个小子也要进宫入学,正好可以让你们随意,二格格也可跟着乐一乐。”

“婶婶也来吧。”林黛玉见四福金是诚心相邀,也就点头接受了。

“我就不必了,我到了,你们就玩不痛快了。”讷敏会这么提议,也是在林黛玉嫁前再为她提一下身份,当然不会参与进去,让那些孩子们扫兴的。

讷敏要说的话和事儿,已经差不多都说完了,剩下的时候就可以专心与林黛玉赏景观梅,吟诗作乐了,可就在这时候,侍候在一旁的丫环们过来禀报道,“侧福金往这边来了。”

“侧福金是有事找福金吧,”林黛玉猜测着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用,”讷敏按住了林黛玉的手,“她此次未必是找我来的,照我估摸着,十之八九是想见一见你。”

“见我?”林黛玉没明白。

讷敏只是笑笑,也没解释,照她对年氏的了解,当知道府里有一个人,有着稀世的姿容,又有着绝佳的文才,自然会心有不服,想要来见识比较一番的。

果然年侧福金扬风摆柳走过来的时候,目光先隐晦又迅捷的在林黛玉身上一扫,然后才对讷敏行礼请安,“给福金请安。”

“妹妹也有兴致来赏梅了?”讷敏对年氏一笑,向旁坐示意着,“正好,我们也才来不久,就坐下一起吧。”

“林黛玉给年侧福金请安。”林黛玉早已经起了身,待年氏坐定之后,向前来行礼。

“这就是皇太后才赐婚的那个吗?”年氏打量着林黛玉,饶是心里再挑剔,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是相当的美丽,尤其气质更是上佳,“果然是绝代的佳人,难怪能是福金如此相护了,可惜我的兄长们早出生了几年,否则我一定会让他们努努力的。”

“侧福金说笑了,”林黛玉落落大方的说道,“年家是世代官宦之家,门第高贵,黛玉一介民女,又是蒲柳之姿,哪里能配得过?”

“不只是长相绝丽,口才也好,”年氏点了点头,又再问道,“听说林姑娘的才学也是不遑多让,只不知有没有佳作,可是让我瞻仰?”

“黛玉刚才是做了些诗,”讷敏笑着将话接了过去,又示意着黛玉坐下来,“但在她献丑之前,年妹妹是不是也一展长才,让我们也领略一番呢?听说年妹妹的文采,也是从不输人的。”

“福金说笑了,”年氏笑了笑说道,“我哪里有什么文采?不过是能混诌几句罢了,福金若不嫌污眼,少不得今儿个也只好献丑了,也希望抛过砖之后,就能欣赏林姑娘的玉了。”

说完年氏看了看周边雪中之梅,略微沉吟了一番,就漫声吟了起来。

年氏吟的这诗,讷敏在前世就听过了,当时为了知已知彼,她对年氏所做的了解当然要全面,这能让四阿哥可以与她有共同之语的诗,当然也在其列,只是这是她年幼时所做,不管是从意境上,文采上还都差着一些,也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造作。

“不错,年妹妹的诗很妍丽,用词也雅致,听着让人觉得眼前就有一副工笔画一般。”讷敏在前世的后期就已经开始学诗词之道了,只是在四阿哥面前没有多显,今生对此也着意进行了加强,虽然较之黛玉少了些神来之语,却胜在从容随意,又内含风骨,别说年氏现在这个年纪,就是前世她最巅峰的时候,也是要有所不如的,但即便如此,讷敏也还是对年氏的诗加以了一番赞许。

“福金说的是,”林黛玉看了看讷敏,抿嘴一笑道,“听了年侧福金的诗,黛玉实在惭愧,拙作就不必出来再现丑了。”

“那可不行”年氏马上说道,“说好了我是抛砖的,总要让我见了玉,我才能知道自己有多少不足?”

“年妹妹这可不是砖,”讷敏摇了摇头,“你这直接就是金刚石呢,不过,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再帮着黛玉推挡,就要被说成是偏心了,”说到这儿,讷敏吩咐着身边的丫环,“把林姑娘的诗找出来给侧福金看吧,我的就不必拿出来了,也省得没处放脸。”

年氏还有些不甘,但想想哥哥离走前的嘱咐,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接过林黛玉的诗去看,只一眼,她的脸立时就红了起来,手也跟着有些抖,但马上就让她克制住了,然后迅速的一行行一张张的将黛玉刚才所做的诗看完,随着打击的越来越深,她的神情倒慢慢的转为镇定了。

“福金这是在羞臊我了,”年氏将林黛玉的诗放到亭子里的桌面上,长出一口气道,“看了林姑娘的诗,我之前那个哪里还称得上是什么砖,根本就是烂瓦块了。”

“侧福金千万不要这么说,”林黛玉忙说道,“黛玉只是偷长几岁,经的事儿稍多,所以有许多处可以偷巧,比不得侧福金用词用句讲究,基础扎实,假以时日,侧福金必将超出黛玉多矣。”

“是啊,”讷敏笑着说道,“我大清的女才子不多,伊尔根觉罗夫人是一个,希望过得几年,我们府里也能出一个,年妹妹可要多努力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希望以后还是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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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希望以后还是好姐妹

四阿哥今天的心情也不错,黛玉被赐婚本是情理之中,最让他开怀的还是,在回雍亲王府之前,他先去了十三阿哥那儿,他的腿已经见强许多了,听吴大夫,等过了年到了夏天,行动就可以没有妨碍了,虽然体内还会有些许寒气残留,但只要能注意保养,两三年后也尽可除尽了。

讷敏一边侍候着四阿哥将他身上沾了雪的大氅脱了,交由一旁的下人,一边笑盈盈的说道,“我今儿个闲来无事,占了一卦,说爷会有喜事,现在看爷的神色,我这个卦想必应该是准的了。”

“我倒不知你居然还有这半仙的本事了?”四阿哥坐在炕边,由丫环侍候着帮他被雪沾湿的靴子,换上舒适的软鞋,笑看着讷敏,“那你再算算,我这喜事是所为何来?”

“爷觉得我是骗您的吗?”讷敏取过早准备好的四阿哥的家常衣裳一边为他换上,一边笑着说道,“若只是平空猜测,确实是有些难,黛玉虽指了婚,但婚期还有待商定,年前肯定是来不及的,汗阿玛又才下过旨,凡在塞外朝见过的公主额附不必再劳顿进京,其余之事我所知就更少了,不过,我的卦中却是隐含了手足之意,照此看来,应该是老十三的腿又有好转了。”

“被你说着了,”四阿哥点了点头,“我刚去过老十三那里了,他的腿已经大好了,说是到明年夏天行动就可无碍了。”

“这真是太好了,”李嬷嬷端着姜汤送上来,又惊讶的看着讷敏,“没想到福金还有这等本事,奴才自小侍候您长大,却还从没见过呢,赶明儿也赏给奴才一封吧。”

“她哪里是真会算卦,嬷嬷你被她骗了,”四阿哥瞪了讷敏一眼,“她那是认得我从老十三府里带回来的食盒呢。”

“就知道骗不过爷去,”讷敏从李嬷嬷的手里接过姜汤递给四阿哥,“却也用不着这么快就说破了,让我得意一会儿不好吗?”

李嬷嬷这时也注意到了随四阿哥回来之人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食盒,“还真是十三爷府里的,奴才倒险些让福金唬住了,真是,福金小时候总显着过于稳重了,现在倒活泼起来了。”

“我也是见爷高兴,这才来凑个趣的。”讷敏笑着说道。

四阿哥几口喝完了姜汤,又开口问李嬷嬷道,“福金今天没到花园里去吧?”

“爷还说呢,”李嬷嬷忙借机会告状说道,“福金这个性子,奴才是拿她没办法了,今儿个雪刚一落,福金就出门了,先去看了稍感风寒的二格格,为她带了发汗的热汤,又去找了林姑娘,邀着她一同去花园里赏梅观雪,后来年侧福金也寻了去,在那里坐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散了,却只知道叮嘱侧福金和林姑娘回去后一定要用姜汤,自己却嫌辣不喝,还是奴才好歹劝着才进了半碗。”

“我身子壮着呢,”讷敏笑着说道,“一点都没觉得冷。”

“等你觉得冷,病也就该来了,”四阿哥啧责的看着讷敏,“你也是几个孩子的额涅了,亏得还总不嫌唠叨的劝我要知道保重身子,你自己却是怎么做的?”

“爷别生气了,是我错了,”讷敏忙陪笑道,“我也是人逢喜事,又见天降瑞雪,这才去找黛玉同乐的,值此良辰美景,她也又得了不少佳作,我都抄回来了,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几首拙作,还有年妹妹,也是个爱风雅的人,虽只做一首,以她的年纪却也难得,爷此时若无事,也正好可以品评一番。”

李嬷嬷见四阿哥和讷敏要谈论诗词闲话了,就带着丫环们行礼退了出去。

“这个是年氏写的?”四阿哥翻看着讷敏递过去的诗稿,立时就将年氏所作的那首诗挑了出来。

“爷慧眼。”讷敏笑了笑,自己和林黛玉的诗,四阿哥是见常了的,年氏的这首夹在其中,尤其显得稚嫩,若是挑不出来,那才是奇怪呢,“也请您做品评。”

“你是怎么品评的?”四阿哥却反问讷敏。

“我认为,”讷敏笑着说道,“年妹妹的诗很妍丽,用词也雅致,听着让人觉得眼前就有一副工笔画一般。”

“你倒是会夸人,”四阿哥看着讷敏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如工笔画一般,确实是比雕琢过重、矫揉造作要好听的紧。”

“这是爷说的,可别赖到我身上,”讷敏忙声明道,“我早说了,以年妹妹现在的年龄,能有这样的诗作已经很难得了。”

“谦虚是好的,太过了却也没必要,”四阿哥不赞同的说道,“你进宫时比她现在年纪小多了,却是强出她几倍,文采就不说了,只这意境,她就明显不及你大气。”

“那是自然的,”讷敏笑着说道,“我那会儿可是住在宫中呢,若论大气,这天底下,还有比皇宫里更辉煌大气的吗?”

“你倒是总能为她找出理由,”四阿哥又摇了摇头,“也罢了,她一个侧福金,原也用不着有什么大气,她也最好不要有什么大气。”

“有爷的教导在前,年妹妹应该知道分寸的,”讷敏笑着说起另一件事,“今儿个我找黛玉,一是为赏雪观梅,二是跟她说说婚前的事儿,也把她可以找闺阁姐妹们到咱们园子里一聚的提议跟她说了。”

虽然雍亲王府的内务是由讷敏在掌理,但这召集一群小姑娘来玩的事儿,还是要提前跟四阿哥打过招呼的。

四阿哥对这样的事儿倒是无所谓的,却也有个疑问,“她会请贾家的人来吗?”

“我没问,”讷敏摇摇头,“这事儿看她自己吧,没请,是她懂事,请了,也是人情,那毕竟是她的外祖母家。”

林黛玉并没有请贾家的人,她知道四阿哥和四福金对那家人不喜欢,也不起让贾家人因此觉得有机会了,再来打扰雍亲王府,但却请了史湘云。

史湘云此时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以前是因为史湘云年纪小,又不是自己亲生的,且还有贾母隔在中间,她的婶母对她的行为也不太去干预,可自从听说她在外面讲了些会让人犯忌自己对她多有苛待的话之后,湘云的婶母就请了几个宫里规矩严谨的嬷嬷来对她进行教导,让史湘云也狠吃了些苦头。

这些苦头也不是白吃的,那些嬷嬷们教得并不只是举止坐卧,还有接人待物,以及对人心的揣度,史湘云开始时当然是苦不堪言的,也常借去贾家来逃避,但她的婶婶这回是下定了决心,你就是到贾家,这些嬷嬷也得随身带着,当初林黛玉在贾家不也有教养嬷嬷随身嘛,那你当然也可以这样。

既然摆脱不了,史湘云也只能去接受了,等学到真正的精髓之后,她才明白了自己以前的行为是多么愚蠢,明明是老祖宗这边的亲戚,却与王夫人那边的宝钗混到一处,老祖宗对此自然很是失望,这才有了好久一段时候没接自己过去,而林姐姐,本来自己之前到贾家时,是总与她住一处的,两个人也是相交默逆,可自己却在宝姐姐来后,与林姐姐起了生分,听了袭人的闲语,也顺着去认为林姐姐小性儿起来。

这回得了林黛玉的邀请,史湘云到了雍亲王府之后,见了黛玉也是面带惭愧,“林姐姐。”

“云妹妹来了,快请坐,”林黛玉对史湘云却是亲切如故,“今天我请来的客,大多你都是认识的,也帮我招呼着些。”

“好。”史湘云性情毕竟一向爽朗,见林黛玉如此,也直接应了下来。

等到大家都玩得兴起,各自三两知已凑到一处,各选美景鉴赏品评之时,史湘云也拽着林黛玉来到一个略微偏僻的地方。

“林姐姐,”史湘云没说话之前,先给林黛玉行了一礼,“我给你陪不是了。”

“这是怎么了?”林黛玉忙扶起史湘云,“有话好好话,云妹妹你这是为何?”

“林姐姐心里明白的,”史湘云惭愧的说道,“你大度不计较,我却不能也当成没事,之前在贾家,咱们两个本来要好,可在宝姐姐来后,我却听了别人的闲言,与林姐姐起了生分。”

“这不值什么,”林黛玉忙说道,“咱们小儿女之间,本就常免不了绊嘴。”

“这不是简单的绊嘴,”史湘云摇了摇头,“总之是我小气,我今天跟你陪不是,若你能原谅,我希望咱们以后还能是好姐妹。”

“你这丫头,平时看着也聪明,偏今儿个就发笨了,”林黛玉在史湘云的额头上戳了一手指,“我若不把你当好姐妹,今儿个也不会请你来了。”

“是吗?那就好,”史湘云立时就露出了笑脸,又手抚着胸口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我这些日子,可是一直都在担心。”

“你这是在自讨苦吃,”林黛玉又与史湘云开了几句玩笑,然后收起笑容,低声问道,“我隐约听说外祖母家的大观园里出了点事儿?”

史湘云一听,就知道林黛玉要问的是什么,那也是自己的奇耻大辱,不由得涨红了脸色,眼圈里也沁着泪,“我本不想再提此事了,林姐姐既问起来了,少不得我也要诉诉委屈,你说这就什么事儿,好端端的在亲戚家里住着,大晚上的居然就有人来搜查了,我难道是贼吗?还是我的丫头是贼,而我是窝主,听说三姐姐连身上都让人搜了,这真是成何体统?传出去,我们这些小姐的脸面都要不成了,林姐姐你早早搬出来就对了,我若是早看明白,也不应该再过去,至少不能在那边住着,现在却是一口气闷在心里,实在是气得紧。”

“竟真有这样的事儿,”林黛玉蹙起细眉,“我听说时,还只当是假的,又认为传说过巨,却原来还是说清了,三妹妹居然连身都让人搜了,这成什么话?二舅母到底是怎么想的?不顾惜你们这些女孩家的名声儿,也忘了大观园乃是贤德妃娘娘的归省之地吗?”

“谁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史湘云恨恨的说道,“我也不管她是如何想了,反正那里我是不会再去了,二姐姐也要嫁人了,已经被接回大房了,只可怜三姐姐和四妹妹,还不知会不会再受辱。”

“外祖母既然已经关注了,想来应该不会的,”林黛玉叹息着说道,“唉,当初咱们都在那里的时候,姐妹们一处也算是快活,现在却是各奔东西,我一向喜散不喜聚,觉得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既清冷则伤感,不如倒是不聚的好,好比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倒是不开的好,现在虽已经看开许多了,此时的情景却正应了我之前的所想。”

“二哥哥却是与林姐姐不同,”湘云也感叹着说道,“他是只愿常聚,生怕一时散了添悲,希望花能常开,惟恐一时谢了没趣,此时候大观园里群芳各散,他还不知道要如何伤悲呢。”

“他能做的也只是伤悲了。”林黛玉淡淡的说道。

“也是,”史湘云点头说道,“二哥哥若是但凡能争气努力些,以他的聪慧,用不着捐官,科举是必能得中的,他嫂子因此也就能少许多的担心,后面的许多事儿,也就有可能不会发生了。”

“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也不需再去多想了,”林黛玉笑着说道,“好在此时咱们都在京城,以后寻机会再聚也不难。”

“林姐姐说的是。”史湘云也笑着应道,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不去提起薛宝钗,九阿哥的身份虽高,她却只是个小妾,以她眼下的地位,是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的宾客名单上的。

因为林黛玉的婚事是皇太后所赐,自然不能马虎,婚期也要选一个大大的吉日,正好过了年就有一个,而再要等这样的好日子,却是要再等到年底了,而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不想让这个好事拖这么久,虽然年初是赶了些,好在两家都有足够的下人可以忙活,又有雍亲王府可以大力支援。

因为林黛玉并不是讷敏的女儿,所以她不用准备嫁妆,但添妆却是可以有的,也备得很厚,而唐家虽没逾越规格,却额外加重了的嫁妆,皇太后和皇上也有赏赐下来,皇室宗亲们也根据关系远近,多少有所意思,再加上林家的故旧,唐家的故旧,以及贾家的锦上添花,黛玉的送嫁队伍就显得很是豪华和庞大了。

到正日子那天,自然又有一番忙碌和喧闹,四阿哥和讷敏当然是不会去参加婚宴的,讷敏早在前几日就已经与黛玉细讲了一番夫妻的相处之道,而这一天,她也来到了唐家。

见四福金到了,屋里的众人赶紧纷纷上前来请安。

“我是来送黛玉的,”讷敏微笑着说道,“大家只把我当成是她的一个长辈就好。”

讷敏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不论是唐家的人还是在场的客人,却都不敢这么做,倒是唐非的女儿唐雨还存着几分活泼,围着正在做盛妆打扮的林黛玉稀奇的看个不停。

“雨儿,”唐母看着女儿当着四福金的面还做这般形态,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安分些。”

“用不着这样,”讷敏笑着将唐雨叫过身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家本就该敞开了高兴,太安分了,就不热闹了。”

说完又拉着唐雨的手问道,“雨儿,你觉得你姐姐今天可漂亮吗?”

“姐姐一向都是漂亮的,”唐雨说道,“只是今天格外漂亮。”

“说的好,”讷敏点头赞道,又从腕上取下一个镯子戴到唐雨的手上,“来,这个给你,等你以后也到这一天时,我会让你更加漂亮的。”

“四福金,”唐母一见那镯子的样式,就知道是宫中特制的,忙说道,“这太贵重了。”

“收着,”讷敏见唐雨本来正打量着那镯子,听了母亲的话却有些犹豫的想脱下来,就以手握住,“这是我给你的,你只管拿着。”又对唐母说道,“咱们两家之间,也用不着说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话了,今天是黛玉的好日子,你高兴,我也高兴,旁的就什么都别说了。”

“是。”唐母笑着应道,又叫唐雨向讷敏行礼谢恩。

讷敏抚了抚唐雨的脸,对她微微一笑,见那边林黛玉的梳妆差不多快完毕了,就走过去,制止了梳头之人要戴簪的举动,将李嬷嬷呈上的首饰盒取过来,交由林黛玉。

“这是?”林黛玉疑惑的看着讷敏。

“这是福金嫁与爷时所戴之物。”李嬷嬷代为答道。

“这如何使得?”林黛玉忙推辞道,“这样的珍贵之物,哪能给黛玉,还是留给二格格吧。”

“二格格还小,到时候我自然会为她预备,”讷敏边说边打开那个首饰盒,取出了里面的双喜如意簪和红绒制的“福”字喜花,亲自为林黛玉截上,“这是当初我母亲亲手为我戴上的,现在我也为你戴上,你今后的日子也一定会如意美满,顺遂一生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心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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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心力不足

讷敏这边刚送了林黛玉出嫁,那边又要为四阿哥收拾行装,康熙要去巡视通州河堤,点了太子、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随驾。

讷敏留在京中,依旧和平常一样的度日,只一点与以前稍有不同,就是她进宫请安时,偶尔会带着年氏一起,这当然是奉了德妃的命令。

德妃此举却是与前世不一样的,前世德妃可没拉拢过年氏,否则以四阿哥和她之间的嫌隙,年氏也不可能会得宠,所以,今生她做此改变,讷敏当然很是欢迎,至于导致此等变化的原委,讷敏多少也能猜出几分。

前世德妃也是既不待见四阿哥,却又要控制他,不只在雍亲王府里安排下了眼线,李氏也受了她的拉拢,自然就不用再在年氏身上费心了,只管看她与讷敏斗法就是了。今生,讷敏早早的就将德妃的眼线或逐或革,留下的一二也全在掌握之中,可以说是,讷敏想让德妃知道什么,她才能知道什么,而李氏,更是根本就没能出得头来,而德妃从娘家多弄来的那个乌雅氏进来,也是稍有异动,就被讷敏压了回去,宋氏倒是个意外,却也一样没让德妃达成目的,所以,她会将目标放到年氏身上,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不过,从德妃对年氏的态度上,讷敏又看出了她另外的企图,除了要借年氏了解和影响雍亲王府的内务之外,德妃应该是还存着拉拢年家之心,她这样做,当然不会是为了帮四阿哥,而是来为十四阿哥撬墙角,只是她也未免太小瞧年家了,也把十四阿哥看得太高,十四阿哥在她心里当然是千好万好,也确实有着皇子的身份,但在此时,还不会有人将赌注投在他身上,等他当上大将军王时当然又是不同,可那却还要再过几年,有这几年,事情就不知会有几多变化了。

不过眼下,却是另有一桩有变化的事儿出现了,那就是淑惠太妃有些不大好了。

淑惠太妃是先帝顺治的妃子,也是当今皇太后的妹妹,讷敏记不大清得她薨世的具体时间了,但却知道应该是在康熙六旬万寿之后,现在太子还没再度被废,自然是还没到时候,可能让皇太后焦虑、让贵妃说出“不好了”的话,这淑惠太妃的大限,只怕也是真要到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讷敏有些疑惑,“元旦我进宫拜年时,见她的精神还挺好的,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就…”

“可说呢,”贵妃娘娘轻叹着说道,“头几日太妃还陪着太后玩笑了好些时候呢。”

“我见太后玛玛的心情很是不好,”讷敏也跟着叹息道,“娘娘只怕是要辛苦了。”

“只要太后没事儿,我就是再辛苦也情愿,”贵妃又叹了一声,“只是太后和太妃是亲姐妹,我只怕真到那一天,太后心伤过度,我就没法跟皇上交待了。”

“不会的,”讷敏宽慰着贵妃,“太后玛玛的身子一向康健,若太妃果真有不忍言之事,太后玛玛伤心当然是免不了的,但有御医们随侍在侧,当不会让她老人家伤神的。”

“你说的也是,”贵妃娘娘点了点头,又问讷敏道,“德妃最近有没有再难为你?”

“也没什么难为的,”讷敏笑了笑,“额涅性情一向平淡,我又一向拙笨,不能让她多动欢颜,说来也是我这做媳妇的不孝。”

“你也不用这么说,”贵妃无奈的说道,“德妃的性子到底如何,我还能不知道吗?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四阿哥和你,这些年也是受委屈了,我姐姐泉下有知,还不知道要如何心疼呢。”

“皇额涅对我们一向疼爱有加,”讷敏的神情也黯然了,“只可惜我们无福,不能一直侍候在她身边。”

“你们这一番纯孝之心了,姐姐是一直很欣慰的,”贵妃又说道,“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们,也曾对我嘱咐过,让我能多照应就多照应一些的,只可惜我能力却是有限,做不了太多。”

“娘娘为我们所做的已经够多了,”讷敏忙说道,“这么多年以来,也是幸亏有娘娘的明里暗里的庇护,我们才能一路平安顺遂。”

“你这是高抬我呢,”贵妃笑了,“罢了,咱们之间也用不着说这些客套话了,你只要记得,一般小来小去的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你们孝道有亏,但德妃若是刁难太过,你们也不必非去忍着,我这贵妃也不是当假的,她能压你,我也能压她的。”

讷敏笑着应下了,心里明白这应该是佟佳氏一脉在做表态,这么多年,贵妃的身份和权力立在那儿,对德妃本身就是一种压制,现在她明着说出来,自然不会是平白的。

康熙年纪越来越大了,佟佳氏要想保持长盛,最好莫过于为下一任皇帝立下从龙之功,他们之前选了八阿哥,结果却是失败了,现在应该将主意又打回到四阿哥这儿了,其实四阿哥本应该是他们的最佳人选,康熙为什么对佟佳氏恩宠有加?因为佟佳氏是他的母族,孝懿皇后和贵妃虽然都没能生下皇子,可孝懿皇后却有四阿哥这个养子,更妙的是,四阿哥的生母德妃对他又是极为不亲近,所以四阿哥本该是佟佳氏最要相保的人选。

只是四阿哥的性子却是太不讨喜,先是让皇上评定为“行事急躁,喜怒不定”,后来矫枉过正,又变得太过严肃,有些不近人情,也很少与人深交,和佟佳氏也是如此,佟佳氏对他的期望因此也就降低了下来,改为去支持更具手段、前途也更显光明的八阿哥起来,没想到却中了康熙的引君入瓮之计,当大家纷纷支持八阿哥当选储君,以为大局可定的时候,康熙却对这些人或严斥,或责罚,八阿哥更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虽然八阿哥并没有因此就磨灭了雄心,支持他的人也并没有觉得就失了希望,但佟佳氏却是要多打几分主意,一个大家族要兴盛不衰,切忌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四阿哥与他们有着那样一层关系,本就是他们的备选,隆科多的事情一出,又可见他对佟佳氏府还是很关心的,佟佳氏会再做示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